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心中还是滋味复杂,愤怒,失望,觉得不公,随后,极为讽刺地笑了笑。
他不怪蒋绍言现实,只笑自己天真,再看下去也是添堵,索性拔电睡觉。
如果钟虞顺着这条新闻搜索下去,就会发现随后又有记者单独采访蒋绍言,蒋绍言明确表示将不会和鲲鹏集团进行任何层面的合作。
记者问及原因,蒋绍言只说了七个字:“道不同,不相为谋。”
采访的记者瞠目,赶紧发上网,随后多家媒体转发,标题就援引了这七个字,几乎瞬间引爆了网络。
然而一场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当晚美股开盘,鲲鹏集团股价就略微下挫,不知是否受了白天新闻的影响,但很快稳中有升,然而到尾盘却突然遭遇大资金狙击,股价一泻千里,以跌停收官。
此后两天皆是如此。
鲲鹏股价的不正常波动引来媒体猜测,恐怕是遭遇了空头的狙击,而蒋绍言刚在公开场合对赵德青发难,不禁让人对两件事的关联浮想联翩。
钟虞日常也关注财经新闻,就算不关注,这几天手机各大应用推送的几乎都是这件事,想不知道都难。
第六感告诉他,此事就是蒋绍言主导,但又觉得太不可思议,反复权衡之下,他还是拨打了蒋绍言的电话。
电话一直未能打通,总是处于忙线,好不容易通了,铃响许久,却迟迟没有人接。
最后自动挂断了。
钟虞好像彻底跟这个男人失去了联系。
第二天股市收盘,西北集团突然发出公告,表示已经持有鲲鹏超过5%的股份,但因为要等交割单,所以并未透露具体数额。媒体闻风而至,纷纷猜测蒋绍言持股应该已经超过了15%,接近赵德青本人持股量,也有人质疑蒋绍言此次低吸鲲鹏股票的行为,是否构成恶意收购。
很快就有媒体反驳,称近年来多家企业遭遇恶意收购,背后都有鲲鹏和赵德青的影子,桩桩件件全都一一列举了出来。
动作迅速且证据详实,很难不让人猜测是一早便准备好了的。
钟虞也看到了这份公告,按耐不住,叫伊森看着蒋兜兜,他自己打车去了西北集团,本想直接刷卡坐电梯上去,又觉得无礼和唐突,便请前台代为转告,说有个姓钟的先生要求见面。
很快,大堂一扇电梯的门便开了,谭朗从里面走出来,停在钟虞面前告诉他,蒋总说钟律请回吧,他不见。
所以蒋绍言就在办公室,却不见他。
谭朗看着比前次见面憔悴不少,西服也不似往日平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西北集团连日来出于风口浪尖,他熬夜加班,精神困顿,连外表都顾不及收拾。
谭朗尚且如此,蒋绍言是什么状态可想而知。
钟虞平静地问为什么不见我。
这回谭朗只摇头,没再说话。
钟虞转身走了。
赵德青也不是善男信女,迅速进行反击,同样借媒体的手发布一系列西北集团或真或假的不利传闻,外有国际空头高调发表看空的言论,西北集团开盘就遭恐慌性抛售,而赵德青如法炮制趁机低吸,也发了公告,甚至在明面上直接对西北集团董事会发起了收购。
新闻沸沸扬扬,钟虞再次拨了蒋绍言的号码,这次用的蒋兜兜的手机。
蒋绍言终于接了。
仿佛猜到电话这头的人是钟虞,蒋绍言没说话,钟虞却能听见他比以往更沉重的呼吸。
“为什么?”钟虞先开口。
蒋绍言像是笑了一声,嗓子有些哑,不知道熬了多少夜抽了多少烟,却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钟虞还记不记得蒋兜兜那次在幼儿园跟同学打架,被找家长。
“记得。”钟虞道,就是那次的事让他触动很深,决定把一切跟蒋兜兜说明。
蒋绍言说:“兜兜那天跟我说了一句话,他问我,是不是要叫他去跟人道歉。如果他没错,我却让他去道歉,那就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本事。”
钟虞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回应,就听蒋绍言又说:“我觉得他说得很对。”
“从前是我不知道,如今我知道了,我爱的人竟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要是什么都不做,那就是我蒋绍言最大的无能。”
钟虞愕然。
似乎再无旁的话要说,挂线前,蒋绍言最后道:“听说你后天飞机,一路平安,我就不送了。”
第74章 陷囹圄(一更)
不论西北集团还是鲲鹏, 都是国内企业的龙头,两家平时有点风吹草动业内都要抖三抖,这会儿如两头猛兽撕扯啃咬相互搏杀, 竟有你死我活的架势。
原本分庭抗礼的局势, 到了第二天, 突然间急转直下。
先是一家媒体爆料西北集团现任CEO涉嫌职务犯罪被有关部门立案调查,还拍到了一张所谓蒋绍言从公司被带走的模糊照片。
几乎同时,一则桃色新闻也在网络悄然发酵, 西北集团CEO以资源为交换潜规则明星, 受害者中包括某顶流。
媒体便如嗅着血腥味的鲨鱼,刹时蜂拥而至。
消息一出, 前几天还为蒋绍言站台的媒体纷纷倒戈,从溢美之词变为了群情激愤的口诛笔伐。
职务犯罪加桃色新闻,财与色,两个最能吸引公众眼球的话题。网络、电视、纸媒……一时间铺天盖地。
而赵德青趁此机会高调出镜,为旗下商场开业剪彩,同时宣布将进行大笔捐款,这都是他笼络人心的常用手段。程杰站在赵德青身后, 森然的目光投向对准他的镜头, 不知道透过镜头在看谁。
钟虞是在中午接到的老陈电话, 那会儿蒋兜兜吃过饭开了电视在看动画片, 看着看着睡着了,钟虞便把他抱回床上,出来后就听手机在响。
他接了电话, 老陈先是东扯西扯,顾左右言他,末了才吞吞吐吐问, 蒋绍言这事是真的吗?
