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旺被他爹瞰着,刚才嚣张的气焰顿时荡然无存,像个瞬间被拔光的秃毛鸡:“没、没谁。”
“我要是再听见你说一次分家,我就打断你的腿。”宋福堂瞪了他一眼,对着宋惊蛰和宋家兴道,“你们去忙你们的,不用听他的废话,惊蛰说亲那钱,就当是我出的,以后谁都不能再议论这事。”
“……谢谢大伯。”宋惊蛰噎了一下,眉毛都差点打结了,还不能不道谢。
“……”
稻香村。
因着郑月娥又拿了一块布来添聘礼,可把稻香村的人给羡慕坏了,村口村长屋檐下,一堆唠闲的:“这从来都只听过嫌聘礼给下得多的,还从来都没听过嫌聘礼给下得少的,这立夏哥儿走好运,相上个这么好的人家。”
“那可不,那天在村口,人家婆婆对他可护着了,那冯金玉都没有那样护过立夏,这捡着一个比亲妈还要好的婆婆,都不能说是走好运了,这算是重新投对了胎。”
“好什么好,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家给了这么多的聘礼,她冯金玉拿得出对称的嫁妆吗。”一片赞扬声中,突然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进来。众人看过去,见是林传文的婆子赵花香,也就是林立夏的奶奶,全都不说话了。
谁都知道这赵花香看冯金玉不顺眼,连带着看自家儿子也不顺眼,一见冯金玉生了三个哥儿,就以人家生不出儿子为由,将他们一家给赶了出去。
天寒地冻的,就给人家一亩地,连个屋子都没给,三个哥儿缩在茅草屋里,每天忙进忙出地找柴火取暖。
现在人家好不容易过好了,这不就碍着赵花香的眼了,各种诋毁和不看好。
“你们也别这样看着我,我就不信,你们心里没这个想法。”被众人看着,赵花香一点都不怵,“那冯金玉家你们还不知道,除了有些烂皮子之外,就拿不出什么东西了。”
“你家要是舍了那么多聘礼出去,人家哥儿给你带一堆破烂货回来,我看你们乐意不。”
众人收回眼,这话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林家。
林立夏望着冯金玉从屋里搬出来的那只箱子,放下手中正在纳的鞋底,跑去问道:“娘,这是什么。”
“给你准备的嫁妆。”冯金玉也不兜弯子,找了个位子把箱子放好,开了锁,将箱子打开给林立夏看。
只见里面堆满了一张张油光水滑的皮毛,那漂亮的颜色,看着就惹人嗓子眼发紧。
“娘,这些都是给我的吗?”林立夏别提有多吃惊了,望着冯金玉,眼底都盈满了感动的泪水。
他大哥夫是山民,二哥夫是猎户,他知道他大哥二哥平时没少拿好皮子回来孝敬他娘,他娘抠门从没拿出来用过,但今儿为了他成亲的事,竟然全都拿出来了。
世上再没有比他娘更好的人了。
冯金玉看他想入非非,拍了拍他脑门,人都气笑了:“想什么呢,我拿出来只是让你挑,我可没说让你全给我拿走了。”
“哦。”林立夏瞬间收回了眼底的泪水,他就说他娘不可能这么大方,害他白感动了一回。
“小没良心的,不全给你,就不感谢你娘我了。”见林立夏很快就变了脸,冯金玉磨了磨牙,突然开始后悔直接搬箱子出来让他挑了,就该她挑好再给他。
林立夏的眼神立马又变了回去,一副感动得不行的模样:“娘。”
冯金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实在消受不来,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这套你留着给你婆婆用吧,赶紧去把皮子挑了,我好收起来。”
林立夏利落道:“好嘞。”
箱子里的皮毛多数都是鼠皮兔子皮,算不上太珍贵,拿去镇上收皮货的店子,至多也就给个三五文,但架不住这东西多。
满满一大箱子至少也有好几百张,林立夏挑挑拣拣选了百来张放在自己的嫁妆箱笼里。
这嫁妆箱笼是他大哥夫给他编的,大哥夫是山里的山民,没有朝廷颁发的户贴进不去县城,日常所需的家什都需要自个琢磨,他大哥夫就练得一手好编织手艺。
现在嫁给他大哥,小两口在他们家不远处令起了屋子住,大哥时不时地带着他编织的小玩意儿去镇上售卖,日子过得也挺好。
说起大哥夫,林立夏向冯金玉说道:“我嫁出去了,大哥他们应该就能搬回来住了。”
当年他大哥夫嫁给他大哥时,他已有十三岁了,这个年纪好点的哥儿都在说亲了。他们家在村里名声又不好,怕村里传什么闲言闲语,几乎是大哥夫一进门,大哥就带着他出去单过了。
“现在他们两个带着榆哥儿,一家三口,又没个长辈在上面压着,日子不知道过得有多逍遥,怕是不会搬回来了。”冯金玉看得明白,当初说是说为了立夏的名声着想搬出去,可在外面生活了这么多年也没个不适,是住舒服了的,突然间要他们搬回来,他们还不适应呢。
“好吧。”林立夏失落了一瞬,好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家,他们兄弟三人就再也找不到当年依偎在一起取暖的感觉了。
不过他很快就又振作了起来,真好,他马上也要跟惊蛰哥建立属于他们的小家了。
正聊着,村里先前受过冯金玉恩惠的村民前来给冯立夏添妆。农户人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都是些三五文的络子或者新碗筷。
冯金玉一律谢过,替林立夏收进嫁妆箱笼里,有人好奇冯金玉都给林立夏准备了什么嫁妆,探头一瞧,瞧见半箱笼颜色漂亮的皮毛,惊讶出声:“呀,金玉,你可真舍得,这些全都给立夏做嫁妆了?”
