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易看他喝得干脆利落,“老师不怕我在茶中下药么?”
杨约瞥他一眼,“你不会。”
凭他对徐易的了解,凭他和徐易相伴十多年的情谊。
“那你信我吗?”徐易垂眸看着杨约。
“信。”杨约默了半晌道。
“老师既然信我,那不必担心了,徐易自有把握。”他莞尔一笑,竟让杨约有些恍惚,彷佛又回到那时,那时的徐易未入朝堂,仍是个喜欢跟在自己后面的小孩子。
......
大梦初醒时,天光大亮,姚温背后冒了一身冷汗,他闭了闭眼,方才起身洗漱。
洗漱完不一会儿,便有敲门声,姚温打开门,门外是邱逸重,手上还端了吃的。
姚温盯着他手里的吃食,邱逸重解释道:“刚刚过来的时候,大娘让我端来给您的。”
姚温这才侧身放他进来,邱逸重把碗放在桌上,不想膝盖一软,又跪在地上。
“你坐罢。”姚温这么说着,自个儿倚在门边,双手抱胸,“想好了?”
邱逸重坐了下来,略有些拘谨,“嗯,但我知道的有限,我们不敢过问过多。”
“无妨,把你知道的都说了。”
邱逸重叹了口气,正色道:“落霞县的县令叫作耿琨,耿家当年与一家联姻,把女儿嫁给那家儿子,后来那儿子出息,考了功名还在京城做了官,耿家跟着发达了,耿琨呢,则是耿家女儿的亲弟弟,那官的小姑爷,县令一职也是他靠钱捐来的。”
“我们都知他买官已触犯律法,但碍着上面的关系,他也算老实,未生太多事端,许多事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之前耿琨漏掉卷宗,司内都有提醒让他提交,可他打着哈哈,扯着业务不熟的幌子,蒙混了拖过去,这一拖,拖着拖着就没了,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管了。”
姚温听到此处,向他询问,“那官是谁?”
邱逸重思索了一会儿,“段家,叫段嘉玉,如今的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姚温有些糊涂,从前在朝上时,吏部尚书是个白胡子老头,姓霍。
至于段嘉玉,姚温隐约有个模糊的印象,应是当时经常跟在霍尚书身边的那位员外郎。
或是霍尚书致仕归家,而又这位段嘉玉继任成为新的吏部尚书。
“按察司也不管吗?”姚温问他。
邱逸重摇摇头,“无人举报,又无证据,按察司就算有心也无余力。”
“只是,没想到这次......”
姚温神色晦暗不清,“矿产也是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邱逸重默了半晌,“是。”
“还有呢?”
“没了,矿场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姚温捏了捏鼻翼,他摆摆手,从袖中掏出一瓶药膏丢给邱逸重,“拿去擦罢,桌上吃的也别浪费。”
说罢,他踏出房门。
晨间空气清新,鸟声啼鸣,院中别出心裁种了一排翠竹,常年碧绿,右侧挖了池子,池中仅剩浮萍飘荡,鱼戏其中,难生忧愁。
如此景致,可姚温心中烦闷,此事的关键之处,在于落霞县未呈交的卷籍,还有矿场之事......
若要处理此事,需要实地探查,如今派谁去都不合适,大家心中或多或少都有顾忌,思来想去,他觉得只有自己亲自走一趟落霞县才可行。
只是去之前,还得做好准备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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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落霞官乱语落霞事,探虚实身险真相迟(二)
今日,山雨欲来风满楼。
东方刚露出鱼肚白,晨曦未至,晓日隐于远山之下,但听那哟喝声竟串街走巷,竟比公鸡打鸣更为嘹亮。
吏部尚书是个快要致仕的老头子,他刚买了个烧饼,迎着旭日东升,悠悠走入宫门。
来上朝的面色各异,各怀心事。
老头子咬了口烧饼,嗯,味道不错,待会下了朝再买点回去给孙孙吃,他这么想着,有人朝他走了过来。
“霍大人。”徐易朝他行礼,他们官阶大抵类似,这一礼是为长幼有序。
“小徐啊。”霍老头咂了咂嘴,他伸出空闲的一只手,拍了拍徐易的肩膀,“年轻有为哟,接下来的风头可要转一转了。”
徐易回他道:“徐易不敢,所为臣子,自然以陛下为重。”
他状似无意,“霍大人,今日怎么不见段侍郎?”