动画片还在放着,钟虞弯腰拿起遥控器本想关掉,一个恍神,碰到了另外的按键,调到了财经频道,正好看到国字脸的男主播在慷慨激昂地播报。
声称据消息人士透露,本次蒋绍言突然被带走是西北集团内部人士举报,一旦属实,这个年轻的掌舵者不仅将名声扫地,还很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镜头切换,另一边,赵德青高调出镜,满面春风。
两厢对比,似乎已成定局。
钟虞冷漠地看着听着,直到老陈在那头出声询问,他才说:“这事你不该来问我。”
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老陈语塞,隔了许久才又问钟虞是不是要走了。
“嗯,明天飞机。”
拒绝了老陈两口子送机的好意,钟虞挂了电话,却迟迟没有关上电视。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他快步走过去将门打开,见是伊森便没说话,随即又走回电视前继续看。
伊森叫他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跟过去,也看到了电视里的新闻,当下明白了缘由。这件事不光国内媒体报道,外媒也在追踪,毕竟两家企业都在美股上市,体量庞大,所以伊森也一直关注。
然而他却不想钟虞过多关注,从钟虞手中抽出遥控器将电视静了音,等钟虞朝他看来,才若无其事地笑笑,问:“行李收拾好了吗?护照都带了?”
沉默了几秒,钟虞点了点头。
行李收拾好,护照也带上了,就在他公文包的夹层里放着,一切准备就绪,明天他就要离开,回去他本来去的地方。
伊森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哦对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惊喜,所以提前告诉你,茱莉亚她们为欢迎你回去,特意给你准备了派对。大卫还把律所风景最好的一间办公室给了你,从窗户就能看到哈德逊河。还有就是你现在的名片太素了,以后升合伙人还是不一样的,名片是身份的象征,你放心,我找人给你设计,我知道你不喜欢花哨……”
伊森自顾自说着话,钟虞的注意力却开始游移,再次转向电视。
静了音,听不到声,只能看到画面,男主播邀请了专家连线。专家侃侃而谈,底部滚动着硕大的字幕——西北集团群龙无首,是否是鲲鹏收购的好时机。
似乎所有人都认定,赵德青在这一局里扭转乾坤,而蒋绍言,败了。
画面定格在蒋绍言被带走的那张模糊照片上。上车前,蒋绍言似乎抬起了头,往远处望了一眼。
他在看什么,又在想什么。
钟虞神情漠然,从伊森手中夺回遥控器,抬手按了关机。
蒋兜兜睡过一觉,揉着眼从床上坐起来,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钟虞带他去楼下餐厅吃晚饭。
蒋兜兜不怎么饿,好像还没睡醒,整个人蔫蔫巴巴地没精神,吃一口饭就要往窗户外面望上一眼。钟虞以为是自己快要走,蒋兜兜心里不高兴,谁知蒋兜兜却突然跟他说:“我想爸爸了。”
钟虞愣了愣,筷子停下:“怎么突然想爸爸了?”
蒋兜兜也说不明白,又转头冲外张望,天黑漆漆的,无月无星,能听到风在呼号,好像动画片里会吃人的鬼怪。
这感觉跟前几天醒来时见不到钟虞一模一样,叫他害怕。
“我要给爸爸打电话。”蒋兜兜说着摸出自己的小手机,拨了蒋绍言的号码,举到耳边拧眉听了一会儿又把手机放下,讷讷自语,“奇怪,爸爸为什么关机了。”
钟虞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也不知道蒋兜兜突然想蒋绍言,是否因为父子连心,他感应到蒋绍言出了事。
想了想,说:“也许他在忙,或者手机没电了,等他忙完了就会打给你。快点吃饭吧,待会儿我送你去你爷爷家。”
中午看完新闻没多久,钟虞就接到了蒋西北电话,要来接蒋兜兜,被他以小孩还在睡觉打发走了,但答应会在晚上把蒋兜兜送过去。
蒋西北派来了车和司机,坐上车后,蒋兜兜歪在钟虞身上,头扎他胸口,一直没说话,难得很安静。
钟虞知道他心里难受,答应每天都视频,还说下个月就再飞回来看他,蒋兜兜这才有点精神:“那我能去找你吗,我现在放寒假了,要到三月份才开学。”
“当然可以。”
想了想,蒋兜兜又问:“爸爸也可以去吗?”
