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温洵的状态也不好,现在想起来,他好像也过于冷淡了,那时方修塘即使受了伤还偷偷来看他,可他都做了什么。
嘶地划拉了一下,因为握笔握得过于用力笔芯还把卷子给戳破了,他叹了口气,他们明明有许多话都没说,如果方修塘下次过来之前给他一个预告就好了。
在学校不用担心被监视的事,温洵总算过了些平稳的日子。他并没有那些监视器的事告诉应绵,待在公寓的那段时间尹特助都没来,而那些诡异的监视眼就在那几天出现了,他想他只能怀疑某个他不想怀疑的人。
这学期的课程安排得密了不少,青禾自从开放了异区的招生,学生能差不多提前一年毕业了,也就说这个学期他们就能盘算毕业的事了。也是有温澈森这个正面例子在前,不少人都跃跃欲试。
应绵看着外面那灼热的阳光,轮转的季节,原来他来联盟也有挺久了。
周四的时候刚好上完模拟射击课,从上课用的实验室出来,经过那么多次模拟练习课,应绵的综合成绩都到班级中上游了。不过他的射击学得不怎么样,射击操作分是有的,但就是总记不住那些枪械基础常识,那么多种枪械类型和拆解知识,在答题框里滑动,他脑袋都大了,最后丢了很多选择题的分。
反倒是温洵不知是分化之后反应力跟上来了,还是他本来就对射击的学习很擅长,第一次就得了一个很漂亮的九十分。
应绵对许多课程空有一腔热枕,几乎都没有一科能得到亮眼的高分,但这也没什么,在转学来青禾之前,他一天学都没上过,这样想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厉害。
应绵和温洵实验楼楼下告别,温洵去学校门口拿饭盒了,应绵则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青禾有几栋高二教学楼,他沿着长廊走去,经过了好几个办公室,按着指示,终于找到了那栋教学楼的入口。
那间教室在四楼,现在正是下课时间,走廊有很多人,应绵到了那个地方,张望了一下。
温澈森帮他查到的东西,那个之前在科研站闯了祸的,叫张净的人,应绵这次就是来找他的。
以为是普通的实验气体,但没想到那实验室里面竟有部分病菌是来自十一区,绝不能直接接触,因此张净那时被监视器监控到那冒闯行为之后,科研站的人将其留了下来,强制隔离了几天,现在应该早已经离开了科研站。
但应绵依旧想确认他的现状。
关于十一区的病菌,那不祥的指示越来越浓烈,却也充溢着些神秘感,似乎到了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的结果。就像那晚经过长廊,嗅到那花篮气味的人都起了不适反应,却也很快都过去了,没有更多后遗症,而同时温洵也是被感染了,更是是迎来了正向的二次分化。但谁都没想到到了张净的身上,只是微量的气体吸入,却出现了那么多可怕的症状。
让人想起了方修塘那勘察队的事,只不过方修塘对从前的事吐露得很隐晦,又总是半真半假,总让人无法确定。应绵就在想,如果温澈森那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不再调查,那么他可能就只有自顾自迷茫的份了。
而他那时也是勉强逃过一劫,本应该只管安分就此不管,但温澈森大概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不放心那个人的安全,所以把调查到的东西毫无保留全部留给了他。
调查记录上面记有张净在外面的常住地址和班级信息,应绵放假时去过一次那上面记的地址,坐电车坐了好久,但去到才发现那贫民窟楼房已经在几年前就拆迁改造过了,原来那些本就落魄不堪的人都不在了。
只好到开学再来看,他走到了那班级前面,有许多人在走廊,但都没有看到那张脸。
应绵离开那楼栋的时候,心里还没有平静下来,又穿过了一条长廊,附近人时不时有其他同学打闹的声音,也是在这里,头顶突然暗了下来。
他又走到了青禾的校园那棵很有存在感的大树下面,在开学那天就看到过的树,横在池塘旁的空地中间的巨大的,枝干虬结畸形的树。到了夏天也依旧如此,依然叶片浓密,簇生不息,可知多炽烈多锐利的阳光都无法穿透半分,热气全被阻绝,被掩蔽在这巨型树伞下的他,体温也不寻常,竟感觉到脊背窜起了一丝冷意。
“我想问一下你们班张净去哪了?有人要转交点东西给他。”
应绵脑子里回忆着刚才他在那个班级找人时的场景。
他只是随意找了个借口,礼貌地拖住其中几个那班级的同学询问关于张净的去向,但问题一抛出,很快发现在旁边听到这个问题的人神情都特别怪异。
自然意识到了不对。
“他啊,他退学了。”
最后是有一个同学回答了他的问题,脸上还有点厌恶。
“为什么?”
