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帝纵然气他行事张狂,但是想起赵仓老来丧子,还是他的唯一的儿子,也不忍心继续斥责。他只觉得脑仁儿疼。
“给朕住口,别哭了!”
“你也是。”
赵仓和谭万年这才慢慢止住哭声。
“传木良江来见朕。”
“是,陛下。”
……
萧燚在殿前司办差处得知了赵丙身死的消息。
“怎么回事?”
“好像是跟户部尚书谭万年之子谭致远发生了争执,被谭致远雇凶打死了。”回话的是万三,他在谢显发动宫变前告了假,幸运地躲过了那一场风波,是殿前司里少有的身有品级还没有受到波及的人。
此人精明干练,熟悉司中事务,加之从前有宸元殿相救之恩,是以萧燚接手殿前司以后就把他提了上来。
“这事闹到了御前,赵、万两家各执一词,官家把这案子给了刑部侍郎木良江,命他亲自查,定要水落石出。”
“什么争执?”萧燚长眉微皱,“要到把人打死的地步。”
“暂时还不清楚。”万三道,“待卑职查探清楚,再来报给指挥。”
万三之所以主动将此事告诉萧燚,是因为死掉的人是赵丙,是与她有婚约的人。前些时日圣上前一日下了赐婚圣旨,后一日萧燚就被罚禁足在家半月,不用说,就知道她对这桩婚事恐怕并不满意。
如今赵丙死了,婚事自然也告吹了。
万三本以为告诉萧燚之后她会高兴,但他悄悄留意着,却并没有在萧燚脸上看到预想中的反应。
这位新上司看似性情耿直,但是相处久了才会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有时候万三觉得,她的心思,比谢昱要难猜多了。
怕萧燚察觉到之后不喜,他不敢再多打量与揣摩。
“嗯,探明之后再来报我。”
“是。”
“等等。”
“指挥还有什么吩咐?”
“叫金甲过来。”
“是。”
金甲虽没有正式的官职,但从萧燚接管殿前司地第一天起就担当了她的副手,协助她办事。
万三离开之后,金甲很快过来。
“将军,有什么吩咐?”
萧燚简单说了赵丙身死一事,吩咐道:“你亲自去案发现场走一趟,避开刑部的人,查仔细些。”
金甲没能立即明白萧燚此举为何,但也不多问:“是,属下这就去。”
……
木良江动作很快,先亲自带人将谭致远从万府带进了刑部,然后从赵家带走了赵丙的尸身和重伤的小六,之后派人去绿水巷带阿俏母女的同时,他人则到了玉仙楼。
“奴家见过两位大人,不知大人如何称呼?”玉小小规规矩矩地行礼。
“这是刑部的木侍郎。”这次跟在木良江身边的小吏与之前办谢显谋反案的是同一人,“我姓谷。”
谷满仓擅长速记,拿着纸笔站在木良江身后,对玉小小道:“玉娘子不用怕,咱们只是来询问一些与案情相关的细节,娘子将知道的说出来就行。”
玉小小再次屈膝行礼:“是。”
“昨日是你给谭万年和赵丙发的帖子?”木良江开问。
“是,请帖皆是奴家亲自书写,再由楼中伙计一一送出。”
“邀请他二人的理由是什么?”
“啊?”玉小小抬头,有些惊讶地看向木良江,与他对视之后又连忙将头低下。
“不必怕,我问你答便是。”木良江道,“只需确保字字属实,不可有半句伪证。”
“是,奴家定然不敢说假话。”玉小小道,“不敢隐瞒大人,奴家这里的金莲舞会本只会邀请这永安城中的大师与名家赴会,从前是不曾请过万、赵二位公子的。”
“之所以给他二人发出请帖,是因为奴家从别处听闻二位公子已经不止一次表达对玉仙楼与奴家的不满,居然觉得是奴家轻视他们。”玉小小很是委屈,“他们是官宦人家,奴家哪里敢得罪。是以便择了一个日子,留出金莲舞会的两张席位,将帖子送到了二位公子的宅邸。”
谷满仓将玉小小所言一一记下。
“舞会当日,他们二人因何发生争执?”
“回大人,奴家当时在房中上妆,为献舞做准备,并不在当场。”玉小小道,“不过许多客人还有楼中的伙计亲眼见了万、赵两位公子发生争执的过程,可要奴家唤伙计上来。”
“让他过来。”
玉小小将当日在场的好几名伙计都喊了上来,几人共同描述,将赵丙和谭万年发生争执的过程仔细地告诉了木良江。
“他们二人的位置是谁排的?”
