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灯心里一惊,她想,也许自己应该立马离开,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毕竟面前的人是养育她的师尊,而那女子不过才认识几天,可……可她动不了,脑子很混乱,闪过那青衣女子的笑,又闪过她的泪,最后又是自己那句信誓旦旦的承诺。
“师尊,”她颤抖着嗓音,“我答应过,要保护好她的。”
姜枥沉默了一下,轻声道:“点烛,也许你会食言。”
“师尊!”她下意识伸手去拽他的袖子,就如同儿时不想练功那般撒娇,可指尖碰到的布料冰凉如雪,眼前的男人宛如冰雕,没有一丝的表情变化。
“点烛,人总会食言的。”他说得轻描淡写,俊脸落着烛光,明明该是暖的,可却透露出一种漠视人命的冷漠。
姜灯固执地不肯松手,“师尊,我不想食言。也许旁人可以,但对她,我做不到……况且一开始,是您骗了我!你说过只需要一点血的,但是您骗了我……若早知道会害了她,我绝不会带她回来!”
“点烛,听话。”姜枥微微蹙眉,看过来的目光带着不赞许,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耍赖皮。
姜灯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质问道:“什么样的妖怪需要用人命去镇压?若是就这样随意草菅人命,那您和那妖怪又有何区别?”
姜枥从小就告诉她,守烛门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镇压一个妖怪,但具体是什么,他却只字不提。但姜灯向来喜欢正义,于是她愿意为了镇压妖怪而努力。
就在不久前,姜枥告诉她,妖怪会在中元节突破封印出来,为了加固封印,就必须寻找一个阴命人,用她的血来做祭祀。
姜灯不疑有他,于是就下山去找阴命人,所以在遇见苏望笙,知道她是阴命人后,她就毫不犹豫地保护她,然后故意诱导她跟着她走。
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虽然觉得欺骗苏望笙很不道德,但是姜灯觉得这是为了所谓的“正义”牺牲。况且只是一点血而已,若是揭开真相后苏望笙难过,她就补偿她,若是苏望笙不愿意,她就厚着脸皮去求她。总之,姜灯觉得一切都可以解决。
但她从未想过姜枥会骗她!
更是从未想过苏望笙会死。
姜灯咬着牙,几乎一字一顿说道:“您为什么要骗我?”
姜枥垂下眼,似乎有些无奈,但那双眼睛依旧波澜无惊,好似什么东西都无法装进去。
“若你早知道,你不会同意的。”他轻轻一叹。
“您既然知道,就不该这样做!”姜灯松了手,后退一步,手中的纸被揉成了一团,她攥紧手心,眼里满是愤怒和失望。
姜枥平静地道:“点烛,要想拯救苍生,就必须有所牺牲,你明白吗?”
“那凭什么牺牲阿笙!”她提高了音量,手中揉成一团的纸被丢给姜枥,“你就是在为自己的自私找借口,你怎么不自己去牺牲?”
“若是我可以的话……”姜枥没有生气,只是低头把纸团拿起来,慢慢抚平褶皱,近乎感叹的低喃一句。
姜灯没有听见,她只是怒道:“若是为了拯救苍生,就不该让所谓的苍生去牺牲!如果一定要献祭,你就选我好了!反正我活了十多年,也够本了!”
“点烛,不要胡说!”姜枥沉下脸来。
说了这么久,他终于有点生气了,目光沉沉地看着姜灯,厉声道:“点烛,不要任性!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你可知道那东西一旦出世,有多少凡人会遭殃吗?轮回逆转,生死颠倒,阴阳两界都会出事!”
“那就该牺牲阿笙吗?”姜灯抬起头,烛光晃动,黑色的影子落在她脸上,像是一道泪痕。
姜枥借着烛光,看到了她眼底的湿润。
他沉默了,许久后,偏过头,似乎有些困倦,喃喃道:“点烛,能镇压那妖怪的人早就不在了,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唯一的办法,只有……”
他忽而停住,像是有什么避讳一般。
姜灯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俯身一拜,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离开,然而走到门边时,却听见姜枥薄凉如水的声音。
“你是要带她离开吗?”
