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闻眼睛微微泛红,低下头把脸埋进毯子里:“我不敢……”蒋文安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光告白已经是他破罐子破摔的结果了。
江望津耐心道:“万一他其实并不在意呢,毕竟你们之前当朋友当得还挺不错不是吗?就算知道你的性向,也不见得一定会像之前那样,把事情做得那么绝,他现在来找你不就已经说明问题了吗?球球,你要不要见一见他?”
“……不了吧。”江闻捧着水杯喝了口热水,“我现在真的不太想见他,我也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
江闻承认自己在逃避,但他现在就是不敢见傅序:“外面是不是还在下雨?哥哥你快让他回去吧,万一生病就不好了。”
就算傅序不会像之前对待蒋文安那样对他,他也害怕从傅序嘴里听到什么抱歉,他们可以继续做朋友之类的话,他接受不了这样。
“我才不去,你招惹来的人。而且你现在也在生病,我没工夫搭理别人。”江望津把温度计拿过来,一看快三十八度,原本还算轻松的脸上有些沉了,“烧的比我想象中高,得快点吃药。”
然而话刚说完,江望津转头就看到江闻眼睛更红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江闻情绪来的快而猛烈,明明心里并不想哭,但发热的眼却控制不住无声掉眼泪:“哥哥,我真的不敢。”
江望津对这样的江闻最束手无策,拍着他后背表示安抚,声音无奈:“怎么越长大还越来越爱哭了。”
江闻用手背擦眼泪,哽咽着说不出话,委屈巴巴地看着江望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让他走行了吧。”江望津拿江闻没办法,把两颗胶囊递给他,“但你要先乖乖把药吃了,再去睡一觉。”
江闻点点头。
江望津看着江闻吃完药,紧接着送他上楼回房间,不忘再说几句安慰的话:“不就是失恋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改天哥哥带你去找更好的,你想喜欢谁就喜欢谁,他们不会说一句拒绝。”
江闻躺在床上,脑袋晕晕沉沉,闭上眼嘟囔着反驳江望津:“我才不要像你那么随便。”
江望津被江闻的话一噎:“你懂什么。”
江闻蒙上被子翻身背对着江望津。
“算了,看你生病,不和你一般见识。”江望津帮他把被子盖好,临出门前又关上灯,“安心睡吧,我就在下面。”
“嗯,哥哥别忘了快让傅序离开。”
“知道了,胆小鬼。”
房间门被轻轻关上。
江望津下楼穿上外套,撑伞出门。
此时雨已经不像之前下得那么大,但也不见停下来的样子。
傅序在门口已经站了一个多小时,身上早就湿得透透的,面色有些发白,抱手倚靠在大门旁边的柱子上,略微低头,避免雨水流进眼睛里。
听到细微的动静传来,眼睫颤了颤,侧脸看过去。
江望津把一把伞隔着门递给傅序:“球球发烧了,没功夫见你,他让你先回去。”
“他发烧了?”傅序看了眼江望津手里的伞,没接,“严重吗?”
“快三十九了,你说严重不严重?”江望津盯着傅序,语气说不上好还是不好,“现在吃了药已经睡下了,你要不也先回去吧。”
傅序略微沉默,转而抬眼说:“我可以等他睡醒再见他。”
江望津哼笑了一声,把伞收回来,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随你。”
年轻真是好啊,不怕风不怕雨的。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江闻从漆黑的房间里醒来,拉开窗帘时,外面的天空已经擦黑,路灯也亮起了昏黄的光。
细细的雨丝打在窗户上,雨声轻轻地在玻璃上汇聚成流,缓缓滑落。
江闻下楼时江望津已经不在了,厨房倒是亮着灯,微波炉上贴着张纸条。
[公司有事还等着我处理,看你退烧了,就先走了,晚上回。饭做好了,热一下就能吃,吃完记得吃药。]
但江闻现在没有丝毫胃口,更吃不下什么东西,倒了杯水打算去画室。
期间他终于想起来把手机开机,结果刚打开,二三十个标红的未接电话排满了整个页面。
除开傅序和李肃的消息,方寻的微信消息在这几分钟还在不断冒出来。
方寻:[江闻江闻江闻江闻江闻江闻。]
方寻:[啊啊啊啊啊。]
方寻:[你什么时候回我消息,快回我消息。]
方寻:[你再不回我真的要闯你家了!]