冯金玉翘了翘唇:“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有我有的,我都恨不得给我的孩子们。”
众人噎了一下,心想我们还真没有看出来你冯金玉是这么个大公无私的人。
冯金玉才不管她们怎么想,她开心就好了。
见过林立夏一箱子皮毛嫁妆的,有那好事的,想到先前赵香花说冯金玉家只有烂皮子,回不起宋家聘礼一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到村长家的屋檐下,把这好事特意跟赵香花一说:“哎呀,今儿可开了眼了,冯金玉可是给立夏准备了一百多张皮毛做嫁妆,就算一张卖五文钱,都得有小一吊银子了。”
为刺激赵香花大家还越说越夸张:“这还是些不值钱的皮毛,谁知道那压箱底放了些什么更值钱的。”
他们这儿的习俗,新媳妇新夫郎的嫁妆可以看,但不能看人家的压箱底,有些媳妇夫郎就指着压箱底过活呢,要是提前透露出来,叫人猜到了底牌,不就好被人拿捏了么。
可这么些年下来,嫁闺女哥儿的多了,大家的压箱底又都大差不差,看也看会了。面上放的是普通些的布匹,下面压的定然就是更贵的布匹,面上放的是铜钱,底下压的就是银子。因此大家猜测林立夏的压箱底是值钱的皮毛,也不是无的放矢。
但赵花香任由她们说什么都不相信:“他们要是有这能耐,早发财了,还用等到现在。”
村长媳妇刚也跟着她们去了林立夏家,确确实实见过那些皮毛,这会儿见赵花香不信,出来作证道:“赵婶,是真的,我不仅亲眼见了,我还上手摸了呢。”
赵花香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别人能被冯金玉收买,帮着她说话,这村长媳妇总不能也被冯金玉给收买了吧。
难道那冯金玉走狗屎运要阔起来了?
“……”
桃源村,宋家。
自宋福堂回家后,家里的吵闹全都平息了,大家开始井然有序地给宋惊蛰筹备婚礼。
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煮红鸡蛋、炸果子、擀裙带面、做合欢饼、熬喜汤;厨房外面也紧锣密鼓,借桌椅板凳,到各家请人上门喝喜酒,帮着找各种需要的东西。
这边没有让新郎君搬搬抬抬的,闲不住的宋惊蛰原打算撸起袖子到灶房打个下手,人还没踏进去,就被屋里的人给赶了出来:“走走走,身上沾了油烟可不好洗。”
宋惊蛰转悠了一圈,没找到需要自己帮忙的,打算回屋再把自己的屋子拾掇拾掇,却见宋白露什么都给他做好了。
连花生莲子之类的物什都给他放好了。
宋惊蛰走过去问她:“姐,你现在就放了,我今晚怎么睡。”
宋白露这都铺陈好了,转过身看到宋惊蛰,这才想起明儿才去迎亲,今晚宋惊蛰还得对付一夜。她又把放好的花生莲子往里面拨了拨,空出个给宋惊蛰睡觉的地方:“就这样凑合着吧。”可算是给宋惊蛰找了个活:“行了,你去外头把宝碌叫进来压喜床吧。”
宋宝碌,宋家兴的儿子。
宋惊蛰低头看了眼在床边上趁着宋白露不注意,就把手伸进被子里找找花生莲子吃的施银杏,把她给抱起来放床上:“这不是有个现成的,何必舍近求远。”
宋白露张了张口,想说她家银杏是女娃啊,可见宋惊蛰只喜欢银杏,对大堂哥家的宝碌不怎么热情,心知他这是喜欢女娃呢。
农户人家都喜欢生儿子,因为有了儿子就意味着有了壮劳力,家里田地不愁没人打理,可也不是没有不喜欢女娃的人家。
就好比她们家,她爹娘对男娃女娃都差不多,没有特别偏疼谁。
“行吧,银杏就银杏。”宋白露觉得宋惊蛰这是遗传了他爹娘的,反正男娃女娃都是他的娃,叫谁压喜床都一样,对着施银杏道,“杏儿,在你舅舅床上滚两圈。”
“哦,好。”施银杏突然被抱了起来,还以为自己偷吃被发现了,吓得手里刚咬了一半的莲子都掉了,听她娘说让她滚床,一颗小心这才放了下去,自个蹬掉小鞋,笑嘻嘻地在宋惊蛰床上打着滚。
宋白露看着她那个机灵样,就忍不住好笑,这才几岁啊,就知道跟她耍心眼了,就她那点小伎俩,她早瞧见了。
“这不挺好。”宋惊蛰听着施银杏那乐不可支的笑声,也跟着笑了起来,这喜庆还不淘气的样子,不比让宝碌给他蹦床舒坦。
“是挺好的,就是不知道那林家哥儿喜不喜欢。”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家孩子,听宋惊蛰这么一说,宋白露喜笑颜开的,但她没有忘形,想起林家哥儿来,提点了弟弟一句。
