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就好笑。
谢瑾瑜伸出的手,正欲抓紧那外裘将人拽离湖边,目光却突然对上了一双黝黑又雪亮的眸。
二皇兄不知何时转过了头,眨了眨眼,似是有些意外,“太子弟弟?”
谢瑾瑜下意识收回了手,躲避着对方刺眼如白阳的澄澈眸光。
“你怎么也跑出来啦?”他的声音软软的,很好听,清澈的视线注视着自己,“也不穿件外裘,会生病的。”
谢瑾瑜看到,二皇兄解开自己身上的外裘,而后踮脚将外裘披在了他的身上。
湖边的风很大,吹得二皇兄的身体不禁打了个哆嗦,白皙的鼻尖也被吹得泛红,他温暖的小手握住自己冰凉的小手,牙齿打颤道,“太子弟弟,我们回去吧。”
谢瑾瑜愣愣地望着被牵起的手。
温暖,不仅仅是外裘挡住寒风时传递来的、属于二皇兄积攒许久的体温,也有掌心那柔软又温和的触觉,那只小手牢牢地钻进指缝抓紧他的手指,像是怕他走丢一般紧紧缠绕着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和对方的脉搏在同时跳动。
很奇特的感觉。
“皇兄……不冷吗?”他艰涩地开口问道,忍不住回握住了那只小手,心头狂跳着。
有什么,在试图撞击囚笼。
“皇兄不冷。”稚嫩的孩童,朝他弯眼一笑,“若是把太子弟弟冻坏了,皇兄的心就哇凉哇凉啦。”
这是谢瑾瑜第一次感受到关心。
如此纯粹的,来自于亲情的关心。
东宫也有宫人关心他,但与其说那是关心,不如说是怜悯与同情,他们投来心疼的目光,却碍于母后的命令、对皇室权势的恐惧,不敢对他施以援手。
真温暖啊。
温暖得让人……想要委屈得大哭出来。
可身为太子,不能哭。
那一刻,他无比地贪恋这一丝温暖,他多希望能够一直停留在这一刻,他不想回到宴席上,想要从二皇兄身上汲取更多的温暖。
他是否可以索取呢?
他渐渐停下脚步,看着二皇兄被他拽得停下了步伐。
“怎么了?”雪花不知何时飘落下来,他看到二皇兄踮起脚,抬手拂去他眼睫上的雪花。
像是兄长照顾幼弟,极尽温柔。
“孤想去那里。”他鬼使神差地指着旁边的屋舍,“不想回宴席。”
他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二皇兄现在身上没有外裘保暖,肯定更希望回到温暖的宴席上。
然而二皇兄却转头看了一眼那屋舍,点点头,“好。”
他就这样牵着自己,走进了那个冰冷无人的屋舍。
轻车熟路地把木凳拖到烛台旁,爬上去用火折子点燃了蜡烛,而后跳下来,站在床边掀起被子对着他道,“太子弟弟,快进来,暖和。”
他已经忘了当时的自己在想什么,只记得,他爬上了床,二皇兄轻手轻脚地给他脱下鞋袜,把他塞进了被窝里,而后也跟着钻进了被窝里。
“太子弟弟,你为什么去冰湖啊?”他闲聊着,伸手拍着他的胸脯,像是哄孩子睡觉一般,想来花妃和父皇每天夜里便是这般哄他睡觉的。
这样的认知,让谢瑾瑜心中又生出一丝恶念。
“不想活了。”他淡漠着脸色,回答道,他知道这样的话对于一个孩童来说有多可怕,所以想要吓唬一下二皇兄。
身旁突然没了声音,胸脯上拍打的小手也停止了。
他转头,却是震惊地看到,二皇兄那一双眼眸溢出了泪花,随后像是不要银子般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不要死。”二皇兄摇摇头,把他紧紧抱进怀里不肯撒手,似乎生怕他再回到那冰湖寻死,哭噎道,“泽泽不想太子弟弟死。”
他成功了,成功的让二皇兄哭得惨兮兮。
即便,和他想要的好像不太一样。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他红着眼眶,生气道,“是谁,我要打他十大、不,二十大板子!”
谢瑾瑜只觉得有些好笑。
二十大板?你敢吗?
如果那人是母后的话。
谢瑾瑜突然很好奇,在他兵荒马乱、冰冷无度的亲情中,如果闯入了一个受尽宠爱的二皇兄,会是如何。
他心思恶劣地卷起自己的袍袖,将胳膊上被戒尺抽出的道道红痕露出来。
“是母后罚的。”
他轻描淡写道,“父皇也不管。”
那些不要银子的泪珠,又开始砸落在他的手臂上,划过被戒尺抽出的红痕,明明已经不痛了,却让谢瑾瑜感觉灼烫无比。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二皇兄的眸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以及信任与崇拜被摧毁的愤怒,“不让我找你玩就算了,母后怎么可以还打你!”
