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轻微的刺痛,快得就像错觉一般。咬完后,银蛇威胁般冲谢无相呲了呲牙,然后倏地化作灵力散开,消失不见。
谢无相只在被咬的刹那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他摸了摸咽喉,被银蛇缠过的地方还残存着些冰凉的触感,再看肩膀被咬过的位置,并没有血流出来,连咬痕都几乎没有。
他抬起眼,听见“纵蛇咬人”的罪魁祸首道:“好了,你身上被我种下了灵引。”
“灵引种下后,你就会被我控制,成为我的……”
郁危话音一顿,蹙了下眉,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灵引以灵力为引,灵丝为线,一旦种下,对方就只能为己所用。灵力强大者种下的灵引,甚至能够覆盖其他任何形式的契约,包括孟家的子母咒。
灵引种下,一方的生死存亡,都会对另一方带来影响。因此郁危曾经种下的灵引只有寥寥,在他死后更是断了连系。
因为不想惹上麻烦,他向来只选平日里最信任的生灵,譬如昆仑山上的动物朋友们。给人种灵引,还是第一次。
被种下灵引的生灵也有不同的待遇。十二仙府精通此道,管这类叫做“奴仆”。被他们选中,种下灵引的人,在他们眼中也只是有利用价值的一件趁手工具。只有少数人,才会付之真心。
然而谢无相既不是他的奴仆,也不属于“朋友”的范畴,郁危抿了下唇,听见他轻笑了声,追问道:“你的什么?”
“……”郁危勉强地说,“可以被信任的人。”
谢无相似乎不谙此道,晃了晃手腕,煞有介事地问:“种下了么?我怎么看不见。”
他自然是看不见的,只有郁危,或是灵力、神识都在郁危之上的人才能看见。银蛇在咬上对方的瞬间便将他的灵力注入了进去,他只要动动手指,灵力凝成的灵丝就会在谢无相心脏处成结,另一端牵连着的,则是他自己的手指。
心脏稳定有力的跳动,顺着灵丝,传递到他的指尖,已经弱化了许多,但还是震得他手指微微发麻。
不过这件事他不打算告诉对方。郁危轻描淡写地略过:“就是看不见的。”
谢无相似乎笑了一声:“好的。”
“种下灵引后,孟家的子母咒就不会再对你有影响,除非孟凛有那个本事能拔除我的灵丝。”郁危道,“你说要我信你,我做到了。如果到头来你骗了我,我就用灵引杀了你。”
他神情声音都冷淡至极,谢无相有片刻没说话,似乎正在思考。就在郁危以为他反悔的时候,他忽然伸出手,五指收拢又张开,又一张新的护身符出现在手心。
“孟家的符咒你不想要,”谢无相意有所指道,“那我的可以收下吗?”
郁危沉默了一会儿,没接,再开口时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怨气:“你是不是有钱没处花?”
“还好。”谢无相笑了一声,“只不过我现在被你种了灵引,总不能让‘主人’有事。你说呢?”
“……”
郁危一把抓过他手里的符:“别这么叫。”
“好的。”谢无相欣然道,“歪歪。”
郁危:“……”
这个灵引真的种对人了吗?
头脑中挣扎了一番,郁危终于放弃了想要换人的冲动,心道,歪歪就歪歪吧,总比这诡异的“主人”来的要好。
他晃了晃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冷漠道:“趁我没改主意,闭嘴安静点,乖乖带路。”
【作者有话说】
歪歪:(自认为很凶地把人凶了一顿)
屑的视角:生气猫猫头
~享受被徒弟管着的感觉~
第15章 以身为饵
夜里潮湿,山间渐渐起了雾,草木花叶凝了水露,又被穿梭的人影拂扰得颤动起来,打湿了衣摆。
水汽洇开,衣料泛起一层深色,有淡淡的泥土味道。不过谢无相的手依旧温暖干燥,即便隔着手套,也能感觉到那是一只筋骨修长的手,指尖近乎能搭到他手腕,随意却带着力度,似乎一旦有什么异动便会即刻紧紧地抓住他。
郁危难得松懈了一会儿,没有再动用神识,而是放任自己漫无目的地被人牵着走了一段。
他抬眼看身前的人。黑色的世界里勾勒出朦朦胧胧一团影子,颀长挺拔,村长临时借来的那件衣服穿在他身上,将身形修衬得利落精悍。线条从肩膀展宽,到了腰腹收紧变窄,胸腔银白色的炁安稳地燃烧,在一片黑暗中,不容忽视,又惹人注目。
像一盏幽幽的灯火,他什么也不用想,只需要跟着它走。
这一段路走得很安静。谢无相选的路都没有什么障碍,即便没用神识也不会磕绊,虽然是山路,但说是如履平地也不为过。郁危一开始还会不放心地向身侧伸手探一下,担心有树枝之类的东西,但一路走来,什么也没有。
他沉着气又走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谢无相。”
前面的人随口道:“嗯?”
