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须要想个办法把自己弄回公寓,而且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他真实的性别,他必须……
但他真的很累。
为什么他永远都要这么累?
为什么他就不能放弃一次?
他就不能,休息一次吗?
来人在他面前停下了,然后他感觉有东西遮住他的头顶,阻挡了冰冷的雨水。
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
“看看这只可怜的小落汤猫是谁?”尤金·奥荻斯在洛海的面前蹲下,唇角挂着一如既往的轻佻笑容,“原来是我们的洛海检察官。”
洛海吃力地抬头看他,雨水顺着他前额的发丝滑下,滴落在已经透湿的衬衫上。
一时间,他竟然想不出一句能怼回去的漂亮话。
盯着尤金放大的脸,洛海下意识问出混乱的大脑里跳出的第一句话。
“为什么没回我的消息?”
“你很在意吗?”尤金勾着唇角。
“不。”洛海说。
“撒谎。”尤金轻笑一声,“你从小就是个撒谎精。艾婶的花瓶被砸碎了,你非说是一只大老鼠干的。”
“是一只大老鼠。”洛海头痛欲裂,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比我的两只手,并在一起,还要大的老鼠。”
“对对,你说得都对。”尤金朝他伸出一只手,“上来,我背你回去。”
洛海没有动。
尤金也没有继续要求,他直接把伞放在地上,托住洛海的大腿一个用力,把他背在了背上。
雨水很冷,但洛海的体温格外热。
尤金捡起地上的伞递给洛海,后者下意识握住。
然后尤金就这么背着他不紧不慢地往前走,避开人群,沿着小路,一直来到公寓门口。
直到洛海被放在床上,他混沌的大脑依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世界在他眼前融化成一片泥泞,只有尤金·奥荻斯的金发格外清晰,像万花筒里的碎片,绚烂地反射着光芒。
他伸出手去抓,绚烂的碎片从他的指缝间滑落,但很快,他的手被接住了。
“要什么?”尤金问。
“把注射剂给我。”洛海声音沙哑,“床头柜最下面,第三个抽屉。”
尤金拉开他说的抽屉,在里面发现了一盒单独包装的注射器。他低头闻了闻,一股人工Alpha信息素味道扑面而来。
盒子上没有名称,也没有商标,显然不属于市面上流通的药物。距离生产日期还没多久,盒子里就已经空了一大半,只剩下两三只药剂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洛海从他手里拿过注射器,用牙齿卷起自己的袖口,露出一截苍白的小臂。
他的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布满了针孔,看起来触目惊心。
洛海的手因为发烧和晕眩而止不住地颤抖,即便如此,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把针头刺向血管,直到尤金一把钳住他的手腕。
“给我。”尤金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柔和,“让我来。”
第16章 夜雨朦胧
尤金从洛海手上拿过注射器,把他惨不忍睹的左臂袖子撸下去,抓过他的右臂,轻轻挽上袖子。
他的右臂干干净净,皮肤苍白到近乎透明,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像蜿蜒在山脉上的河流。
尤金按住洛海的手臂,注射器缓缓刺入血管,把药剂推进去。
洛海沉重地喘息着,冷汗从他的前额一直滑落到鬓角。当尤金推完这支药剂以后,他简洁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再拿一支。”
尤金看了他一眼,还是照做了。从盒子里拿出第二支注射器,换了根血管推进去。
洛海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抬起头把后脑靠在床板上,呼吸浅而短促。过了好一会儿,才像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剧烈地喘息。
“你知道你要是一直这么用药,多半活不过五十岁吧?”打完这一支,尤金拔出针头,把注射器丢进垃圾桶。
洛海慢慢地侧头看他,胸口上下起伏,“那也比你好多了,活不过下个月的人。”
尤金哑了一下,然后噗哧一声笑了。
真够可以的。烧成这样还是挡不住那张猝了毒的嘴。
两支药剂推进去以后没多久,洛海的表情就缓和了不少。尤金能清晰地闻出洛海身上属于Omega的甜美在一点点变淡,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尖锐的、具有攻击性的味道。
就这么两分钟的时间,洛海就从一个散发着诱人芳香的Omega变回了那个冰冷锐利的Alpha。
“这药里有什么?”尤金拿起装注射器的盒子研究,想看看包装上有没有写成分。遗憾的是,盒子上干干净净,除了一行简单的“研究用药”的标注之外,什么都没有写。
“抑制剂和人工信息素。”洛海撑起身体,勉强不让自己像一摊泥一样从床上滑下去。
“对你身体有害的是那个抑制剂吗?”尤金看着盒子问。
“不,抑制剂只是用来抑制Omega的生理周期的。”洛海的声音发哑,“真正起作用的是人工信息素。它可以短暂转化我信息素的性质,让它闻起来像Alpha一样。”
“你是说,现在已经有药物能抑制Omega的生理期了?”尤金若有所思,“就连情热期也可以用这个药跳过去?”