谢瑾瑜愣了愣。
什么?
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便被二皇兄扯出了被窝,他看着他怒气冲冲地拽着自己回到宴席上,朝着花妃大声告状,拒绝父皇的道歉,挺直胸膛怒瞪着母后想要让她停止这种暴行。
那一段时间,花妃单方面和父皇吵了一架,二皇兄也单方面的冷落父皇,更是天天跑到东宫,看到母后出现便是跟个争食的小狼崽子似的,龇牙咧嘴地瞪着她。
可他终究只是个孩子。
不懂后宫权势尽在曹皇后一人手中。
最后的最后,二哥终于争取到了可以每天陪他玩乐一段时间的权力。
那是二哥气红了眼,奋斗了大半个月,把整个后宫都闹得兵荒马乱才争取来的。
谢瑾瑜很享受这种偏爱。
为他奋不顾身,把眼神只停留在他身上,真心为他着想、关心他的偏爱。
他更享受曾经冷落他的父皇和母后,因为二哥对他的爱,而不得不向他低头妥协。
你们不爱孤又如何?
二哥爱我。
他为了我,会选择讨厌你们、驳斥你们。
孤也不爱你们。
你们欠下的亲情债,孤都会从二哥身上索取回来。
第0302章 换脸神通二皇子,不要拆穿二皇子
自那以后,谢瑾瑜便习惯了二哥陪在他身边的日子。
二哥对他越好,这种索求便越无度,得到了又开始怕失去,怕他的心神被分走,于是把碍眼的人全都赶走。
甚至试图说服自己,这是二哥该给的。
他享受了他们这些皇子皇女得不到的亲情,就该用他自己来补偿他们,而他和谢守均他们不一样,他被欠得最多,该是他享用得更久。
这是所当然的事情。
虽然二哥变得孤单了,但他的视线也更多的放在了他的身上。
谢瑾瑜最后悔的,便是让二哥和沈渊结识。
他没想到二哥会那么喜欢沈渊,也没想到后来沈渊归京,会将二哥的身体刺死在龙座上。
更没想到,他千辛万苦的重生,看到的竟然是真正的二哥已经与沈渊重归于好,二人宛若一人。
沈渊他凭什么?!
凭他清风朗月,凭他清正廉洁,凭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他不服输。
谢瑾瑜不愿服输。
翌日,谢瑾瑜在朝堂上批准了沈渊的奏折,奉贤鱼仙长为建安国师,即日启程入京就职。
他欲使登基大典与国师敕封之礼同日同时并举,以此来证明朝廷对国师的看重。
众臣哗然,纷纷劝谏。
直至未来的国师踏入金銮殿,那熟悉的面孔,令众臣后背发凉,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难怪太子能预言到地龙翻身!!!
难怪沈大人想出了让群臣去平城任职的损招——!
二皇子殿下,根本就没死!
众臣皆是惊在原地,倒是谢承泽饱含热情地握住了众臣的双手,打招呼道,“你好你好,你好你好。”
“哎呀呀,看着这金銮大殿,就觉得心情异常柔和舒畅,跟回了自己家似的。”谢承泽望着金銮大殿,感慨道。
众臣:……可不就是回了你自己家吗!
“太子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禁有老臣出列质问道,“二皇子殿下,怎么会成为贤鱼仙长?又成为了国师?”
若是二皇子侥幸没有死在火场中,那也该重新成为摄政王或是二皇子,成为国师算是什么!
他刚开口,就被同僚捂住了嘴,强拽着他把他拉回了官列之中。
老兄!不要乱说话啊,没看到太子殿下那阴森森仿若看死人的目光已经落下来了吗!
小命要紧啊!
“莫慌莫慌。”谢承泽抚了抚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一副清风道骨的模样,“本国师有换脸之神通,二皇子吉面天相,本国师借来一用罢了。”
“胡言乱语!”那老臣忍不住扒开同僚的手,大吼道,“那二皇子殿下现在就换张脸给微臣看看!”
谢承泽:“……”
谢承泽:“你真讨厌人。”
那老臣:???
不要嬉皮笑脸!这里是严肃的朝堂!想成为国师,就名正言顺的成为国师!
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回事!
谢承泽只好叹了口气,面目忧愁地看着这位老臣,“你也不想让先帝晚节不保吧?”
那老臣:啊?
啊???
附近的大臣们纷纷暗戳戳的竖起耳朵。
有八卦???
“其实,本国师乃天降仙胎。”谢承泽老神在在道,“当年先帝得知此事,为庇佑建安王朝,便将花妃接入宫中,认本仙胎为皇子。”
他长吁短叹道,“先帝担心你们不信,只好以强娶之名,当真是苦了父、咳咳,先帝这些年的名声啊!”
