任何能配得上少司君的东西,阿蛮都未必能买下来,而其余的东西,他又觉得和少司君不太相配。
阿蛮苦恼地皱眉,若是不想和少司君相不相配,而是他喜欢的……
少司君喜欢什么呢?
阿蛮认真想着过往的相处,却发现这个男人喜欢的东西少得可怜。
吃食上,向来是有什么吃什么,以他那扭曲的味觉也根本尝不出味道;平时不论是读书,亦或是练武,都像是一种长久以来的习惯;正殿内的摆设全都是让手底下的人安排的,少司君并没有特殊的口味……
在细细思索完过往的记忆,阿蛮陷入茫然。
……这可真是令人诧异。
硬要说喜欢的……喜欢阿蛮的味道算吗?可这应当只是猎人和猎物的吸引,根本算不上是喜欢……
阿蛮想到少司君每次强调他喜欢阿蛮时的眼神,又苦笑起来……好吧,若真的要找一个少司君喜欢的存在,那大概在现在,便是阿蛮了。
可阿蛮也没办法当做礼物呀。
难道还能再捏出一个小小的阿蛮吗?
从少司君这边是真的找不到突破口了,阿蛮不免继续追溯回忆着……那司君呢?
司君会喜欢什么?
在宁兰郡养伤的那段日子,司君总是会霍霍那一院子的花。要么被他揪下来,要么就会成为牛嚼牡丹的一部分……是呢,吃花只不过是司君诸多怪癖之一。
司君也喜欢晚上不睡觉四处游荡,有时候夜半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敲击声,那真能称得上恐吓。
如果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人不是司君,那肯定会被阿蛮胖揍一顿。
可哪怕阿蛮生气,司君都会乐此不疲。每到那个时候,司君就会非常认真地看着阿蛮,就仿佛他脸上任何的表情都值得记录……
等下,这个坏习惯是不是蔓延到了现在?
阿蛮有时候真是被少司君盯得受不了了。
他在心里埋怨,又想到司君还有一桩喜欢的事情。
他偶尔会画画。
画山水,画小院里的花,也画他。
画的最多的,都是阿蛮。
其实司君的画技称不上绝妙,阿蛮也曾见过那些传世大家的作品,那是真正的鬼斧神工。
可画工和情感是不同的。
司君或许没有高超的技巧,可每一幅画都透着怪异的氛围。
高大宏伟的山崖在他的笔下会变成鬼气森森的罗酆山,小院的花草会变成张牙舞爪的食人花,而他笔下的阿蛮……
好呢,也是有些不同的。
是脆弱的,是安静的,也是怪异妖艳的姿态,有着如同鬼魅的蛊惑……司君惯爱用大红来涂抹,仿佛那是血淋淋的艳鬼。
阿蛮时常会觉得司君笔下的他很奇怪,他何尝是这个模样?
他可从未做过引诱,蛊惑的事情。
一想到过往的这些,阿蛮没忍住捂住了脸,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思来想去,还真是没什么用。
许久,阿蛮看着摇摇晃晃的车厢,到底有了一个主意。
既然想不出别的能送的礼物,那他觉得这个突兀跳出来在自己脑子里的灵感也算是不错。
阿蛮探出头来,示意车夫转个方向,去一趟书店。
阿蛮在书店待的时间并不长,他像是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非常快速地进行了采买后就离开了书店。
而后的时间,才算是真的用来逛街。
阿蛮很少有这么清闲的时候。
一家店顺着一家店逛下去,倒是看了不少有趣的东西。
等到宗明提醒时间的时候,阿蛮下意识看了眼日光,这才惊觉已经快到傍晚了。
阿蛮:“那便回去罢。”
等回到府邸后,阿蛮提着自己买的东西不紧不慢地走着,还没等到正殿的时候,便先遇到了一行人急匆匆自后面赶上来。
阿蛮听到动静,本是要往边上退开给他们让路,却见那黑脸汉子连声说道:“夫人折煞卑职了,卑职且等等便是。”
那行人靠近的时候,阿蛮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熟悉的血气。
这味道太新鲜了,新鲜得仿佛有人就在他们眼前被剖开。
阿蛮下意识看向黑脸汉子的后方,他带着的应该是以十个人为一个单位的队伍,站在黑脸汉子身后的那个人手里正端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匣子。
这个匣子的大小,堪堪能放得下一颗头颅。
阿蛮的心跟着往下沉。
一点,又一点。
阿蛮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话:“我不过闲人一个,本就没什么要紧事。还是你先请罢。”
“岂敢岂敢,还是夫人先行。”
啪嗒——
就在这个瞬间,有什么东西滴落下来。
血红的一小片,迅速地晕染开。
那湿透了的痕迹,让阿蛮状似无意地皱起眉。黑脸汉子几乎下一瞬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先是侧身看向脚下的土地,在看到那一抹艳红后,立刻又抬起头。
“这是今日抓捕到的奸细,她拒不受捕,在捉拿的过程中出了意外,所以卑职只得割了她的头颅来交差。”
这人解释的那叫一个周到。
要抓住这人也是不容易,她非常狡猾,总是会藏身在各处的民居里,最终居然是在药铺找到了线索。
仁善堂的大夫确定曾经曾有一个面容损毁的人来店内买过安胎药。
最后他们另辟蹊径,动用了猎犬来追踪其中一味药材的气味,最终是在城门附近发现了她的行踪。
阿蛮:“……你可以不用与我说这些。”这一听就是机密,本不该泄露。
黑脸汉子憨笑道:“大王不会计较的。”
……少司君又凭什么能不计较?
