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殿下,发现书信一封。”
东砚宁当即拆开来看,旋即皱起眉头,暗暗思忖:又是说云游,又是说有小徒弟在山上采药,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她本来就因为没能截住那群人而懊恼,此时疑心病犯了,看什么都觉得应该好好调查。
这时候,东砚宁忽然注意到木屋后方倒伏的草木。
木屋后面是没有路的,那么就只能是人留下的痕迹。随着东砚宁一个眼神,随行的官兵立刻散开,作出搜山的举动。
东筱宁暗叫不好,她和小浮现在距离木屋不算太远,此时任何动静都有可能惊动那些人。但要是一动不动,等那些官兵到了面前,还是相同的结果。
不甘心!
跟小浮对视,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一咬牙,东筱宁捡起一块石子,朝着另外一个方向丢去。此举自然吸引了官兵的注意力,她立刻就后悔起来,因为这可不就等于不打自招,承认这片区域藏着人吗?
这就得从最坏的方向思考问题了。
“去那边看看!”
官兵动了。
东筱宁抓住小浮的手,低声说道:“跑吧,分开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话音落下,东筱宁便丢开小浮,自己朝着山上跑去。她知道小浮的身手很好,这样的山林根本难不倒小浮。可她不行,两个人在一起就是累赘。
那一刻的东筱宁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这样作出了这般草率的决定。
小浮望着东筱宁离开的背影,目中有微光闪烁,片刻之后,她也钻进茂密的树林中,并且动作比东筱宁更快。
“那边!有人!”
“追上去看看!”
“拿弓箭来!”
小浮的制造出来的动静陡然消失,而东筱宁这边,她的动作显得笨拙许多。大片的树枝摇晃着,成了吸引弓箭手的目标。
“嗖”地一箭射出,东筱宁只觉得身上的力气突然消失,接下来才是疼痛的感觉。她下意识摸了摸伤口,温热的血液刺目,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栽倒。
“射中了!快去看看!”
“是!”
“殿下,是活人!”
“不好了,殿下,好像是第四皇女殿下!”
“什么?”
……
经历了短暂的叛乱,人心一度动摇。或许正是为了稳住人心,御驾仍然留在畅漪园,没有按照部分人心想的那样提前返回。
贵族们在畅漪园周围多有私宅,官员们也住在朝廷安排的宅院里。这个时候,最适合频繁窜门。
安城公主在先皇时代就很受宠,所赐宅院都是上上等。这回又有了推荐她的女儿明哲岫成为皇太女的提议,借机前来拜访的人就更多了。
应酬宾客,自然是容易疲惫的事。可有些宾客必须亲自接待,否则就是怠慢。今夜,安城公主又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
驸马明豫舟搀扶着妻子,“最近传出很多消息,两位皇女都已经亲自出去找人。要我说,哲岫的事就是无稽之谈,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这个引起陛下猜忌。”
安城公主斜睨了驸马一眼,“你懂什么?第四皇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唯有大张旗鼓地去找人,才好给天下人一个足以信服的结果。皇后再厉害,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亲生女儿,自然得选有血缘关系的培养,这样才放心。”
明豫舟说:“陛下和皇后,想要的结果未必相同。说句僭越的话,姓东还是姓明,这可是两家人,哪有做一家人的道理?前些日子,就有旁支宗室对着咱们哲岫破口大骂,陛下也不过温言训斥几句,也就罢了。这意思还不够明显?”
安城公主便恼了,“你是觉得我们哲岫不配?”
明豫舟目光闪躲,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知道,你这其实是为了自己在争。平民百姓家,乾元坤泽都可以继承家业,可在皇室,只有乾元才可以坐上那个位置。你从小就是先皇的掌上明珠,万千宠爱在一身,自然不甘心只能当一个身份尊贵的公主。”
说到这里,明豫舟停下来观察安城公主的表情,见对方沉默,这才继续说道:“你能拥有那些宠爱,恰恰是因为不能继承皇位。再者,若是先皇真的有意,完全可以下一道旨意,让我们的孩子随你姓,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拥有继承权。可先皇不但没有这样做,还明令禁止此事,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其实这样的道理安城公主怎么会不明白?可越是受到宠爱,就越是觉得某些东西是理所当然的。年轻时候的遗憾若是能在中年的时候得到补偿,那为什么不去做呢?
明豫舟知道安城公主还是放不下,便叹了口气,说:“陛下这是把我们家架在火上烤啊。哲岫无法成为东宫,等待她的结局,又该如何呢?我们家,最终又会如何呢?”