江闻疑惑地看着方寻的消息,回了个问号,问他怎么了。
下一秒,方寻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江闻接通,还没说话,方寻的声音便已经穿透话筒。
方寻声音惊喜又急切:“你终于接电话了!”
江闻把手机拿远了些:“怎么了?”
“傅序都在外面淋雨淋了快三个小时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愿意见他啊,你们吵架不是这样吵的!”
“能不能心疼心疼我哥,你就算不喜欢他,也稍微可怜一下我哥吧,求你了。”
“别让他一直在外面淋雨了。”
方寻一连串的话弄得江闻愣怔,拖鞋都没来得及换,忙撑伞跑了出去。
但大门外空无一人。
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地很干净,绿化带里的花草树木泛着青翠的绿,细小而密集的雨滴打在叶子上的声音滴答滴答。
江闻撑着伞朝门外看了又看,依旧没有看到任何傅序的影子,江闻索性打开门跑出去,握着伞柄站在道路中间四处张望。
“在找什么?”一道沉澈而熟悉的嗓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江闻猛地回头,就见傅序握着手臂蹲靠在大门一侧的墙边,大概是旁边深绿的冬青树落下的阴影遮挡了视线,江闻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此时傅序蹲在墙边,低垂着头,后背微弯靠在膝盖上。
他出来时只穿了一件宽松的长袖打底衫,此时早已经被雨水浸透,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后背线条肌理若隐若现,脊骨微凸,手臂则虚虚半圈住腿,修长的手在脚边耷拉着,轻拽一株草的草尖。
头发似乎被他自己揉乱了,像刚洗过,发梢不断往脸上滴小水珠,面色苍白,一路从高挺的鼻梁骨滑下,最终滴落在衣袖上。
他就这样蹲在墙边,抬眼平静地看向江闻,像等待主人归来的捷克狼犬。
江闻看着此时傅序狼狈的模样,顾不得脚下的脏污,忙跑过去,半蹲下来给他打伞,声音焦急:“为什么要一直在这里淋雨,我不是让哥哥和你说——”
江闻嘴巴忽然被捂住,声音戛然而止,只有一双眼满含忧色地看着傅序。
两人面对面蹲着,细密的雨水滴在伞上,轻微的滴答声响在头顶,伞下两人的身影则被黑色的伞面遮掩住,像自成一个狭窄而紧密的空间,连对方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傅序脸和江闻凑得极近,直到在他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才徐徐问出了一个问题:“江闻,发烧好一些了吗?”
江闻说不了话,只能点头。
“那就好。”傅序面上微松,手缓缓从江闻脸上滑落,紧接着低声说,“江闻,先别说话,我要先告诉你一件事。”
江闻无声看着傅序,呼吸有些紧绷。
傅序目光注视着江闻,说:“江闻,我永远不会讨厌你,更不会觉得你恶心,知道为什么吗?”
江闻听到“讨厌”“恶心”这些字眼下意识心中一紧,声音发涩:“……为什么?”
傅序看着江闻,一字一句说:“因为我也是同性恋。”
江闻瞳孔一瞬间轻颤。
“什、什么?”
傅序看着江闻的反应,无声笑了笑,随后拾起江闻另一只空着的手,声音轻缓,解释道:“我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但我和你一样,我也以为你喜欢女生,一直没敢表露心意。”
“让你伤心,是我的错。”
“错过你给我准备的生日惊喜,和好那天当着你的面说了假话害你难过,今天又让你生病发烧……三个小时的雨,可以稍微原谅我一点点吗?”
“等、等一下。”江闻面上恍惚,似是不敢置信,“我、你……“
“对,是我。”傅序捉着江闻的手,指尖从江闻手背划到手心,最终十指相扣,紧紧攥在一起,“我喜欢的人是你,暗恋你很久了。”
“你今天说不想和我当朋友,好,那就不当,我也不想一直和你当朋友。”
江闻神情愣怔,紧接着就听到傅序又说。
“因为我想追你。”
“我想当的是你的男朋友。”
傅序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江闻,眼底带着谨慎:“江闻,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追你吗?”
第49章 不做朋友的第一天
昏暗的天空下,灯在路边的一隅亮着微弱的光,细雨如丝线般斜斜地落在大地上,土腥味在空气里蔓延,江闻却已经什么都闻不到了。
鼻尖是独属于傅序好闻的草木气息,两个人躲在不大的伞面下,好像避雨的小动物藏在只属于他们的洞窟里,窃窃私语、秘密说着悄悄话。
江闻白色的毛绒拖鞋粘上了混着黄褐色泥土的雨水,变得灰扑扑,他身上还穿着睡衣,蹲在傅序面前,紧张地握着伞柄,声音磕绊,不敢相信:
“追、追我?”
