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接起电话的速度堪比小狗叼飞盘。
“我走之前吃了药,也吃了饭。上午有个庭审所以我必须来,发烧没有加重,现在已经退得差不多了。”洛海说,“满意了?”
听到洛海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语气报出一连串内容,光是想象他脸上的表情就让尤金止不住地笑了好一阵,“嗯,满意了。奖励给乖孩子一朵小红花。”
“别再在我工作的时间拿短信连环轰炸我就是最大的奖励了。”洛海加重音节,“谢谢。”
说完,洛海就打算挂掉电话。他刚把手机拿离耳朵,就听到尤金的声音。
“哎哎,等等等等先别挂!”
“还有什么事?”洛海耐着性子问。
“我刚才把公寓收拾了一遍,发现洗发水和香皂都没了,沐浴露也快用完了,垃圾袋只剩下最后两个。大米吃完了,你也没买过面粉,冰箱里就剩下一颗大白菜和两颗鸡蛋。”
“那又怎么了?”洛海头疼起来。
“怎么了?”尤金的语气夸张地扬起来,“就这点东西,你晚上回来的时候只能要么吃白菜焯水,要么吃鸡蛋羹。”
“……”洛海用手指捏着自己的鼻梁,“再说一遍,我没要求过你给我做饭。在你住进来之前我也没有饿死。”
“哦,靠吃外卖和垃圾食品吗?”尤金反问道,“你能忍受那种生活,我可忍受不了。你知道外面卖的那些东西里有多少添加剂吗?吃多了不光身体会变差,脑子也会变傻……”
“那你就下楼买。”洛海打断他,“楼下又不是没有蔬菜超市。”
“问题就出在这啊。”尤金无辜地说,“楼下是有蔬菜超市,但没有卖米和面的地方。最近的粮油店在我的活动范围之外,而且附近也买不到我喜欢的那款洗发水和沐浴露。”
洛海感到一股深深的疲惫。
他从监狱里放出来的应该是一个囚犯,而不是一位祖宗。
“那你想怎么办?”洛海问。
“两个办法。一个是你下班回家的时候顺便买一瓶洗发水一瓶沐浴露,抗一袋面粉和一袋大米,再买上西兰花、牛肉、辣椒、咖喱粉、芝士、奶油……”
“……”洛海的声音冷漠,“另一个办法呢?”
“明天就是周末了,到时候你可以陪我到范围外把这些东西买齐。”尤金无辜地说,“有你在我旁边监视,活动范围的规定总可以宽松一点吧?”
洛海没有说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甚至没有拒绝尤金的理由。
他要买的这些东西都是最普通的日用品和食材,而且他必须承认,在吃过几顿尤金准备的饭菜以后,他也确实很难回到以前那种天天吃外卖和快餐的日子。
“好吧。”他最后说。
尤金在电话那头发出了一声幼稚的欢呼,“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采购完东西以后我给你做牛肉披萨。”
说完这句,尤金就挂断了电话。
洛海皱起眉,盯着屏幕看了一好会儿,才把手机装进口袋,朝办公楼走去。
回到办公室以后,他打开电脑,调出尤金脚环的所有位置记录,逐条仔细检查。
然而,新增的位置信息依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他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公寓里,偶尔下楼出门,目的也很明确:要么是超市,要么是便利店,只有昨晚的路线稍微复杂一点,但洛海清楚那是因为他在找聚餐后差点失控的自己。
在他公寓附近一百米范围内都布有全覆盖的摄像头,还有检察院的人手随时监视,但这么多天过去了,尤金依旧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
这与他一开始的假设完全不同。
他许诺了尤金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无论他是否真的提供了有益线索,检察院都会执行他的死刑。
实际上,检察院并不在意尤金会不会提供线索,这一个月的假释才是真正目的。
一个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恐怖分子头子,在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自由以后,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任由生命在指缝间流走呢?
只要尤金做出任何行动,洛海马上就能顺藤摸瓜找到线索,再找出一举铲除光翼会的办法。
然而从尤金出狱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礼拜了,洛海还是没能抓到他的任何蛛丝马迹。
从头到尾,尤金都没有任何行动。无论他盯得多紧、排查得多么仔细,这个轻浮的Alpha都像是就准备在他家享受人生最后时光了一样,完全悠闲自得,不紧不慢。
洛海把监控软件关上。
这注定会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但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可以慢慢耗。
-
周日,洛海是被一阵噪音的轰鸣声吵醒的。
在反复翻身试图睡回笼觉却失败以后,洛海带着愠气走出房间,一眼就看到了噪音的根源——轰隆作响的洗衣机。
尤金穿了件松松垮垮的T恤衫,围着条绿色的围裙,一边靠在洗衣机上哼歌,一边戴着胶皮手套用小刷子清洗下水道地漏。
卫生间地上还摆着好几个盆,分门别类地泡着不同的衣服。
洛海压着火气开口,“你干什么呢?”