“回大人,是奴家排的。”玉小小道,“但不是奴家有意安排的。”
“参加过金莲舞会的人都知道,每场舞会的席位都是奴家随机抽签抽出来的。这是在第一场舞会开办时便定下的规矩,万、赵二位公子想来是第一次参加,所以不知道。怪奴家没有事先解释清楚。”
第50章 否认
“大人,咱们来这儿是要做什么?”
马车驶入繁华喧闹的贾楼街时,谷满仓的瞌睡虫被从外面飘进来的油炸糕的香味压了下去。
沿路有各种小贩的叫卖声传进马车,他掀开车帘往外探头,夜市的灯火几乎将夜色赶了个干净。
“我有些私事需要处理,你等我片刻。”木良江一边说话,一边将身上的官袍脱下来,换上车里备着的常服。
谷满仓闻言点头,又问:“可有下官能帮得上忙的?大人您尽管开口。”
说话间,马车已经缓缓停下,木家的车夫道:“公子,到了。”
木良江起身下车,谷满仓在好奇心地驱使下掀开车帘看他去了哪里,看清后吓了一跳。
贾楼?!
向来不踏足风月场所的木侍郎居然进了贾楼!
他猛地一激灵,连忙收回视线将车帘捂了回去。
他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开门看见木良江站在外面的时候,怜娘面露惊讶:“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答应今天过来看你,不好失约。”
怜娘自然记得他说他今日会来,但是也清楚他大概是来不了的。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来了。
而且是第一次在这个时候过来。
经常来贾楼的客人都知道她被木良江包了,在背后不知臆想出多少风月情事。然而实际上,她的恩客虽然来的勤,每次过来却只坐上至多半个时辰,做的事除了些茶饭就是聊几句话,有时甚至连话也不说,坐到天色暗下来便走。
怜娘侧身,示意他进门,“晚膳可用过了?若是还没有……”
“不必忙了,我上来看看你,这就离开。”木良江道,“府衙还有事。”
“今夜又要通宵吗?”怜娘柳眉微微皱起,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
“不会。”木良江不欲多说,而是问道,“杨文德可有再来?”
怜娘一愣:“你找他了?”
木良江见怜娘的反应,便知杨文德没再来找她的麻烦。
他放下心来。
“你歇息吧,我先走了。”
怜娘看着年轻男人清俊挺拔的背影慢慢远离,磐石之心好似被人拿着石锤重重地敲了一下。
与此同时的安宁郡主府,木良漪亦是深夜未眠,执着书本窝在榻上等青儿回来。
烛舌微晃,接着有微风拂过木良漪的面颊。
她坐起身,便看到一个灵巧的黑色影子从窗户翻了进来,就像一尾黑鱼狡猾地钻出了破网。
“下回就不给你留门了。”
木良漪将书合上,搁到榻几上,端起茶碗。
然而还没送到嘴边就被青儿伸手拦住。
她凑近嗅了嗅,有摸摸温度,确认是温水而非酽茶、冷水或冷酒,才收了手,同意木良漪饮下。
黛儿离了木良漪身侧之后,晚间木良漪便能直接在自己房中等她,无需再像从前那样先把人迷晕然后溜去她的房间。
“赵皇后得知赵丙身死的消息之后跑去垂拱殿哭了半日,晚间才被人抬回自己宫中。”青儿说着探来的消息,“她离开之后官家先去了贵妃娘娘宫中,待了半个时辰,又去了月美人那里。”
月美人便是妙素,起初在玉虚宫定期为泰和帝侍寝,后来被封了美人,仍旧在玉虚宫跟随丹元子修行。
“谭万年从宫里出来之后就转道去了右相府,应该是为想谭致远求情。”
“以木良江的本事,谭致远的嫌疑很快就能洗脱。”木良漪道,“他实不必多跑这一趟。”
“再者,木良江既然已经接手此案,那木嵩为了替儿子避嫌,自然会远离万、赵两家的人。就这么一个儿子,谭万年这是急糊涂了。”
“姑娘,还有一件事。”
“什么?”
“咱们的人在赵丙身死的地方看见了金甲。”青儿道,“萧将军派他去那里做什么?她怀疑什么了吗?”
