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当时曾做过这样的事。
阿蛮微愣,他轻声说:“是有人,也对你做了同样的事吗?”
“以前我并非是个易带的孩子,因为许多事我都无法理解。”少司君并不忌惮提起自己过去的事情,他以一种淡漠的口吻为阿蛮讲述,“何为相亲友爱,何为仁义礼让?我谦让大兄,是因为大兄比我年长,比我高大,那时候我打不过他,必定要为此蛰伏,母后是我的生母,所以我要保护她……”
至于天启帝,是被忌惮,被仇视的对象,因为他的存在天然会影响到少司君在意的两人。
所以年幼的少司君很快朝着天启帝露出不够尖锐的獠牙。
少司君在说起这些时,非常地平静。
“……我并不在意身边的人是谁,能够记得的寥寥无几。”
学习,是为了成长。
练武,是为了变强。
这些都是本能会追逐的事情。
除此外的事情,少司君并不在意。
可皇后会在意,大兄也会,他们会抓着少司君参与一些他完全不理解的事情,比如去参加聚会,和同龄人玩耍,有时在花园里玩泥巴,或者是爬墙,以及大半夜去偏殿抓鬼……
阿蛮:“……没想到太子以前也是这么童趣哈。”
现在一看就是那种温润如玉的模样,完全想象不到。
少司君:“他一直很烦人。”
烦得小少司君没办法,又打不过他,只能被拖着去做这些。
那时候宫里的孩子还不算太多,太子和少司君自成一派,有人会和他们一起玩,而有些人会和德妃的孩子在一起,就算只是孩子,也有着各自的战队。
仅有的几次群架,其实或多或少都有太子的撩闲。
小时候的大兄只是看着温柔,实际上是个会闹得鸡飞狗跳的性格,当然,每一次都会拖着少司君一起鸡飞狗跳。
要不是那会的少司君打不过他,可能太子已被成功暗杀。
不过那几次打架的记忆,却还是有点愉悦的。
少司君年纪小,下手却狠。
正面是打不过大孩子,可是这么多人的混战,总能成功浑水摸鱼。
每天除了读书与练武外,就是被大兄拖着在外跑,惹得皇宫的人看到他们,就觉得是两个混世魔王。
直到皇后去世前,每日都是这样度过,久之,让少司君烙下了不明所以,却还算深刻的记忆。
那时候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少司君记不得。
可而今看着阿蛮,想着他淡淡地说起自己并没有什么过去的时候,少司君却忽而想起许久之前的记忆。
哪怕到了现在,少司君也还是无法理解这些作为是为了什么,也许根本就没有意义。
可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或许就是小孩子会做的。
那少司君也希望阿蛮能拥有这样放肆的时候。
不必有意义。
只要是他想的任何事情。
第34章
都督府,阿蛮沉默地盯着眼前的闹剧,比之前在太守府还想捂脸。
庞泽和少司君的关系的确不怎么样。
两人的对话比起桑仲还要唇枪舌战,仿佛都能看到空气中有刀剑飞舞,一刀一剑都恨不得戳死对方。
不过庞泽这人还是有几分爱护士兵的心,在意识到这些与军户有关后,还是勉强应下会追查此事。
本来事了,少司君便打算走人,偏生庞泽嘴贱,看到楚王身边难得有人这么亲近,就嘲讽了起来。
“怎还带了人在身边?大王呀大王,先前还只抢女人,现在又看上了男人?这种兔儿爷……”
少司君那迈出去的步伐就转了个方向,一拳将人揍翻在地。
庞泽那话都没说完,嘴巴就挨了一下,他也不是个好性,就地打滚翻身起来,就朝着少司君扑了过去。
嚯,打起来了。
两人都有真材实料,打得那叫一个拳脚生风,眼睛都快追不上他们的速度。
只听到庞泽府上的管家惊恐地叫了声:“都督,别打了,桌椅都要坏——”话没说完,半张碎掉的椅子就自他脑袋飞了过去,吓得他连滚带爬。
阿蛮提了他一把,免得人真摔出门外去,他无奈地看着这闹剧,倒是没怎么生气。
一来这辈子听过远比这还要难听的话,二来庞泽那话说的是有些不好听,可那语气却莫名没什么刻薄,仿佛那是为骂而骂。
……难道庞泽是故意的?阿蛮怎么觉得这两人都很熟练?
阿蛮问管家:“他们是不是经常干架?”
