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东西,长得还挺别致。
刺豚和河豚一样,毒在内脏,不会咬人,他拿铁耙戳戳小鱼,刺豚被他原地拨弄地转了个圈,鱼嘴吐出几个泡泡,好像鼓得更大了。
今年还没吃过刺豚,这东西肉不多,剥去鱼刺和鱼皮,去掉内脏只剩薄薄一层肉,但味道很鲜。
钟洺打量眼前的“刺球”,觉得这条太小,不够塞牙缝的,便放它一马,盘算着若是今天能在海底见到大些的刺豚鱼,就捉个两三条回去烧排骨吃。
“咚”地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撞到了礁石,钟洺习惯性地把手中铁耙换成了短刀,横在身前防身,不过很快就发现没什么必要,因为搞出动静的是两只玳瑁海龟。
开春后不仅陆上的猫叫春,海里的这些大东西也一样,上面大一些的公龟明显是想骑下面的母海龟,但母海龟一个劲地转着圈不让它得逞,还用脑袋拼命顶它。
公海龟就这么被撞到了礁石上,随即摆了摆爪子继续不要脸地追上去,母海龟生恼,回头张开嘴作势欲咬。
钟洺也不知海龟是怎么辨别美丑的,在他眼里所有的海龟都长得差不多,这只母的却一副抵死不从的样子。
他看了半晌,想着回家一定要给夫郎和小弟好好讲讲,旋即不再打扰海龟的私房事,略过它俩,绕过礁石山后换了个方向。
海底的石洞处处暗藏危险,比如突然探出头的海蛇,钟洺差不多每回下水都会遇到,以前基本是远远看见后提前躲开,这次他运道差,和刚才撞见刺豚鱼一样,同海蛇打了个照面。
他一手撑石急速后退,海蛇伸出长长的身子发动袭击,被钟洺高举短刀一刀砍去脑袋。
与常见的黑白花海蛇不一样,这条海蛇花纹偏黄褐色,看着比黑白花的更为肥硕。
想着这东西能入药,钟洺徒手抓起,把没了脑袋的蛇身子丢进网兜,剩下的蛇头随水漂浮,看着有些骇人,或许过不了一会儿就会被路过的海龟吃掉。
钟洺拖了两个网兜下水,因为又是逗鱼又是看海龟打架,浪费了不少时间,第一趟出水时网兜里只有可怜巴巴的五只螃蟹。
海里突然冒出的人头害得唐大强手一抖,把渔网丢下后上前接过钟洺递上的网兜,把里面的螃蟹倒进船舱。
“一条狗牙鱼,一条……”
唐大强看见细长的海蛇尾巴,倒吸口凉气,“你宰了条海蛇?这东西你也敢惹!”
他们有时起网时看见里面有海蛇,都要用竹竿木棍一点点捅回海里去,生怕上手时被咬。
“一般我都躲着走,今天是赶巧了。”
钟洺解释一句,要回空了的网兜,往下一沉又没了影,唐大强想多嘱咐他两句都没来得及。
二度下海,钟洺捉螃蟹的运气变好了些,在一片水下活捉了十来只蟹,几只大扇贝,以及埋在沙里的两只八爪鱼。
他念着想吃口刺豚鱼肉解馋,知晓这鱼白日里多是躲在洞里睡觉,便不死心地又找一圈。
一只小小的红蟹在沙地上快速跑动,钟洺被它亮眼的颜色吸引,目光不由自主地追上去,过程中猛地看见一个鱼头从洞口冒出来,咬住了螃蟹的一条腿。
钟洺迅速附身游过去,趴下朝内一看,目光所及处,还真是一条颇大的刺豚。
奈何洞口角度刁钻,鱼枪也不好射进去,钟洺想把它引出来再捉,遂用铁耙扒走那只红色螃蟹,刺豚见到手的食物要丢,毫无心机地紧随而出。
可怜的螃蟹缺了一条腿,蹒跚逃命,刺豚被钟洺一网扣住,这东西生气起来会鼓刺扎人,捉不得活的,他不得不一刀送鱼归西。
再低头时小红蟹已没了影,钟洺却因此生出主意,转身另捉了只小螃蟹来,用海草拴着当饵,凡路过石洞时就晃两下,靠这个法子成功钓上另外两条刺豚。
“嚯,刺豚可少见,我打鱼这么多年,在网里见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唐大强看罢问道:“你是拿去卖还是自家吃?”
