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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眼(近代现代)——卿淅

时间:2025-02-17 08:49:48  作者:卿淅
  而非以观众的身份、心无旁骛地欣赏演出。
  “不行,我得拍一拍这帅哥,”姚知涏熟门熟路点开相机,小声嘟哝,“万一以后火了呢,还能卖给粉丝小赚一笔。”
  准备就绪,叶筝扫了下弦,低低地起了个音。
  然则在歌声到来前,一阵斜风切着细雨絮絮飞落。豆子大的水滴砸在黎风闲眼皮上,像被一根花针刺中,居然是痛的。
  周围人还没反应过来雨势经已一发不可收拾。
  入场时工作人员派发的雨衣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几乎所有人都动作划一地展开透明雨衣往身上套。
  姚知涏先前手贱把雨衣拧成了一根应援棒,跟风晃了半天,现在是死活也抖不开来。黎风闲只好把自己那件罩到姚知涏头上,再拿过他手里那根蔫掉雨衣棒子一点点向外解。
  或许是出于成本考虑,雨衣材质轻薄,和超市里连卷的一次性保鲜袋差不多,稍不小心就能抠破个洞。黎风闲只得轻手拆着。
  姚知涏一脸苦相地顶着雨衣,转向被浇透了的黎风闲,合起双掌:“哥,我的!对不起!”
  “把雨衣穿好,别感冒了。”
  “收到!”
  吉他声虚虚地压在雨中,雨丝浃髓沦肌地往黎风闲身体里钻,穿透性的冷意浸没每一寸皮肉,像一把刺刀在筋节间挖动,分辨不出哪里疼。
  待他解开雨衣,抬脸看向舞台时,雨水延着卷曲的睫毛向下滑,晕湿了视线。
  各色灯火薄浪般淌过,灯效被雨帘冲得游散,每道斜射|出来的光束都跟蜻蜓半透明的翅膀似的,薄弱地包裹住舞台中央的人。
  极轻极轻的乐声渐渐大了起来,唱者双目轻闭,即兴哼出一段旋律,他侧低着头,发尾和衣物间露出的那节颈线白得过分,远远看,不知是汗还是雨滴,在他身上闪闪发亮,散发着迷蒙虚幻的光泽。
  这让黎风闲想起小时候第一次看见雪,带点兴奋、带点好奇,带点无知无畏的壮烈感。雪片儿轻轻悠悠,抓一把在手里,松软洁白,是润的,也是冷的。
  他盯住冻红了的手心,微微凹着,兜住一小滩水,白絮碎成一块一块渣子,他专心数着飘在上面的细屑,数到十指麻痹,冻伤了手,大人终于拉开他,要他远离危险。他困惑地回头,问,怎么才能知道它是危险的呢?
  “危险的事物通常都擅长伪装自己,比如草丛里的竹叶青、无色无味的毒药、不起眼的蘑菇,还有……你手上的雪。”大人告诉他,“你这样长了水疱要去医院看医生的。”
  在那之后,黎风闲对湿的、冷的、白的,让他感到疼痛的雪霜敬而远之。这些要素构成了他对危险的第一印象。
  而眼下,它们一一叠加在了叶筝身上。
  在最好的那一刻。
 
 
第72章 玫瑰
  “哇草,是等玫瑰吗?哥们儿勇气可嘉啊!”
  “服了,所有cover等玫瑰的都翻车了好么?!副歌三连滑除了原唱谁还唱得出那味儿?”
  近处管不住嘴的人纷纷议论起了选曲。
  “不是,选等玫瑰是咋想的啊?”姚知涏眼角一抽,这首歌刚火那段时间,姚知渝天天瘟神上身一样,没事就来上两句,还别的不唱,净挑战最难的那节副歌,害他半夜做梦都感觉有人在他耳边嗡嗡乱叫——
  普通人唱这首歌基本上都是吊着一口气往上顶,真假声换不过来,听上去就跟掐住脖子的鸡似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属于KTV折磨人必备歌曲。
  深受姚知渝所害的,除了他这倒霉亲弟,也就剩黎风闲了。
  姚知涏偷摸往黎风闲那边贴了点,“哥你猜这兄弟会不会翻车?”
  “不知道。”
  “跟你说啊,这首歌简直有毒,自带debuff,所有现场翻唱这首歌的人要么跑调要么破音。”
  想起后排有参赛选手的亲友团,姚知涏又放低了点声,“知道何梦青吧,上一季声梦挑战的C位,粉丝吹的什么什么魅|惑海妖、月亮嗓星星嗓,结果直播一唱等玫瑰,笑死,说他是车祸现场都抬举车祸了,应该是核|弹现场。”
  事情发生于去年年末的某颁奖典礼,一年一度,全程直播,因此何梦青的破音现场被完完整整记录了下来,黎风闲的朋友圈人数不多,但胜在个个都看热闹不嫌事大,由何梦青为首带起来的“玫瑰效应”算是近期热点很高的话题,黎风闲刷到过好几回。
  玫瑰效应,指的是凡是翻唱这首歌的人,多少都会贡献出一两则笑料,究其原因,还是这首歌太难唱了,非常考验表演者的唱功,不是有一把好嗓子、好音色就能将歌唱好,它需要歌者切切实实地去钻研、打磨。
  临场发挥、台风之流,都是后话了。
  能选等玫瑰作为参赛曲目,
  “这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真敢唱啊?是不是有点太狂了?”