管家抬手用袖子擦汗,“没有呀。”
阿蛮挑眉,可要不是习以为常,外头的那些士兵怎么一动也不动,没人喊着叫着扑过来护着的?
紧接着,那管家又说。
“都好长时间没这样了……大王有些日子没来,原本以为这些桌椅能完好上一年,没想到刚开年,就折了。”
阿蛮:“……”
得。
这就是他们的常态。
眼看着少司君一个侧踢,将庞泽给踢飞出去,砸碎了一张桌子。那轰然响起的崩坍声,还是引来了好些个护卫的瞩目。
怎么瞧着他们一个个都很想靠近点?这看起来还有点兴奋?
管家哎哟了声,拍着膝盖说:“完了完了,要是被夫人知道,又要挨训了。”
不多时,少司君施然然出来,身后传来庞泽的怒吼:“大王,您给我等着,下次可不会这么轻易就饶了您!”
阿蛮:“……”
说不得体吧,人还口称大王,说得体吧,这后面说的又算是个什么?
少司君路过阿蛮,牵着他的袖子就走了。一边走,还一边说:“别听他的那些,他就惯爱说场面话,打一顿就听话了。”
“少司君,你放他娘的狗屁!”
一根半截的桌腿飞了出来。
阿蛮猛地一个转身抓住那桌腿,右臂带动手腕一抛,又给甩了回去。
“啊!”
阿蛮和少司君对视一眼,那么巧,还真砸中了?
“快跑。”
少司君长臂一拥,搂着阿蛮的肩膀大步往外跑。
阿蛮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荒唐的事情。
出了都督府,阿蛮扶着马车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他们这一天干的事情都没头没脑的,回想起来就很好笑。
“揍他那么高兴?”少司君看着阿蛮,沉思了片刻,“那回去再揍一顿?”
“到时候人发动人海战术可怎么办?”阿蛮靠在车厢边,揉着脸说,“都督府内的守兵,可比大王带出来的要多得多。”
“那就只能等阿蛮救我了。”少司君笑了起来,拖着阿蛮上了马车,“该回去了。”
阿蛮懒洋洋在少司君的怀里打了个哈欠,是啊,该回……他微微愣住,什么时候开始,对于楚王府的感觉,竟可以称之为“回”?
…
都督府内,一片狼藉。
管家正在招呼着人将那破碎的大堂先行整理,就听到急急的脚步声传来。
他心中一突,转头一看,正是庞夫人。
庞夫人身材微胖,容貌秀丽,待看到大堂内的狼藉,原本还算平静的脸上已是变了脸色。
“夫人,都督没有……”管家赶忙上前,正要解释,却见庞夫人摆了摆手,人已经跨过门槛,“庞泽!”
庞泽正盘腿坐在大堂内唯一一把幸存的椅子上,听到女声,忙站了起来:“夫人。”
庞夫人见庞泽脸上又青又红,没忍住叹了口气:“你这又是和谁打起来了?”
庞泽性格爽朗豪放,和底下的士兵时常称兄道弟,闲到没事干的时候经常玩摔跤。庞夫人不喜欢庞泽每次回来就弄得一身伤,两人还为此闹过别扭。
庞泽:“这次可是楚王上门,不是我非要打的。”
跟进来的管家欲言又止。
……那还不是怪您那张嘴吗?
庞夫人皱眉:“楚王,他来做什么?先前害你如此,怎还有脸登门?”