“自家吃,姑父你也拿一条回去,这三条都不小,我们也吃不了。”
有毒的鱼钟洺不想卖,省的买回去的人吃出毛病回来找,刺豚和锅盖鱼不一样,锅盖鱼只是尾巴有毒,砍掉也就没事了。
回岸之前,钟洺一共下了三次水,捕得二十几只蟹,随即跟着唐大强的船一起去乡里接二姑和苏乙,还把在三叔家船上玩的小弟带上了。
进了城中,他去药铺卖了海蛇,得银三两,拿着银子拐去肉铺割半扇排骨。
因钟涵说想吃腊肠,他直接买了一挂走,总共是六根,回去揪些自家种的蒜苗炒。
唐家今天也吃肉,不过没买排骨,而是买的五花肉,因钟洺要来肉铺,也帮他们捎带上。
“卖酱——卖酱嘞——”
摊上的苏乙喜洁,时不时起身用布巾擦擦桌子和装酱的坛子,有时路过的人看他收拾得勤快,就会觉得这摊子上买的吃食干净,少不得上前问两句,尝一尝,许多生意就是这么做成的。
见钟洺牵着钟涵回来,他把新收的铜钱往钱袋里一塞,看到排骨后不由浅笑,排骨算是猪身上贵的地方,吃到嘴里也是最香的。
“买这么多,一顿吃得完?”
“刺豚没多少肉,咱们也不常吃,今晚就这一个菜,做都做了,不如直接炖上一大锅。”
把排骨和腊肠找地方放下,钟洺让苏乙坐着歇歇,他来看一阵摊子。
“没什么可歇的,我又不是整日都站着,今天生意不差,带来的针线实也没动几针。”
说话间又来了生意,钟洺和苏乙互相搭把手应付完,钟涵也不闲着,帮着数钱、递红纸,忙完后他低着脑袋蹭到钟洺和苏乙身边,和两人商量道:“大哥,嫂嫂,以后我能不能也和阿雀哥一样,每天跟着你们来乡里?”
钟洺和苏乙四目相对,后者垂眸道:“在这里实也无趣得很,你在村澳里还能挖沙赶海,和阿豹他们一道耍,来了摊子上只能坐着。”
钟涵咬下嘴唇,小声道:“可我看阿雀哥喜欢来,我觉得我也会喜欢。”
苏乙看钟洺,征求他的意见,钟洺顿了顿,答应道:“这有什么,又不是多难的事,你想来就来,只是早上可别起不来。”
“我肯定能起来!”钟涵说毕,开开心心地去找唐雀,宣布自己明天起也能每天来乡里。
钟洺看了半晌,莞尔道:“我看他就是想找雀哥儿玩,他从小在二姑家长大,又和雀哥儿差不了几岁,两人最亲近,现在雀哥儿白日里都在乡里,他见不着人,可不就着急。”
“小仔本就黏人,咱们整日里忙忙碌碌,觉得时间过得快,其实想想,他大概每天都在村澳里盼着咱们早些回去。”
苏乙感叹完,留意到钟涵的头发乱了,等他和唐雀说完话,把人叫回来,重新替他绑一回。
晚间。
两条刺豚鱼剥去带刺的鱼皮,只剩泛着红色的鱼身,切开鱼肚,一概内脏尽数弃掉不要,再将里里外外的血水通通洗干净,只取鱼皮下、鱼刺上的那一层一指厚的鱼肉。
排骨焯水下锅翻炒,炒到变色,飘出肉香后挪去砂锅里,炖得差不多后再加刺豚,收汁后排骨已经软烂,用筷子一拨就掉,鱼肉嫩而不散。
按理说排骨已经足够好吃,可刺豚肉半点不输排骨,这两样炖成一锅,真是让吃饭的人恨不得连舌头也一起吞下肚。
本还做了一锅萝卜丝虾汤,按着一人三只大虾算的,吃到最后还剩了三只,就连钟洺也吃不下了。
于是钟涵捞出来剥开分给家里两只猫,多多吃了一只,剩下两只都留给了大肚子的满满。
无论是人是猫,生孩子都辛苦,钟涵决定多给满满补一补,又夸不抢食的多多很乖。
第116章 小猫崽
屋内春情涌动,空了的小瓷罐滚落床缝,卡在那处半掉不掉,两道身影交叠而紧密,黑发散落纠缠在一处,隐约可闻细碎的喘息。
许久之后竹床终于不再摇动,一只手掀开床帐,摸黑点起桌上的油灯,擎着灯盏出门打水。
打湿的四方棉垫被撤下,暂丢在地上,苏乙目光闪烁,觉得上面的水痕刺眼极了,红着脸翻身,又丢去一件同样脏了的衣裳,把棉垫盖了个严实。
做完这些他实在累极了,顾不得钟洺还没端水回来,闭上眼就沉入睡乡。
再睁眼时天光大亮,身边早空下来,看来钟洺早已起床离开。
苏乙浑身犯懒,不是很想动,可又觉得时间不早,应当起来。
就这么天人交战着纠结了片刻,床帐外闪过一个小小的人影,苏乙伸出手指把帐子勾开,看见床下蹑手蹑脚经过的钟涵,不由笑道:“在这做什么呢?”