因为这是他暗示的吗?
阿蛮保持着那个有些茫然的神情,到底是在黑脸汉子的相让里先行一步。
在与他们分开后,那些血气也随之淡去。
回到正殿,秋溪他们迎了上来,阿蛮不想要这么多人跟着,便托口说自己要更衣沐浴,秋溪他们忙不迭去准备。
很快,居临池就被收拾妥当,只有“三紫”跟着进来了。
在这偌大宽敞的居临池内,在热气蒸腾的白雾遮掩下,十三轻声说道:“十八,怎么了?”
别人看不出来,可是十三是隐约能感觉到阿蛮情绪的奇怪。
“二十七,可能死了。”阿蛮闭上眼,眉心有着突突的跳动,“我今天遇到她了。”
这两句话没头没尾的。
十三面色微变,“方才那些人?”而后,他反应过来,“是下午的那间铺子……”
对于那间铺子,当时他没阿蛮仔细,却是没发现二十七留下来的印记。
阿蛮应了一声,心中的烦闷并没有消失:“她怀孕了。”
“什么?”这个消息显然也让十三很吃惊,“她什么时候……该死,她如果没有流掉那个孩子……”
那就说明,怀孕这件事是出于她自愿的。
“我想不到二十七会喜欢谁?”阿蛮闭着眼,“我不是想指责她,但是,她一直在意就只……”
他的声音停了下来,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
“……死士承宠的规矩,我记得是要吃避子汤的吧?”
十三气虚:“……你的意思,那是主人的孩子?”仔细一想,十三又觉得这个猜想不错。
只有主人的孩子,二十七才会这么费尽心思想要留下来。
阿蛮:“我不知道……可是除了主人之外,你觉得二十七会喜欢上其他人吗?”
十三的喉咙微动,到底沉默下来。
阿蛮捏了捏眉心,如此一来,她当初为什么会着急想要离开王府,为何十三想要顶替她的时候二十七没有太多的意见……想必那个时候她就发现了这件事。
如果她想留下这个孩子,她当然会着急出府。
阿蛮不由得想着下午的事情,如果下午他没有路过那家店,没有让二十七离开的话,她有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不。没有。
阿蛮闭上眼。
他很清楚那个时候二十七的状态,仿徨,颤抖,与难以掩饰的不安。如果她还保持着理智的话,早早舍弃那个孩子的话,或许还有可能。
“你没法做到更多。”十三出声打破了这异样的寂静,“十八,你应当明白,二十七的死与你无关。”
阿蛮吐了口气:“我并不是……我只是在想,二十七这么做值得吗?”
十三又一次沉默。
某种意义上,二十七是因为对主人的痴迷而死的。
“你其实比我更加清楚这个答案。”
最终,十三轻声地说着。
阿蛮沉默了会,轻声说:“十三,你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如果你出来后还是这么低落,我绝对会暴打你一顿的。”十三丢下这句话后,转身就走。
在十三离开后,阿蛮脱掉衣服,步入了池子里。
他沉默地站在水池中央,视线不经意落在自己身上,那些斑驳的痕迹已经快淡去,只是往往在它们彻底消失前,少司君又总会执着地将其覆盖。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像是永远都不会腻烦。
那种疯狂的偏执,与此刻阿蛮复杂的情绪纠葛在一处,让他有些奇怪的怅然。
十三担心他会对二十七的事情感到愧疚。
愧疚吗?
