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灯觉得稀奇,苏望笙却只是笑:“阿灯,姜门主或许只是严厉些。”
姜灯撇撇嘴,嘟囔道:“他就是看我不顺眼。”
她摆摆手,“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带你去逛逛守烛门吧,虽然不算特别大,但路还挺绕的,有些地方设了阵法,需要小心留意。”
苏望笙颔首。
守烛门建的位置独特,正好背阳,四周又多树木,也好在清源的树木不似曲幽那般粗大,否则宅子中将没有半点光。
大多地方都是可以去的,只是偶尔有几处画了阵法,姜灯说是为了防贼和防妖鬼,虽说对人伤害不大,但是碰着了,也不好受。
走了半晌,到了宅子最后一个地方,别的地方虽阴森,但还是能落点碎光,但这个院子真的没有一点光,也没有种花草树木,只是铺了一层幽青的石板,似有青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腥味。
“看得见么?若是看不见,我就去拿个灯笼。”姜灯贴心地问了一句。
光线虽然特别黯淡,但到底是白日,还是能看见的,所以苏望笙摇了摇头,“可以的。”
姜灯点了下头,自然而然伸出手,“牵着我吧,里头不算平坦,你初次来,莫要摔了。”
“多谢。”
苏望笙轻声道谢,把手搭了上去。姜灯的手有些凉,但她毫不在意,只是轻轻笑着,跟随姜灯走了进去。
院子里很暗,也很小,竟是只有两间屋子,正对着一间大的,右手边一间小的。小的屋子门扉半掩,隐约可以看见里头的东西,似只是个杂物间。
正对着的那间屋子门关得严实,门上还贴了张符。往上是块黑黝黝的牌匾,似乎有几个字,但光线黯淡,实在看不清。
姜灯指着正对着的屋子,正色道:“这是我们守烛门的重地,非必要莫要来。”
“那我们还是……”
“其实也没啥,看看也无所谓,”姜灯打断她,毫不在意地笑笑,“只是周围画了不少阵法,碰着了会受伤的的。”
“来都来了,去看看也无妨。”
她如是说着,牵着苏望笙到了屋子前,松了手,掐了一个诀,低声念咒。苏望笙趁此机会,抬头看过去,却见三个暗红色的大字:守烛堂。
姜灯念完最后一个字,符纸无风自动,飘落到地上。
“走吧。”
她抬手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
入目是一根青色的蜡烛,烛光黯淡,微微泛青,摆在一张供桌上。蜡烛后面是一尊塑像,端坐于莲花台上,两手掌心交叠,平放于腹部,然而头上却盖着一块黑布,看不出塑像的容貌。
“小心些,莫要碰到蜡烛。”姜灯小声提醒一句,而后率先迈步进去。
经她这么一说,苏望笙才注意到屋子左右两侧摆放了许多没点燃的白烛,摆的很整齐,只在中间留出一条一人宽的小道。
苏望笙小心翼翼地跟在姜灯身后,来到塑像面前。
她仰头看着塑像,忍不住问了句:“阿灯,你知道这塑像是谁吗?”
姜灯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来惭愧,虽然在这儿住了二十年,但我并不知道,我师尊从不说这个。我若问起来,他只就说‘时候未到,难以告之’。总之,就是我不想告诉我呗。”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我猜应该是阎君像,因为他身穿百鬼夜行袍,脚踩百鬼抬棺靴。”
苏望笙若有所思。
姜灯又指了指那根青色的蜡烛,轻笑道:“其实最让我好奇的还是这根蜡烛,我先前和你说的就是这根。托它的福,我还得了个诨名。”
苏望笙没说话,只是看向那根蜡烛。
寻常的烛光皆是黄色,但它却黄中带青,就算周围没有一丝风,它还是一副快要熄灭的样子,微微颤动着,像是一个迟暮老人在费力地喘着气。
苏望笙突然觉得心里一阵悸动,她愣愣地盯着烛光,隐隐约约间似看见了什么,而后又如烟火般消散了,只余下一阵难言的酸涩。
“阿笙,你怎么哭了?”姜灯惊讶地开口。
苏望笙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有泪。
“我、我不知道……”
姜灯正要说什么,身后却突然有了动静。
“点烛,苏姑娘,吃饭了。”十三站在门口,大声喊着。
