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陈仅被他囚禁在这里,不是应该恨死他了吗?
梁霄寒无法理解地问:“……你怎么不嘲笑我?”
陈仅看着他:“只有弱者才会以践踏别人的痛处为乐。”
仿佛必死之人临终前再度遭受重击,梁霄寒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坚持认为的想法,可能从根源上就是错的——陈仅能从贫穷的大山里走出来,靠的不是他的指引,更不是他的帮助,而是靠陈仅自己。
如果没有他的资助,陈仅同样能够做到十几年如一日的努力向上,宠辱不惊,不为世俗污染。他淡然的外表下是坚韧而强大的灵魂,他的底色从来都是那么纯净。
“爱”之一字的分量何其重,怎么可能只包含最原始的欲望?
所谓吸引,分明是一种对于自己做不到的事而他能做到的欣赏,还有心甘情愿臣服于他的虔诚。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太晚明白,太晚醒悟。
人生中许多事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一旦错了就无法回头。
梁霄寒双膝一软,瘫坐在地。
陈仅仍坐在椅子上,垂眸看他,眼神中似含怜悯。
怎么会如此迟钝,直到今天才发现,他从来不是陈仅的救世主,反而陈仅才是这凡尘浊世中,能为他照亮前路的唯一的神明。
现在他的神明不再为他掌灯,即便被缚住双手,也要想尽办法逃离。
半夜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梁霄寒浑浑噩噩地醒来,看见陈仅手拿一片半个巴掌大的碎玻璃,顿时清醒。
他想起身去阻拦,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根本站不起来。
这才回想起白天在监控中看到陈仅在岛台附近徘徊,原以为他在倒水喝,如今想来,刚才喝的酒或者酒杯,说不定早就被他动了手脚……梁霄寒心中骇然,却来不及追究,只急着出声道:“危险,你别乱动!”
那碎玻璃是陈仅将酒瓶打碎后获得,边缘尖锐似利刃,光是握着就足以将皮肤划伤,遑论还要使劲。
可陈仅仿佛不怕疼,握着那片玻璃用力切割绳索,好在那绳不算粗,鲜红的血沿着手臂滴落到地上时,绳子也终于断开。
正当陈仅扔掉手里的东西站起来,梁霄寒已经用微颤的手拿起的手机,按下了封锁全屋的按键。
随着两声“嘀嘀”,房间门被锁上,无论陈仅怎样拧动把手都无法将门打开。
“封锁程序启动后,24小时后才会解开。”梁霄寒轻笑一声,把手机扔到一边,“或者等到明天司机过来,不过那时候你也跑不掉了。”
陈仅没想到梁霄寒还留有后招,眼看计划全部白费,很难不泄气。
不过他懂得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因此也准备了plan B。
陈仅转身,走向窗边。
窗户是内平开,他白天的时候避开监控在窗框缝隙里塞了东西,因此刚才封锁全屋时,这扇窗户没能关上。
拉开玻璃窗和纱窗,陈仅手扶窗台,往外看去,前方树荫遮蔽,下面漆黑得宛如一口深井。
光是往下看,陈仅都手心冒汗,根本无法想象还要爬上窗台跳下去。
可是这会儿白天梁霄寒不在时的安保全部撤除,守门的人也下班,没有比现在更好的逃跑时机。
而且今天之后,梁霄寒一定会加强防守,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可能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陈仅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睁开的时候双臂施力撑起身体,抬脚踩上窗台边。
夜晚的凉风拂过面颊,让陈仅想起那天和梁辰一起站在筒子楼外的走廊上,无限接近栏杆边缘的时刻,因为有梁辰在身边,他竟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缓慢地呼气,想象着梁辰正在等他,陈仅压下心头的恐惧,另一只脚也登上窗台。
身后梁霄寒喊他下来,警告他这么高会摔伤,陈仅充耳不闻,梁霄寒恼羞成怒地威胁道:“你要是跑了,我就让他真的失去一切!”
