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这样。否则,谢承泽不可能放弃在朝堂上表现的机会。
微微定神,谢瑾瑜抬脚向前一步出列,言辞清晰地答道,“益州苦洪涝灾害已久,也是因此,本可以成为良田大乡的江都平原,每年粮食产出都不尽人意,治水确实迫在眉睫。只是如工部尚书所言,历朝历代都想方设法地建造堤坝,但都不出三年便尽数冲垮,想要根治,也确实很难。”
谢承泽暗暗点头。
在《权臣》之中,益州位处于江都平原,那是一片面积极广的沃土平原,此地十分适合用来农耕产粮。只是其偏偏位于岷江下游,每到夏季,高山融雪与暴雨连绵,便会使得岷江山洪倾巢而出,将江都平原辛苦种植一年的农作物悉数冲走,百姓叫苦连天。
不少农民只能黯然离乡,致使越来越多的土壤荒废,令人望而叹息。
历朝历代,不是没人去益州治过水,江堤、水坝皆是修建了个遍,但依旧未有成效,每遇山洪爆发必会被彻底冲垮,朝廷只能一赈再赈、一修再修。
在书里,也没有写出所谓的根治之法,而是围绕着赈灾贪污一事,展开了沈渊走向权臣道路。
一旁,谢瑾瑜继续道,“儿臣认为,现下当以修坝为主,先赈灾安民,待于明年春闱,或可将其作为考题,纳入试卷之中。”
“荒谬!那可是三年一度选拔卓才的春闱,岂能泄题?”一名年迈的官员立马出列,厉声反对道。
谢承泽立马来了兴致,哟,让我看看这是谁~
能在这个时候跑出来与太子唱反调的,大概率是二皇子的党羽,谢承泽可得好好认认脸,免得日后认错了自己人。
谢承泽小猫探头,朝着大臣们望去,而看到谢承泽,那名年迈的官员立马暗暗使了个眼色,好似在说:二殿下放心,臣等必定让太子下不来台!
谢承泽顿时感动不已。
大爷!您是个好人呐!但是谢了,我现在只想苟着!
谢承泽又小猫缩头,老老实实地站回了原地。
“既为民生,有何不可?”谢瑾瑜上前一步,朝着建帝微微俯身,言辞恳切道,“或可增添一项明卷考题,算作附加题,根据作答酌情加分,考题提前向各州各县下发,集思广益共商益州治水之法,父皇觉得呢?”
“嗯……”建帝闻言微微一思忖,“是个不错的方法。”
如今工部正好缺人,若当真能够发现土木水利方面的人才,倒也可以破格录取。
礼部尚书也连忙赞同,“将其作为考题,相当于是朝廷在考察学子们的江河地知识,而不是向百姓寻求治水之法,既集天下之广思,又未损朝廷百官的名声,实乃上上策!殿下英明啊!”
其他大臣纷纷附和,一时间,各种吹捧扑面而来。
谢瑾瑜瞥了眼谢承泽,昨夜他与家臣知晓谢承泽的内线就在门外,因此只说了七分,现下他算是全说了出来,谢承泽没什么可补充的,想必要恼怒跳脚了吧?
却不料这一转眸,那一向争强好斗的人儿,正低头玩着那白皙的指尖,眼神无焦一看就是走了神。
谢瑾瑜:?
龙座之上,建帝锐利威严的目光落向谢承泽,神色微缓带上了几分柔和,“承泽觉得呢?”
再次被点名的谢承泽回过神:嗯?
怎么又问我?
抬头对上建帝那似鼓励又似宠溺的眼神,谢承泽不太乐意地站出列,暗叹,都多大人了,自己没个主意吗,这种事儿还要问我?
虽心中腹诽,但谢承泽嘴上还是老老实实道,“儿臣觉得,太子说得都对,不如便将此事交给太子执行,太子定能不负陛下重托,在明年春闱之上,为父皇挑选出优秀的人才!”
谢瑾瑜眸子一沉,望向谢承泽的眼神愈发幽邃。
按照以往,谢承泽早就巴巴地上前抢着领命了,今日怎会将机会如此轻易拱手相让?
难道是觉得,他不可能找到治水之法,所以决定隔岸观火看他笑话?
还是说,他打算在春闱之时出手添乱,让陛下治自己一个管不善、能力不足的罪名?
正想着,就听到谢承泽那如猫儿般细软的声音再度响起,“父皇,儿臣觉得身子抱恙,能不能告几天的朝假啊?”
谢瑾瑜心底一沉,一丝焦躁浮起心头,那种无法掌控对方的失控感,开始令他心烦意乱,坐立难耐。
身子抱恙……他这是病了?
因为病了,所以今日才这般的没精神,更是懒得与自己争斗了?
不,往日里,谢承泽不是没有生病的时候,可对方便是带着病体,也要上朝与他斗个你死我活,在父皇面前博个美名和赞赏,怎么可能会突然告假,还一请就是好几天?