大臣们:!!!
竟是如此吗!
难怪二殿下一出生,监天司便说他是天降福星,而二殿下最近更是对百姓们造福了许多实事,甚至还预言了地龙翻身,拯救了将近二十万人的性命!
意外的,大臣们竟然都相信了这个解释。
谢承泽一时不知该说他们还挺封建迷信,还是该好笑自己竟然忽悠成功了。
谢承泽不是皇室血脉,众臣也不再执着于让他恢复二皇子的身份,反倒认为国师这个身份十分合适,既彰显其身份尊贵,又可庇佑建安未来。
挺好挺好。
至于登基大典和敕封大礼同日同时举办,众臣们经过不断的议论,在一阵激烈的引史据典、据力争后,最终做出了让步,认为两者可同日举办,但不可同时同刻进行。
大臣们一致认为应该先进行国师的敕封大礼,再由国师大人亲临新帝的登基大典,为新帝祈福,为建安祈福,为百姓祈福。
这下,谢瑾瑜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双典举办的日子被敲定后,便迅速下发至民间,传达向了京城的各官府部门。
整个京城开始张灯结彩,采集山上的新鲜的花瓣,清街巷的石路,确认国师在京城游行时的路线,安排守卫的侍卫,避免百姓拥挤堵塞,耽误了国师队伍进入皇宫的吉时。
双典当日。
晨曦初照,京城干净的长街泛着清冷的光,商铺民居早已万人空巷,无数百姓纷纷涌向街头,翘首以盼,想要一睹国师大人的真容。
随着高昂庄重的国礼乐声奏起,只见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缓缓映入眼帘,足有十里的游行仪仗队内,领头开路的四位龙卫身披金铠,身姿挺拔,步伐沉稳有力,手中紧握着闪耀着寒芒的长枪,冷峻的面容与威严的气势,尽显皇室威仪。
在龙卫的身后,是四名身形高大的壮汉,他们两两一组,分别举着巨大的牌子,那牌子以乌木为底,其上镶嵌着金边与神秘的符文,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似蕴含无尽的天地奥秘,令人望而生畏。
再往后,便是两排身着素色长袍的侍从,他们步伐轻盈,手中捧着精美的铜盆,盆中满是娇艳欲滴的花瓣,随着走动之时,花瓣被撒入天空之中,犹若仙人撒福,随风飘散,引得众百姓们不禁纷纷争抢。
国师大人骑坐在一头威猛凛凛的白虎身上,白虎显然被精心打过,毛发上被绑上了五彩的丝带,额前的“王”字周围被抹上了朱砂纹络,健硕的四肢挂着金色的铜铃铛,每走一步便是叮当作响,甚是神性。
有八位侍从举着置空的辇车车盖,辇盖四周垂落下层层叠叠的珠帘,每一颗珠子都圆润光滑,散发着柔和的光,随着行进微微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宛若仙乐飘飘。
而最显眼的国师大人,墨色长发如瀑布般铺落在后背与虎身上,并未佩戴什么贵重的宝石发冠,仅仅被一根水青色的玉簪随意地挽着,尽显仙人般的素雅与仙气。国师大人脸上半遮着一层纱,瞧不清那真容,但也仍旧可窥见其惊世般的容貌,清瘦的面容上,一双露出的美眸宛若菩萨降世,尽是柔和与慈悲,令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仙人菩萨,当是如此。
游行的队伍缓缓前行,所到之处,百姓们纷纷跪地叩拜,口中念念有词,祈求国师的庇佑与福祉。
国师大人微微颔首,抬手掀起身侧的珠帘,将袖中准备好的“红包”洒了出来。
感谢各位起早捧场!
不白来哈!
都不白来哈——!
在这一片庄严肃穆而又祥和的氛围中,国师的游行队伍渐渐远去,只留下一路的繁花与福包,百姓们纷纷涌上街道,迫不及待地捡起国师大人撒下的福包,发现福包里放着的是铜板和碎银。
哦豁~
还是拼运气福包呢!
第0303章 叫谁贤鱼仙长呢!叫我国师大人!
随着国师队伍踏入皇宫,日光投射的光圈犹如雨幕一般撒下,巍峨耸立的金銮大殿上方的天空,只见大批群鸟飞涌而过,宛若展翅的凤凰登天,白云化作长龙盘旋在大殿上方,群鸟鸣空,吉兆尽显。
经过殿前的祚阶之时,这支队伍一分为二恭敬站于两边,不得再前进一步,白虎腾空四爪轻轻跃上了祚阶,拂起的夏风将谢承泽的青簪长发扬于身后,挡在脸前的薄纱从耳尖上滑落,随风飘向了远处,那张惊世容貌也跟着展露而出,神性又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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