陈仅回头,看向坐在地上一滩烂泥似的人,只一眼便收回视线,毫不留恋地迎着夜幕纵身跳了下去。
比起所谓的失去一切,他更不想让梁辰再次回到八年前的荒山,再次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无论此时的梁辰是否记恨他,他都要回到他身边去。
短暂的极速坠落后,双脚终于触碰到室外的土地。
落地的角度略偏,左边脚腕传来剧痛,陈仅猜测应该是扭到了,却来不及察看伤势,赶紧扶着墙站起来,往院外跑去。
这处楼盘近期刚交付,入住率很低,道路两旁除了路灯几乎没有其他光源。
本想先找到物业或者保安室借电话一用,可陈仅没来过这里,不清楚路线,加上小区面积广阔植被丰富,夜间行走其中极有可能迷路。
况且他还受了伤,走不快也走不远。
一筹莫展之际,陈仅一瞥眼,瞧见旁边院子门口停着一辆自行车。
走近看有几分破旧,大约是清洁工人用来代步,或者是尚未入住的房主暂放在这里,仗着此处人烟稀少连锁都没上。
眼下情况特殊,陈仅决定先斩后奏,先借用一下,等去到物业管理处与外界取得联系,再还回来也不迟。
握住把手,踢起脚撑,陈仅跨坐上去,用尚且灵活的那只脚踩住脚踏,接着用力一蹬,自行车载着人滑行出去,在无边的夜色中飞驰。
耳畔的风声由轻柔转为急遽,伴随着空气摩擦的呼呼声和树叶飒飒的动静,在过分静谧的环境里显得惊天动地。
陈仅甚至能听见剧烈心跳引起的耳膜鼓噪,不过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梁辰,又想到要不是梁辰教他骑车,他可能会被困在这无穷无尽的黑夜里。
仿佛形成一个命运的闭环,让他无比确信每蹬踩一下,都会离危险更远一些,与梁辰的距离则越来越近。
晚上十一点二十三分,梁辰让其他人先回去,他再在周围找一找。
今天跟踪到稍远的位置,他和卓翎通过地图划出周围的几个小区,按照自南向北挨个查找。
警察不配合就找物业,物业不帮忙他们就挨家敲门,虽然方法笨了点,但总比坐以待毙的强,一家一家排除过去,总能看见希望。
两人正找着,简言之带着几名同事一块儿赶来,其中包括顾盼,齐雪茹,还有项目组一起出过差的庄晓梦。他们都是自愿来帮忙,地毯式搜索最缺人手,人一多效率都翻倍。
这会儿几人已经将最近三个小区搜索完毕。好在这一代楼盘分布稀疏,且以别墅洋房居多,如果都是四五十楼的大高层,一整晚一个小区都跑不完。
眼看时间已晚,大家也都累了,梁辰让他们先回去休息。卓翎给他留了吃的,可是他没胃口,只带一瓶矿泉水,就往下一个小区走去。
从地图上看是新建的别墅区,查了下刚交付不久,入住率应该不高,这样就不怕半夜扰民。
途径一条河流,似是环小区而建,而那小区远看树木茂密,已然可以预见夏天会有多少蚊虫聚集。
梁辰是极招蚊子的体质,就在刚过去不久的夏天,由于他经常在外奔波,总是被蚊子叮得满身包。有一次被叮得眼皮肿起一个大包,陈仅一边给他抹花露水一边偷笑,说像被蜜蜂蛰的。
当时梁辰全然不生气,拉住陈仅往怀里一扯,贴在他耳边问:“那我身上那些‘包’,是被哪只小蜜蜂咬的?”
陈仅的耳朵瞬间红透,还状若无事地说:“你身上有包?我怎么没看到。”
短短两天里第无数次想起陈仅,梁辰仰面朝天,深吸进一口气。
不知道陈仅现在在哪里,休憩的间隙有没有哪怕一秒想起他,想起那座玻璃花房,想起他们之间发生过的那么多事情。
人在思绪被填满的时刻,经常容易忽略身边的动静,因此直到被从身后抱上来的人撞得一个趔趄,梁辰才猛然从回忆中抽离。
五感回归身体,率先反应过来的是心脏,它跳得怦然有力,用铿锵顿挫的节奏表明对来人的熟悉。
紧接着是温度,那个人体温偏低,而梁辰身体里好似一年四季都有火球在燃烧,来人微凉的体温刚好抚平了他如焚的心情。
最后是声音,那人的呼吸声清浅,不过落在梁辰耳朵里总是带钩子,引着他不断凑近去听,再凑近,将这喘息堵在唇齿间,两人融为一体。
脑海一片空白,梁辰本能地去握环在腰间的手,唤道:“陈仅……”
谁想抱着他的人比他更心急,只让他喊了名字,就抢话道:“你等等,让我先说。”
梁辰就立马闭嘴,呼吸都放轻。
他听见身后的人说:“是你坚定地选择我,所以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要相信。”
这话听起来十分熟悉。
梁辰想说“好”,可嘴巴拉了拉链,只好点了点头。
身后的人似乎松了口气,却收拢手臂,将他抱得更紧。
“还有,上次忘了回复你……”
陈仅的脸贴住梁辰后背,透过皮肤传递到耳边的心跳让他无比安心。
这次风没有吹散声音,也没有再将他们分离。
“我也爱你。”
第51章 现在就要
两人就这样抱着,谁也不想打破来之不易的温存时刻。
直到梁辰摸到陈仅手上干涸的血迹,吓得赶紧捉住陈仅手腕强行将他转过来面对面,低头细看他手心的伤口,问怎么弄的。
“没事。”陈仅说,“不小心划到的。”
“那脚呢,怎么回事?”
