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戴这棒球帽了不?”周任航说:“这不会还是七八年前那顶吧?”
“那顶早丢了。”况嘉一压压帽檐,“不戴我冷。”
“冷就进去。”周任航站起来,回身。
况嘉一余光看到他明显顿在原地,偏头问怎么了。
“偷听别人说话很好玩?”周任航嘲讽地说。
况嘉一身后的人开口:“这里是公共场合。”
“哟真的会说话了?”周任航惊讶,“那要不要说说你这几年都干了什么?怎么走上致富之路的,也是靠装傻装哑巴吗?”
况嘉一用膝盖撞周任航的腿,后者恍若没感觉。
“我比况嘉一小气,他能揭过当年的事,我过不了,我兄弟好好一个人被人剃了头发在里面关了几天,刚出来又去医院躺了半个月,换成谁都他妈咽不下这口气吧?谢绥抑。”
况嘉一单手掩住脸,揉了揉眉心,刚刚被误打到的太阳穴此刻有些细微的疼,他想站起来说话,门口助理师传来声音。
“陈述的朋友?麻烦过来一下。”
况嘉一看周任航,周任航刚升起的气焰悻悻地灭下,不情愿地走过去,留谢绥抑和况嘉一在原地。
“他说的话什么意思?”谢绥抑问,“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
况嘉一看着谢绥抑,“当年的事过了就是过了,你不说我也不谈,但我不明白你现在为什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来质问我,不明白你语调眼神里为什么还带着恨意,从我们重逢到现在,你说得每一句话我都不明白。”
“谢绥抑。”况嘉一站在另一端,和谢绥抑中间隔着长椅,帽子遮住了他的额头,声音在风里被冻的很冷,带着浅浅的讽意,“你还是不会说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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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说谎
谢绥抑沉默着,望着况嘉一的嘴唇,从刚刚况嘉一叫他名字起,他就不与况嘉一对视了。
因为不想看况嘉一的眼睛,那里面的厌恶不好看。
谢绥抑的喉结滑动,罕见地觉得喉咙里很干涩,他好久都没有体会过这种发声困难的感觉了。
当初最想让他说话的人,现在让他别说了。
谢绥抑三年前开始帮方既成打理公司,做决策一向快速准确,几乎没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但现在,起码在这一分钟里,谢绥抑找不到办法来解决此刻的困境。
“对了。”况嘉一转身走的时候想起什么,对谢绥抑说:“停掉我酒吧的工作可以,不让我卖画也可以,能不能别派人监视我,我不是犯人。”
“我没有。”谢绥抑皱眉,“有人监视你?”
况嘉一也愣住,不自信地确认:“这些都不是你做的?”
“酒吧的工作是我,你不能再喝酒了。”谢绥抑垂眼,“我不知道你在卖画,也没有派人监视你,如果你需要解决这两件事,我帮你。”
“不用了。”况嘉一毫不留恋地转身,又被谢绥抑叫住。
“况嘉一。”
况嘉一回头。
“你今天来这,只是来接陈述的?”
“是。”
“好。”谢绥抑定定地望着他,他在等况嘉一接下来的话,放以前况嘉一肯定会继续问谢绥抑来这干什么,谢绥抑就可以顺势回答告诉他。
但况嘉一什么都没问。
他不再对谢绥抑的事感兴趣,也没再有想和谢绥抑继续聊天的欲望。
况嘉一转身走了。
重逢以来,谢绥抑看过况嘉一背影太多次,总是在看,总是看不到他回头。
“谢总,晚上六点的会议您别忘了,现在路上可能会有点堵,需要早点从诊所出发。”
“谢总?”
谢绥抑冷漠地切掉电话,把蓝牙耳机丢到副驾驶座,黑色的轿车疾行在高速上,导航显示还有三个小时到曼城,两公里后需进入匝道,并不断发出提醒——“您已超速,请降低车速。”
谢绥抑把导航声音也关了。
周任航不会对他撒谎,但周任航说的那些谢绥抑完全没印象,而又事关他和况嘉一。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既然他们没有错,那问题就出在谢绥抑身上。
他的记忆不对,要么是缺失了,要么是错了。
抵达方家别墅时已经九点,这次没人给林株通风报信,所以她没来迎接谢绥抑。
谢绥抑一脚踩下刹车,解开安全带往里走。
推门的声音惊动了门口打扫卫生的阿姨,她想朝里面喊,谢绥抑瞥过一个眼神,她噤声了。
“谢先生。”
谢绥抑经过她,往客厅那边走,林株正坐在沙发上,跟着旁边的阿彩学雕水果。
“小抑?!”林株惊喜地站起来,手里还拿着雕花刀,“怎么又突然回来了?妈妈正在学水果雕花呢,妈妈手笨,雕坏了好几个……”
“你让人监视况嘉一?”