对于二十七?
说实话,并没有几分。
谨言慎行,保全己身。
二十七不是十三,阿蛮对她没什么情感,大抵会让他这么在意的原因,只是因为下午碰面时二十七的神情。
……她在提到腹中孩子的表情,让阿蛮想起了一件过去的事情。
关于以前的十八。
上次十三想劝阿蛮不要与任务对象动情,两人一同想起的,便是这桩旧事。
在阿蛮之前,十八的这个排序上,是另一个人。
死士是刀,是器具,也是魅惑的利器,是什么都可以,端看主人想要他们成为什么。
阿蛮记得他,不仅仅因为他是上一任十八,也是因为他是近年楼内唯一一个背叛的死士。
上任十八的最后一个任务,是去暗杀一个人,那本该是一件对他来说容易的事,可他偏偏失败了。
……不是失手,而是背叛。
听说他的身份被任务对象窥破,从而被其诱之以情。
他爱上了那个女人。
然不到两月,上任十八是死了,据说死在了情人的手里。
最后那女人也没逃脱,被新派去的人击杀,连带着他俩的脑袋都被带了回来。
情是什么?
重得过仇怨,利益?
二十七的事情,与上任十八的事情虽不尽相同,却又殊途同归。
说到底,都是毁在了所谓的情爱上。
阿蛮将自己浸泡在热水里,咕噜噜的气泡一个接着一个往上冒,他能感觉到胸腔那种逐渐蔓延的逼仄感,可他还是飘在水底,一动也不动。
每一个能活下来的死士都付出了无数的代价,本应该是无坚不摧的刀。可哪怕是这样的刀,都会在这种情感中变质摧毁。
……当真是令人绝望的力量呀。
咕噜水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只是水下的世界将一切的声响变得暧|昧不清,阿蛮直到那异样的水流到了身旁的时候才惊觉不对睁开了眼。
……糟糕!
他的眼睛酸涩不已,却下意识朝来者踢了一脚,只是水下的压力带动着水流,让那本该迅猛的力道变得轻飘飘的。
哗啦——
阿蛮被一股巨力拽出水面,湿哒哒的水珠不断往下滴,他的头发混乱地黏在后背肩膀,端得是可怜。
可阿蛮丝毫没发觉,还在拼命眨眼,试图将那种酸涩感带走以看清楚东西。
“别睁眼。”
少司君的声音蓦地响起。
阿蛮一惊,就像是突兀被捏住后脖颈的狸奴,所有挣扎的动作都在这一瞬被按住。
“担心做什么?”少司君仿佛知道阿蛮在担心什么,声音淡淡地说,“谁敢不经允许便进来?”
“……大王不就进来了?”阿蛮喘了口气,伸手撸了把头发,试图将那雾蒙蒙的水汽带走,“能把我放下来吗?”
男人的力气大得很,掐着阿蛮的腰就给提上来了,而今还举着他不肯放。
“阿蛮与我,还需要分你我?”
阿蛮没有睁眼,取而代之的是更敏锐的听力,他似乎还能听到少司君隐隐的笑意……毕竟被掐着腰举起来的画面是真的很好笑吧……一想都能想得到那种尴尬的绝望场景。
……等等我还没有穿衣服啊啊啊!
意识到自己正浑身赤|裸的瞬间,阿蛮又开始拼命挣扎。
少司君拖着扑腾不休的阿蛮离开了水池,取了干净的手帕擦走他眼前的水珠,这才许他睁开眼。
虽然很不想做出这种姿态,可是在浑身光溜溜的情形下,阿蛮还是不由自主地做出了夹腿的羞耻动作。
当他能够睁眼,也看清楚少司君正一身端庄得体,就连一个衣扣都没乱的时候,那种强烈的耻感更蔓延到了四肢,让他羞耻到浑身发红。
少司君似乎没意识到阿蛮正处在一种极端羞耻的处境下,掌心按在他的肩膀上,好像是很担心的模样:“阿蛮很冷?”
掌心下的皮肤,正在微微颤抖。
阿蛮耻到声音都在哆嗦:“我只是……需要一件衣服……”
如果不是强烈的自尊压制着他的动作,在少司君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的那一瞬间他都要忍不住伸手去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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