姜灯放到门扉上的手一顿,转身看去,姜枥仍在原地一动不动,烛光黯淡,看不清他的脸。
“点烛,你不要想了,以我的本事,你应该清楚,无论你带着她去哪儿,我都会找到的。”
姜灯垂下眼,像是觉得很无力,又带着几分哀求:“师尊,一定要牺牲她吗?就当我求您了好不好,放过她,求您。”
姜枥转过身,背对着她,语气无奈。
“如果你能在中元节之前找到别的法子,她就可以不用死。否则到那时候,就不再是我放不放过她的问题,而是苍生愿不愿意。”
姜灯眸光一亮,与其和姜枥硬碰硬,这个渺茫的机会倒显得很有希望。
“那师尊能给一点提示吗?有关那个妖物的。”
平淡而缥缈的声音传来,像是站在山顶念着颂词。
风声呼啸,刺骨的寒。
“忘川之灵。”
第25章 匆忙翻书
姜灯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时,已经很晚了,分明只在守烛堂耽搁了一会儿,她却觉得恍若隔世。手脚已经被风吹得冰凉,冻得她眼前一片模糊,连自己怎么走回来的都不知道了。
她突然很想去见见苏望笙,可手要扣到门上时,却又顿住,时候不早了,苏望笙肯定睡了,她不该去打扰的。
深吸一口气,姜灯要转身离开了,却忽而听见门里传来一道沙哑声音。
“是阿灯吗?”
姜灯愕然:“阿笙,这么晚了,你没睡吗?”
门被打开,清瘦的女子发丝如瀑,脸色在烛光下苍白如雪,她无声地笑笑:“睡不着,这两日总是做一个奇怪的梦。”
姜灯有些紧张地盯着她,上下打量,“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吗?好端端的,怎么会梦见相同的东西?”
苏望笙莞尔一笑,倒是没怎么在意,只道:“许是换了环境,有些不适应,阿灯莫要担心。”
姜灯抿了下唇,仍是不放心,于是道:“我能进你的房间去看看吗?”
苏望笙为了让她安心,便是点头,侧开身子,让出一条道。
姜灯提着灯笼走进去,屋内没点灯,唯一的光源来自手上的这个灯笼,烛光黯淡,大片大片的影子在墙上晃动着。
她左右转转,查的仔细,但屋内的确很“干净”——毕竟守烛门本身就有阵法,怎么会有不长眼的敢来打扰?
苏望笙轻笑道:“现在你放心了吧?”
姜灯没有立马说话,沉思片刻后,她道:“这样吧,我……我把我屋内的恶鬼图拿来给你镇镇。”
她原本打算和苏望笙一起睡的,可话到了嘴边,却不由得打了个弯,许是因为愧疚,许是因为心虚,总之在那阵担心的情绪消散后,姜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苏望笙。
她那么信任自己,可自己却害了她。
心里无端抽痛一下,姜灯掩饰般低下头,闷声往屋外走,苏望笙拒绝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她就已经走到门外了。
漆黑的夜色中,传来她淡淡的嗓音。
“稍等。”
她很快就回来了,手上拿着画,她把灯笼放在桌上,贴心地寻了个躺床上看不见的位置,小心翼翼挂上去。
姜灯嘱咐道:“要是依旧惊梦,你就告诉我。”
苏望笙颔首,轻声道谢,姜灯却是摆了摆手,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她只说:“好梦。”
然后就匆匆离开了,像是在躲什么,灯笼都忘了拿了。
走到门口才想起来,又不好意思地折回来拿上,期间一直没敢看苏望笙。
苏望笙目送她离去,若有所思。
——
翌日下了小雨,苏望笙醒来后并没有见到姜灯,十二说她去藏书阁了,让苏望笙自行吃饭,不用管她。
吃完饭,十三抱来几本书,说是姜灯吩咐给苏望笙解闷的。
“阿灯还在藏书阁吗?”
苏望笙接过书,并没看,只是朝着窗外看了眼,天空灰蒙蒙的,细雨如丝,整座宅子安静极了,没有一丝声响。
十三点头,“点烛好像有要事要忙,今日天还未亮就去藏书阁了,连早饭都是在藏书阁吃的。”
十二接话道:“阿灯该是得了主人的吩咐,要查什么东西,我见她翻书的动作很着急。”
苏望笙没说话了,低头看起书来,不是什么正经书,不过是讲情情爱爱的话本子,但主人公是两位女子。
中午时分,雨停了,但天色依旧暗沉。
姜灯依旧在藏书阁,苏望笙索性让十二将饭菜都打包了,她亲自给姜灯送去。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是体贴地问了一句:“我能进藏书阁吗?”
十二圆圆的眼睛眨了眨,乖巧又可爱,细声道:“当然可以,点烛说苏姑娘可以在守烛门随意走动。”
饭菜装进了食盒,苏望笙正要去提,却被十三抢先了,它一本正经道:“怎么能让客人干粗活呢?”