说起林立夏,宋惊蛰满眼都是笑意:“他喜欢。”
宋白露好奇:“你怎么这么肯定。”
想到林立夏的乖巧懂事,宋惊蛰眼底的笑意渐深:“我喜欢他就喜欢。”
“渍。”宋白露被他的样子酸到了牙,心里也更好奇了,“到底长什么模样,让你和娘这么夸赞。”
宋白露提前好几天就回来了,她本想着早些回来,早些去稻香村见见那林家哥儿。谁知道她还没去,她娘就说,她才去过,这婆家人又去,显得她们有多不放心人家似的,左右婚期也没两天,早看晚看都一样。
宋白露只好作罢。
“明儿就能见到了。”宋惊蛰笑了笑。
宋白露见不得他得意,顺势提议道:“那明天姐跟你一块去接亲行不,不能家里人都见过了,我这个大姑姐还没见过。”
“行啊。”宋惊蛰没有拒绝,时下接亲,婆家人去得越多,就说明这家人越重视人家哥儿。
“惊蛰,惊蛰。”姐弟俩在屋里说着话,外头孟双秋的声音响起。
宋惊蛰走出屋,问:“怎么了,三婶。”
孟双秋见到宋惊蛰,脸色也有点儿尴尬,毕竟先前她还给宋惊蛰成亲下过绊子,这会儿又有求于他,也不知晓他会不会答应。
为避免尴尬,她清了清嗓子:“那个惊蛰啊,三婶是过来问问你,你记礼薄的人找好了没。”
宋惊蛰有点奇怪:“咱家不是一直都让大伯做这事么,怎么还需要重新找人。”
“三婶这不是想问问你,这次能不能让你三叔和硕果顶上。”孟双秋朝宋惊蛰笑得腼腆,“这不是你三叔和硕果这些天给家里做泥砖太累了吗,你成婚又忙上忙下的,记礼薄这活不累,还能多认识些人……”
“好。”孟双秋还想再说些什么,宋惊蛰直接打断她应下了。慌得孟双秋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回了回神才发觉,宋惊蛰居然答应了。
“那三婶就先替你三叔和硕果谢谢你了。”得了信,孟双秋眉飞色舞地走了。
宋白露从屋里走出,望着她走远的背影,蹙了蹙眉,说起宋惊蛰的不是来:“三婶一贯无利不起早,她这主动来找你,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宋惊蛰颔首:“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把记礼薄这么大的事交给她?”宋白露觉得弟弟脑子坏掉了。
时下婚丧嫁娶去别人家都是要给礼金的,别人给了不能不还回去,这人一多,事也多,怎么可能记得下谁谁谁给了多少,就需要一个记礼薄的记下这些礼金。过后到人家家里办事了,就好照着礼薄上的礼还回去。
宋白露怕三叔他们故意给弟弟使绊子,在礼薄上这里少记一笔,那里少记一笔的,使他弟弟以后得罪人。
“不怕,同样的单子家兴家旺哥那里还有一份。”宋惊蛰一点都不担心,大家都是一家人,走的亲戚都是一样的,要是三叔真这么做了,都不用他出手,他自己就露马脚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宋白露还是有点担心:“要是他们使些别的坏呢。”
“那也不怕。”宋惊蛰弯了弯唇,现在家里有大伯坐镇,大家表面上一团和气,但那些不满和委屈依旧存在,只是碍于大伯的面子,大家才没有发作。
等他这个亲成完了,不需要在外人面前装样子了,家里积压的那些矛盾迟早是要爆发出来的。既如此,多一样,少一样又有什么区别。
“你我是不担心的,我就怕你那夫郎进了门受不了。”宋惊蛰的心思,宋白露多少也清楚一点。她当年正是被家里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大闹的争吵,扰得烦不胜烦。后来听人说,常来他们村贩货的施货郎家里只有双亲没有兄弟姊妹,且那施家老两口性子又软糯,总是被儿子拿捏。
她趁着买货去见了那施家货郎一面,高高大大的,模样也好,众多小媳妇新夫郎围着他转,他眼睛也不乱瞄,只专心做生意,一眼就相中了。把人拦住,要死要活地要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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