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们总会不停地、不停地捕猎。
因为他们根本无法抵抗那种自骨髓血肉里萌发的饥饿感。
一想到那些文字上记载的内容,太子就只感觉到满嘴的苦涩,以他的聪慧,自然能联想到更多的事情。
“父亲之所以这么厌恶你,并非是因为你的性格冷淡,纯粹是因为……他与你是同类?”
少司君漫不经心地点头:“同类与同类间,总是互相排斥。更何况我曾经试图杀了他。”
太子苦笑了声,现在已经是猜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你呢。”太子轻声说,“这些人,这些食物,难道不足以兴起你的欲|望?”
越是上层的人,越是能堕|落享受。
天启帝如此,少司君又是如何逃脱?
少司君微微蹙眉,他幽幽地说:“他能吃得下嘴,那是他的本事。那么丑,那么臭,那么恶心的外物,他也能吞进自己的腹中?”
天启帝大概不理解少司君为何会这般,可少司君同样不能理解天启帝的发癫。
他到底是多么荤素不忌,才能什么都吃?
太子沉默了半晌,抹了把脸,将自己和天启帝爆发争吵的原因与他们说过一遍。
先前虽然在信件中提过,可太子也担心信件会落到外人的手中,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解释清楚。
阿蛮听得直皱眉,端得是恶心。
少司君倒是笑了起来:“他那么喜欢你,偏生却是你反抗了他,甚妙。”
太子恶狠狠飞了眼少司君,冷冷地说:“难道还要顺从父亲的作为不成?”
不管他曾经对天启帝的孺慕之情到底如何,太子都不可能接受人吃人这样的事情,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亦或是自己的兄弟都如是。
不可否认,当少司君在他面前否认了吃人的事情时,太子在心里的确是松了口气。
哪怕在见到少司君前,太子很坚定七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可话又说回来,要不是被他撞见,太子又怎么可能相信父亲会做出来这样的事呢?
人总是会被至亲至爱所蒙蔽。
太子沉沉叹了口气,显然是提起这件事很耗费他的精神。他张了张口,愣了一会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
“……他的身体,的确是不行了。先前几次昏厥,再加上……他应当是中了毒,依着医者的意思,大概只有几个月好活。”
少司君只是颔首,看在太子恍惚的份上,懒得再火上浇油。
好在过了一会,太子就重新振作起来,嘴里嘀咕着这种事情以后再说,便与他们说起了要紧的事情。
也是太子一开始想说的。
关于福王的事情。
其实不管是太子还是楚王,都没有将福王放在心上,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天启帝这么多年来根本就没想过除了太子之外的继位者。
而在最后他动摇的那些天,又着实太短,根本来不及做些什么。
对于太子来说,整个朝廷很多是他的班底,哪怕是那些不支持他的人,也不可能旗帜鲜明地站在他的对立面。
更不用说在这几个月兴风作浪的楚王,一听到太子苏醒的消息就主动上折子要求“议和”造势,都足以将那些反对的意见镇压下去。
毕竟其他那些个什么王的,就算有心思,自己掂量掂量,都比不上楚王。
可太子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动福王,还是有原因的。
太子皱眉:“你先前来信中所说的内容,是真的?”
少司君颔首,看向阿蛮:“很有可能。”
阿蛮听着他们的哑谜,倒是猜到了他们在说什么。他微微眯眼,毕竟这个猜测,他也曾经与十三说过。
以药去控制任务对象,或是类似的手段,在暗楼内虽然不算多,但也不能算少。
只是那样的药物,在楼内自然不是说春风愁,而且给出来的任务名义,也只是为了操控这些人去做某事。
最起码在他们这些死士的心目中,他们所以为的任务里,控制人只是完成任务的手段……可如果对暗楼来说,控制人,才是那个最终的目的呢?
阿蛮在进京的路上就与十三对过彼此知道的那些任务,也曾将名单交给少司君。
这只是他们能够知道的部分,而他们不能知道的地方,那肯定还有更多。
少司君搂着阿蛮的肩头,不紧不慢地说道:“一开始,我只是猜到了阿蛮的身份有问题。”
只是阿蛮做事隐秘,而暗卫又不能用来盯梢,想要抓住他的行踪和目的却也是麻烦。而到了后来,在接连抓到几个暗楼死士后,少司君已经确定了那种牵制死士的手段。
“后来命人盯着福王,只是想要解药,”少司君慢吞吞地撩拨着阿蛮的头发,“谁能想到,还能得到这惊喜。”
有春风愁这样的药物,只用来牵制这些死士,多么浪费呢。如果那些要紧位置的朝廷命官也能为他所控,那当如何?