傅序注视着江闻,点头确定道:“是,我想追你。”
江闻怀疑自己又发烧了,不然只是听了傅序简单几句话怎么脑袋就变得有些晕?
他呼吸短暂地停滞又急促喘息,心跳声在左胸口忽大忽小,他有太多的疑问想要问,但此时看着傅序,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良久,才低声道:“你怎么会想追我呢?如果是觉得愧疚……真的没有必要这样委屈勉强自己。”
说罢,江闻面色犹豫地看着傅序,又问:“……你真的确定是我吗?”他手挣扎了下,试图拉开傅序的手,想逃跑、想远离这令他完全意想不到的场面。
傅序却紧紧握着江闻的手不放,完全不给他逃跑的机会,声音坚定:“江闻,是你。我很确定、并且肯定,我喜欢的人就是你。”
“我为什么会不想追你?又怎么可能会觉得勉强?”傅序紧紧握着江闻的手,深邃的眉眼沼泽般,势要把江闻吸进去,“喜欢你、以及想被你喜欢是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我只是在做一件很多人都想做的事情。”
江闻看着傅序,张了张嘴,摇头:“很多人……没有。”
“有。”傅序瞬间理解他的意思,轻轻弯起唇,声音变缓,“只是他们不敢。”从前的他也不敢。
“江闻,你知不知道你很多时候都让人觉得很难接近。”傅序声音沉澈中带着微哑,“高中我们真正碰面的次数太少,每一次我都努力记得。”
“但你的活动范围太窄了,我有心想和你见面,却依然很难遇到你。”傅序捏着江闻微凉的指尖,垂下眼说,
“运动会那次,是我第一次真正和你碰面,我很开心,但后来也经常后悔为什么没有多和你说几句话,而是平白把你的联系方式当摆设。”
“再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学校再见过你,教室里也没有你的影子,校成绩单上也没有你的名字,我甚至怀疑过你是不是转学了。”
江闻听傅序断断续续地说着,眸光轻晃,好似雨水也在他眼里悄悄泛起涟漪。
“直到高三,我才知道你是美术生,学校大屏上滚了一周的名单里,就有你的名字,我竟然都没有发现。”
傅序顿了顿,抬眼说:“江闻,我并不太喜欢去方寻家,偶尔去找他,也很少留宿。”
“但高考前那一段时间,我很庆幸我去了方寻家,因为看到了你。”
“所以我在他家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只为了在晚上悄悄看你一眼。”
江闻听着傅序袒露的字字句句,心中从没这么彷徨不安过,心脏都快要供血不足,傅序哪里是在告白,明明是在掠夺为他供氧的血液,让他难以招架。
“这太突然了。”江闻紧张得要命,胡乱说。
傅序乌黑的眼眸宛若平静无波的深潭,只有他自己知道,深处的水是如何滚烫翻涌,他抬手轻轻抚上江闻的脸颊:“但对我来说却是好几年的犹豫不决。”
“从前周围似乎都是‘正常人’,我觉得我一辈子大概都不会和其他人在一起了,就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才一直隐瞒性向。后来和你做了朋友,却开始害怕暴露性向,怕你对我也冷眼相对。”似是顾忌着身上的雨水,傅序并没有继续靠近江闻,只道,
“但现在,我很遗憾我没有提前开口和你坦白性向,当时下了很大的决心吧?谢谢。”
“你比我勇敢。”
听到傅序的话,江闻眼睛微微发酸,眼眶慢慢又盈出泪水,他慌乱地眨眼,强忍着才没有流下眼泪。
“别哭。”傅序拇指指腹轻轻擦了下江闻眼尾,“江闻,你记住,我喜欢你、暗恋你这件事,要比你想象的时间还要长很多,你在我这里,永远最特殊。”
“现在,最勇敢的事情你已经做过了,接下来希望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来追你,好不好?”
江闻面上更加慌乱了,眼神无处安放,低头看着两人碰在一起的鞋尖,呐呐道:“我没有被人追过……但要追什么人,应该也不需要被追求者的同意……”
傅序轻笑。
江闻脸一下涨红,无措地看着傅序:“你、你不追我……也可以的,我、那个,我本来就……”喜欢你。
40/59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