“没事。”木良漪一点儿也不惊讶,像是早料到了萧燚会这么做一样,“时候不早了,回去睡吧,我也要睡了。”
……
贾大娘和阿俏母女被分开关押在两个牢房,木良江从外面回来之后,先提审了阿俏。
因阿俏是证人,而非涉案人员,所以并未对其用刑。
尽管如此,她也已经被刑部大狱里的情景吓破了胆,被带出来见木良江时发髻凌乱,满脸泪痕。
见到木良江之后更是直接软在地上,哭诉自己没做坏事,求大人绕过。
“不必害怕,问你话,如实回答即可。”木良江端坐在椅上,居高临下,声线平稳又清冷:“昨日夜间你见了谁?做了什么事?”
“回大人……”阿俏的声音有气无力,“奴家昨日身子不太好,早早就歇了,除了阿娘没再见过外人。”
“你可认识谭致远?”
“认得。”
“如何认得的?”
“去年上元节的时候,谭公子来绿水巷,摘了奴家的灯笼。”
“他为何要摘你的灯笼?”
“咳咳……那个,大人,她说的‘摘灯笼’并非寻常的灯笼。”谷满仓俯身,小声给木良江解释何谓“摘灯笼”。
顺江将绿水巷的特点,以及像贾大娘与阿俏这样的门户是做什么营生的,一一说了一遍。
木良江面不改色地听完,继续问道:“从初次相识到现在,你与谭致远见过几面?”
……
提审完阿俏,木良江又命人将贾大娘带上来。
一番询问之后,得到的证词与阿俏相同,皆一口咬定谭致远昨夜不曾去找阿俏,更不曾在他们家中过夜。
这对母女跟谭家主仆的说法完全相反,而无形中佐证了赵家的证词。
贾大娘被人带下去,谷满仓放下速记用的硬笔,一边甩着酸疼的手腕,一边哈欠连天。
“大人,三更已过,今日还继续吗?”
谷满仓是穷苦出身,进到刑部后几年忽然得了木良江的青眼,只觉自己走了天大的运。所以自从跟在木良江身边之初,他就做好了任劳任怨的准备。
然而跟着木良江一起办了几件案子之后他才发现,这位出身显赫的顶头上司不仅比他聪明,还比他更勤奋,更能熬。跟他想象中的以及以往见过的富贵公子的形象大相径庭。
木良江端起茶碗,发现茶汤已经见底。
谷满仓伸手去提壶,被他阻住,自己提着壶给自己又倒了一碗酽茶。
谷满仓一见这架势就明白,今夜怕是要通宵到天明了。
木良江喜欢晚上提审犯人,还喜欢连着提审。有时候同一个人犯人一晚能被他提审四五回,每一次都是在对方即将睡着或是已经睡着的情况命狱卒将人叫醒带过来,问的可能是新的问题,也可能是已经问过的问题。
就像训鹰人在熬鹰一样,他有着常人所没有的耐心跟耐力,硬是能熬出那些罪犯的实话或是破绽来。
谷满仓揉揉眼,铺开一张新纸,等待记录新一轮的证词。
木良江喝完茶,将茶碗放回案上,果真发话道:“带谭致远上来。”
这是入狱之后谭致远第二次被提审。
“谭致远,再叙述一遍,昨夜你在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这些不都已经问过了吗?”谭致远有些不耐烦。
“本官问什么,你便答,不要多言。”
谭致远立马老实了,跪在地上乖乖回答了木良江的问题。
谷满仓将相同的证词又写了一遍。
问过几个问题之后,木良江道:“据贾氏母女的证词,昨夜他家并未待客,你更不曾去过他家。”
“胡说八道!”谭万年闻言就火了,“大人你把那两个臭婊子带过来,我当面跟他们对质!”
“我昨夜分明是在她们家过得夜,睡的就是阿俏的床,她服侍我一直到深夜。回家之后我发现我的扳指不见了,如今去她卧房里找,说不准还能找到。”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扳指不见的?”
“就昨天,进大牢换衣裳的时候。”
谭万年想不通:“大人,我明明宿在他们家,她们却不承认。一定是收了赵家的钱,帮着他们一起污蔑于我。”
“大人,明明是那赵丙无故打了我一拳,我还没来得及报仇呢他就死了,却反过来赖在我身上,我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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