“这种药还在研究阶段,不会对外公开。”洛海说,“我只是情况特殊,有渠道能拿到。”
尤金把盒子拿在手里反复把玩,“是因为还在研究,还是如果公开这种药的存在,Alpha的地位就会立刻被动摇呢?”
洛海从尤金手上拿走盒子扔回抽屉里,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带上了几分警告的味道,“和你没有关系。”
尤金浅笑一下,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我知道。我现在就是个阶下囚,最多动动嘴皮子,别那么紧张。躺下,你现在该好好休息。”
他用手扣住洛海的后颈,不顾后者反对的表情,强行把他放倒在床上。然后打来一盆水,把打湿的毛巾贴在他额头上。
洛海的体温还是很高,他远没有恢复到能跟尤金斗嘴的程度。脑袋刚一挨上枕头,他就难受地闭上了眼,艰难地喘息着。
尤金去厨房煮了一碗姜汤,又拿来退烧药扶着他喝下去,然后拿干净毛巾替他把身上的汗擦干,再仔细地掖好被角。
洛海确实太累了,累到懒得把尤金赶出房间。温暖的被褥和药物的效果让他愈发昏沉,于是他终于放弃了抵抗,闭上眼睡着了。
再醒来时,窗外已经一片漆黑,房间里安安静静,唯有雨声延绵不停。
尤金还坐在他的床边,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一本《人性与法律》看得津津有味,洛海认出那是他书柜里的一本书。
南特当代最臭名昭著的恐怖分子竟然津津有味地读一本法律书,这一幕多少有些讽刺电影的味道了。
“你醒了?”尤金把目光从书上移开,“感觉怎么样?”
“还活着。”洛海听到他的声音沙哑得吓人。
尤金把书放在一边,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贴上洛海的额头。
洛海猝不及防,但此时的他既没有力气也没有反应速度把他推开。尤金的体温就这么透过皮肤传递过来,毫无征兆的肌肤相亲带起一小股电流穿过他的神经,让他一瞬间有些失神。
但是很快尤金就抬起了头,满意地笑了笑,“不错,烧退了一些,在好转了。”
洛海没有动,就这么顶着被尤金拨乱的刘海无力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肯定会利用这个机会对我做点什么。”
尤金一副受到冒犯的表情,“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吗?”
洛海的表情毫无变化,“是。”
尤金被堵得说不出话,半天才干巴巴地说:“我今天羊尾,好吧?”
洛海知道他不该笑的,但还是露出了一个短暂的、几不可见的轻笑。
尤金把毛巾拧干,再浸满干净的冷水,放在洛海的额头上。
“我可是很擅长照顾病人的。以前在孤儿院里,那几个女孩一到秋天就生病,艾婶不在的时候都是我照顾他们。煎药、做饭、洗衣服,甚至有一次她们的一个毛绒熊坏了,都是我给缝好的。”
洛海没有说话,只是保持平稳的呼吸。
“可惜你小时候不怎么生病,我都没怎么照顾过你。”尤金把他的被子往上拽了拽,掖好被角,“你小时候身体好得跟蟑螂一样,暴雪天在外面玩了一个小时都没感冒。第二天我们一群人又打喷嚏又流鼻涕,就你还跟个小太阳一样到处放光芒。”
说着,尤金笑起来,“真的,那时候你是孤儿院里最健康的小孩,压根没人想到你会分化成Omega。”
“你待在这就是为了羞辱我吗?”洛海声音沙哑地说。
“怎么会呢。”尤金唇角带笑,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在洛海的耳边说,“如果我想羞辱你,我会在你把我带出监狱的那一刻就大声告诉所有人,那个雷厉风行、受人敬畏的洛海检察官,其实是个脆弱、无助又可怜的……”
洛海用沙哑的嗓音打断尤金:“提醒你一下,我可能是发烧了,但我枕头下面还是有一把枪的。”
尤金笑了一下,见好就收。
他把洛海额头上的毛巾翻了个面,然后把拇指放在他脑袋的穴位上,轻柔地按摩着。
“不过,我还是记得有一回,我说我想吃院里那棵树上的柿子,你二话不说就开始爬树,结果脚下一滑,脑袋上摔了个大包。那个时候,我也是这样给你按脑袋的。”
洛海闭着眼没有说话,表情也看不出任何变化。只有纤长的睫毛在空气中几不可见的轻微晃动,暴露了他隐藏的一点点动摇。
“你后脑勺鼓了那么大一个包,不哭也不喊,硬是自己一个人忍着,艾婶拎着你训了半个小时,你也硬是没把我给供出来。”尤金的声音低沉而柔和,指腹顺着洛海头部的神经一点点按揉,“直到我拉着你进屋,你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被压扁的柿子,一声不吭地塞进我的手里。”
或许是因为发烧,洛海的听觉没有往常那么清晰。尤金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雾蒙蒙的,像隔着一层梦境。
雨还在下,单调地冲刷在窗玻璃上,像蜿蜒爬行的小蛇。街边的树冠在风中摇晃,路灯投下昏黄的光芒,留下一个孤独的影子。
“你到底闲成什么样,才会去记这些无聊的事情?”
