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同不相为谋,”裴再从小段嘴里抽回手,他把手指上沾染的津液都擦在小段衣服上。
“今日王爷棋高一着,裴某认了。”裴再看着衡王,“看在王爷心情不错的份上,我们能走了吗?”
衡王笑着摆手。
裴再看了眼怀里的小段,衡王要小段手脚锁链的钥匙。
“这样拴着岂不有趣,”衡王道:“小东西会挠人,你被他抓过吗?”
裴再微微动了动下巴,他没回答,只是道:“我说了,我不喜欢强人所难。”
衡王笑道:“无非是更细碎的折磨人的手段罢了。”
衡王把钥匙给裴再,尽管裴再表现的很冷静,可是过于低沉的气息和他在小段身上越发凶狠的动作都在显示他的不平静。
他败给了衡王,这让衡王几乎志得意满。
裴再把小段的手脚解开,小段的手获得自由的一瞬间,就给了裴再一个耳光。
裴再微愣,小段从他身上跳下去,抬腿踹翻了香炉。
香炉里面的炭倒出来,很快烧着了地毯。
衡王守在外面的人听见动静要进来,却被不闻缠斗住。不鉴和不咎适时冲进来,护在裴再和小段身前。
小段胡乱穿上衣服,一边往外跑一边把满厅的烛火打翻,一瞬间轻薄的纱幔就燃烧了起来。
等小段和裴再出了醉欢楼,里面的火势已经很大了。
醉欢楼前,康王刚从马车上下来。同他一块来的还有张金风,这应该是裴再叫来的人。
他二位站在醉欢楼前,看着乱糟糟的众人,问道:“怎么回事?”
小段指着衡王大骂,“他疯了!他想烧死我们!”
张金风看小段的样子活像小段疯了。
衡王看着小段,又看着裴再,神情在一瞬间变得阴鸷而狰狞,“裴再,你耍我!”
裴再没回答,只是看着康王:“皇子已经回京,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衡王殿下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对皇子下手,未免太放肆了。”
康王狐疑地看向衡王,残害皇子这事,他干得出来,也不是没有干过。
张金风带人去醉欢楼救火,因为衡王的缘故,楼里人不多,并未有人受伤。只是偌大一个销金窟,被烧的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是黑漆漆的烟。
待到张金风出来,小段还在对着衡王破口大骂。
张金风冷着脸,道:“陛下有旨,宣皇子、衡王和裴大人即刻入宫觐见。”
第37章
张金风几乎是把几个人押进皇宫的。
小段形容狼狈,他的头发不知道怎么被火燎了一缕,衣衫不整,脸上抹了两道灰痕,正用他黑乎乎的手抓着康王说衡王的坏话。
衡王没有搭理小段,他盯着裴再,神色阴沉。
到了太极殿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了,宫人将衡王、裴再和小段各自带去更衣。
他们都是刚从火场里出来,身上落了不少灰尘,这般模样自然不好直接面圣。
皇帝和太后都在,趁着小段几人更衣的空档,他们先召见了康王和张金风,
康王把小段复述给他的那些话原封不动地说给皇帝听,张金风谨慎得多,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只说他们来的迟,并不了解内情。
皇帝对康王的话半信半疑,他去到后殿,小段已经沐浴过了,换了身新的衣服。
他身上有伤,不止一处的青紫,脸上还有擦伤和被火苗燎出来的伤痕。
最严重的当属他解开衣服露出来的,肋骨下的一大块淤青。
“这是怎么回事?”太后连声道:“快叫太医给看看。”
小段坐在榻上,撩着衣服嘶嘶地抽冷气。
来给他看伤的太医就是当时给小段验胎记的太医,他看了好一会儿,道:“其他各处倒还好,只是外伤,擦些药膏,十来日就好得差不多了。肋下这一处的伤尤其严重,现下看着还不大明显,怕只怕伤及内脏,留下暗伤。”
他是故意往重了说的,小段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点伤重不重他心里有数。
小段没说话,系上衣带,看着太医对皇帝说,“这段时间殿下最好静养,以观后效。”
太后坐在榻边,摸了摸小段的脸,道:“可怜的孩子。”
小段叫她摸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却又不好闪躲,正僵直着身子的时候,裴再进来了。
皇帝眉头紧皱,问裴再,“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再说的简练,他说小段因醉欢楼的花魁而惹怒了衡王,衡王将小段叫去训责,裴再后来赶到,想要带走小段,但是衡王不同意,争执之间打翻了香炉,引起了醉欢楼大火。
“是吗?”太后说:“可是康王听皇子说,是衡王意图放火烧死皇子。”
裴再犹豫片刻,道:“殿下被衡王吓到了,口不择言。天子脚下,衡王岂敢做这样的事。”
“哀家看他没什么不敢的!”太后冷笑一声。
皇帝不语,裴再在醉欢楼大火之事上说的含糊,多半是为了天家颜面考虑。
衡王意图加害皇子,传出去不仅朝野震荡,更是笑柄一桩。
裴再忽然屈身向皇帝行礼,“臣未能教养好殿下,也未能保护好殿下,请陛下降罪。”
小段趴在榻上,脸颊贴着枕头,默默不语地看着裴再。
皇帝站在小段身边,叹了口气,道:“这不怪你,裴卿,起来吧。”
太后看着皇帝的神色,道:“虽说不是衡王有意放火,但他虐打皇子却是不争的事实,小段身上的伤还在这儿呢,由不得他抵赖。”
皇帝看了看小段,声音微沉,“衡王呢?”
