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应生沉思片刻,对阿翠说道:“你且在这儿守着,我先去处些其他事情,等秦东家出来后,你让华影过来找我。”
阿翠连忙点头应下。宋应生转身离开,脚步却略显沉重。
华影还是年轻,思虑不周,说不得还得他这个做师兄的敲打敲打。
化妆间里,秦疏看着霜华影一点点将装扮卸掉,恢复本来的面容。
“还是这样清爽。”
霜华影活动了一下肩颈,附和一句:“没办法,为了吃饭嘛。”
秦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罐子,打开螺旋,里面是淡黄色的膏体。
霜华影好奇:“这是什么?”
“护肤的东西,油彩用多了伤脸,以后你再化妆的时候,先涂上一层,很好用的。”秦疏用手指挑了点,拉过他的手,就往他手背上涂。
霜华影挣了一下,秦疏不仅没松手,手指还一圈圈儿地在他皮肤上打转,直至完全吸收。
抬眼一看,霜华影耳根子都红了,秦疏浅浅地反思了一下,他刚刚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他就是要让华影知道,他喜欢他。
而且,看华影的反应,对他也不是没有感觉,既然如此,自然是要得寸进尺的。
这样想着,秦疏不仅没松手,反而还将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牵着他的手,低头在上面亲了一下。
秦疏的动作并不快,只是霜华影被这个走向惊住,半晌才回神。反应过来后,快速地将手抽了回来,这次没有遇到丝毫阻碍。
他将手背到身后,只是那上面的触感却愈发清晰,就像燃着一把小火苗,火烧火燎,让他浑身滚烫。
霜华影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有些羞,有些无措,本能地别过脸去,只是很快,他又转了回来,直视着秦疏幽深的目光,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疏暗道,华影虽然演绎的多是多愁善感的角色,本人却是丝毫不拖泥带水呢。
秦疏向他逼近,说:“想跟你相好的意思。”声音蛊惑撩人。
霜华影看着近在咫尺的黑眸,心中犹如小鹿乱撞,他当然知道这人想与他相好,可听到对方就这么承认,思绪还是不受控制地变得混乱。
他伸手抵着秦疏的胸口:“你,你别离我这么近。”
秦疏听话地拉开距离,只不过是从只能看到眉眼变成能够看到整张脸的距离。
“我还没跟你说过我家里的情况吧,我爹没了,留下了味飨居,现在正在整改,下个月就能重新开业。
我厨艺还不错,这些天一直在研究新菜式,哪天你有空,可以来家里,尝尝我的手艺。
家里如今还有一个姨娘和她生的妹妹。妹妹还小,如果懂事,我就留她在家里,坐产招婿;若是个养不熟的,那就准备一副嫁妆,寻个合适的人家嫁了。只是你我到时膝下会空虚些,希望你不要介意。”
霜华影开始还听得很认真,听到最后,急忙叫停:“等等,什么叫你我膝下空虚,我不要介意?”
秦疏有些苦恼:“如果你有看中孩子,收养一个两个也成,再多就算了,人多了太闹腾也不好,你觉得呢?”
霜华影一巴掌将人推开,气恼道:“你这人真是,怎么自说自话起来了。”
秦疏蹙眉,随即妥协道:“当然,到底如何都看你的意思,只要你跟我好,我什么都依你。”
霜华影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根本就是在故意,故意的胡搅蛮缠。
这是觉得他年轻不知事,哄着他玩儿呢?
霜华影有些生气:“不跟你好你就不听我的了?”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差点儿把舌头咬掉。
秦疏暗笑不已,嘴上却是不满抱怨:“不跟我好,那你要跟谁好?算了,你只要不跟别人好,我都听你的。”
霜华影:“……”您还在这儿装起委屈来了。
秦疏看他没反应,试探道:“现在咱俩是相好了吧。”
霜华影啐了一口,“谁跟你是相好。”
霜华影在梨园摸爬滚打,见多了风月,只是他本人到底年轻,第一次被人这么热烈的追求,难免有些应接不暇。刚刚在秦疏的言语攻势下,差点儿被绕进去。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觉得这人太贼了,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他们如今不过才见了三面而已,听听这人说了什么?真是没白瞎了这副皮相,就知道花言巧语地骗人。
秦疏却似看出了他的心思,十分认真道:“你如果不相信,就看以后。反正我心底是认定你了的。”
霜华影被他看得心跳紊乱,明知道不应该相信,可心里却一直有个声音蛊惑着他,让他想要相信。
外面,阿翠自打班主离开,就控制不住地多想,总觉得她刚刚的表现给霜大哥惹事了。
阿翠的命是霜华影救的,那时霜华影也不过才十岁年纪,一日出去,就发现了被遗弃在路边,发着高热的阿翠。
霜华影便将人带去了医馆,后来又将人带回了戏班,阿翠的花用都由他来负担,这是老班主的要求。
所以阿翠名义上是他的丫鬟,其实跟妹妹也差不多。
在她心里,霜华影自然比荣春班要重要,所以在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当,可能给霜华影惹了麻烦后,纠结半晌,还是决定赶紧将情况跟霜大哥说一声,看看怎么补救。
阿翠在门外轻轻地呼唤:“霜大哥?”