洛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但是发烧时红润的脸颊和短促的呼吸让他的语气没那么有说服力。
“无聊?怎么可能。”尤金轻笑一声,“那些时光可是我生命里最宝贵的记忆。”
说着,尤金抓住洛海的手,身体朝前倾,靠近洛海的脸庞。
“有一年春天,院子里开满桃花的时候,你跟我打了个赌。我们绕着院子赛跑,比谁第一个冲进鸡圈里,输的那个要答应赢的一个要求,你还记得吗?”
在尤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洛海的瞳孔陡然收缩了。
他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甩开了尤金的手,脸上的表情冷得像寒冬二月的湖泊。
“我没功夫把你说的那些蠢事挨个记一遍。如果你真的无聊成这样,就去把地拖了。”
“好凶啊。”尤金笑出声,“我可是很贤惠的,今天下午刚拖过一遍。”
“那就去把垃圾倒了。”洛海的目光锐利,“再把屋子收拾一遍。”
尤金叹了口气,假装烦恼地站直身体,“行吧行吧,知道了,老妈。”
说完,尤金最后替洛海擦了擦额头,把温水和药放在床头柜上,最后才替他关上灯,走出卧室。
黑暗里,洛海一直注视着尤金的背影消失在雨声里,直到房门都关上了好久,他才转过头,闭上了眼睛。
第17章 还挺辣的
洛海甚至没在第二天请假休息,在烧还没完全退的情况下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照常上班去了。
除了这一次,他在公文包里多装了几支药剂。
尤金简直想不通检察院到底开了多高的工资,才能让一个Omega这么自我燃烧地给一群Alpha卖命。
拼了这么多年,洛海甚至连一次提拔都没得到过。他到底图什么?
好在洛海的基础体质还是很硬的,到了午休的时候,他的烧已经完全退了,身体除了偶尔的疼痛和疲惫以外,和平常已经没什么区别。
昨晚聚餐产生的小插曲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同事们只当洛海是不胜酒力加太不合群,甚至到了今天也只有巴尼来送资料的时候问了他一嘴昨晚为什么离席。
唯一关心他的,是某个像被抛弃的金毛狗一样疯狂用短信轰炸他的轻浮Alpha。
——你早上走之前吃药没有?
——我在你床头柜看到体温计了,这是你今天早上量的吗?你不会还没退烧就跑去上班了吧?
——道尔那混蛋到底给你开多少工资?你要是晕倒在工位上算工伤吗?
——你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我,不会真晕倒了吧?
——昨天我光找你就找了半个多小时,不会今天还需要我闯进你办公室把你捞回来吧?
洛海刚从法院里走出来,就看到尤金一连串的短信轰炸,几乎是每半个小时就要发一条。
洛海头疼地叹了口气,在屏幕上敲打回复。
——我在出庭,刚刚结束。走之前给你留了字条,你没看见吗?
那边沉寂了一会儿,才回过来信息。
——哦,现在看见了,被风吹掉地上了。
洛海叹口气,刚想把手机收起来,就又被震动了一下。
——所以你早上吃过药了?现在还发烧吗?
看来不解决尤金的顾虑,这个人是不会放他好好上班的。
洛海干脆拨了个电话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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