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梁辰早就想到了。昨天跟车未遂后,他跑了一趟梁建业所在的医院,可惜那里有专人看守,根本进不去。
卓翎那边找的有门路的朋友也说无能为力,有人花了大价钱把整条线索封锁住了,什么都查不到。
梁辰更加确定梁霄寒这次是有备而来,为的就是在他放弃继承权之后给他致命一击,让他想反击都无从下手。
一时想不到解决办法,卓翎劝道:“现在就算急死了也无济于事,不如吃点东西,回去好好睡一觉。看你这俩黑眼圈,还有这青胡茬,把你现在的样子拍下来挂到网上,都没人感相信你是之前火爆全网的帅电工。”
说起电工,梁辰就想起前两天在网上投简历时候,还和身边的陈仅开玩笑说,要是找不到工作就去当电工。
当时陈仅思考了一下,认真道:“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学历高,在建筑方面也有天分,去当电工有点浪费。”
那是梁辰第一次知道自己在陈仅眼里还有这样的闪光点,开心到扔下鼠标就朝陈仅扑过去,抱着他又啃又亲。后来两人在床上玩闹起来,连晚餐都忘了吃。
想到如今陈仅不知身在何处,梁辰整个人都颓丧下去。
卓翎还好死不死地打听:“说起来,陈仅真的是梁霄寒派到你身边的?”
梁辰不答。
卓翎接着问:“听梁霄寒的口气,你早前就知道这事?”
梁辰木然地“嗯”了一声。
卓翎消化了好一会儿:“我还当你真上位成功了呢,结果是诈胡啊。”
想起自己之前还站在陈仅的立场劝梁辰赶紧做选择,卓翎几分惭愧道:“没想到陈仅这么拎不清,年轻力壮的不选,非要吊死在一棵那方面不行的歪脖树上……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你还找他干吗,说不定是他自己回到梁霄寒身边去的呢。”
“我不信。”梁辰说,“除非他亲口承认。”
卓翎“啧”了一声,心说爱情果然让人丧失理智。
“如果他不承认呢?”
“就当梁霄寒那些话没说过。”
“如果他承认了呢?”
梁辰垂着眼,低声说:“那我还是喜欢他。”
卓翎摇头叹息:“梁辰,你完蛋了,你真的栽了。”
“是吗。”梁辰语气平淡,没什么表情,“我早就完蛋了。”
从十七岁的那个春夜开始,他的心里除了陈仅就再容不下其他人。他甚至设想过,如果陈仅这辈子都不回头,看不见守在身后的他,他也能够祝福陈仅与其他人,只要陈仅幸福。
连动了争抢的念头,也不为一己私欲,而是因为看到陈仅和梁霄寒在一起不开心。
如果陈仅不承认,那最好,他可以当作无事发生,哪怕是自欺欺人。
如果承认了也没关系,他就把先前发生的一切当成一场美梦,今后无数个孤枕难眠的夜晚,只要闭上眼睛回忆,便能在这混沌的世界里获得片刻的喘息。
卓翎知道梁辰这人看似洒脱随性,实则死心眼儿得很,认准了的事谁都劝不回来,索性不再多嘴,随他去。
喝完一杯咖啡,梁辰打算再去医院走一趟,看有没有机会进去。卓翎打算今晚和他一起跟踪梁霄寒的车,先回去洗个澡吃顿饱饭。
两人说好汇合的时间和地点,起身结账的时候,卓翎看到隔壁桌有个小孩被母亲抱在怀里和父亲视频通话,奶声奶气地叫“爸爸”,突然灵光乍现。
赶紧去追先走一步的梁辰,隔老远卓翎就扯着嗓子喊:“你跑这么快干吗?”
到跟前,梁辰还心急要走:“什么事快说,我赶时间。”
卓翎喘着粗气:“你现在要是走了,一定……一定会后悔。”
梁辰让他有屁快放,卓翎卖关子道:“事情到这份上,其实还有一个能帮上大忙的人。”
梁辰拧眉半晌,想不出来。
卓翎简直要翻白眼:“你是不是真忘了自己还有个爸爸?”
傍晚,梁霄寒进到别墅室内,先将手里的外套一扔,然后松了松领带,呼出一口气。
今天跟踪的从一辆车变成两辆车,且都开得生猛,要不是司机对路线熟悉,加上周五晚高峰出城的人多车流量大,或许就甩不掉了。
进屋先去岛台倒了两杯水,端进二楼书房里。
陈仅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发呆,听见开门的动静,只扭头看了一眼,视线便轻飘飘地移开。
今天的陈仅没有徒劳挣扎地发动攻击,梁霄寒很满意。
把水杯放在桌子上,梁霄寒问今天过得怎么样,陈仅说:“你不是知道吗?”