门内,霜华影像是被惊醒一般,连忙应道:“阿翠,何事?”
阿翠说道:“班主说有事情找你商量,让你方便的时候过去一下。”
霜华影忙道:“好,我这就来。”
秦疏有些遗憾,嘴上却道:“改天你得闲,来尝尝我的手艺,咱们说定了啊。”
说着,也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狗追兔子似的跑了。
霜华影:“……”谁和你说定了啊。
霜华影有些无语,唇角却不自觉地勾起。
第290章 厌世美强惨的厨神老公5
“班主, 你找我?”
宋应生指着对面的位置,“坐。”
霜华影坐了。
宋应生一时没有说话,霜华影也不急, 两人就跟较劲儿一样, 空气一时有些沉默。
宋应生看着对面的年轻人, 搁他们这个行当来看, 霜华影现在脸颊有些微丰, 他忍不住开口:“华影,不是我说你,你是唱花旦的, 饮食上还是要注意一些。”
霜华影不软不硬地回道:“班主,练功是个体力活,我若是吃不饱, 哪天晕倒在台上, 到时候丢的可是整个荣春班的脸面。”
宋应生有些不悦,尽量心平气和道:“咱们端了这碗饭, 就得小心维持着, 不要砸了饭碗。”
霜华影不以为然,他虽然唱的是花旦, 可他又不可能一辈子都唱花旦。现在他十八岁了,个头距离一米七还差截手指呢,他怕再不多吃点, 到老的那天也是个小矮子。
他掸了下衣袖:“您尽管放心,一顿饱和顿顿饱我还是分得清的。”
这就是宋应生不喜欢霜华影的地方,主意太正,若不是他长了一副好嗓子,其他几个又不争气, 如何也不能让他做这个台柱子。
“行,你心里有数就好。”这本来也不是他今天将人叫过来的目的,宋应生沉吟片刻,说,“你与味飨居的东家走得是不是太近了些。”
来了!
霜华影打点好精神,“秦东家出手阔绰,不是您说的吗,让我对这样的主顾客气些。”
宋应生凝眉:“锦绣阁的少东家和赌坊的宋四爷出手亦是不凡,怎么不见你将人请到化妆间?你不会是看那位秦东家格外俊俏,所以才另眼相待,想要人做你的入幕之宾吧。”说到最后,口气中难免带上嘲讽。
霜华影勾起一边唇角,“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就是看他长得俊俏,怎么了?”
他对宋应生的尊重,是源于老班主的恩情,老班主给了他活命的机会,荣春班教给了他安身立命的本领,他宋应生给了他什么?若是想要仗着班主的身份拿捏他,那可就错了。
莫说他与秦疏如今还没什么,就是真有什么,宋应生也拦不住!
宋应生猜测成真,更不喜他的态度,早忘了两年前他爹临终前对他的叮嘱的话——华影是个顺毛驴,吃软不吃硬,口不择言道:“你莫不是天天唱着女戏,就真将自己当女人了?那姓秦地找上你,不过是图新鲜,玩玩罢了。”
话说出口,他就觉得要遭。
霜华影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原本清凌的目光此刻犹如刀锋,有不被尊重的愤怒,还有被戳破隐忧的屈辱。因为实在太生气,嘴唇颤了又颤,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宋应生,你说话别太过分!”
宋应生原本还有些后悔,现在看他这样执迷不悟,又忍不住要多刺他几句:“是我过分吗?世情如此,不说别处,只咱们荣春班,前有玉白,后有小香兰,他们哪一刻当初不是信誓旦旦,结果呢,不过是错把虚情当真爱,谁又落着好了?”