霍老头意味不明哼了一声,朝某处努了努下巴,徐易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吏部右侍郎:段嘉玉,正和身旁几位官窃窃私语。
不凑巧,那一堆全是议礼的反对派。
徐易心下明了,这段嘉玉刚新晋了侍郎,倒是迫不及待去巴结高家了。
高家为当朝太后的母家,以三公之一高游为代表的反对派。
高家把握权势并非一朝一夕,先帝在位时尚有内阁一干人与其抗衡。
后期内阁主要官员皆因变法失败或下狱或远离朝堂,元气大伤,没了制衡的对头,高家借着皇后名头风光一时。
至新帝即位,高后登太后位,高游以辅佐之名位列三公,权势滔天。
如今新帝要将生母抬为太后,意味着此后国内将有两位太后,一山还不容二虎,高家自然不允许还有别人来分一杯羹。
昨日礼论,反对派言之凿凿,更有的甚至要当场撞柱,场面登时乱作一团。
他们所说不过围绕新帝生母身份不及太后,不可进封与原高太后并列。
这事儿一直闹到现在,归根结底,反对的多为太后母家及相关朝臣,不过是为了维护本家的利益罢了。
议礼之论,就如杨约所言,不在礼字,而在利字。
就在这时,一位小厮小跑来,贴在徐易耳边说了几句。
徐易略有惊讶,但嘴角亦不自觉扬起,他道:“替我谢过先生,此事过后必有重谢。”
京外有座山,名曰桥山,历代均有闲情雅致的隐士隐于此处,杨约沿着盘旋的山路向上,来到一处门前,他对坐在门口折狗尾巴草的门童道:“烦请小友通报一声,就说弟子杨约有事相求。”
朝上不出所料,仍是鸡飞狗跳。
以高家为首的一派专门请了儒士过来论辩,而以徐易为首的赞成派也不遑多让,皇帝坐于高堂,冠冕琉珠掩去了帝王的神色,愈加扑朔难测。
当然,也有像霍尚书这般看热闹的,时不时从袖里掏出吃剩的烧饼,四下里扫扫,见没人注意到自己,便偷摸吃上一口,那嘴巴抹了油般发亮。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时,却听门外宦官嗓音清亮,“儒生林岸生求见!”
听见这名字,众人先是顿了下,年轻点的或许不了解,但霍老头眼睛瞪得发直,他艰难的吞下嘴中最后一块烧饼。
林岸生,先帝帝师,名满天下的大儒,后辞官隐居,再不出世。
这徐易什么本事,竟能把这号人物给请出来。
只见这人仙风道骨,进了殿,先给皇帝行了礼,这才看向徐易,那眼神中除了慈爱,还多了一分打量。
似乎是想看看,自己这徒孙如何。
目光扫过朝中众人,对上老同事霍老头的视线,林岸生不疾不徐道:“林岸生此番,乃为明礼通变而来。”
......
朝中任它风云诡谲,地方上仍是一番风平浪静的模样。
刘折木伸了个懒腰,随手扯下一片窗前的绿叶,放在手里把玩。
副司何萤刚听了大八卦,这会儿兴致冲冲过来和刘折木分享,“听说了没,布政司门口倒了个妇人,还是落霞县的。”
乍一听到落霞县,刘折木眼皮直跳,“然后呢?”
“姚知府揽了过去,说要彻查那吴家矿场。”
刘折木只道这人不知天高地厚,强龙还怕地头蛇,吴家矿场明面上是吴家运营,背后或许还有个耿琨,或许还有......
他打了个寒颤,那就但愿只有个地头蛇罢。
何萤也撇了撇嘴,“要我说,老大您明知道那耿琨有问题,为什么还不抓捕。”
“啧。”刘折木拍了他脑袋,“就说你笨吧。”
他神色复杂,“没证据啊,人证物证都没有,以往哪次没去查过,民访也有吧?有结果吗?”
“搁那路上随便问个人,个个说他们县令要行无为之治,不干扰他们。”
“物证?他们那县府的卷宗也看了吧,就除了卷宗,什么都没有。”刘折木讥讽道。
他兀自分析,“你就看这次妇人这事,要查,顶多也就是查到矿场身上,姚温就算猜得到耿琨身上,也难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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