“我以前认识你吗?”他问。
谢无相似乎笑了一声:“为什么这么问。”
郁危盯着他的背影,半晌,才若有所思道:“我的眼睛好像还记得你的轮廓,记得很清楚。”
失明后他开始变得很难记住事物的轮廓形状。看不见的时间太久,慢慢地眼睛就失去了辨识的能力,只能依靠神识去感知。他认人很简单,只需要分辨他们的炁。但要他记住一个人的身影、相貌,其实很难。
谢无相是唯一一个他看过后能记下的人。似乎眼睛也养成了一种本能,看见他,就知道是他,不用怀疑,也无需多想。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那道影还是没变,好像烙在了眼底。谢无相的声音传过来:“你可能把我当成了曾经认识的哪个人。”
郁危蹙眉想了想,正想说什么,忽然听见身旁一阵窸窣响动,竟然出现了一道全然陌生的气息,逼近而来。
失去感知无法视物,微弱的风吹草动都能令他的神经霎时紧绷起来,只是转瞬间,他便条件反射地抬起那只空闲的手,五指绷直,指尖蕴起的凛然灵力就要顷刻放出,毫不留情先发制人。
下一秒,谢无相忽然道:“孟仙长,这么巧,又遇见了。”
他语气如常,说是寒暄又并不走心,似乎只是礼节性地一提,分辨不出有心还是无意。郁危被他打断,动作一顿,灵力随之消散。
孟凛脸色不算多好,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狼狈,看见两人后,很明显松了口气。
他飞快地理了理衣襟,仪表得当后,才扬起一个挑不出错处的笑来:“两位也在这山里迷路了吗?”
郁危的灵力收得快,手却还没来得及放下去,被孟凛看了个正着。后者狐疑道:“这是……”
总不能说是想要你的命。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机,郁危正在措辞,却听谢无相自然地接过话茬来,似笑非笑道:“他在跟你打招呼。可能积极了点,不过,歪歪一向很有礼貌。”
“很有礼貌”的郁危:“……”
打招呼能打得这样杀气腾腾,孟凛有些古怪地哦了声,似乎觉得眼前二人不足为惧,也没放在心上,又问:“两位可曾见过我师弟?”
谢无相道:“未曾。”
闻言,孟凛脸上并无忧色,反而暗中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神色又阴沉了些,勉强道:“这山里恐怕是有灵阵,把我们几人都分开了,是我疏忽,没有料到这件事。”
“这应该是白玉京时的古神留下的缚灵阵,会干扰修士的神识,对凡人则没有影响。”谢无相缓声道,“想要不被影响,也很简单,封起神识,几人拉在一起沿着一个方向走,就不会走散。”
“你们……”孟凛这才注意到他们两个人相牵的手,愣了一下,很快提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一起?”
谢无相未答,转过头问郁危,脾气很好地征询他意见:“要吗?”
下意识想说“不要”,快要出口时,郁危顿了顿。
谢无相依旧是那副无甚所谓的样子,似乎要或者不要都随他心意,不论郁危怎么答,他都只会淡笑着包容和接受。他的语气和神情都太具有迷惑性,有那么一刻郁危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不计后果,顺着自己的心意来,之后的一切都会有人替他摆平——
那是不可能的事。
孟凛乃至孟家身上有太多疑点,对方甚至掌握着可能会控制谢无相的符咒,放任他在这里不管太冒险。
郁危压下心里的不舒服,淡淡道:“可以。”
闻言,谢无相目光在他脸上蜻蜓点水般掠过,划过他抿直的唇角,好像便能看出他违心地说了谎。他停顿了一会儿,没有问什么,回头看了孟凛一眼。
两人一问一答,孟凛似乎觉得自己的身份遭到了冒犯,神色有些沉,想要说什么又止住了。
他走到两人之后,正准备伸出手,郁危忽然看了他一眼,随即矮下身,在地上挑了一根光秃秃的树枝。
他攥着树枝的一头,平静道:“你抓这个。”
“……”
重新开始赶路,这次没再出现什么幺蛾子,顺利到了村口。
这里灵阵的干扰并不是很强,郁危放出了一部分神识,将村里面探了个大概。
没有活人,这是个死村。
无人居住的房屋不消半月,便生满了杂草,一砖一瓦斑驳破旧,静默立于荒芜夜色中,远远望去,好似一排望不到头的坟包。
按照村长的说法,染上这种疫病就没有活路,当时整个村子急着搬走,因病死去的村民恐怕也没人敢处理,尸体是否会将病传染给旁人,也尚未可知。
说是寸步难行也不为过。
一路走来没看见邵挽,就连神识也没找到他的位置。郁危蹙着眉,走到一处荒废的院子里,轻轻推了一下,半扇发霉长草、摇摇欲坠的木门就咚的一声,彻底摔了下来。
积雪混着草屑,混成一种惨淡的色彩。看不清房里的布置,也没有那种奇怪的异香。
他踩着雪走进去,松软的雪立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将要进门时,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郁危愣了下,矮下身去,手指在雪中摸索片刻,摸到了一根蜡烛。
这与村长的说法不同,按理说,村里的人害怕疫病,早就将家里的蜡烛都扔掉了,不应该还有漏下的。
他站起身,听见身旁的脚步声,将蜡烛递给来人。谢无相接过,语气倒没有多么意外,问:“在哪发现的?”
