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啊,就是不能偷懒。
宋惊蛰拉着林立夏在人群里穿梭,没过多大一会儿的工夫,他笑了一下,把林立夏拉至自己跟前,让他朝自己的视线看过去:“瞧,这不就有卖的了。”
林立夏顺着宋惊蛰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有人拿竹篱笆圈了块地,在卖毛色绒黄的小鸭崽小鹅崽,一脸地诧异:“还真的有。”
他整个人从宋惊蛰的侧边被拉到宋惊蛰胸前,再回过头来看宋惊蛰,眼睛里有星星闪烁,看上去好满足得很,惹得宋惊蛰又想掐他酒窝了,紧了紧拉着他手腕的手,带着他走向那买鸭崽的摊子,向摊主问道:“这些鸭崽和鹅崽怎么卖的。”
“鸭崽十文钱一只,鹅崽十五文钱一只。”摊主是个梳着发髻看上去很好说话的大娘,一开口直接惹炸了林立夏,“你抢钱啊。”
寻常鸭苗鹅苗哪值得上这个价。
那摊主听了林立夏的话,脸色也沉了下来:“这位夫郎,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节气了,整个集市上除了老婆子我这儿,你还买得到鸭崽鹅崽吗。”
她捉了一只鸭崽给林立夏看:“你看看它们养得多好,吃进去的粮食不算钱啊。”
“但你这卖得也太贵了。”林立夏看了看那被捉起来还活蹦乱跳有劲得很的鸭崽,觉得是挺不错的,可这个价钱他实在没法接受。
他们今天卖松茸菌,十来斤的菌子,也不过才卖八十文,加上他婆婆给的五十文,也就将将够一样买五只的,十只鸭鹅能成什么事。
“便宜点吧,乡下都没什么河流,这天越热,越是没什么人喂鸭子和鹅,你要是便宜点,说不得我们全都给你买了。”宋惊蛰在林立夏身后,见他差点被这个鸭崽的价钱气得跳脚,没忍住笑了笑,也跟着讲起来价来。
大娘跟宋惊蛰他们说了半天都不见有人过来询问,知道今天不卖给面前两个人,恐怕是真没有人来买了,不情不愿地松口道:“好吧好吧,鸭崽算你们八文,鹅崽算你们十二文,这已经很便宜了。”
宋惊蛰数了数大娘这里的数量,鸭崽有十只,鹅崽有五只,又道:“一百文,我们全要了。”
大娘就没见过讲价讲得这么厉害的,肝颤了一下:“最低一百二十文,一文都不能少了。”
“好。”宋惊蛰爽快应了下来,让林立夏付了钱,把大娘的鸭崽鹅崽都抓到了林立夏的背篼里,他原本想着能够说到一百三十文就很好了,没想到这大娘比他想的还要大方,可不就得抓紧了。
大娘拿着林立夏付的一百二十文,数了又数,确定没有错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不是喊便宜了……
“惊蛰哥,你真厉害。”林立夏背着他心心念念的鸭苗鹅苗,跟宋惊蛰出了摆摊这条街,一个劲地夸他。
他一直以为老实人都是被欺负的那种,没想到老实人讲起价来这么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他们原本买不起的鸭苗鹅苗全买下来了,还省下了不少钱。这都不足以用厉害来形容了,但林立夏也想不到别的词了,只能先这么夸着。
宋惊蛰被林立夏说得脸红,就讲了个价,哪有他说得那么厉害,但被人夸,总归是一件很愉悦的事,嘴角的笑就一直没落下来过。
走到杂货铺门前,想到林立夏喜欢吃甜的东西,又问了问他:“买糖吗?”
“不要了吧。”林立夏捏了捏口袋里剩下的十五个铜板,摇了摇头,这点钱,不够买糖的吧。
宋惊蛰看出了他的怯懦,拉着他走进铺子:“就买一点,没事的。”
杂货铺的周掌柜去进货还没回来,是小二招待的宋惊蛰,宋惊蛰也没买多余的东西,花了十二文,称了半斤冬瓜糖。
林立夏数了数,刚好十二块,算下来一文钱一块,他不太好意思地跟宋惊蛰说:“我一直以为糖很贵来着。”
小时候他想吃糖,冯金玉总说,糖多贵啊,有这钱留着买布做衣裳或者买两斤粮食吃,不比吃糖好。
这些话,他一直记着,长大了,就算他自己挣钱了,每次捏着口袋里的钱,他也会想着,把这钱省下来买些其他的多好。
这次被宋惊蛰这么一带,他突然觉得,这糖他好像也不是吃不起。
“那以后我们挣钱了,多去买一些我们买不起的,见识一下我们没有见识过的。”宋惊蛰捏了块糖塞他嘴里,“等以后我们见识多了,我们的孩子就不会像我们一样,什么都觉得贵了。”
林立夏吃着宋惊蛰喂过来的糖,一张脸红了个透底,他们这还没有圆房,惊蛰哥连他们孩子的事都想好了。
这也……太诚实了。
林立夏的脸一直红到进了王有粮的铺子。
曾经想过等宋惊蛰成婚后看他笑话的田梅英,这会儿见到跟在宋惊蛰身旁一脸羞涩的林立夏,整个人吃惊地瞪大了眼,这、这、这还是她曾经见过的那个能把人骂到跳脚的林家三哥儿?