那人神秘兮兮凑过来,“他得疯病了啊,听说这小子竟然买了把枪对着自己的手臂开了一枪,之后还想拿刀把自己那只手臂砍下来,边挥刀口中还边念着虫子,虫子什么的。”
应绵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第84章 回信
应绵把他打听到的事以匿名讯息的形式发送给了温澈森,其中隐去了张净的姓名和科研站等等地点的信息。
他知道温澈森没个三天都不会有回复,多紧迫都好,都被冲淡。只能假装不期待。
为了不浪费来往时间,他还发了几条询问温澈森近况的信息,只是问有没有好好吃饭、身边同学好不好相处之类的话,但还是接在正事后面,这样就显得他不是故意为了探听他的隐私而来。
在等待的时候日子还是那样过,可能是最近因为课多起来的缘故,应绵感觉他和温洵都没同以前那样喜欢闹了。这学期一来高二生都荣升预备毕业生,班里没有父母支持,只能靠考试排名来决定大学去向的同学压力都不小,至于其他父母有实力安排的,也得每科都要达到及格线,不可能再混着过去。
应绵的成绩要每科及格不算吃力,但也不可能有能达到优秀的标准的一天,他对自己还是心里有数的。
他竭力想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但有时候坐在教室里,还是会分神想起那天打听到的事,一个人就这样得了疯病,好在嵌入手臂的子弹被挖了出来,那刀晃颤着最终也没砍下,有人打了电话到精神疾病福利所那边,第二天就有人过来将其带离了。应绵与这个叫张净的人并不熟悉,但每一次看着他的现状,都不是好的,从第一次被体罚,但现在退学,惨状依然,流言四起。
其实也不难将一切联系起来,他是吸入了十一区的实验气体才那样的,从初期出现的渴水和噬食生肉的症状,这都能用食物可以解决,但最后竟要伤害自己的身体,只知道疯得怵目惊心,至于他那时候突然闯进那实验室禁地,是无意还是无疑问起了偷窥或偷窃的心思,都没人会在意了。
应绵的心也随之溺沉,就像是第一天走进青禾,他很渺小,但同时也有人跟他一样渺小。
温澈森又会怎么想呢,这条信息或许不仅能引起人的恻隐,还能钩出更多连向其他谜团的线索。
比如关于张净疯态的描述跟方修塘那些死去的勘探队员很像,当然是在方修塘的口述全属实的前提下,产生幻觉,随行的队员全自相残杀,张净却只有一个人,所以是自残。
他想他得再问一下方修塘,那病菌事到如今是该引起重视了。应绵也在那些事中逐渐明白了某个事实,方修塘会对当时的事有所保留,是因为除他的口述外并无其他证据能证明十一区那丛林深处有能扭曲人心智的致幻气体存在。这样讲出来是人都会觉得荒谬,无数次肃严的供述,却又再改口,经过发生都面目全非了,而其中最为持久最为恼人的,是那项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的争议,无关事实,只是一种不公平,若把话说完是他能活都变成不能活。
应绵趴在书桌上,先不说当时方修塘到底有没有当逃兵,至少在张净身上发生的事,能证明十一区有部分气体毒害性很强,能扭曲心神,程度之深,诱使人不自觉中做出恐怖的失控行为。
之后过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应绵心事久久不消,因为温澈森还没回他的信息。
那天在班上睡了个午觉,醒来时看到温洵还趴在桌上,安稳着一动不动。那一刻心悸得厉害,应绵没有做梦,但好像突然被什么给叫醒了。
“嘴里还念叨着虫子,虫子……”
“那些花在动。”
——我看到了那些花在移动,花型漩涡你能想象吗,还有,我还感觉到其他的,我竟然感觉我的脑浆流到了枕头上。
温洵在医院醒来不久后跟他说的话,还有之后那条有些神经质的信息,只是又补充说明,像重复着某种呓语。应绵那时候也很担心他,但之后温洵的状态很快就恢复好了,故只当是腺体快速成熟引致的一时精神混乱,又或许是多次镇定剂的副作用,看着他慢慢回归健康,应绵便也没有再想了。
可这次不由得他不多想,他收回目光,调整了一下呼吸,着手在课桌的抽屉里翻找起什么,他抽屉里的书本和卷子分门别类,摆得极干净,但他要找的东西似乎却不在那些可一目了然的分类中。
最终找到了那本书,他要找的东西就夹在中间那本书中间。一张全区的地图,在旧版本的地理教科书上附夹着的一张纸质地图,但这版教科书已经已经淘汰了,这是应绵很早之前去郊区送花时在一间很破的书店淘到的。
到了这几年新版的地理书中所有有关十二区的标记都没了,从少人了解到刻意抹除,只是几年的事。这张地图还能看到上面十二区的圈划,一片陆地,陆地中除了分散的居民点,还有一片被红色涂满的雨林,图例上标着——重度污染区。
“我挺好奇他们为什么突然重视起了十一区,明明十二区应该更有勘探价值啊。”
“十二区的雨林可比一整个联盟还要大。”