“洗衣服啊,看不出来吗?”尤金手上的动作没停,“再顺便把犄角旮旯的卫生打扫一下。你这地漏多长时间没清过了?都臭掉了。”
“我让你帮我洗衣服了吗?”洛海觉得面前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
“没有——但是别说你不需要。”尤金拉长音说道,“你脏衣篮里的衣服已经堆成山了,堆不下的衣服都扔在了客厅沙发上。我发现你穿同一件衬衫上班已经穿了快一周了,连领带都没换过。如果今天再不洗衣服,你打算什么时候洗?”
“……”洛海被他堵得一时无言,“那也和你没关系。”
“我知道,你又打算打包送到洗衣店去。”尤金把刷好的地漏在水管下冲干净,放回原位,“你知道洗衣店洗一次衣服比自己在家洗要贵多少吗?”
洛海缓慢地抱起双臂,“只靠做家务是继承不了我的财产的。”
尤金立刻露出一个夸张的受伤表情,“我在你心目中有这么卑鄙吗?我这么热情友善心地单纯——”
洛海甚至懒得等他把话说完,“有。”
尤金瞪着眼睛张着嘴,活像一只突然离水的金鱼。洛海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拧开水龙头开始洗漱。
“如果你真这么想给自己积点德就洗吧,但下次别用洗衣机,声音很大,”
“拜托,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下午一点了!”尤金难以置信地说,“你的作息时间还在人类范畴吗?”
“闭嘴。”洛海简洁地说,“要是你再敢在休息日吵醒我,我就把你全身上下所有的毛都扒下来做成皮草。”
“……”尤金安静了,然后默默地用手挡了一下裆部。
洛海拧上水龙头,擦干脸上的水,然后意识到身后的人一直在盯着他看。
“干什么?”他压着火看向尤金。
尤金啧了一声,“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你带着起床气的样子还挺辣的。”
第18章 温度
洛海对此的态度是给了尤金一个冷到极点的目光,然后径直走开了。
但即便是洛海也得承认,自从尤金在这里住下以后,确实把他家打理得很好。
客厅的窗帘都被一一拆下来洗得干干净净,午后的阳光穿过轻薄的窗纱,洒在一尘不染的茶几和地板上,所有杂物都摆放得规规整整,餐桌上还铺了桌布,右上角压了个花瓶,里面插着两支娇艳的鲜花。
现在洛海才对尤金那些过于丰富的履历有了些实感,他确实太擅长营造氛围和取悦他人,就像他总能用恰当的言语巧妙地拨动每个人的心弦。
如果他没改行,现在肯定已经是人气顶尖的超级偶像,全世界的女孩都会抢着给他送钱,让他赚得盆满钵满。
但他偏偏是个疯子,要当反社会恐怖分子,最后玩火自焚坠入深渊。
当然,当事者本人对此毫无自觉。
“我给你做了煎蛋卷和可颂。”尤金从厨房端出一盘色泽和香味都十分诱人的食物,放在洛海面前,“好吧,可颂是买来的。煎蛋卷是因为家里除了两个鸡蛋已经没什么食材了。我早上就做好了,一直等着你睡醒,结果你一口气就睡到了现在,连午饭都一起省了。”
“我又没有让你给我做早饭,是你自找的。”话虽这么说,洛海还是拿起叉子,把煎蛋卷送进嘴里。
“你平时周日都起这么晚?”尤金问。
“不,今天是因为被你吵醒了。”洛海说,“平时我会一觉睡到下午两三点。”
尤金诧异地睁大眼睛,“检察官大人,请问您工作日是从来都不睡觉吗?”