它小小的身子拎着装满的食盒竟也不吃力,稳稳当当悬在半空中,甚至还能俏皮地吐吐舌头,说:“嘿嘿,主要是点烛知道了,要骂我们。”
苏望笙失笑。
“走吧走吧。”它率先飞在前面带路。
藏书阁姜灯是领着苏望笙去过的,只是当时看得潦草,不过随意在外头瞥了几眼,苏望笙就被带着去下一个地方了。如今真正走进去,她才发觉里头装了很多书。
几十个书架分左右两侧摆放,当中空出一条回廊,摆了一张长桌,桌上摆了笔墨纸砚。不过此刻,那些东西都被一摞又一摞的书挤到了角落里。
那书堆当中,隐约能看见一个晃动的头。
“阿灯。”苏望笙喊了声。
“啊?”
埋在书中的脑袋猛的一抬,然而动作太大,不小心碰到了脑袋旁那摞书,只听“噼里哗啦”的声音,一摞撞一摞,桌上的书全倒了。
姜灯一面揉着被砸到的额头,一面笑的尴尬,“让你见笑了。”
“抱歉,我不该打扰阿灯的。”
姜灯连连摆手,道:“哪里的话?是我自己没把书放好,也是我自己不小心碰到了的。”
“好了,不说这些了,吃饭吧。”
苏望笙走过去,左右看看,桌上已经没有可以放食盒的地方了,她正要放到地上,姜灯却手疾眼快收了几本书,勉强腾出一块地。
她将手上的书放到地上,然后又收了好几本书塞给十二,腾出吃饭的地方后,用手比划了几下,道:“这边的书都收回书架吧,这边的不要动,我还没看完。”
苏望笙打开食盒,拿出饭菜,瞧着姜灯指挥十二和十三收书,想到先前小纸人的话,便是随口问了句:“阿灯是在查什么东西吗?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查查。”
姜灯心虚地移了下眼,但又不知道想到什么,看过去,笑道:“没什么,不过是师尊出了几个考题,我没答上,他便让我自己来翻书,查到后抄给他。”
她顿了顿,接着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问题,不过是有关地府的,阿笙若是愿意帮我,我自然是感激不尽。”
姜灯没敢说和忘川之灵有关,她怕苏望笙翻到些不该翻的,从而知道真相与自己反目——她不想和苏望笙闹翻。
苏望笙颔首道:“那吃完饭,我帮你找吧。”
“多谢姑娘,”姜灯拱手道谢,“姑娘真是人美心善啊。”
苏望笙被她逗笑了。
刚端上饭没吃几口,姜灯又想起昨夜的事,连忙问道:“昨夜挂了画后,可睡得安稳?”
苏望笙轻笑道:“很好,一夜无梦,直到天光大亮才醒。”
姜灯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她扒拉几口饭,又想到了什么,把饭咽下,问道:“昨夜忘了问,你梦见了什么啊?”
苏望笙并不大在意的样子,宽慰道:“阿灯,你太紧张了。可能是认床,所以才会做些乱七八糟的梦,等过几日就好了。”
姜灯心里惦记着阴命人的事,不敢松懈,依旧追问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然守烛门设了阵法,但马上快到中元节了,难保不会有什么纰漏。”
苏望笙无奈一笑:“那梦我已经记不大清了,只是隐约记得有位女子和一位少年,似乎还有条河……”
“河?!”姜灯骤然提高音量,见苏望笙一脸疑惑地看过来,她又立马压下心底的慌乱,装出一副无事的模样,笑呵呵道:“什么样的河?”
苏望笙仔细想了想,然后摇摇头,道:“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少年在河上撑着竹筏,靠了岸,竹筏上便下来些许稀薄的人影,一个接一个进了井中。”
姜灯虽然道术厉害,但却不怎么爱看书,只是仗着自己天赋异禀,才能年少成名。所以关于忘川之灵一事,她压根不清楚,不过苏望笙一说到河,倒让她一下想到了忘川河。
人影入井中……莫不是要去投胎?
姜灯努力想了半晌,才隐约记起一点姜枥很早以前讲过的事,道:“这好似是送魂去投胎,我听师尊说,投胎最后一步是入轮回井。”
她挠了挠头,笑道:“说来惭愧,因着阎君不喜凡人,道门几乎很少知道有关地府的事,也许多年前有过记载,但也都丢失了。如今我们对地府的事知之甚少,甚至连转世投胎的流程都只知道个大概,再过细的,就不知晓了。”
虽说有往生咒之类的,但也不是直接送轮回井去,而是将鬼魂引到黄泉路上,而后自会有鬼差领着他们走。
但很快,姜灯又皱起眉头,喃喃道:“可是渡忘川河不该走奈何桥吗?怎么会是坐竹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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