“到了天气暖和的时候那边就会解封了,我只是在想他们会不会又重新组建勘探队……”
应绵脑中响起方修塘那时在医院喃喃自语的话。连方修塘这曾在专业勘探队待过的人,了解十二区都只能从移民地图上了解,应绵一听就知道他了解得并不多,结论有偏差,事实上十一区和十二区离得并不近,从没交流,就不可能有人通婚或者有任何亲密联系。他想就连对十二区的居民管制方式是长年佩戴项圈这种很基础的事实在外都无几人知晓,除了那些监管部门的人。
十二区很多时候都像个与世隔绝的孤岛。但有几点方修塘可能想的没错,十二区的偷渡客每年都有,但最长都是只行到半途就被管制区的人搜索到了,又或许早早在海中溺毙,但真有那么一两人偷渡客能活着来到联盟,也不是没可能。
一年出来就那么一两人,不管是移民,还是偷渡客,怎么都不成气候,只要每日佩戴丝带或者围巾,避而不谈自己的来处,努力模仿这里的人进行学习和社交,就能慢慢融入,就像他那样,虽然那模样看上去极为蠢笨。
但如果哪天有人戳穿,哪天有人恍然醒悟,那些人出身竟然低到最低,会是一切结束的一天。
那时方修塘还盘想了另一项,就是为什么勘探队不进雨林,在应绵眼里,却变成为什么勘探队还不进雨林,久久不落实,却知道一定有这么一天,从应绵知道他交换的那些东西有何用处那天起。
看着温洵那垫着手臂埋头睡熟的样子,温澈森又在很远的地方,外面阳光依旧灼热,这么长的夏天,他不知道该怎样度过才好了。
应绵慢慢把地图收回去,眼里有淡色的光。在他没留意之时,手机在书包里震动了几下,手机接收到了一则同样是匿名的信息,实在短的。
——我知道了。
第85章 前夕
温澈森的回应确实有点冷淡了,不过应绵不久后又听温洵说温澈森连他拨去的几通加急付费电话都没接,都转留言信箱了,文字信息就更说了,两三个星期才回一次都是正常的,亲兄弟都没有优待,因此,应绵可以相信他收到的那条回信是温澈森见缝插针给他回的。不是再不理他了就好,应绵很容易心情就好起来。
到了月末青禾才放他们回家,这学期开始了一个月放一次假的形式。坐电车回去的时候感觉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天气又热,在学校待着极消耗人的体力和气色,应绵感觉自己是拖着一具身子在走。
回到花店时布狄叔叔已经做好了饭,饭厅隔间还多了一台冷气机,呼呼地输出凉爽的风。
“方修塘给我寄了一笔钱。”布狄叔叔说。
“多少?”应绵马上问。
“两千块。”
应绵眼睛都亮了,两千块可是花店两个月的营业额,不过他转念一想,就方修塘那个不把命当命的性格,多数又是回去当他的“职业打手”或者去拳场混日子去了,这么搏命然后寄那么多钱过来,直爽过头了,作为陪同受益的一方,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不开心。
布狄叔叔看起来也心烦,当然中间种种利害他们都明白,方修塘继续待在隔壁也没好处,那小小的三楼,不知道哪天就要再出了事,去了黑市反而还能有个倚靠,布狄叔叔说方修塘跟他说过那边有个愿意收留他的老板,就是他这性子,不出点血不拉点伤口就浑身不舒服一样。
应绵深深地叹了口气,方修塘还是把他的处境给修饰了一下,其实是能活着算不错了,蔺小姐是愿意收留,但同时必须给她带来可观的回报。这样下去,估计还有得受罪。应绵很敬佩方修塘,敬佩他的勇敢,敬佩他的奉献精神。
回来还有一些事需要探查清楚,因为过去一个月一直待在学校,他还不知道巡查队是否终于有了变动。晚上睡前终于看到从后巷经过的人,队员还是从前脸熟的那批,却有新的穿着队长制服的人了,他偷看着,看见那张脸,应该是一个比裴琛还要年长个十几岁的人,看上去也要凶很多。这下是真的换人了。
上次温洵分化的时候还是裴琛帮忙的,但现在也不知道人被调职到哪边去了。应绵就事论事,那件事上裴琛确实做得很好,脱下了那制服,从前那那坚不可摧的立场也不存在了,只展露出了一些纯粹的和平之意。至于方修塘所说的,或者布狄叔叔所说的,都无法定夺,人是复杂的。
应绵发现自己的房间也有了一台冷气机,窗户上那两株朱丽叶玫瑰只剩一支了,有伶仃之意。应绵走到床尾,那里有一个储放他衣服的木箱,打开来看到上面叠着一件薄薄的外套,春天时穿过的,他拎起来,掏了掏右边明显有些鼓的兜,果然那里有干掉的朱丽叶玫瑰花瓣。
曾和两封信放在一起,当时一定有染去一些花的香气。本想把这枝花一同送给温澈森,在没进到餐厅之前却先看到那一桌子送行的花,什么花型都有,他这一枝未免太单薄低廉,拿不出手,干脆把那枝干都折断丢掉了,只留下花苞藏在兜里,不再提起,像从没带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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