这大概是福王真正的倚仗。
想要一一探测清楚福王曾经动过手的人并不容易,不过阿蛮和十三在反水后却是贡献出一批不小的名单。
这些名单上的人,少司君已经命人快马加鞭送到京城来。
毕竟这里面可有好几个眼熟的京官。
太子捏了捏鼻梁:“有些试探过,确有其事。”
身为那个真正被春风愁所制的人,阿蛮看起来却很镇定,不知想起了什么,反倒是笑了起来。
“虽然这的确是福王的杀手锏,不到万不得已,不到最后的时刻,他绝对不会松手。只是要是能突杀到他的面前,击溃他的心理,倒也未必不能行。”
福王看着温和,实际上却是个尤其自傲的脾性。像他这样的人,要是完全、彻底地碾碎他的傲慢与尊严,就会完完全全破防。
毕竟当年刺杀少司君失败的时候,福王就曾经失态过。
阿蛮迄今都能想起他那脸上的狰狞与愤怒。
而今想起来,倒是有几分趣味。
太子摇了摇头:“这太危险。”
他自然听得出来阿蛮的意思,可要是阿蛮身先士卒,那别说福王发不发疯,他这位好七弟怕是要先发疯了。
若非重要,少司君不可能这么郑重其事介绍阿蛮。
他说:“七弟这次入京,也将研究解药的那些人一并带了过来。我手中有几个专精此道的人,人已经送来,便是不能完全破解,起码也能缓解毒发。”
最起码也能将时间拖延到最终时刻。
就在这一二月间。
阿蛮微微一愣,拱手说道:“多谢太子殿下。”
太子连连摇头,几步走了过来,扶着阿蛮的胳膊,轻声说着:“七弟性情如何,你我都清楚,能容他这样的脾气,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应当谢你。”
阿蛮:“太子不必如此,少司君一直都很好……”
他的话还没说完,少司君就自阿蛮身后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往自己怀里扯,将人抱了个满怀。
少司君幽幽地说道:“这些你来我往的客套话就不必多说。大兄,都知道阿蛮是你弟妹,不应当避嫌吗?”
太子:“……阿蛮是男人!”
少司君寸土不让,将阿蛮抱得更紧:“那也该避嫌。你看我就没扶着大嫂不放。”
太子:“……”
啊啊啊!
要不是他俩现在抱得紧,太子现在就想上脚踹。
第55章
少司君入京后第二天就上朝去,阿蛮在床上赖了一会,才慢吞吞爬起来。
他慢吞吞换了衣服,慢吞吞吃了早膳,又慢吞吞挪了出来,正巧撞见了门外的十三。
阿蛮抬头看着天色,又瞥了眼十三与站在不远处的亲卫,拖着他一起去溜达。
“大早上来寻我,是有事?”阿蛮问,依着十三的性格,是不可能随随便便走到他门外。
更别说还有这些亲卫在这拦着。
十三幽幽地说:“你男人现在正在朝上接受诘问,你睡到现在,一点都不担心吗?”
阿蛮很想说早些时候自己也醒来过,可仔细一想自己最近的生活,的确也称得上慵懒。
他只得说:“担心又不顶用。”
要是担心能够让人不出事,他可以将心提起来一百次。
“就算有三百人,京城要真想发难,肯定敌不过。”十三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楚王哪来的信心?”
阿蛮不紧不慢地说:“十三,你说从前为什么福王就盯上了楚王,总是竭尽心力要废了他?”
十三迟疑地看向阿蛮:“因为,楚王是太子的臂膀?”
阿蛮闻言笑了笑,又问了另一个问题:“楚王这些年在外,就连封地的兵权也被褫夺过,也一直与朝廷相安无事,就算他真的有武将的天赋,可在无兵无权的时候,徒有名声天赋又有何用?”更别说,楚王在外的声名本来就不好听。
十三听到这里,若有所思。
他们两人走过一道狭窄的甬道,而至于前头柳暗花明时,十三突然开口:“太子出事的时候,楚王为何会那么快收到消息?”