转身的几步足以让梁辰发现异样,陈仅心知瞒不住,没什么底气地说:“不小心扭了一下。”
瞧着陈仅脸上,身上到处都是灰,梁辰的脸色难看极了。
不用问都能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带陈仅去就医,梁辰二话不说转身蹲下,捞住陈仅的膝盖把他背了起来。
双脚陡然腾空,陈仅倒抽气的同时条件反射地抬手搂住梁辰的脖颈。
“等一下。”刚走出去两步,陈仅说,“车还没还回去。”
循着陈仅的视线,看见倒在路边地上的一辆自行车,梁辰问:“借来的?”
陈仅抿了抿唇:“算是吧,不过没有经过人家的同意。”
“那着什么急?”梁辰继续往前走,“明天我来帮你还。”
“放在这儿要是丢了怎么办?”
“我来赔。”
“万一这辆车也值二十八万……”
“那我们俩只好畏罪潜逃了。”
“逃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
“国外吧,去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你连护照都没有,怎么去,偷渡吗?”
“也不是不行。”
“……”
闲扯一路,到医院挂急诊,拍了X光片得知陈仅的脚腕没有大碍,休息静养即可,手上的割伤也不深,没有伤到骨骼,梁辰才放了心。
处理伤口的时候梁辰全程紧盯,看见擦拭用的纱布上沾满的血渍,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消毒上药时,哪怕陈仅只微微一颤,梁辰都能发现,并反复提醒医生轻一点。
弄得医生都不敢动手了,开玩笑地把止血钳递过去:“要不小伙子你来?”
陈仅让梁辰先去诊室外面等,梁辰崩着脸出去了。等到陈仅出来,梁辰又第一时间上去搀扶,问他还疼不疼。
陈仅说不疼,梁辰不信:“流那么多血怎么会不疼?”
陈仅头一回发现他如此固执,没办法地说:“刚才还答应过,无论我说什么话你都会相信。”
梁辰便话锋一转:“梁霄寒在哪儿?”
“问这个做什么?”
“报警,在他被警察逮捕之前先揍他一顿。”
“那你也要被警察抓走了。”
“……”
“我不会去探监的。”
“……”
眼看梁辰的嘴角越垮越低,陈仅不禁笑了一下:“走吧。”
梁辰还是气鼓鼓的:“去哪?”
陈仅回握住梁辰的手:“当然是回家。”
回去的路上,梁辰给警局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人已经找到,顺便告知梁霄寒目前所处的位置,让他们去抓人。
警察让他们明天过来一趟做笔录,还需要做伤情鉴定,梁辰应下了,挂断电话又开始担心:“梁霄寒要是跑了怎么办?”
陈仅算了算那药效时长:“他下给我的药被我反下给他了,一时半会儿应该没力气。而且他自己封锁了全屋,除非跳窗,不然出不去。”
得知陈仅是被梁霄寒用药物迷晕带走,再被关在安保严密的房子里,才不得不跳窗逃跑,梁辰惊到浑身冒冷汗。虽然陈仅说得轻描淡写,可其中凶险没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
给卓翎发消息报平安的时候,卓翎直接一个语音电话打过来:“人找到了?没事吧?”
梁辰说没大碍,就是逃跑时受了点伤,卓翎在电话里咋咋唬唬:“搞了半天真被囚禁了啊,梁霄寒这坏家伙嘴里还有没有一句真话了?”
又聊两句,卓翎刻意压低声音:“话说你问他没有,他承认了吗,你是真上位还是假上位,到底是不是诈胡啊?”
梁辰忘了说自己开着车载免提,眼看身边的陈仅投来一个愿闻其详的眼神,他赶紧按下挂断键,正襟危坐。
陈仅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盯得梁辰浑身不自在,方向盘都握不稳。
等红灯的空档,梁辰拿起扶手格上的面包和矿泉水递给陈仅:“先吃点垫一垫,马上到家。”
这个时间几乎没有饭店营业,快到地方时梁辰把车停在24小时便利店门口,让陈仅在车上等他,他去买点吃的。
走出去两步又回头,梁辰同陈仅打商量:“最多五分钟就回来,我先把车锁上,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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