“来了。”
姜灯皱了下眉,见苏望笙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也不细问,只是掏出帕子为她擦了擦泪,而后牵着她走出去,若无其事道:“走吧,去吃饭。”
第22章 做了个梦
苏望笙听到了一阵潺潺的流水声,她下意识要动动指尖,却不知怎么的,一动不能动,只是在某个努力的瞬间,突然睁开眼。
她看见了一条小河,四周飘着薄雾,一切都是那么的朦朦胧胧。
但尚未等她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就在薄雾中看见了一道纤细的人影,人影朝她走来,似乎带着几分笑意。
“你生灵了?恭喜……”
女子的话晦涩难懂,脸也罩在薄雾中,瞧不清楚,她只是看见了女子身上的袍子,有些宽大,衬得女子极为清瘦。走动间,摇曳不休,上头绣着很多只小鬼的图案。
忽而水声大了,河面上出现另一人的身影,撑着竹筏而来,挥开薄雾,露出纯白的袍子。上头似绣着什么,可她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连带着来人的脸也看不清。
“今日的魂来了。”
来人开了口,嗓音清润,乃是位少年,他冲身后挥了下手,空无一人的竹筏上突然出现很多道稀薄的人影。
少年随后指向她身旁的一口井,轻声唱着什么,歌声缥缈,听不出词,她只看到竹筏上的人影动了,排着队,一个接一个飘下来,跳入井中。
轻悄无声,没有溅起半朵水花。
待人影全部跃入井中,女子柔声开口了:“辛苦了,阿泽。”
少年似乎笑了,说了句“这是我应该做到的”,而后目光忽而落到她身上,略带惊呼道:“她生灵了吗?”
女子颔首,嗓音轻快:“是啊,继你之后的第二个……只是不晓得要多久能化形……”
女子又说了些,她依旧听不懂,只是迷茫地想说些什么,可动了动唇,却发不出声,突然一用力,睁眼却是天光大亮。
只是个梦。
苏望笙将手搭在眉间,呼出一口气,她缓缓坐起身来,开始穿衣服,刚穿好,房门却被敲响了。
“姑娘起了吗?”似乎是小纸人的声音。
“起了。”
苏望笙走过去,拉开门,乃是十三,它飘在门前,语气温和道:“姑娘稍等片刻,热水马上就来。”
不多时,便有两个纸人抬来了一盆水,十三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而后道:“姑娘先洗漱,您若是洗好了,叫我一声,我眼下要去隔壁看点烛。”
它似乎叹了口气,眉头一拢,“点烛一时半会儿叫不起来。”
它说罢,同另外两个纸人飞去了隔壁。
苏望笙失笑。
她很快就洗好了,轻轻叫了声十三,一个纸人便飞了进来,但并非十三,而是十四,它叹口气,道:“姑娘见笑了,十三去拽点烛时,被压着了,如今我们还在拉她,我先带您去用饭吧。”
苏望笙想象了下那个场景,不由得失笑,她轻声道:“不如让我去看看阿灯?”
十四歪歪脑袋,像是在思索,片刻后点点头,“姑娘要是不嫌麻烦,去看看也好。”
苏望笙随十四去了隔壁,一进门便听见“嘿咻嘿咻”的声音,她三步并作两步绕过屏风,便见一个纸人正扯着十三的腿往外拽,嘴里还喊着“嘿咻嘿咻”的调子。
但十三纹丝不动,没办法,它的大半个身子被姜灯压在了手臂下。
床上的人嘟囔几句,突然翻个身,险些连十五也压住——好在它跑得快。
只是可怜了十三,大腿也被压住了,只剩了一点脚,它不满的喊叫道:“点烛,放开我!放开我!”
姜灯不为所动。
苏望笙无声地笑了下,走上前去,轻轻捏了捏姜灯的鼻尖,柔声道:“阿灯,该起了,太阳晒屁股了。”
“再等会儿。”
她嘟囔道,突然发觉声音不对,猛然睁开眼,眼前不是小纸人,而是个漂亮的姑娘,她愣了下,下意识扯了被子盖住自己,只留下一双眼睛。
“我、我马上起,”姜灯终于反应过来了,不好意思地道。
托她刚刚抬了下手的福,十三趁机飞出来了,她不满地飞到姜灯额头上,愤愤地踩了脚,哼道:“快起来,否则饭菜要凉了。”
小纸人踩得不疼,但姜灯还是揉了揉额头,她道:“阿笙你先去去吃饭吧,不必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十三飞到苏望笙面前,瞪了姜灯一眼,而后道:“苏姑娘,我先带您去吃饭吧,不必等她!”