安城公主终于有所动容,“我知道的,不会到那种地步。”
一听到安城公主松口,明豫舟连忙说:“既然你也想明白了,不如上书陛下,早点确立皇太女人选,省得夜长梦多,再惹出许多事情来。”
安城公主犹豫不决,她心中并不能轻易放下,甚至隐约有了拼死一搏的想法。尤其是,现在第四皇女生死未知的情况下。
倘若能开创某种先例呢?
就在安城公主思考的时候,管家忽然惊慌失措地进来禀报:“公主,驸马,不好了,五小姐回家途中,遇到了刺客!”
“什么?哪里来的刺客?”
“五小姐怎么样了?”
这个“五小姐”就是明哲岫,她在安城公主和明豫舟众多女儿当中,排行第五。
第18章 承诺
“刺客是什么身份?有无幕后主使?”
“启禀陛下,三名刺客皆以游侠自居,好打抱不平。据她们供认,此次刺杀明哲岫,纯粹是认为她应该为此前的叛乱负责,但是明哲岫似乎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于是便决定亲自动手。至于幕后主使,她们说没有。”
“她们说?”
“臣也派人出去调查,未发现幕后主使存在的迹象。此事,或许只是一次意外。”
宝座的皇帝久久不语,奏事的大臣感受到莫大压力,背脊发凉。
“既然调查结果是这样,那就按照律法,处置了吧。”
“遵旨。”
“退下吧。”
“是。”
待那名大臣离开,皇帝忽然感慨一句:“这世上的意外是真的多啊,轻飘飘一句话,什么阴谋阳谋,都揭过去了。”
此时,殿内除了皇帝之外,就只剩下康宁亲王和郑大缘。这二人暗暗交换了眼色,还是郑大缘跪下道:“陛下,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其中大半是因为储位空悬而起。臣斗胆,请陛下早日册立东宫,以安天下人心。”
皇帝闻言,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视线缓缓移动,落在康宁亲王身上。
“臣也认为陛下应该尽早册立东宫,以示天下臣民,江山社稷后继有人。”康宁亲王同样跪了下去。
皇帝目光从那二人身上扫过,“这些话,朕都听腻了。朕现在想知道,你们都支持谁啊?”
这当然是个要命的问题。
郑大缘作为皇帝信任的人,此时不得不开口,“臣以为,事情总是往阻力最小的方向发展。册立东宫,遵循传统,旁人的议论,便不足为虑。”
皇帝的目光落在康宁亲王身上。
这位亲王抬起头,与皇帝对视,开口道:“无论储君是谁,只要是陛下的意思,臣纵然万死,也会保护储君的安全。”
康宁亲王飞黄腾达的重要原因,就是从始至终站在皇帝这一边,从皇帝还是皇太女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她现在的表态,只是再一次宣誓效忠而已。
皇帝忽然冷笑一声,脸上的笑意还带着几分嘲讽的味道,“第四皇女,已经找到了。朕决定,第四皇女就是新的东宫人选。最近外面流言纷纷,你们把话传出去,朕想听到夸赞第四皇女的声音。”
“是,陛下。”
……
东筱宁在昏昏沉沉中醒来,看到身边的人是东砚宁,便失去了交谈的兴趣,又陷入沉睡之中。
东砚宁吓得不轻,连忙询问随军的大夫。
“回殿下的话,第四皇女这伤实在不轻,一时半会儿恐怕好不了。为今之计,只有寻一安全之地,将养一段时间,方才是道理。”
“不行。”东砚宁直接拒绝了,她盯着那名大夫的眼睛,冷冷地说:“外面流言纷纷,我若是不能及时把第四皇女带回进城,会发生什么,你应该可以想象的到。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出发前往京城。”
“小人知道。”那名大夫低下头去,额头上的冷汗吓得不敢冒出来,“小人倒是有一剂猛药,能助第四皇女度过路上这几日,只是到了京城之后,必须找到那名神医韩从岄,否则恐怕回天无力。”
东砚宁闻言,嘴角挤出一丝笑容,“你去准备吧。”
“是。”
东砚宁转过身,看着榻上躺着的东筱宁,那一箭差点儿就射中心脏,幸好东筱宁福大命大躲了过去。不然,东砚宁此刻还不知道怎么哭呢。
虽然能理解东筱宁为什么要躲避她们,东砚宁却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自古以来,皇室成员的命运从来都不由自己做主,哪怕是到了今天也不例外。
“不管怎么样,你必须跟我回去。”
这强硬的声音钻进东筱宁耳朵里,并出现在她的梦境中。说话的人也变了,成了小浮。
“小浮!”