林株嘴角僵硬了一瞬,企图装傻。
“监视我还不够?还要监视别人?你有这闲情不如学着怎么多让方既成回家。”
林株脸色倏然发白,泪水浮现在眼眶,她颤声说:“你说什么啊,怎么可以这样说妈妈?”
阿彩意识到事情不对,默默把雕花刀收起来,打算退到一旁去打电话,路过谢绥抑时谢绥抑把她盘子里的刀拿了过来。
“谢绥抑!”林株大喊。
谢绥抑把刀锋向下,反压住自己右手手腕,银质的刀片陷进皮肤,血从缝隙里溢出来。
“你觉得你拿捏不了方既成,就可以拿捏住我了吗?”
谢绥抑知道林株的软肋在哪里,也知道林株这么对他的目的是什么。她想通过谢绥抑绑住和方既成的婚姻,还要施展她浮夸的母爱。
从小时候抛弃他开始,谢绥抑就应该要知道这爱已经变质了。
但偏偏林株生了他,又救了他。帮他疗伤,让他恢复声音,浮夸的母爱里也会流露出一丝真情。
所以谢绥抑明知道她的企图,这些年还是按照她所想一步一步做了。
但今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做错了。
“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为什么会受伤,况嘉一又做过什么?你能告诉我真相了吗?”谢绥抑右手在用力,血流速度加快,成滴地落下来。
“我本来就没价值,死了也没关系。但是我死了。”谢绥抑直视她:“你也没价值了。”
林株咬紧下唇一动不动。
谢绥抑勾唇,他的嘴巴开始流失颜色,神情却很轻松,“方既成最近经常和另一个女人出入宴会,那个女人跟你模样挺像,不过,她能怀孕,还能给方既成生一个儿子。”
“都是你爸干的!”
林株开了个口,后面的话倾泻而出,“都是谢坪那个混蛋的主意。”
“你爸当时答应我,只要我给他五十万,他就告诉我你在哪,让我带你走。”林株恨恨地说:“但他又跟那帮要债的勾结,从他们那套了二十万,把你卖出去当试验品。”
“那些人吸了D,又给你注射了药,况嘉一当时为了救你,打死了那个人。”
谢绥抑怔住,因失血而产生一阵一阵的眩晕,他抓住沙发后背,说:“他不会打死人。”
“是,人确实不是他打死的。”林株的眼睛因激动泛出红,“他是吸药吸死的,但你爸说只要把责任推给况嘉一,我就可以毫无阻碍地带你走,他们也可以全身而退。”
“他用钱把警局里里外外的人打点好,逼着你和另一个人签了指证书。”
谢绥抑脸上出现几秒的空白,问:“我签了?”
“你签了。”林株告诉他:“你当时意识不清醒,签完我就带你走了,因为你必须马上治疗。”
“那况嘉一呢?”
“他还在看守所里。”
谢绥抑低头,注视自己的手腕,血淹没了刀锋,手臂好像已经麻掉了。
神经连向心脏,整个胸腔都传来一种迟缓的钝痛。
初见之时,他以为况嘉一是抛下他的那个人,而事实上是谢绥抑亲手签了指证书,把况嘉一送进黑暗里。
尽管他不知情。
“还有吗?”谢绥抑沙哑地问。
“没有了,后面我没再去了解,但况嘉一妈妈有关系,她可以保况嘉一没事。”
“是吗?”谢绥抑自言自语,想到周任航说的‘剃了头’,‘进医院’,那又是什么意思?
“是真的,我还存了照片和视频,怕谢坪到时候反悔反咬我们。”林株安抚他,“你先处理伤口,妈妈去把照片和视频找出来给你看好吗?”
谢绥抑坐在沙发上,手被医生紧急处理包扎,林株从楼上下来,把找到的照片和视频递给他看。
第一段视频是事发现场,他看到况嘉一一个人站在墙边,警车的灯不断闪烁在他身上,白色的短T被风吹得扬起来,他好像在找什么,脸上是无尽的迷惘和困惑。
接下来就是照片,有谢绥抑,有那两个人,还有谢坪。
谢绥抑对他们都没兴趣,手指在手机上不断划过,最后一张里,终于在左边看到了况嘉一。
照片是隔着门缝拍的,况嘉一坐在椅子里,好像在垂眼看什么,谢绥抑的目光一直定格在他头上,他能看到光小范围地在况嘉一头皮上反射。
他的头发都被剃了。
谢绥抑指尖悬在屏幕上,轻轻颤动,他不敢隔着屏幕去碰况嘉一,照片里人还没有他的手指大,安静地坐在那,谢绥抑感觉自己的呼吸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在喉咙里。
照片不知道怎么突然放大,显示出桌面上况嘉一正垂眼看的东西。
是一张纸。
是谢绥抑签了名字,认证况嘉一是杀人凶手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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