  “是啊,比赛难道不是求稳吗?闹着玩呢?”
  有些人像是故意朝他们这边喊,黎风闲眉心微凝,姚知涏紧张地捣捣他,“感觉是来挑事的啊,不会打起来吧。”
  后排女孩浅哼一声,“又是那个脑残。”
  “算了姐,就让让他吧,校内比赛回回都输给叶筝,我要是他我也憋屈,更别说那谁的白月光还跟叶筝表白了。”
  “都闭嘴,好好听ok?”
  降雨量在这一刻突然转大。
  清润的歌声在雨雾中渐渐显明,像溪涧的鹅卵石,圆全、饱满又柔滑的一块,轻易不被流水冲散。
  “基本功可以啊!”姚知涏自认有点音乐天赋,没少跑各路名师开的音乐班,打小又爱跟在姚瑶身边,路还走不利索的年纪就吵着闹着要去看姚瑶练嗓子。
  十几年下来,大的牛他不敢吹,随便点评一下歌手们发声还是可以的。
  在他看来,歌手入门的第一道门槛,就是要学会轻而不虚。
  这不是一件易事,尤其在修音垫音横行的现代乐坛,许多偶像派都不太注重唱功,粉丝也不介意偶像的基本功如何如何,只要不像何梦青那样丢人丢出圈,大多都在接受范围内。
  专业人士尚且如此,就别说这种业余比赛了,十个人有九个的尾音都飘出了天际,剩下那个更是从头飘到尾。
  轮到叶筝上场,耳目一新的程度绝不逊于沈苏月。
  第一段主歌过去,进入预副歌。
  “中低音区感觉很稳啊,立体感也够,这么大的雨声都没盖住他。”姚知涏说,“声带机能也太好了点,有这天赋估计羡慕死一群修音怪了。”
  惯性下的自言自语,姚知涏一个人也说得挺不亦乐乎。
  意外的是,黎风闲这次接他话了,“他的发声是练出来的。刚才那句弱混过度到平衡混,不是有天赋就能做到。”腔体的调用和位置上的调整都很熟练。
  “啊。”姚知涏了然,“懂了,努力的天赋怪。”
  预副歌只有较短的四句,在副歌正式来临前,观众席像被集体按下了静音按钮。
  雨柱冲荡枝叶的声响重了几分。
  舞台光效分裂出五六种颜色,姚知涏像是受到某种感应,双击屏幕,拉近镜头,对准表演中人。
  “要来了要来了!”姚知涏激切,“咋还坐着呢?他不会想坐着飚高音吧?”
  就在人心悬到最高的那一秒,伴奏突然中断,乐声戛然而止。
  “我日啥情况?”姚知涏没忍住吸了把气,“bug了?”
  台上,叶筝一手截住琴弦,双瞳平扫过观众池,湿透了的头发尖尖粘着一颗颗小水粒,横放在吉他前的小臂放散着一种蒸馏过的净白。
  他很轻地笑着,叹了口气,然后黎风闲看见他的目光转了过来——
  和他的汇聚到一起,夹缠不清地碰上一下,又匆促分开。
  整个听众池一片静,黎风闲仰面看向台中央,直到雨水飞溅入眼,眼球隐隐作痛,叶筝才再次转动手腕。
  拨弦、起调。
  像是戏剧里大声预告的旁白,告诉众人,接下来是命运的转折,是新篇章的启示。
  很多年后,黎风闲仍无法确定那一眼是有心、是无心,抑或只是光影浮转中的一个小小错觉。
  四面站着无数个与他穿着相似的人,他们用相似的姿势观摩、聆听。
  他右手捏着掌关节,旧伤深处着了凉,痠痛难揉,轻度的热感在皮肤上刚一冒尖儿,又被冷雨淋碎,歌声柔柔暖暖地在人群中巡回,刺热和寒凉交织,好像中和了骨骼下的疼痛。
  “——Every cloud has a silver lining...”