苏望笙轻笑道:“那我先走了,阿阿灯莫要睡了,快些起吧。”
“嗯嗯。”姜灯连连点头,乖巧得不行,惹得几个小纸人难以置信地看过去。
可小纸人们并没说什么,十三飞到苏望笙面前,给她带路。其实不远,就在这个小院里,只是隔了条短短的回廊。
“姑娘来了。”
十三大喊一声,十一和十二便手脚麻利地盛了一碗粥摆在桌上。十三落到摆了吃食的桌前,递上筷子。
三个纸人齐声道:“姑娘请用饭。”
苏望笙接了筷子,却没有直接坐下,而是问道:“姜门主呢?”
十二细声解释道:“主人已多年不和点烛用饭。”
“嗯?”苏望笙听得一愣。
十三赶忙补充道:“主人一般只吃些素菜白粥,但点烛吃不惯,故而两人便分开用餐了。且主人眼下有事,已经出去了。”
苏望笙颔首。
十三又道:“姑娘先吃吧,不必等点烛的,她还要好一会儿才能过来。”
苏望笙放下筷子,轻笑道:“无碍,左右我不是很饿。”
十三不再劝,只道:“那我去看看点烛。”
它飞了出去,十一和十二则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摇头晃脑的,偶尔头靠头聊天,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
许是十三告诉姜灯苏望笙在等她,她来的很快,一落座便忍不住叹息道:“阿笙,我们守烛门没那么多规矩,不必等谁,先来就先吃,没必要等我的。”
苏望笙轻轻一摇头,“没事的,左右我不是很饿。”
姜灯又是一叹,接过纸人端来的粥,道:“先吃饭吧,吃完我带你去山下的村庄玩玩。”
“那就有劳了。”苏望笙眉眼一弯。
小纸人们全都落到一个凳子上,嘀嘀咕咕不知聊着什么,忽而间一个推了另一个,被推的那个后退时,又撞到了另一个。十三和十四连忙去劝架,然而劝着劝着,却挨了几拳,于是两人被迫加入其中。
纸人们乱成了一锅粥,你推我,我推你的,好不热闹。
姜灯却若无其事地吃饭。
苏望笙看过去,忍不住道:“不管管吗?”
姜灯抽空扫一眼,解释道:“通了灵的纸人会有些小孩子脾气,难免发生矛盾,等它们吵完就消停了,拦不住的。放心,都是自家姐妹,它们打不哪儿去的。”
既然姜灯这么说,苏望笙也不好说什么了。
片刻后,几只纸人消停了,胜利的三个坐在凳子上气喘吁吁,而另外两个则可怜兮兮地飞到姜灯面前。
“点烛,我的胳膊断了。”
“点烛,我的腿折了。”
姜灯面不改色 ,只道:“等我吃完。”
两只小纸人委委屈屈地坐在桌上,一个捧着腿,一个捂着手,但还是乖巧地没说话。
姜灯很快吃完了,她放下碗筷,熟练地冲另外三个吩咐:“把我桌上的东西拿过来,我给它俩修修。”
闹归闹,吵归吵,但真到了这份上,小纸人们还是听话地去了,它们拿来朱砂、毛笔和黄纸,其中一个问道:“点烛,它们能修好吗?”
姜灯睨它一眼,调侃道:“十一如果再用力一点,可能就修不好了。”
十一尴尬地捂住脸,支支吾吾道:“是、是十二先动手的。”
“胡说!明明是你先推我的。”捂着胳膊的十二气的摆手,然而下一刻,她的手就断了。
它愣了下,“额……”
姜灯扶额:“你就不能乖乖地不动嘛,这下好了,我又得麻烦了。”
她将黄纸撕成合适的条状,用毛笔蘸了朱砂,飞快写了符文,然后捡起十二落下的手,合在伤口处,用黄纸裹起来,低声念咒。
语闭,十二的手好了,它用力摆了摆,欢喜道:“我好了,谢谢点烛!”
姜灯点点它的头,道:“我只能修到这个程度,你要是想恢复如初,就去找我师尊吧。”
“好的,我知道你不行,你能做到这个程度,我已经很满足了。”十二直言不讳道。
“滚!”姜灯黑着脸吐字。
“还有我!”十四捧着腿,可怜兮兮地开口。
姜灯深吸一口气,如法炮制为它接上腿,然后道:“把东西收回去了,之后小心些。”
“好的。”
小纸人们牵着手,欢快地跳了跳,然后拿着东西离开了。
姜灯叹口气,抬头对上苏望笙含笑的目光,她不好意思道:“让你笑话了,它们就这性子。”
苏望笙摇摇头:“我觉得它们很可爱。”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觉得阿灯你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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