洪公公道:“回陛下,衡王在前面候着。”
太后站起身,“哀家同你一块去。”
皇帝和太后一走,小段立刻从榻上跳下来,宫女拿着药手足无措,小段摆摆手,把外袍披在身上,想去看看前殿有什么动静。
他拉着裴再,躲在柱子后面,看着皇帝训斥衡王。
衡王的心情差到了极点,对着皇帝勉强压着不耐烦。
“荒谬,说我放火烧他们,可有人证物证?若无人证物证,我倒要告他一个蓄意诬蔑!”
太后道:“这是小段亲口说的......”
"他说什么?看他那疯疯癫癫的样子,有他这样的皇子简直是给天家丢脸!"
小段有些惊讶,“他没提我的事。”
裴再并不意外,“如果你是衡王,你现在会怎么想。”
小段想了想,“我会觉得你嘴里没一句实话。”
裴再颔首。
小段咂舌,“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你算把这句话玩明白了。”
皇帝因为衡王提及小段而恼火,“不是你放的火,难道是小段和裴再放的?裴卿都把事情同朕交待了,他为你留着颜面,你也不要欺人太甚。”
衡王冷笑,“我欺人太甚,我看是皇兄被裴再蒙蔽了。满朝文武,你就只信一个裴再?皇兄,你连亲弟弟都不信,却信一个外人?”
“裴再是个真圣人吗?你就信他没有任何一点私心?”衡王道:“你信他也就罢了,何至于如此疑心臣弟。你问我可有慈爱之心,孝悌之义,我倒要问问皇兄,如此怀疑亲弟弟,又是哪门子的孝悌之义!”
皇帝不语,被衡王三言两语说的偃旗息鼓。
他总是这样,泄气的很快,他的身体和他的意志都像不扎口的袋子,怒火把袋子吹起来,又很快跑掉了。
太后看了眼皇帝,道:“说到底,小段身上那些伤同你脱不了干系。”
皇帝道:“是,纵使小段有不是,你当叔叔的,慢慢教导就是了,也不该对他下那么狠的手。”
衡王不语,皇帝道:“回去闭门思过,这段时间不许再找小段的麻烦。”
衡王行了礼,甩袖离去。
小段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裴再,“就这样?”
裴再负着手,“就这样。”
小段哼笑一声,“他对他弟弟是真不错,比我这个半路捡回来的儿子强。”
“不是因为这个,”裴再道:“是因为他害怕。”
小段道:“他是皇帝,他害怕衡王?”