  一个夜晚就这么悄悄融化了。
  赛后,叶筝带着重新编曲的等玫瑰冲上各大视频网站的热门搜索,奇迹般走红。
  有人夸他聪明,懂得扬长避短,那个休止符一样的停顿尤其精髓。新编的等玫瑰完全抽离旧有的框架,被人延着脊骨重新填上血肉,以吉他为主导,低频温厚,高频澄亮,去掉几处overdrive和belting,以更“剔透”的方式改写,便于发挥歌手本人偏暖的音色。
  这样的改编没有摇动原曲的核心,只是从昂扬的激励转化为如风过耳的嘉勉。
  不少现场观众也到网上表态,形容当天晚上是“耳朵上天堂,身体下地狱”。
  而叶筝湿|身提着吉他下台的一张抓拍图也被疯传。
  墨绿色的吉他背带勒在肩头,沾了水的运动外套薄薄一片贴在后身,包覆着翦削的三角骨和薄实的肩背线条。脚下台阶积了水,他微垂着头看路,睫毛也低下来,一旁的工作人员打着伞与他错身而过,整张照片隔了一层洇润的天然滤镜,色调只有简单的黑白灰,冷落萧条,烟雨空濛,似乎能嗅到雨水发酵的气味。
  原图拍摄者也没想到会有这么高转发量。
  @:又是哪家公司的网红?真受不了这种营销。
  @:声梦挑战不是开始海选了吗?小哥哥参加一个看看实力?
  @:有实力的帅哥炒炒怎么了?多炒点,爱看
  @:高P图有什么好看的,我P我也行
  @:妈啊真服了你们这群水军,群号多少?有钱一起赚
  @:帅哥的wb找到了,@Yeyzzzz115
  评论区乌烟瘴气,原博主无辜被扣上炒作的帽子,没一会儿就把照片删了。
  ·
  姚知涏在黎风闲车后座睡得不省人事,手机搁另一张座椅上,外放着他录的视频。
  歌声恍恍荡荡响在远处,等候红灯读秒时,黎风闲无由想起先前在雨中的场景。
  画面在他脑海里重筑——
  声音却消失了。
  只有绝对的静,他站在一群人中央,听不见也读不懂台上的人的唱词。他看着他的眼睛一点一点浮出光亮,仿佛暗夜里的一条河,从很远的地方流淌过来,生生不息。
  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他说不上来。
  他能感觉一切都很好,没有无谓的噪杂和快杀死人的疲惫感,所有生理上的不适都被鼓胀的神经给均摊开,然后一点一点抚平。
  他能感觉一切都很好。
  前路忽明忽暗,车前玻璃上的雨刷器来回拨转,交通灯一瞬清晰,一瞬又被雨幕晕成花花点点的油彩。
  黎风闲沉默地把紧方向盘,踩下油门,车辆滑入路灯与树荫间的阴影带。
  把姚知涏送到家已经接近零点。
  姚知渝打着伞到院子门口接他们。
  姚知涏睡得正香,晕晕忽忽扒着腰枕不肯下车,“别吵,我要睡觉。”
  “睡睡睡,你猪啊你?”姚知渝堵在车门口,一只脚蹬着车沿,手机按下通话键盘,嘟嘟嘟几声,将电话亮到姚知涏惝恍不明的眼前,“我数到三,再不下车我就打电话给姚瑶。”
  “又来?”姚知涏一个打挺起来,手很快,抢走姚知渝的手机,“幼不幼稚?”
  “快下车。”姚知渝丢给他一把折叠伞,“我警告你我今天心情不怎么好,你要是再惹我……”
  “行行行。”姚知涏推开另一边的车门,小声叨念,“就知道拿小孩儿出气……”他撑开雨伞,前后脚站定,回头对黎风闲说,“今天麻烦风闲哥了,改天让我哥请你吃饭。”
  “没事,你先回去吧。”
  “拜拜!晚安!”姚知涏扔了个飞吻,踩着水一路飞奔回屋。
  指使完姚知涏,姚知渝又走到驾驶座,用力敲下车窗,“你也给我出来!”
  黎风闲降下窗板:“怎么了?”
  “我让王姨收间客房出来。”
  黎风闲没动,“今晚有事,我要回闲庭。”
  “这么晚能有什么事?”姚知渝明显不信,“家里就王姨、我和姚知涏三个人。”
  “合同。”黎风闲说,“合同还在闲庭。”
  “合同留着明天签也行,又不会跑了。”姚知渝抬了抬伞柄,向后退几步给他让出个开门的地儿,“赶紧下车,别磨磨叽叽。”
  “留不到明天了。”黎风闲慢声道。
  “就这么着急签啊?”
  说完,姚知渝顿了一下,直觉告诉他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黎风闲身态松缓地靠在椅背,手指细细摸着换挡器的弧线——那太不像他了。
  太不像这段时间他的了。
  果不其然,黎风闲看向他,车窗冉冉升起,在隔断视线前的最后一秒,
  他说:“不是签。”
  “是撕了。”
 
 
第73章 咖啡
  被林振山强制休息两天后,黎风闲精神好了些,烧也退了。
  中午有个展览会要林振山主持,他换好衣服出门,赶巧遇上从隔壁房间出来的黎风闲。
  “病好了?”他问。
  “好了。”黎风闲关上门,走向林振山,接过他手里的公文袋,“走吧。”
  林振山知道关不住他第三天,能听话两天已经是反常水平了,这要是放几年前,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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