“连着熬几个通宵的情况很常见。”洛海说,“更不用说现在还要替你和你的那个小组织擦屁股。”
看得出洛海想像往常一样用那种冷淡而严肃的语气说话,但他说完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下子让他声音里的威胁变得软绵绵的。
他睡得整个人都乱糟糟的,衣领松松垮垮地开着好几颗扣子,头发完全没有往日的造型,后脑勺还有一撮头发顽强地翘起来,随着他吃饭的动作晃动。
尤金没忍住笑出了声。
冰山检察官洛海此时就像一只生闷气的小动物,毛茸茸的,可爱得让人有想要薅一把的冲动。
洛海则一如往常地无视了他,慢条斯理地吃完了这顿迟到过久的早餐,然后从餐桌前站起来。
“你之前说你都要买什么东西?”
“面粉、大米、一些这边买不到的蔬菜,还有洗发水和沐浴露。”尤金立刻说道,“都不远,在市中心就能买到。”
洛海掏出手机,在脚环的监控软件上设置了什么,然后看了一眼尤金的脚腕。
“我关闭了脚环的距离限制,打开了跟随系统。从现在开始,如果你离开我三米以外,就会触发足以让你晕厥的电击。”
尤金还是那副没个正经的轻浮表情,“私下就玩这么大啊,我喜欢。”
“不要动任何歪心思,电击是有致死强度的。”洛海冷冷地说。
尤金懒洋洋地朝洛海敬了个礼,“收到了,遵命。”
在尤金出狱以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洛海开车。
他的公寓就在检察院附近,走路都用不了十分钟,每天就在单位和公寓之间两点一线,尤金甚至以为洛海根本没有买车。
事实上他不光有车,还是一辆相当高级的名牌轿车。
当洛海从车库里把那辆车开出来的时候,尤金就站在后面,像个刚从菜市场的塑料筐里逃出来的螃蟹一样,一直啧啧啧个不停。
让洛海很有踩一脚油门直接撞上去的冲动。
“看不出来啊,洛海检察官。”尤金啧啧个不停,“看来检察院给你开的薪水还真是不容小觑。”
“上来。”洛海摇下车窗,冷着一张脸看向尤金。
尤金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打量四周,嘴巴还是没停,“你知不知道你这款车有个别名叫‘二奶车’?因为一些富豪给自己的小情人送车的时候最常送的就是这款。当然了,没别的意思,我知道你这辆肯定是自己买的……”
洛海看向他,“把嘴闭上,不然我现在就把你踹下去。”
尤金乖巧地闭上嘴,用手在唇边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眼里却露出藏不住的得逞笑意。
能看到洛海穿休闲装实在是很难得的一件事。
从尤金被逮捕的那天起,洛海就始终穿着笔挺的西装三件套,偶尔换一条领带,也是在正统的颜色里选。
而今天他却穿了一件浅色的针织衫和夹克,总被领带束紧的领口现在松弛地敞开着,露出形状好看的锁骨。
周日的市中心人来人往,既有推着小车来菜市场买菜的老人,也有满地乱跑的小孩和手挽着手逛街的情侣。
一下车,尤金就故意贴得洛海很近,走了没两步,他开始蹬鼻子上脸地挽住后者的胳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他们都跟那几对缠绵悱恻、恨不得三步一亲嘴的情侣没什么两样。
“你脑子被驴踢了?”洛海冷淡地看着他。
“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很怕死的啊。”尤金嬉皮笑脸地凑上去,压低声音,高挺的鼻尖离洛海的脸颊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既然离开你三米就会被电死,那我还是抓着你比较有安全感。”
洛海的太阳穴突突地疼,问题是他还真没什么理由反对这个轻浮的人渣。
在他的立场上,尤金愿意抓着他不放手而不是躲在一边悄悄地捣鼓什么逃跑计划是件好事,他也可以不用费心去盯他的一举一动。
应该说,这只大金毛简直乖顺得吓人,都不用栓狗链子,勾勾手指就屁颠屁颠地过来了。
“你要买的东西在哪?赶紧买完,赶紧回去。”洛海言简意赅地说。
尤金一手挽着他的胳膊,一手指了几个方向,“我说,你在南特住的时间比我长多了,怎么对市中心有什么店子一无所知的。”
“我说了,检察院的工作很忙,我没什么时间出来逛街。”洛海说。
“那你总得出门买食材和日用品吧?”尤金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山顶洞人。
“这些事大部分都有助理替我做。”洛海看了他一眼,“我把名单发给他,他会买好东西送到我的公寓。”
尤金听得咂舌,“你这是助理还是保姆啊?”
“在你住进来之前,我一个礼拜也就回一两次公寓。”洛海淡淡地说,“我的助理帮我扔东西的次数比帮我买东西的次数更频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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