庞泽:“话不能这么说,这到底是祁东,也是楚王的封地。他若想来,我也不能将人往外轰。”
庞泽将唯一的一把椅子让给庞夫人坐。
“况且他这一次来,也是有事。”
他想起少司君说的话,就没忍住皱眉,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粗粗看起来好像是很简单的事,可细究之下却有点奇怪。
可别是真出什么麻烦。
最近这些风声听起来,可真是不太妙。
“……你和楚王的关系,没有外头说的那么差吧?”庞夫人的目光扫过这一屋子的狼藉,再想起刚才庞泽说的话,“我看你这语气,倒也是平静。”
以前楚王也曾来过,那时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偶尔交手弄出这般场面,也是有的。
如今看着庞泽的态度,与从前却是一般无二。
庞泽笑了起来:“夫人聪明。”
庞夫人:“好啊,你这人,怪我平白为你担心那么久。”还以为庞泽真记恨上楚王了呢。
庞泽忙上前给夫人捏着肩膀,笑嘻嘻地说:“我毕竟是都督,要是和楚王的关系太好,肯定会引来旁人的芥蒂。”更别说,天子本就不喜欢楚王。
他们这些个祁东的官员就只能更加谨慎小心,避免和楚王有太多的接触。
只是庞泽并不厌恶楚王。
相反,某种程度上,他还蛮钦佩楚王的。
就好比当年那事。
人到底是慕强的,更是渴望保家卫国的,当二者结合为一,就算曾经有再多的隔阂,都在此时化为乌有。
庞泽:“要是楚王不是皇家人氏就好了。”他叹息着说。
庞夫人听得这话,没忍住飞了他一个白眼:“荒唐,这话要是传出去,小心你的脑袋。”
庞泽不以为意,又重重叹息着。
要是楚王不是藩王,亦非皇室中人,以他的天分,怎会屈居在祁东,只当个闲散王爷?这直接当个将军多好,那样的才华天赋,都叫人嫉妒。
一想到这,庞泽就忍不住挠心挠肺。
多可惜呀。
…
是啊,真可惜啊。
阿蛮想。
要是手再稳些,这幅画就圆满了。
他停下毛笔,转动了下酸痛的手腕,而后毫不留情地将画纸张揉皱,丢到了废纸篓里。
“三紫”在边上说:“夫人怎么画都不满意,要不要出去走走?”
阿蛮看着外头清朗的天气,想了想,便说要去问渠阁。
好些日子没到问渠阁来,阿蛮原本带出去的那几本书早已看完,来还的时候,那老太监笑眯眯地说:“夫人,可有些时日没来了。”
阿蛮还蛮喜欢这位老人的,便也笑着说:“这几日偶尔会出去,便拖延了些时间。”
楚王连着拖着阿蛮出去了好几次,还是这几天要出远门,许是事态紧急,这才没带上阿蛮。
临走前,可是将人好一番折腾,阿蛮都快进气多出气少,恨不得人早早走。
老太监:“这几日二楼增添了些书,就在上楼左手边,或许会是夫人喜欢的。”
阿蛮谢过后,慢慢上了楼。
他在二楼的左手边,当真翻到了几本有趣的书。
新书散发着淡淡的墨水味,阿蛮翻动了下,发现是最近新出的。他将这几本抱在怀里,又慢吞吞往楼上挪。
只是不经意间,他瞥到了三楼拐角处有个身影。
那人也听到了动静抬头看来,原本平静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惊讶,旋即合上书朝着阿蛮走来:“某见过夫人。”
阿蛮沉默。
先前因为身边的人一直夫人夫人的叫,他被迫习惯了。可现在发现新的不太熟悉的人这么叫,他还会有一种忍不住掩面的冲动。
“你是……”
这人看起来有些面熟,可说起来,应当也是不曾正式打过招呼的。
文士欠身:“在下郎宣。”
阿蛮缓缓眨了眨眼,原来是少司君身旁的谋士。
他朝着郎宣点了点头,就打算继续往上走,却听到文士出声:“夫人没来前,其实某正在独自对弈,只是自己和自己下棋,到底是有些无趣,不知夫人可有兴致?”
阿蛮:“我棋艺一般。”
学嘛,到底是学过。
可下起来怎样,就不好说了。
郎宣笑起来:“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事,有个棋友便是庆幸,怎能强求其他?”
阿蛮的确是无聊,而他也的确是对少司君身旁的谋士有些兴趣,便应了下来。
随着郎宣走到三楼尽头的桌椅,那上头的确摆着一盘未尽的棋局。
阿蛮以自己浅薄的棋艺,勉强能看得出来,这黑白两方真是旗鼓相当,谁都胜不了谁。
郎宣原本是要收拾棋局,发觉阿蛮正在认真打量棋局便停了下来,“夫人觉得,哪一方更妙?”
“说不出来。”阿蛮坦然说道,“只觉得一个剑走偏锋,一个中正直接,两方都旗鼓相当。”
郎宣哈哈大笑,伸手拨乱了棋子。
“夫人已是看出许多了。”
郎宣收拾好棋盘,请阿蛮入座,又问了先后手,这才开始下棋。
阿蛮说自己不会,那就是真的不会。他能记得住棋局的规则就很是不错,于是下起棋来,就很随意散漫。
棋盘上,左边都要被围攻死了,阿蛮却还一心一意在右边堆堡垒,愣是叫人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郎宣捋着胡子,落下一子,终于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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