全屋都安装了监控,就算能在各个房间通行,依然没有一丁点自由。
“被你发现了?”梁霄寒笑问,“那你有没有发现,梁家负一层的花房里也安了监控?”
陈仅倏地瞪圆眼睛。
“看样子是没发现,要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被我蒙骗过去。”
走到陈仅跟前,梁霄寒俯身,“那天给你下药,把你丢在花房里,看到梁辰抱着你,却没有对你……我竟然觉得有点可惜。”
他看着陈仅,眼神几分痴迷:“你这么美,他怎么忍得住?不过要是他没忍住,也不至于拖到现在,我早就让他身败名裂,背上违背伦常不知廉耻的罪名,为世人唾弃。”
哪怕这些后果陈仅全都想过,从梁霄寒口中听到还是震惊不已。
原来梁辰这些年都处在危险之中,梁霄寒从未打算放他一命。
想到如今自己被囚禁在这里,梁辰不知道该有多担心,也可能已经相信梁霄寒的话,从而恨透了自己……陈仅难过极了,眼神都暗淡下去。
梁霄寒见不得他为别的男人伤心,抬起他的脸,拇指怜惜地抚过他微红的眼角。
陈仅被迫仰着脸,眼眸却垂低。即便没抱希望,他还是旧事重提:“你说过,绝对不会伤害我。”
梁霄寒微微一愣。久违的诺言唤醒了尘封已久的回忆,也让他心绪起伏,怨怼丛生。
“是你先要离开我,是你先伤害我。”他用力捏住陈仅的下巴,“你答应过我会在我身边帮我,是你先背弃承诺!”
陈仅痛得皱眉:“可是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做那些脏事。”
“脏事?”梁霄寒冷笑,“如果没有我在背后做那些‘脏事’,项目怎么可能顺利进行?这个世界有他不成文的运行规则,不遵守就没有收获,你让我怎么办?”
“所以你自己留在那个世界里好了,我不做,也不想得到那些肮脏的‘收获’。”
陈仅看着他,眼中有厌弃,有鄙夷,唯独没有理解和温情,“你想要的太多了,不要总是为贪婪找借口,从来没有人逼你那么做。”
仿佛山崩的落石坠入空谷,在心口震起回音,梁霄寒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一直以为陈仅天真无邪,如今才知道陈仅其实心似明镜,早就把他看透,只是懒得点明,不想亲手扯掉他的最后一层遮羞布而已。
母亲的催促,父亲的指示,他明明都可以拒绝,无非是要付出一些代价,最不济像梁辰一样被逐出家门,天大地大,难道还能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是他想要的太多,心底像有一个怎么都填不满的大洞,只有不停地掠夺,不停地往里面填充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无论是金钱财富,还是权力地位,他都要牢牢攥在手心,才能暂时麻痹自己,勉强找到活着的意义。
直到一脚踏入深渊,最后被黑暗的世界吞没。
松开手时,梁霄寒的脸色已近苍白。
他曾以为穷苦出身的陈仅会被现实打败,走上和他相同的道路,然后和他并肩作战,可是陈仅毫不动摇地坚守底线,始终没有被拽进欲望的漩涡。
梁霄寒伸手去抓,却踉跄半步,只抓到一缕空气,一瞬间的心慌让他意识到,此刻才是真正的失去。
他还是不甘心:“我们才是同一种人,我们才应该在一起。”
他和陈仅都在出生时被光明的世界抛弃,应该在阴暗的角落里抱作一团取暖,彼此惺惺相惜。
可是陈仅的声音那么平静:“可是人本来就会喜欢上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
听到“喜欢”两个字,梁霄寒来不及思考心中的悸动是为何,只本能地想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我喜欢你,我也喜欢——”
“可是我说过,我已经不喜欢你了。”陈仅说,“所以我才能这么冷静。人与人之间,没感情的时候才能讲道理。”
分明被下了药,身上没力气,陈仅说话的时候眼神却明亮而坚定。
梁霄寒这才知道,陈仅非但没有踏进深渊半步,甚至还找到了属于他的太阳,走上了一条洒满阳光的路。
而梁霄寒看似拥有了一切,实则一无所有,孤身待在黑暗里。
梁霄寒茫然道:“当年是我带你走出大山,现在你怎么不带我一起走……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半辈子汲汲营营,追名逐利,甚至从未得空去设想,他的人生还有别的可能性。
陈仅举起被缚的双手:“你先放了我。”
“现在还来得及。”
第50章 我也爱你
许是被说动了,梁霄寒的神色似有动摇。
就在陈仅趁势把胳膊往前送时,梁霄寒忽然笑了:“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
陈仅愣住。
冰凉的手心再度贴上陈仅的脸,陈仅想躲开,却被狠狠掐住下颌。
“还真是一点都不会说谎。”梁霄寒自上而下看着他,冷声说,“不过就算你演得很像,我也不会相信。我的身后没有路,早就不能回头了。”
陈仅的心脏也随着这番话一点一点冷下去。
怎么会听不出言外之意——我把你囚禁在这里,就没打算放你回去。
最后一线希望消失,陈仅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这神情看在梁霄寒眼里,却有一种破碎的美丽。另一只手也抚上陈仅的面颊,轻柔得好似十足珍惜。
“为什么要走,我对你不好吗?他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我还能给你更多。”
陈仅不想说话。
和一个疯子有什么好说的。
“说说你想要什么?”得不到回应,梁霄寒的眼神陡然狠戾,抬高陈仅的下巴,“说话!”