东筱宁控制不住地喊了出来,睁开的眼睛看到的是陌生的环境,整个人就愣住了。
“殿下醒了。”
外边传来雀跃的声音,随后,伴随着密集而混乱的脚步,有御医,也有宫人,最后出现的是皇帝和皇后。
“筱宁,你感觉怎么样了?”皇帝一脸慈爱地坐在床沿上,关切地问起东筱宁的情况。
“……”东筱宁就不想说话了,她想要起来,结果一动就牵动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别动别动。”皇帝出言安抚,“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老老实实躺着,要什么,吩咐宫人就是了。”
“……”东筱宁这次也不动了,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去看这些人。
“朕已经明确告知群臣,等你伤好了,就举行册立皇太女的典礼。所有挡在前面的阻碍,朕都会为你搬开。”皇帝语气坚决,并未因为东筱宁的不配合而生气。
东筱宁并不觉得高兴,反而心中烦闷,她睁开眼,目光从环绕床榻的众人脸上扫过。这一次,宫人和御医都是恭恭敬敬的,皇帝满眼殷切,就连明皇后眉眼间的恶意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得的关心。
果然,从皇帝确认她的继承人身份,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
“小浮在哪里?”东筱宁抛出一个自己现在关心的问题。
“她丢下你跑了。”明皇后语气生硬地说道。
“……”东筱宁看着明皇后,甚至连反驳的话都没有说,因为她知道,明皇后并不知道她跟小浮之间的情意。刚刚生出的一点好感,因为这句话消失殆尽。
“砚宁说,当时就只找到了你,没发现那名侍女。你若是喜欢,朕可以派人出去找。”皇帝说道。
“不必了。”东筱宁语气淡漠,“不用找了。”
当时的场景出现在东筱宁脑海之中,她有很多困惑,现在并不想要一个答案,干脆就不想这件事了。
“你好好休息。”皇帝说完,就离开了。
明皇后也没有要久留的意思,寝殿内一下子又变得空荡荡的。
东筱宁望着头顶的帐子,出了神。
“殿下,韩神医来了。”
一个宫人领着人进来,低声禀报。
东筱宁听到那个名字,下意识就想起某个人,于是她偏头看过去,果然,是韩从岄。
“有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居然在殿下中箭昏迷之时,使用禁药,为的不过是将殿下从相邦州带到京城。至于那禁药,副作用极大,殿下昏迷数日,至今方醒。如今,殿下是否仍然觉得心绪不宁?”
韩从岄借机解释后面发生的事,话锋一转,又问起了东筱宁的情况。
东筱宁不想说话,就点了点头。
“这很正常。”韩从岄开始为东筱宁把脉,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殿下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这段时间不要大喜大怒,务必保持平和。过些时日,自然就好了。”
东筱宁看着韩从岄,她其实是想从对方那里获得小浮的信息,偏偏有宫人在侧,就是承认彼此认得也成了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韩从岄显然也是知道她的处境,便又安慰道:“请殿下放宽心,不要总想着过去那些不好的,将来的日子长着呢。”
“谢谢你。”
东筱宁从嗓子里挤出这几个字,仅仅只是如此,就好像用尽了她的所有力气。
韩从岄开了药,便告辞。
随后,韩从岄又来到皇后寝宫,为皇后把脉。
“韩神医,人人都说你厉害,你可得有真本事才行。不然,这名不副实,岂不等于沽名钓誉?”明皇后语气淡淡的,用上位者的姿态打量着韩从岄。
这已经不是韩从岄第一次为明皇后把脉,之前刚刚到畅漪园就开始了。那时候她说话模棱两可,皇后就很不满意。后来赶上东砚宁带着东筱宁回来,点名要找韩从岄,于是韩从岄才去照看东筱宁。如今,东筱宁脱离了危险,韩从岄这边是躲不掉了。
“回禀皇后娘娘,医者并非神明,能解众生疾苦。娘娘的身子,想必已经有无数的御医看过,都是无能为力,小人又怎么能有回天之术呢?”
明皇后听了,立刻就变了脸色,“韩神医,你要清楚,这天究竟是什么。本宫如今亲自跟你说话,就是对你无比信任,希望你能不惜代价,除了本宫的心病。不然,韩神医离开之后,要如何面对天下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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