难道……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想到先前谢承泽眼角的水痕,谢瑾瑜捻了捻指腹上残留的触感,思绪有些混乱。
因为那绝症治不了了,所以他才破罐子破摔,不打算与他争斗了?
思及此,谢瑾瑜眸底的情绪愈发躁郁,正准备隐晦地用手肘碰下谢子渺,一旁的谢子渺便是直接问了出来,担忧地看着谢承泽,“二哥,你生了什么病啊?”
想到刚刚谢承泽给自己把脉,谢子渺不由暗暗懊恼,二哥明明自己身体还抱着恙,可却更关心他有没有生病,而他竟然都没察觉到二哥生病了!
“就是感了风寒,不易见风,想着临告假之前,多看父皇一眼。”谢承泽胡编乱造道。
建帝明显被这话取悦了,抬抬手大笑道,“好好好,朕允了。”
见建帝允了,谢承泽连忙俯身谢恩,规规矩矩站回了原位。
建帝收回视线,淡淡道,“至于春闱明卷一事,暂由礼部继续负责,益州赈灾刻不容缓,支三十万两白银用以修建江堤、赈济百姓,由益州知府梁万达亲自监管。”
“陛下!三十万两白银是不是有点太多了?秋猎将近,本就要耗费不少银子,尤其去年收成不好,监天司也说过今年多灾,不知道还有多少坏消息正在路上,户部的银子可支撑不住啊!”户部尚书的声音颤抖道。
谢承泽又暗暗点头,古代人少,科技也不发达,自然灾害本就不易解决,再加上小说里剧情所使,民间灾害更是频发易生,后面确实还有不少州县需要银子救济。
也正是因为国库虚空,沈渊才临危受命肃清贪官,重整朝堂。
龙座上,建帝微微蹙眉,“历年来,赈灾可都是这个数。”
“陛下!”户部尚书直接下跪,哭嚎道,“今年多灾,真的穷啊!”
建帝的目光,又幽幽地飘向了谢承泽。
谢承泽顿时如临大敌,当下决定口出狂言,断了他再提问的心思,“父皇,既然钱不够,那不如抄个家吧!抄一下就有了!”
话音一落,百官惊骇。
谢瑾瑜更是惊悚地看了一眼谢承泽。
他怎么什么都敢说!
眼见谢承泽一脸无辜,而建帝仿佛真的在考虑这个可能性,谢瑾瑜连忙上前一步,“父皇,百姓有难,官员应一马当先作足表率,想必文武百官们也愿意为受苦的百姓慷慨解囊,捐银渡过难关。”
大臣们连忙应和,生怕被抄家,纷纷下跪,“臣等愿为益州百姓捐银!”
不捐不行啊!照建帝对二皇子的宠溺程度,怕是真会考虑抄家,这抄到对家算是喜事一件,可万一抄家抄到自己头上——
那可就不是哭死的事儿了,而是掉脑袋的事了!
见文武百官皆是表率愿意捐银,建帝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爱卿们下朝后便去户部了结此事。承泽啊,你便负责此事,看看谁捐得最少,回来亲自与朕说,朕扣他未来半年俸禄,既作惩戒,亦作灾民赈银!”
闻言,原本还想少捐点的大臣们,瞬间心中叫苦连天。
“是,父皇。”谢承泽不太情愿地领了命。
这狗皇帝老爹,让他监管此事,这不是让他得罪百官吗?
凭啥太子出的主意,要让他去背锅?原本他只要得罪一个官员就完事了,这下好了,全得罪了!
唉,生活不易,打磨石叹气。
待下朝后,谢承泽就跟屁股着火了似的,装作看不见谢子渺和谢瑾瑜眼神之中的挽留和询问,脚底一抹油儿溜了。
谢子渺遗憾地看着谢承泽远去的背影,“二哥今日真是厉害,简单一句话,就让这群抠搜的文武百官主动掏银救急。”
“不过,二哥到底得了什么病?竟然要告假那么多天。”谢子渺担忧道。
谢瑾瑜盯着谢承泽的背影,指尖摩挲着那处沾染着泪痕的指腹,少倾后语气淡淡道,“谁知道呢,可能快死了吧。”
谢子渺一听,差点吓哭。
他也觉得,不与太子哥哥争斗了的谢承泽,恐大限将至。
第0003章 野心勃勃二皇子,黛玉怜花谢承泽
到了户部,除了二皇子党羽一派,文武百官确实对谢承泽没什么好脸色。
毕竟此人先是口出狂言想抄了他们家,后又要带着捐银最少者的名字去陛下面前说小话,还要罚半年俸禄,自然令人恼怒又有苦说不出。
见文武百官对自己都没什么好脸色,谢承泽非但丝毫不恼,反而笑吟吟道:“诸位捐完银先别走,咱们一起瞧瞧谁捐银最少啊?”