“或许正因如此,他才惶惶不安。一个比他年轻的,健康的,可以随时剥夺他的性命和地位的人。”
小段不理解,“我以为这种不安会演变成他对衡王的杀意。”
“一些人如此,一些人则习惯求和。”裴再声音淡淡的。
小段盯着裴再的侧脸,他感觉到裴再有一些失望,尽管他从头到尾都对皇帝的表现没有一丝意外。
皇帝和太后回到后殿,小段和裴再一起向皇帝请辞。
皇帝问:“今日天色已晚,就留在宫里吧。”
小段摇摇头。
皇帝道:“朕已经申饬过衡王了。”
小段忍不住刺他,“我从新平一路到这里,经历过刺杀和下毒,如今又从火场死里逃生,实在是惊险。听说不仅是我,连我的皇兄皇弟们也都命途多舛。所以我想,还是做王爷好,回到自己的王府里闭门思过,胜在安全。”
皇帝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你在宫外,也没干什么好事,学会跟那些纨绔子弟一样寻花问柳了,不像样。”
小段看着他生硬转移话题的模样,并不搭话。
太后开口打圆场,“他年纪小,喜好玩乐能有什么错?哪个皇子不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只有他,前十几年过得这么苦,刚把他找了回来,就让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皇帝啊皇帝,你就这么做父亲。”
皇帝只得道:“是,是,母后教训的是。”
他不想在儿子面前失去作为父亲的威严,于是道:“话虽如此,但衡王是朕的弟弟,小段是朕的儿子,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那么难看呢。”
小段震惊地看向皇帝,他一贯的毒舌在此时竟然有些无力。
小段把目光移向裴再,他心里快梗死了,他迫切希望裴再说些什么。
裴再道:“陛下,虽然衡王和殿下都是陛下血亲,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臣请陛下早立东宫,以定衡王与殿下之别,以免再有今日之乱。”
太后惊了一下,没想到裴再在这个档口提这件事。
皇帝沉思起来,有些犹豫。
太后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她方才这么回护小段,在这件事上却态度含糊了起来。
第38章
春三月,惊雷阵阵,万物复苏。
下雨过后的清晨还有些薄雾,竹影在晨光中影影倬倬的,太阳将要出来,霞光满天。
换女坐在檐下的凳子上做针线活,她现在有了很多好玩的东西,许久不做这个了。因为小段原来的荷包丢在了醉欢楼,所以换女又把针线重新拿起来。
庭院里放着一把圈椅,一旁桌子上放了铜盆,铜壶,剪子和剃刀。
小段洗了脸出来,没穿外袍,穿着白衫白绫裤。
不咎叫他到圈椅里坐下,往他身上围了块布,又把他的头发打散,给他修剪被火烧了两缕的怪模怪样的头发。
不鉴忙了一早上,这会儿才有功夫喝口水。陛下又赏赐了小段很多东西,为着小段刺他那一句,他还专门给了小段几个园子。
小段把地契拿过来看,皇帝给的园子,地段很好,都是名家建造。
可见皇帝是真的有心要给小段补偿。
一个皇帝,连儿子的不满都需要放低姿态去尽力消除,这让小段对他的心情变得很复杂。
小段把地契收了起来,不再想这件事,转而问裴再:“你说太后什么意思,话说的那么好听,处处维护着我。真要给我点实际的东西,又一声不吭了。”
裴再坐在屋檐下,拿着书,却没看。
绿豆站在桌子边对着他的茶杯探头探脑,裴再想伸手碰一碰,绿豆反应得很快,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你想想太后需要的是什么。”裴再道。
小段琢磨了一会儿,“她需要一个像陛下一样好拿捏的继承人,以便她接着做太皇太后,张家接着做京城第一世家。”
裴再点头,“但是看看你现在,你连个祖孙情深的样子都装不出来。”
“老太太说两句好话,就指望我对她死心塌地了?哪有那么好的事。”
小段眼珠子转了转,“不过,要是太后现在支持立储,我也不是不能多孝敬孝敬她老人家。”
裴再失笑,“你跟太后都等着空手套白狼,想要合作怕是难啦。”
不咎给小段剪完了头发,递给他一个妆镜。
小段站起来,拿着妆镜左看右看,对不咎的手艺还算满意。
“你有这个手艺,你以后饿不死了。”小段拍拍不咎的肩膀。
不咎忙着收拾东西,道:“您要这么说,不得给我几个子儿?”
小段装听不见,走到台阶边倚着柱子,拨弄他的头发。
他臭美,但这样的动作做起来并不讨人厌,有点孩子气,又因为那双眼睛带点欲说还休的妩媚。
裴再收回目光,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放下书,进屋换衣服。
立储的事情在朝堂上一提出来便引起轩然大波。衡王在禁足,衡王一派的人不能及时应对朝堂上的事,屡屡被太后的人打压。
裴再近来出门越发频繁,不是进宫就是会见大臣。
有下人进来禀报,说张金风下了帖子,邀小段碰面。
小段看向从屋子里走出来的裴再,他今日穿了件淡湖色的道袍,气质清雅平和,应当不是进宫去的。
小段朝他扬了扬帖子,“裴神仙,你算错了!”
裴再神色自若,也没看张金风递来的帖子,“你要去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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