“门口。”郁危道。
这蜡烛崭新,还没有用过,被雪掩盖,若不是他不小心碰到,兴许都发现不了。谢无相道:“去其他人家看看。”
郁危也是这么想的,点点头,将手中蜡烛放了回去。又辗转了几户人家,在门口找过一遍,无一例外都发现了一根摆好的蜡烛。
剩下的也不必再找了,郁危拍掉手套上沾的雪粒,若有所思道:“看来这应该就是那老乞丐摆的蜡烛。”
村长口中的老乞丐,被关在柴房后就逃了出去,之后整个村子都搬到了山南,没人再管过他的死活。如今看来,他不仅没死,还在村里人走后,在每家每户都放了一根蜡烛。
这其实是一个格外矛盾的点。村长说吃了蜡烛的人都会感染疫病,所以村民才会对蜡烛避之不及;但老乞丐却要千方百计地阻拦村民,仿佛如果没有蜡烛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孟凛方才不知道去了哪,慢了一步跟上来,看见两人脚边的蜡烛,忽地皱了一下眉:“蜡烛?”
“两位,还是离它远一些吧。”他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上去并不想靠近,“这个村的病劫,就与蜡烛有关。”
谢无相问:“何出此言?”
“我来之前,也调查了这个村子的疫病。”孟凛道,“这里的病劫会先让人以蜡烛为食,随后渐渐丧失五感而死,十分古怪。染病的那几家,无一例外都是这么出的事。若是不想染上,这里的蜡烛最好不要碰……”
话音未落,郁危已经捡起了那根蜡烛,抓在了手心。孟凛顿时连后面的话也忘了说,声音扭曲了一瞬:“你——”
“传言是真是假,总需要验证。”郁危轻描淡写地说,“你说蜡烛会引来病劫,既然这就是关键所在,那就用它把病劫引出来,彻底解决掉。”
孟凛紧盯着他,追问道:“那你说,谁来做那个饵?”
他自然是不会心甘情愿做饵的,谢无相也有风险。没有人比他这个死过一次的鬼更合适,郁危面无表情地晃了晃手里的蜡烛:“我啊。”
孟凛看着他,一瞬间哑了音。
没再与他多费口舌,郁危主动封起神识、灵力,识海震荡了一下,随即缓慢沉了下去,再也没有了回应。
对于外界的掌控和感知随着灵台封闭而流失,这种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的感觉并不好受,周身暗了下去,孟凛乃至整个村子的轮廓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与他手指相连、数根无形丝线组成的灵引。
灵引的尽头,连着那团银白色的炁。是谢无相。
郁危有些庆幸自己给对方种下了灵引。这样他面对的不至于是一片冰冷的黑色,起码有一团火,是一直亮着的。
耳畔忽然有人问:“现在也看得见我吗。”
郁危抬了抬手,五指缓缓收拢,适应了一下这具失去灵力后空荡荡的躯壳。
“嗯。”
谢无相轻轻笑了。
“好。”他说,“我会守着你的,别怕。”
【作者有话说】
歪歪:(虽然不喜欢孟家人但为了大局可以忍一忍)
屑的视角:委屈猫猫头
郁危厌恶仙府也是有缘由的噜,不是耍性子(虽然我们猫猫耍脾气也很可爱但是歪是懂事小猫不会这样做)~
13/86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