钟虞沉默了一会儿,在他头发上摸了摸,说:“爸爸也可以去。”
蒋兜兜便高兴了,摇着头晃着脑,很快又撅起嘴,暗自嘟囔:“爸爸到底在干什么啊,为什么还不给我打电话,我都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司机将车开进了别墅区,停在一栋别墅前,钟虞知道这便是蒋西北的住处了。
蒋绍言出了事,蒋西北不得不重新出山,钟虞带蒋兜兜下车,从窗户看到客厅里面灯光大亮,沙发围坐一群人,大概都是蒋西北找来商量对策的。每个人的脸上都神色凝重,想来情形并不乐观。
一个保姆模样的中年女人开门探头,见是蒋兜兜便回身喊了句“蒋老”。很快,蒋西北就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钟虞蹲下,仔仔细细地看蒋兜兜的模样,又抬起手摸摸蒋兜兜的小脸,蒋兜兜憋了一路的眼泪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泪水滚滚而落,紧紧抱着钟虞不肯撒手。
钟虞也抱着他,重重亲吻他的额头:“宝贝我爱你,我们很快就能再见,我向你保证。”
蒋西北就站在蒋兜兜身后,沉默地听,末了说外面冷,让兜兜进屋去,又对保姆使眼色:“带他上楼。”
蒋兜兜擦干泪,被保姆领着一步三回头地进去了别墅里,蒋西北却站在原地没有动,撑着拐杖看向钟虞,目光含着明显的不欢迎,甚至愤怒。
钟虞无话可说,转身欲走,蒋西北突然开口。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他是为了谁?他都是为了你!因为你,他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真是愚蠢!愚蠢!!”
钟虞冷冷回头:“我没有要他这么做。”
蒋西北将拐杖往地重重一杵,气到手不停地颤抖:“好啊!好啊!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的确心肠够狠!从前找上你是我眼瞎,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恨我,现在绍言也算都还给你了,我早就警告过他离你远点,但他还是一意孤行!这些年他心里一直惦记你,真心就当喂了狗了!你走吧,走了就别再回来!”
蒋西北越说越激动,到最后重重咳嗽起来,胸口起伏,一声紧过一声,竟停不下来。钟虞冷眼看他,发觉蒋西北双眼翻白,进气多出气少,像是随时可能昏厥,正想上前,屋里的人大概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看他一眼,搀着蒋西北回去了。
钟虞走到别墅区外打了辆车,独自回去了酒店,这一晚大概是没了蒋兜兜在身边,枕冷裘寒,他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竟然梦见了蒋绍言。
一片浓雾中只闻声不见人,蒋绍言声音似自辽远传来,说,钟虞,宝宝,再见。
钟虞便猝然惊醒,于一片黑暗中仓惶地睁大眼,心慌气短,再难入睡,清醒着挨到天明。
一早,伊森过来敲门,在酒店吃过早饭,订的车也到了,行李装车,出发奔机场。
路森*晚*整*理上时,伊森打了几个电话,挂线后兴奋地对钟虞说:“我订好了餐厅,就是你喜欢的那家,到了之后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再送你回公寓。”
窗外风景极速倒退,钟虞侧头看去,不置可否。伊森见状便也悻悻转过头,神情有些晦暗。
到机场,伊森拿了两人护照去办登机,托运了他自己的两件行李,钟虞来时带的是个20寸登机箱,走时依旧一个箱子,省去了托运的麻烦。
他站在贵宾通道旁边等待,等伊森办完一道走。
机场依旧人潮拥挤,人从四面来,又往八方去。广播循环播放起降信息,偶尔夹杂一两条失物招领,钟虞冷漠地看着、听着,入了眼入了耳,却没入心。
他的心不在这里。
伊森始终注意着他,见状突然产生不好预感,忙催地勤加快速度,办完便拿上两人的护照和机票走过去,对钟虞说走吧。
钟虞还是没说话,转身循指示牌往国际出发口走。
伊森走在旁边,边走边悄然观察,见他表情平静步伐也稳当,才悄然松了口气。很快就看到了入口,十几米开外,几步便能到,只要刷了机票过了那道闸机,一切便成定局。
伊森加快脚步,想赶紧进去,谁想就在这时,钟虞突然停了下来。
伊森也急刹停下,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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