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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者留痕(近代现代)——洗年月

时间:2025-02-18 09:42:08  作者:洗年月
  这张行军床有些年头了,中间向下凹陷,显出了一个人的轮廓。
  戴父应道:“是他睡的。我住院办手续,夜里陪护,骑电瓶车接送我老婆给我送饭,都是他一个人搞定。”
  指尖触碰到行军床的表面,粗糙且冰凉的质感带来一阵疼痛,顺着血流充斥梁倏亭的整个心脏。
  梁倏亭一时没有接话,好在,戴父说完这句话后,竟神奇地打开了话匣子。
  “他虽然腿有残缺,但是什么事都能做好。我本来想着他自己都要人照顾,我住院不是什么大病,干脆别告诉他。但他覃阿姨说,如果不告诉戴英,他以后知道了,可能会觉得我嫌弃他腿脚不方便,帮不上忙,他心里反而要难受。”
  戴父重重叹一口气。“小梁,你别见怪。这是他性格里不好的一点,也是好的一点。而且他很孝顺,他想着他妈妈,我再婚他难受,但我孤零零一个人他也难受,我和你覃阿姨搭伙过日子,他支持我。他从小就懂得体谅长辈。”
  戴父说的每个字,梁倏亭都能理解。戴英的倔强和坚韧,戴英对长辈发自内心的敬爱,梁倏亭一点一滴看得清清楚楚。
  “我明白。”梁倏亭说,“他好在哪里,我都明白。”
  戴父望着他,有些出神,突然问:“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梁,梁倏亭。”梁倏亭的名字并不常见,怕不能准确传达,他将自己的名字打在手机备忘录里,递给戴父看。
  戴父接过来,眯着眼睛默念了几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感叹道:“原来就是你啊。”
  梁倏亭问:“您早就知道我?”
  “嗯。”戴父掏了掏口袋——这是老烟枪的习惯,心里有事,下意识就去摸烟盒和火机。口袋里空荡无物,他的手抬起又放下。
  “那时候……跟现在得有十年了吧。戴英在医院做康复治疗,我没怎么去陪过他。他残肢痛和幻肢痛很严重,医生说装假肢能帮助减缓痛苦,但我感觉没有用。有几次他痛得倒在地上哭,意识都不清醒,我才去了,听见他喊过你的名字。”
 
 
第41章 
  在停放电动车的区域旁,绿树葱郁,投下大片阴凉。冬日的艳阳虽然刺眼,但若站在阴影里,却又太过森冷了。因此,戴英让覃阿姨在阳光下等待,他将车推出树荫,再载上覃阿姨回家做饭。
  小小的电动车开上路,速度适中,稳稳当当。覃阿姨的手搭着戴英的肩,问他:“你真的不用留下来陪小梁?”
  戴英摇摇头:“我爸好像想跟他聊几句。没事,他什么事都应付得过来,倒是我爸叫人担心,他平时跟我都没什么话可说。”
  戴英相当笃定。覃阿姨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他对梁倏亭无条件的信任,以及自然流露的自豪与夸耀。
  买好菜回到家里,戴英给覃阿姨打下手,两人配合起来,不到一小时就能把饭菜做好。
  戴父和覃阿姨居住的这套房子是单位的老家属区。低层住宅,布局老派,灶台靠窗户,窗外就是相邻两栋楼共用的地上停车坪。覃阿姨住得久了,邻里开的什么车她都认得,所以当一辆挂着外地车牌的陌生名牌车开进来时,她瞬间就注意到了。
  她把正在摘菜的戴英叫过来,打开窗,让他认那辆车,“你看,是不是小梁的车?”
  戴英只看了一眼就确认是梁倏亭的车,不免有些发愣:“他怎么过来了?”
  戴英拿出手机打给梁倏亭,电话接通,戴英“喂”了一声,梁倏亭同时从车里走下来,一边出声回复他,一边抬头寻找他。
  这时节,小区里的树养护得不如医院里好,叶子掉光了,剩下三两根细瘦的灰色枝条。物业也不勤快,枯败干瘪的落叶满地散落。梁倏亭抬眼寻找戴英,起先眉头微蹙,显露出淡淡的焦躁,等他找到戴英,所有的焦躁收敛下去,又沉甸甸的,压低了他整个人的气场。
  或许是他的神情太严肃,也或许是因为他全身的穿着都是深色的。在这个暗淡陈旧的场景里,他来得毫不突兀。
  覃阿姨看向戴英,果不其然,戴英的眼里浮现出了担忧:“怎么了?我现在下楼,你等我一下。”
  “砰”的一声关门,接着是逐渐下降的急切脚步声。
  梁倏亭站在楼下,透过楼梯间镂空的墙面,可以看到戴英正一层层的跑下楼。
  梁倏亭没有思考太多。甚至说,在情绪的支配下,被动的思考占据了他的整个脑袋,他根本无法做主动思考。
  他控制不好自己的表情。避免对戴父失礼,他向戴父询问了地址,驱车去找戴英。路途中他好几次觉得指节发麻,视线模糊,近乎无法正常驾驶。他必须屡次停下来调整状态,如此断断续续,才终于平安抵达目的地。
  “你怎么了?”戴英走下楼,像个找回了走散孩子的家长似的,挨到梁倏亭身边,仔细观察他的神情,“我爸和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吗?”