陈仅始终没有睁开眼睛:“我想要自由,要尊重,还有爱……这三样,哪样你给得起?”
梁霄寒有片刻的迷茫,前两样东西他从未得到过,所以不理解,不懂得,而最后一样东西曾经离他很近,可惜他没有把握住,最终失之交臂。
就算他现在说“我爱你”,陈仅也不会相信。
而当“爱”这个字眼出现在心里时,随之而来的痛感令梁霄寒眉头拧起。
他早已没有了爱或者被爱的资格。
所以刚体会到这种感情,就已经彻底失去。
夜色渐浓时,梁霄寒离开房间,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瓶酒。
他把酒倒进杯子里,送到陈仅嘴边,陈仅偏过头拒绝,他便自己一饮而尽。
一杯接着一杯,直到喝下大半瓶,酒精的作用下,梁霄寒也无法免俗地回忆起往事。
他想起陈仅刚来到N市,看向他时崇敬的眼神,后来那眼神逐渐掺杂了向往和爱慕,他对此心知肚明却不急于点破,有时候故意调转视线与陈仅对视,陈仅那惊慌害羞的样子总能让他心情舒畅。
还想起陈仅第一次收到他的生日礼物,哪怕只是一支钢笔,依然喜出望外,受宠若惊。后来那支钢笔摔到地上坏了,陈仅难过得几欲落泪,他要给他再买一支新的,陈仅不愿意,非要去找人修,最后大费周章找了个手艺人修好,从此无论把这支钢笔带去哪里,都会对待稀世珍宝般将它用笔盒装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双热切的眼神沉入冻湖般冷了下去?
又是从何时起,他送的东西不再被小心翼翼地珍惜?
放下酒杯,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那条被陈仅退还的手链,梁霄寒走上前,蹲下来,尝试把手链戴回陈仅的手腕,却因为陈仅双手被缚,怎么也戴不上去。
后悔的心情压得梁霄寒喘不过气,他沮丧地垂手,喃喃自语:“当初不该……不该让你去他身边。”
“你弄错了。”陈仅说,“从来没有人能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梁霄寒疑惑地抬眼,对上陈仅清明得仿佛能洞彻一切的目光。
“是我被他吸引,主动去接近他,不是听你的话,更不是为了帮你。”
分明是平静陈述的语气,却像刀子扎在心口,叫人痛得发狂,被扼住喉咙般喘不上气。
摇晃着站起来,梁霄寒低笑出声:“被他吸引……说得那么好听,我看你分明是为了别的才跟他在一起吧?”
“平时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清冷的样子,其实你背地里放荡得很吧?”
“你早就渴望这些了是吗,在我身边的时候就不满足了,不然怎么会喜欢上梁辰?”
“哦,对了,他年纪比你还小,是不是精力旺盛,整晚都不让你休息?”
陈仅倒吸一口气,为这些粗鄙的话语竟出自梁霄寒之口惊讶之余,更是察觉到其中充斥着的嫉妒和不甘心。
之前陈仅曾猜测梁霄寒不与他亲近是心魔导致,即梁霄寒害怕与他发生关系后会被赖上,会被以此要挟被迫“负责”。直到此刻才明白过来,梁霄寒几次三番想告诉他的无法与他亲近的原因,竟是生理问题。
看见陈仅的表情,梁霄寒也知道藏不住了。虽然先前也想过不如直接告诉陈仅,但目的都是为了挽回,而不像现在,是穷途末路的人自暴自弃地卸下伪装,把心底想要却不能要的贪欲尽数暴露。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在陈仅的脸上看到轻视或鄙夷,明明这种事落到别人那里会成为一桩笑话,会成为他所到之处的讥讽奚落和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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