霜华影本人就没有这样的顾虑吗?他在感情上青涩,可他生活的处境注定了他的复杂,可他又实在是太年轻,年轻就意味着冲动。
他就是对秦疏有好感,这种好感不只是感官上的欣赏,还有一种他本人也难以言明的特殊情愫,只是看着对方,甚至知道两个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就心生欢喜。
如果今天没有宋应生,他在经过了黑夜的冷却后,依然会继续保持着似近实远的距离,可是宋应生的阻拦反而推着原本徘徊不定的他做出了选择。既然别人不看好,那他就偏要与秦疏在一起。
“好教你知道,我已经答应他,与他相好了。”霜华影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平静,甚至带着些尘埃落定的释然。
宋应生霍然起身:“你认真的?”
霜华影反问:“这样的事情,难道还能做得了假?”
宋应生微微眯眼,看他是真的认了真,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也没了意气之争,只想劝人回头。
“小香兰被那玩笔杆子的骗财骗色,香消玉殒。玉白如今虽未殒命,却也是形容枯槁。他们当初难道没有认真吗?只是世间男子多薄情,却偏偏要说戏子无义,你怎么还看不明白,偏生要往那火坑里跳。”
“世间男子多薄情,可我也不是女子。”霜华影说到这里,眉眼微冷,“如果秦疏敢骗我,哼~干脆两个人都别活了。”
话落,拂袖而去。
宋应生气愤不已,扬声道:“倔驴一个,有你后悔的那天。”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又开始思量起来,霜华影性子太烈,便是这遭吃了教训,以后难保不会重蹈覆辙,为了荣春班,他还是得早作打算。
霜华影脚步匆匆,面色不悦,阿翠见此,一声不敢吭,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荣春班在羊角胡同租了个院子,两人离了广和楼就往那边去。
此时,街道上只有朦胧的灯光,霜华影心中的郁气倒是消散不少,脚步也慢了下来。
到了十字路口处,他忽然停住脚步,阿翠不明所以,却也跟着停了下来。
“阿翠,我四处走走,你先回吧。”
霜华影说这话时,是背对着阿翠的,所以她也看不清霜大哥的表情。
此时已经过了八点,虽是夏日,却也入了夜。阿翠有心想劝上两句,只是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只道:“那霜大哥,你早些回来啊。”
“嗯。”
霜华影给她叫了一辆黄包车,吩咐车把式将人送到羊角胡同,这才离开。
阿翠坐上车,回望霜大哥的背影,是东茂街的方向,城里做生意的大多住在东茂街和东华街,阿翠想到这里,心下泛起了嘀咕。
走了这一路,霜华影其实已经冷静下来了,但他也不想就这么不上不下的,索性做个恶客,不告而登门,若是秦疏态度有一点儿的不悦,也趁早死了这颗心,继续安心地唱戏。
他一口气走进了东茂街,然后傻眼了,他不知道秦疏家的位置。
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时,一道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华影?”
霜华影回首望去,两边的建筑挡住了月光,胡同被阴影笼罩,他却清晰地看到对方眼里的亮光,那一刻,真的有种被命运击中的感觉。
他来寻他,寻不到,他想要离开,他却偏偏出现了,不早不晚,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
秦疏几步走到他的面前,有些不可置信:“华影,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高兴看到我?”霜华影反问。
秦疏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明显劲儿劲儿的,就知道定是有人惹了他的不痛快,当即道:“怎么可能?幸福来得太突然,我都没做好准备。”
霜华影看他急于剖白的模样,笑了,有些狡黠:“不是你说要请我尝尝手艺吗?我刚好饿了,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就不请自来了,秦东家不会介意吧。”
秦疏佯装不悦道:“怎么还叫我秦东家,这般见外。”
“那,秦~大哥。”
霜华影的两颊有些微微发烫,幸好巷子里黑,对面的人看不见。
说来也怪,这个称呼他之前也在秦疏的要求下叫过,却不知怎的,今日格外不同些。
秦疏脸上这才现出了笑模样,“哪里会介意,我巴不得日日与你同桌而食。”
秦疏是真高兴,他再没想过,华影会主动过来找他。幸好他离开广和楼先去味飨居看了一眼,否则今晚能不能再见到人都两说。
秦疏怕人跑了,圈着他的手腕,带着人往前去:“走吧,咱们家就在前面,右边最里面的那个院子就是。”
咱们家,多么美妙的字眼啊。他将老班主看作父亲,可他知道,那不是父。他把荣春班当作家,那里也终归不会是自己的家。
霜华影目光落在手腕上,顺着那处一路向上,看着前面高大的背影。霜华影怀疑这人又在故意,可偏偏又愿意被这样朴实的话语诓骗。
两人在月色下缓缓前行,秦疏脚步轻盈,仿佛脚下的路都铺满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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