  梁倏亭说:“为什么这么问。”
  戴英伸出手,碰了碰梁倏亭的手背,有点安抚的意味。“我感觉你脸色不太好。”
  梁倏亭顺势握住戴英的手,指节用力合紧。“没事。我和叔叔聊得很开心。”
  戴英的手臂抽动了一下。这让梁倏亭意识到,他下意识地过于用力,捏痛了戴英的手。
  戴英不太相信:“我爸能聊出什么开心的东西……先上楼坐一坐,等午饭做好了,我们送去医院,我可以给你找回场子。”
  戴英领着梁倏亭上楼。梁倏亭跟着一步步地向上迈。台阶仿佛在摇晃,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指尖在微颤。呼吸不太顺畅,他深呼吸,皱眉,更加剧了胸闷和头疼。
  “你到底怎么了?”
  到了家门口,戴英没有开门,而是转过身,认真地告诉梁倏亭,“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出来,不要生闷气。”
  梁倏亭望着戴英,斟酌着是否要在此刻点破。时间地点都不合适,可是情绪还在喧嚣,他根本无法压抑。
  “叔叔告诉我,你现在照顾他用的那张行军床,当年你出事的时候他也用过。所以那张床才这么旧,凹陷这么深。”
  梁倏亭以一种侧面的、缓和的方式告诉戴英,他和戴父谈及了他车祸时的旧事。
  戴英的神色僵了僵,半天才恢复自然。
  “还有呢?”他问,“我爸还说了什么?”
  梁倏亭不想再遮遮掩掩。
  “我那个时候换了号码。你打给过我,对吗?”
  楼梯间没有亮灯,没有制暖设备。光线昏暗,又冷风阵阵。
  戴英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他应激般的脱口就反问:“打过又怎样?为什么突然说那么多年以前的事?”
  “打过又怎样?”梁倏亭一字一字地重复他的问句,“所以你真的打给过我?”
  “我没有打过。”戴英说,“我是在假设。如果我打过,那又怎样?现在我们这种情况,再谈类似的问题有什么用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来找我?”梁倏亭问,“有没有真的来找过我?”
  戴英不假思索:“没有。”
  他固守阵地。条件反射似的把自己包装成水火不侵的铁人。
  梁倏亭已经无法忍受。
  “戴英,难道你无法感受到我现在很爱你吗?”
  戴英怔住了。
  他费解地问:“你在说什么?”
  梁倏亭说:“你现在的需要也好,你过去的需要也罢,无论是我能回应的,还是我已经错失的,你需要我的每一个瞬间,对我而言都至关重要。”
  戴英晃了晃,有些重心不稳。他不动声色地扶在房门上,以此借力站稳。
  “我爸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不管他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太在意。我从来不想要你为我感到歉疚。”戴英咬着牙说,“当年是我坚持要和你绝交的。”
  梁倏亭反驳:“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同意和你绝交。”
  戴英的瞳孔缩了缩。
  这句话像是把他噎住了。他抿紧唇,没有说话。
  梁倏亭继续说:“就算不是好朋友,我们也还是同学,是曾经要好的朋友。我向你表达过我的意思,在你出事的时候,一些跟你关系并不亲密的同学都曾帮你筹款,偏偏我什么都不知道……”
  “够了。”戴英打断他,“梁倏亭,当时,我们确实断联了。我不知道你的新号码,也没有告诉你我的新号码。我们不在一个学校,不在一座城市,有的时候,甚至不在一个国家。”
  泪水从积蓄到滚落,快得戴英来不及反应。他飞快地擦拭脸颊,缓了一会,才强调道,“我不是你的任何人。”
  十几岁的高中生,限定在学校与班级的集体中,要好的时候,就像一团揉合起来线团,近乎要不分你我。
  可是,要真的沉下心来开解,此线与彼线,终究是两条分别的平行线。
  来处不同,各有去处。
  梁倏亭仿佛出现了幻觉。看见过去的戴英,亦看见过去的自己。
  那年,梁倏亭刚满二十岁。他和宁柠办完订婚仪式,一同赴英游学。
  在学习上,他有顶尖的教授引路,有同样优秀的同门与他思维碰撞;在学习之外,他有充足的财力,有恋人陪伴,更不缺形形色色的友人。派对、出海、滑雪、马术……闲暇时光永远欢畅愉悦。在梁倏亭本就一帆风顺的人生中,这堪称他最为舒心、自由、恣意的一段时光。