“嫂嫂你醒了!”
钟涵朝床上扑来,苏乙闻到他身上甜丝丝的米糕味。
“你大哥出门了?”
“大哥去出摊了,说今天嫂嫂想睡到几点都行,他中午也不回来,咱们只管自己吃饭。”
苏乙揉揉眼,觉得眼窝酸,腰窝也酸,不过摸着床单和衣裳都是清爽的,地上也干干净净没有怕被钟涵看见的东西,看来钟洺的“善后”做得还不错。
“嫂嫂吃饭么?锅里还有粥和糕,还有切好的咸鸭蛋。”
钟涵趴在床边摆弄苏乙的头发,现在都过了巳时了,这一早晨在家待着没人说话,实在是无趣得很。
“你怎么没跟着你大哥一起去出摊。”
苏乙觉得继续躺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再睡个回笼觉,果断掀开盖在身上的布单,拢着头发起身。
“大哥让我陪嫂嫂一起。”
苏乙揉揉他的小脸蛋,套上衣服下了床。
钟洺不在,吃完饭后他带着小仔去石屋看一眼,见唐莺和方滨做事有条不紊,也没什么自己能插上手的,转而又顺路往钟守财家的屋里去看白雁。
白雁的婆母郑氏和亲娘于氏轮番在这里伺候月子,今天来时是郑氏在,见了苏乙与钟涵很是热情。
苏乙递上自己从家里拿来的一篮子鸡毛菜,上面还挂着水珠,鲜翠极了。
上回在废水缸里撒了种子,不过大半月就长齐了一茬,怪不得圩集上这菜卖的便宜,两三文钱就能得一把,实在是生得太快,加上九越四季天暖,地里没有上冻的时候。
听说村里吃不完也卖不掉的,都是剁碎了喂鸡喂猪,不然烂在地里也是浪费。
这一篮子算起来不值几个钱,可却能省了去乡里买的时间。
郑氏果然不嫌,笑眯眯地收下,“还是你们家人脑子灵光,我们活了半辈子,都没想过缸里填土也能种菜,回头我跟你叔说一声,看看家里能不能也种上两缸,船上放不下,放山上也好。”
苏乙应道:“是个法子,土就从山上挖,种子去乡里买,一把也不贵,种上一回,到时留几棵老的,自己就有种子了,不必再买。”
种菜就像修水栏,一家打头,后面自然有人跟风,种菜的事之前没人试过,见有人做成了,就心思活络地也跟着学。
不过自家不靠卖菜赚钱,既有了经验,与人说一嘴,是利人利己、与人为善的事。
郑氏放下菜篮,示意他俩进屋去寻白雁。
“正好这会儿阿雁和孩子都醒着,你们进去坐坐,我去倒水来喝。”
苏乙进门前轻叩了两下木门,听得里面白雁应允后才牵钟涵进去,说实话,屋里的味道属实不太好闻,有一股闷闷的热气,散不出去。
但他神色如常,钟涵也懂事,乖巧地冲白雁打招呼。
“雁嫂嫂好。”
白雁坐在床上,头上围一块布缝的抹额,孩子穿着小衣躺在一旁,正瞪着眼睛左右看。
她见苏乙和钟涵来了,下床给他俩搬凳,挨着床放下。
“我这屋里乱,月子里没心思收拾,都不好意思喊你们来。”
“哪里乱了,我看着齐整得很。”
苏乙揽着小仔在床边坐下,三人一起看小娃娃,苏乙夸道:“你养得好,比起刚出生时胖乎了许多,看这面皮白的,肉嘟嘟的,是个福气相。”
又端详两眼道:“鼻子和嘴巴像你,眼睛更像守财哥。”
白雁隔着衣裳拍拍孩子,笑容温婉。
“我奶水还算足,她又是个姐儿,月份不太够,吃得也不多,顿顿都能喂饱。”
又笑言:“刚出生时面皮都白呢,等长大能出去疯跑时就晒黑了,咱们水上人不都是这样。”
苏乙想起白雁生之前就说想要个姐儿,如今也算如愿。
在床边坐了这一会儿,他暗暗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孩子小脚丫的大小,预备除了围兜再缝一双小足袋。
同一日的下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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