“田嫂子。”见到田英梅,林立夏也格外的不好意思,曾经田英梅到他们乡下收粮,因为价格给得低,他还跟他吵过好几架呢,谁能想到,几年过去,他们要当半个亲戚处了。
田英梅反复看了林立夏几眼,确定他不是林立夏的双胞胎弟弟林立秋之类的,这才慢慢回过神来,佩服地看了眼宋惊蛰,看不出来,宋兄弟魅力这么大,竟然能够让一个这么厉害的哥儿,为他金盆洗手,变得如此温顺贤良。
怪不得上次说得那般信誓旦旦,原来底气在这儿。
宋惊蛰没有注意到田英梅的异样,直接跟王有粮说了他的来意,王有粮大方得很,当即让小二搬了两袋子糠皮过来:“尽管拿去用,不够了再跟我说。”
“用不了这些,一袋就够了。”宋惊蛰怕王有粮那个大方劲又上来惹得两口子吵架,劝了劝他。
“没事,宋兄弟,你尽管拿去使,我们这铺子里什么都不多,就糠皮多得是,你就别跟嫂子客气了。”田英梅听到宋惊蛰的话笑着过来说道。
有了上次宋惊蛰提点他们收豆子高粱,让他们的亲朋好友也免于遭灾的事儿后,田英梅如今对宋惊蛰也大方了起来,甚至觉得这点小东小西,根本就不足以感谢宋惊蛰。
还提议道:“你们喂这鸭子是用来下蛋卖的,要不再搬两袋受了潮的麦子回去掺着喂,也好使它们下蛋下得勤些。”
“不用,不用,就喂个鸭子,不用喂得这么好。”宋惊蛰实在是怕了他们夫妻俩的热情,和林立夏推诿了好一阵子才推脱掉除了糠皮之类的东西。
王有粮见宋惊蛰不收,也没再劝了,只是等宋惊蛰要走的时候,顿了顿道:“有个事儿,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
宋惊蛰问:“怎么了?”
“前些天,镇公大人吩咐人到我这儿买了不少粮食。”王有粮撑在柜台边跟宋惊蛰小声说着话,“你说前些年,年年丰收,镇公大人家会没存着有粮,好端端地跑来我这儿来买什么粮。”
做粮食生意的和种粮食的人对这粮食的事儿都很敏感,宋惊蛰一听就知道了:“你是说最近镇里有事要发生。”
“不是镇里,估计是县里。”王有粮把他知道的告诉宋惊蛰,“我们县今年新换了个县令,听说干劲很足,先前镇公大人隔三岔五就去县里一趟,这又有买粮的事儿,我是怕今年要征徭役了。”
王有粮说了一通,宋惊蛰明白过来地点了点头:“我省得了,不管有没有这徭役这事儿,我只管回去做好准备。”
“就是这个理。”王有粮见宋惊蛰明白了过来,点头道,“能用银子顶的就尽量用银子顶,这徭役可是开不得玩笑的。”
从粮铺出来,宋惊蛰和林立夏两人心情都有些沉重,这可是徭役啊,他们康州府自这三年年年丰收以来,一直没征发过徭役,没想到今年又征开了。
回想以前的徭役,那简直苦得没法说,好好的一个人出去,回来瘦成皮包骨不说,还得在家里养上半年才养得回来,用银子顶倒也可行,可一家至少都要出二两银,家里穷的,那能说拿就拿得出这么多的钱。
“我就是要分家怎么了!”
两人沉默地回到家,刚一踏进家门,就听到令他们精神一振的话。
分家?谁要分家?分家好啊!
第30章
“全家都欺负我, 这个家我待得还有什么意思。”宋福树红着眼仰着脖子跟宋万民嚷嚷。
就在今早,他的泥砖全不见了,一找这才发现他的好侄儿宋家昌, 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的泥砖拿去送人了。
送!人!