如果不是楚王收到消息后立刻起兵,也不会将朝廷打了个措手不及。
阿蛮笑了起来,拍了拍十三的肩膀,兴味盎然地说:“是呀,你说中了至关要紧的一点。”
如果楚王真是那般安静,又可能会兵贵神速到这般地步?
…
七嘴八舌,群情愤慨。
乱成一锅粥。
这可谓是今日朝廷的局面。
福王保持着那平静的微笑,不经意扫过站在大殿上的楚王。
他有许多时间没见过这位七弟,如今一见,人是一如既往的冷冽与漠然。
哪怕诸多朝臣,诸多弹劾攸关生死,可在他的眼中却是半点波动都无。
仿佛这一趟入京只是不得不走的必经之路,仿佛这些人也不过是跳梁小丑,从来都进不了楚王的眼底。
而他这样的人……
楚王倏地对上福王的视线。
那冰凉漆黑的眼眸到底翻涌出少许情绪,却是幽深刺骨的恶意。
福王被刺了一下,下意识抓住了把手,强迫着自己不许移开视线。
楚王与在朝的这些大臣,甚至与太子截然不同的是,他是自刀山血海里闯过的人,被战场的杀戮磨砺得锋芒毕露。
福王在看着他的时候,甚至有几分恍惚?
早些年,楚王还在京城时,他就是这般吗?难道那个时候的七弟,只不过是将那些锋锐的煞气藏起来?
福王想到了逝去的皇后。
朝廷上的争吵渐渐安静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注视到了楚王对福王的注目。
太子喝了口茶,打破了这怪异的寂静。
“楚王,朝中诸位大臣的劝诫,你可都听到了?”
这位脾气宽厚的太子一经开口,就有不少人觉得不好。这种语气,这种口吻,这位太子殿下定然是要保下楚王的。
便有官员立刻站出来,厉声说道:“殿下,楚王犯下之事,决不能轻易饶恕。趁着朝廷动荡,社稷不安时胡作非为,肆意挑起内战,楚王这样的行径,乃是大过呀!”
太子仍是那冷静淡定的模样,温和地开口:“爱卿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楚王而今是为了议和而来,这风声已是放了出去,难道要让天下百姓觉得,朝廷中人,朝上之君,都是狡诈无耻之人吗?”
太子说得宽厚,底下的人若非强忍着,都要说上几句“朝中之事愚民如何能懂”“如何能叫狡诈无耻不过权术尔尔”。
福王咳嗽了声,终于开口。
“大兄此话虽有道理,只是七弟挑起的毕竟不是小事,总该是有惩戒才是,若是……”
福王的话还没说完,自上朝到现在一直安静的楚王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很冷,听起来就像是一把剔骨的弯刀。
“孤以为,这是一场议和?”
楚王这话一出,惹得无数目光投射到他的身上。
或是怒,或是惑,或是憎恶,或是不喜。在诸多恶意,负面的情绪环绕下,他漫不经心地笑起来。
“谁给你们宣判的胆子?”
楚王的话虽少虽短,可短短的两句话,却不知已经扎穿了多少人的心肺。
登时有人跳了出来,愤怒地指责楚王:“楚王,你便是皇室宗亲,可犯下如此大过,难道真以为进京是来议和的?那罄竹难书的罪恶,本就罪无可恕!”
“哈哈哈哈——”
楚王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越来越响,笑得几乎弯了腰。
如此放纵妄为,如此无礼恣意。
“放肆!楚王,你怎敢在殿前无礼……”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楚王掐住喉咙提了起来。
谁也看不清他的动作。
或者说,谁也没想到楚王能在朝堂之上如此恣意妄为。
楚王轻轻松松提着人,声音还掺杂着兴味:“是孤太好说话,所以才给你们这样的胆子吗?”
嗬嗬——
被他拎在手里的人都要喘不过气来。
太子和福王齐齐站了起来,都令他将人放下。
楚王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轻,就像是毒蛇的耳语。
“孤进京,是为了亲眼看到大兄登上皇位。孤带三百人,是因为千里之外,更有百万士。真以为孤是来摇尾乞怜的?”男人的手指越掐越紧,几乎要扼杀他的性命,“孤可以一直打,你们能一直撑下去?”
“七弟,放手!”
太子厉声喝了一句,声音已然动怒。
楚王幽幽看了一眼,到底将人抛开,哐当一声就砸落在人群里,生死不知。
有许多辱骂、斥责的话堵在众人的口中,却是谁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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