一位大臣冷哼着甩了下袖子,却是停足伫立,眼睛往那捐银册上瞥了瞥。
其他大臣们也纷纷停下了离开的脚步,大多数捐得不多的,暗想若是自己是末位,也好再添些银两,免得又被罚了半年俸禄。
那些捐得多的大臣,只是懒懒地看了眼谢承泽就走了。在他们眼中,谢承泽便是如跳梁小丑,这点子把戏根本不入眼。
不过,也有爱看热闹的,留了下来。
谢承泽也不恼,依旧笑吟吟地看着,直至最后户部念出了最终的结果,“监察御史陈御史,捐银四十两。”
监察御史陈文康负责监察百官一事,素来廉政清明,两袖清风,年俸也不过八十余两,所以他捐银最少,完全不出谢承泽所料。
听到自己的名字,陈御史很是硬气地哼了一声,“家中贫寒,已是倾尽全力!二殿下大可随意去陛下那里参老臣一本!”
二皇子的名声有多臭,大家都心知肚明,以二皇子的性格,必然会为了表现,去陛下面前大肆贬斥陈御史无爱民之心,以此彰显自己的爱民品德。
有大臣不忍,“老陈,要不我借你点?回头发了月俸再还我。”
“不必!”陈御史依旧硬气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有人叹息,有人庆幸,有人冷漠,有人不屑冷笑。
谢承泽扭头看向陈御史。
这位老臣性情刚直、不惧权贵,在原书之中,主角沈渊便是借着对方不惧二皇子的刚正性情,与陈御史联手寻找原主的罪证。
罪证虽然找到了,陈御史一家却一夜毙命,罪证被轻拿轻放,涉及的贪官皆被建帝处置,二皇子却毫发无损。
这也坚定了,沈渊要原主死的决心。
思及此,谢承泽上前一步。
“陈大人说这话未免太早了些,户部只是说了此刻捐银最少者而已。”
陈御史面露疑惑,此刻所有人都捐过了,他这个垫底的都没打算再添银子,谁还能比他捐得更少?
正要问此话何意,便见谢承泽走到那户部小吏面前,指着捐银册不咸不淡道,“写,二皇子殿下谢承泽,捐银三十九两九钱九十九文。”
闻言,百官顿时一愣。
不多不少,只比四十两少了一文钱,成为了捐银最少者。
二皇子殿下,何时这么会做人了?
陈御史也有些惊讶,满脸狐疑地看着谢承泽。
虽说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二皇子说小话,但罚半年俸禄,必然会影响到他一家老小的生活,陈御史肯定也是不愿意被罚那么多钱的。
但他没想到,此时出手帮助他的,不是素来怜民爱官的太子殿下,而是在他看来骄纵又蠢笨的二殿下。
谢承泽一笑,十分坦荡道,“陈大人为人清明,能拿出半年俸禄捐献给益州百姓,自是比那些‘家财万贯’却只捐百两之人更要怜民爱民,本殿又怎会在父皇面前诟病陈大人,那岂不是寒了天下百姓的心,亦损了自身的功德?”
他微微俯身,“既然捐银最少者已出,本殿身子还抱恙,便先行离去了,诸位请自便。”
说完,那纤瘦如柳的身躯便好似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一般,他抬手轻抵唇部,如黛玉怜花一般病咳了两声,踏着略显虚浮的步伐离开了户部。
瞧着他纤弱的背影,百官不禁面面相觑,这才想起二皇子在上朝时,确实说过身子抱恙。
百官不疑有假,毕竟二皇子上朝有多勤快努力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这一下子告假好几天,可见病情十分严重,即便如此,他也强撑着病弱的身体上完了朝,甚至一直等大臣们捐完银子,替那捐银最少者抹去了污名,这才拖着病躯离去,很难不令人肃然起敬。
虽说二皇子有时候确实挺讨厌的,但起码在敬业上,令人无法诟病。
“也不知二殿下这是得了什么病,我记得以前,他就算是骑马摔断了腿,也绝不告假啊?”
“我看今日二殿下甚至主动将春闱一事让给太子,这放在以前,绝无可能啊?”
“嘶——莫不是大限将至,其行也善……”
“文兄,慎言,慎言啊——”
陈御史听着他们的话,视线不由落在了百官捐银册上,那最后一行的三十九两九钱九十九文。
二皇子殿下,大限将至了?
想到对方刚刚那一番带有几分真诚的言语,心情有些别扭的陈御史暗想,也罢,到底是承了二殿下的好意,他也应当登门拜谢,送点看望礼。
……
御书房。
门口的赵公公见到前来面圣的谢承泽,便连忙俯身行礼,“二殿下,陛下吩咐了,您直接进去就行。”
“好的赵公公。”谢承泽朝他点点头,这才进了内室。
赵公公略微讶异的看了眼谢承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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