眼看家里都穷到没有盖屋的银钱,要自己做泥砖盖屋, 他还这么大方地拿去送人, 叫宋福树如何不气。
他找到宋万民要他给个说法,宋万民嘴上说着要去教训宋家昌, 结果宋家昌一句:“我爹和我两个哥哥天天在外面挣钱养家, 我在家里也要帮着干活, 我拿些不值钱的泥砖送朋友怎么了。”他爹就不说话了。
气得宋福树当场就跟他吵了起来:“大哥他们在外头挣的钱, 我又没花上一文, 他一个小辈, 帮我这个做叔叔的干活不应该吗, 什么叫我做的泥砖不值钱就可以拿去送人,家里的房子,衣裳,粮食,都不值钱, 是不是都要拿出去送人啊。”
“老三, 你这说的什么话。”宋万民心里本就对宋福树不去干活有气,这会儿见他不过是损失了一点泥砖就跟他这个爹发火,更生气了,“家昌不过就是小孩子心性,拿了你一点泥砖, 你再做就是,你跟我发这么大火做什么。”
在宋万民看来, 人家家昌也没说错,从前宋福树在他这儿拿的钱都是宋福堂给的,宋福树不念着宋福堂的好也就罢了,连他这个爹的好也不念着,就知道为难他这个爹。
拿他点泥砖给他点教训也好。
宋福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从前无论他做什么他爹都是站在他这边的,现在他爹偏着宋惊蛰也就罢了,连宋家昌也偏着,那还有他的地位。
他不服气地跟宋万民争道:“这是一点泥砖的事吗,这是好几千块泥砖,我又是做又是晒的,费了多少工夫,爹,我的好爹,你上下嘴皮一碰,你说再做就做,你知道这有多辛苦吗。”
“那家昌都送人了,追也追不回来了,你想怎样?”宋万民冷冷地看着三儿子发癫,心里打定了主意,这次绝不会再偏袒他,叫他无法无天都不听他这个老子的命令了。
“我想怎样?”宋福树从来都没有被宋万民这么看过,心里一阵受伤,只觉得他媳妇说得没错,他爹现在是越来越不疼他了,气上头的宋福树什么也不管了,只想好好气气他爹,让自个舒服,想也不想地说,“我想分家!”
对,分家,与其在家里日日受气,还不如分家出去单过。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如雨后的野草,一个劲地疯长。不管宋万民怎么大骂他,他咬死了就是要分家。
“混账东西。”宋万民心里那叫一个气啊,“全家就你过得最滋润了,你还说全家都欺负你,你说这话还有没有良心。”
“那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分家,正好大嫂也要分家,爹,你不如就把这个家分了吧。”宋万民越生气,宋福树心里就越舒服,说话句句都往他心口上扎。
“你大嫂同意了,你大哥同意,你二哥同意吗?”宋万民吼宋福树的时候,见到迈进家门的宋惊蛰和林立夏,想也不想地问他,“惊蛰,你想分家吗?”
“不想。”宋惊蛰一见这架势就知道宋万民在气头上,心里很清楚,越跟气头上的人对着干,越不会成事,索性家里的矛盾越来越大了,要分家也不差这段时间,说反话道。
“看到没。”宋惊蛰这话极大地取悦了宋万民,他转过头对宋福树道,“你跟你大嫂想分家有什么用,要没有你大哥和二哥的同意,这个家你想分,想都不要想。”
宋福树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啊,还想再说些什么来气他爹时,宋惊蛰主动走了过来:“爷爷,我刚从王大哥那里得知,今年可能要征徭役了。”
“征徭役?”
宋万民和宋福树听到这个消息都为之一振,对他们这些寻常百姓来说,最怕就是三样,加赋税,征徭役,征兵役,这三样随便碰上一样,都能要人命。
“这好几年都没征了,怎么今年又征开了。”宋福树顾不得想要气他爹的念头,上前来抓着宋惊蛰的手,急切地问开了。
“我也不清楚,三叔,不过王掌柜说,这次的规模很大,估计不能用银子抵。”宋惊蛰摇摇头,故意把事情夸大了说,正好他爷在气头上,说不得顺势就把徭役的事儿推他三叔头上了。
果然,宋万民一见宋福树这么怕徭役,想到宋福树刚刚气他那些话,心计一上来,指着宋福树就道:“你不是想分家吗,分了家这个徭役就要你自己承担,总归都要你自己承担的,这次徭役我就派你去,你要是干得下来,我就同意分家。”
宋万民这话一出口,一直躲在门后偷听的秦翠莲眼睛一亮,她多么希望小叔子这次能够硬气一点,接下徭役,把这个家给分了。
可惜,宋福树才不上这个当,他瞪着宋万民,眼睛都要喷火了:“凭啥。”
“就凭你要分家。”宋万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你在这个家一天就得按我的规矩来,要么不分家要么去徭役,你自己选一条。”
宋福树哪一条都不想选,他牙一咬,直接跑出了家门:“我找大哥去。”
“你给我回来。”宋万民急忙追了出去,他的本意不就是想让宋福树给他低头认个错,不要再提分家之类的话,谁知道他给他来这死出。
要是叫大儿子知道这事儿,又要怪他治家不严了。
轻而易举地将徭役的事推出去,又挑起宋万民和宋福树矛盾的宋惊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和林立夏去砍了些竹子回来,在他们家门前做了个圈养鸭崽鹅崽的圈。
怕这两天雨多,林立夏还拿茅草在圈里给它们撘了个避雨的棚子,期间看了宋惊蛰好多眼。
宋惊蛰被他偷偷一下地打量着,没忍住笑了一下,问道:“怎么老看我?”
“惊蛰哥,你不想分家啊。”林立夏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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