  他无从得知,同一时间,他曾经的好友却被一场意外卷入绝望,每天都与惨厉的疼痛对抗挣扎。
  现在的梁倏亭希望戴英遇事能毫无芥蒂的求助于他,可是戴英向他发出的最迫切的渴求,却被无解的时光阻隔,历经十年的错位,才终于借他人之口送达梁倏亭。
  梁倏亭忘却了戴英年少稚嫩的模样,他也没有见过戴英被痛苦折磨的样子。但是在他的想象中,那个痛得倒在病床旁,哭着、喊着梁倏亭来拯救他的消瘦青年,确确实实长着戴英的脸。
  梁倏亭第一次知道,对人类来说,拥有想象力可以成为一种折磨。
  现在的戴英越有生命力,越顽强、越鲜活,与梁倏亭想象中那个渴求他拯救的青年之间差别越大,这场时间错位带给梁倏亭的痛苦就越强烈。
  他陷在由想象力织构的图景中,明知是自我折磨,仍无法停止。
  梁倏亭前所未有的感受到痛苦。
  不是后悔,不是遗憾,而是纯粹的痛苦。
  “我们那么多同学和共同朋友。我的情况,你一定问得到。”梁倏亭说,“你的情况,对我而言也是同样。”
  戴英颤抖起来。他别过身去,像个孩子一样皱着脸抽噎。
  “我没有问。戴英,对不起,那时候我一句都没有问。”
  说到这里,梁倏亭才发现自己也哽咽了。
 
 
第42章 
  屋门紧闭,隔绝了年轻人刻意压低的声音。屋内的覃阿姨自顾自地煮饭烧菜,并不知道自家的小辈正靠在门上哭得稀里哗啦。
  梁倏亭微曲手指,轻轻触碰戴英的脸颊,想为他拭去泪水。光线从梁倏亭的斜后方射入楼房,戴英的整个人被他灰色的影子笼罩着,湿润的脸庞又被他的手掌投下了更深的一片阴影。
  戴英缩了缩,嘴上说着“自己来”似是要躲避梁倏亭碰过来的手指,可是他到底没有拒绝,反而因为垂下了头,让整张脸都严丝合缝地躲进了梁倏亭手掌的阴影里。梁倏亭轻蹭他的脸,他吸吸鼻子,深呼吸,把流泪时的狼狈快速地、熟练地往回收。
  “你没有问,对我来说也许是好事。在我状态最糟糕的那段时间,如果真的让你知道了我的情况,我不一定会变得更好,也不一定能够那么快就靠自己站立起来,我……”
  说到这里,戴英抬眼望了望梁倏亭,一瞬间卡住了。
  仿佛遭遇了一场冰凉潮湿的大雾。梁倏亭视线氤氲,眨眼间,一滴泪跃出眼眶。干燥的脸颊挂不住泪水,它迅速滑落坠地,一闪而逝,好像只是偶然从梁倏亭脸上掠过的光点。
  戴英惊得脸都白了一个度,语气充满不可思议:“你哭了?”
  “是。”梁倏亭倒是平静淡然,“我会为了你哭。很惊讶吗?”
  戴英确实很惊讶,甚至惊讶到磕巴起来。“我……我从来没见你哭过,吓到我了。从前的事你没有问就没有问,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哭啊……”
  若说梁倏亭从来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不太现实。可是要让他回忆他到底有哪一次情绪激动到控制不了泪意,除去不懂事的孩提时代,好像就只有现在。
  戴英抬起手来,也想为梁倏亭擦泪,但梁倏亭失控的泪水滑落无痕,脸颊干干净净,眼眶也没有变红,简直令人怀疑刚刚那滴眼泪是不是他们的幻觉。
  戴英讪讪的,打算将手收回。梁倏亭却往前倾了倾,主动将侧脸贴在戴英的手心。
  他们捧着彼此的脸颊,分享温度,好像也分享着此刻的心境。梁倏亭从戴英回望他的眼睛里得到了一丝对痛苦的消解。
  时间不可逆转,错位的过往不可追悔。梁倏亭必须不停地确认“现在”,才能抵挡“过去”对他们的吞噬。
  他一秒都不能停。
  接下来的几天里,一直到戴父出院,梁倏亭尽可能每天都陪在戴英身边。他当司机接送戴英和覃阿姨;不管白天黑夜,有空就留在医院陪戴英一起照顾戴父;但凡是能带出来做的工作,都带到病房,找个角落默默处理。
  公立医院的住院条件本来就拥挤,戴父病床旁那可怜的狭小空间,除了体型本就不纤瘦的覃阿姨,时常还要再挤两个大骨量的男青年。好在戴家人向来讲卫生,素质好,同病室的病人并没有意见,还经常找戴父和覃阿姨闲聊,开口闭口尽是对梁倏亭的溢美之词,说他“任劳任怨”、“出手大方”,是沉闷病房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出院当天,梁倏亭开车送戴父回家,戴家人就顺势留梁倏亭在家里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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