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没有。”
“那不就是了。”杨启帆问出了跟他同样的疑问,“季廷在方奇真的事情上骗你,会不会在金柏帆的事上也骗了你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贺宇航当即表示认同。
“我不是说他的眼睛。”
杨启帆严肃下面孔,“有没有可能,他在问你下手重不重的时候,就已经在骗你了呢。”
杨启帆让他先别急着下判断,这么多年都无事发生,更没必要急在这一时,季廷既然不想他们去找方奇真,那就先不要惊动他,他们想办法自己去找。
贺宇航在这之前已经打过季廷电话了,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想质问他,可惜对方没接,那会还能说是没醒,可接下去一整天季廷都没回他,这让贺宇航越发怀疑他在这件事上有所隐瞒。
尽管他不愿意相信季廷会把责任推到他头上,他们那么多年的朋友,于情于理贺宇航都接受不了这样的背叛,但杨启帆说得对,这么重要的一件事,不能只有他和季廷两个人的视角。
接下来的很多天里,贺宇航做什么都心不在焉,一直在反复回想,确实如杨启帆说的,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金柏帆没有追究是好事才对,可既然他“回想”起来了,说明“他”是在意的。
“他”把这件事推到贺宇航跟前应该就是为了让他解决,只有解决了,他才能离回去的路更近一步,所以归根结底,他必须找到方奇真,或者最好的,能直接联系到金柏帆。
贺宇航翻遍通讯录,没有任何跟三中或十七中相关的人,连江楠楠的联系方式他都没有,而且不到万不得已,贺宇航不会去找她,毕竟以前的事对她来说……不算好。
杨启帆认识的人比他多,但要打听也要辗转多道,短时间不可能会有结果。
贺宇航觉得自己应该转移下注意力了,不能再这么干巴巴地想下去,靠想能有结果的话,这事当年就该有定论,留不到现在。
出于对精神状态持续稳定负责的考虑,在焦虑了两天后,他重新打起精神,强迫自己回到眼下来。
工作的事只是阶段性解决,这个阶段还只有短短半年,一旦半年后他没回去,就得面对继续回到工作岗位,还是成为无业游民的选择。
还好那位“贺宇航”比较能干,给留了笔傍身的养老钱,不然贺宇航绝对能在到来的前三天就让他的精神状态雪上加霜。
关于如何争分夺秒地利用好接下来的半年时间,他是这么想的,首先第一件事,想办法打开他的随身电脑,虽然杨启帆提醒过他,像他们这种性质的工作单位,重要资料大多不被允许外带,让他别抱太大希望。
贺宇航让他别对他抱太大希望,他要的是重要资料吗,重要资料他看得懂吗,有点边角料都算不错的了。
开这一步应该不难,电脑不是苹果的,总不能也因为不知道密码就被停用了吧。
说到这,他那天鬼使神差地给他那部老手机充上电,踟蹰片刻后,输入了一串六位数字。
080825。
他和应蔚闻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可惜密码错误。
当提示跳出来的时候,贺宇航遗憾的同时更多是松了口气的感觉……着了魔了。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个太懂浪漫的人,可反复登录不进的密码又迫使他不得不矫情。
算了,想点有用的,现在就算电脑能开,很多东西他也看不懂,缺少基础,所以还得找他本科时期的教科书,一页页从头学起。
什么慕课、爱课程上的各类教学视频也可以多看看,不行还可以去外面找找有没有那种专门的培训班,有了主攻的研究方向,学起来可以更有针对性一点。
自从发现“他”对自己不是完全放任不管后,贺宇航现在做梦都在虔诚祈祷。
救救孩子吧。
救他等于救自己,“他”也不想等哪天回来,自己在圈子里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了吧。
不知道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还是脑子本来就好使,亦或者双管齐下,总之在贺宇航从储物间里找出专业书并认真学起来后,潜意识里就经常有种知识点原本就已经存在他脑子里的感觉。
简而言之就是学起来很快。
这期间他还去他以前学校的官网找本科生的课表,偷偷跑去蹭大一新生的课,恰赶上期末还把重点都划出来了。
讲台上的老教授头发花白,看着很和蔼,回答学生提问也很有耐心,贺宇航此时的level来到了大二,自觉已经跟那群生瓜蛋子拉开了距离,于是这天他鼓起勇气上去请教问题。
老教授一开始还笑眯眯,转头在看到他那张毫无朝气略显沧桑的脸后,开始问他是哪一级的,说看他眼熟。
“0……08级。”贺宇航顿感心虚。
老教授大眼一瞪,零八级拿这么浅显的问题来问!
这门课你哪个老师教的?!是他失职还是你把学的都还回来了!
贺宇航落荒而逃。
这厢他还没平复好心态,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又接到了来自魏总的临时通知,让他明天去一趟GS在津市的总装工厂。
“我……我吗?”贺宇航差点连话都说不利索。
魏总好言好语,说知道他在休息,本来安排关博去的,但关博临时有事走不开,眼下他是最好的人选。
这哪里是最好,分明没比这更差的了,贺宇航立马就要拒绝,没等开口,魏总像是预判了他的预判。
“机票公司给你订,到那有人来接,都安排好了,最多三两天的事,他们新工厂落成,你就当是去参观的。”
“参观?”有这种好事,“只是参观吗?”
“顺便应付应付突发状况,反正问题你都清楚。”
不清楚,贺宇航瞪大了眼睛,我不清楚啊领导。
魏总挂了电话。
……
很好,计划赶不上变化。
谁能想到踌躇满志的所谓学业大计,转眼就从半年时间,缩减到只有半天了呢。
第19章 上册
想辞职的念头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贺宇航感觉自己命悬一线, 唯一能救他的人是关博。
从关博对他的态度来看,两人关系应该不错,不知道是上学那会就认识, 还是从研究所转到一纪后才熟悉起来的。
但这个不错也只是这一两次里他看到的,不能和杨启帆这种知根知底的比。
贺宇航简单试探了下, 发现关博有事还真不是借口, 显然因为他的“擅离职守”,这人落入一人打两份工的境地,忙得分身乏术。
“这次的活儿轻,老魏说要来找你我就没反对,我是真走不开了, 反正津市也离得不远, 你就当出去散心了。”
“啊?”贺宇航愣了愣,“不会真的是……参观吧?”
“他跟你说参观?”关博说:“倒也没错,GS前天发来的会议邀请, 他们新的总装工厂落成,被邀请方不止咱们一家,参观环节必不可少。”
“那会议议题是什么?”
“议题肯定跟鸿鹄相关嘛, 分离顺序搭载方式之类的, 不可能聊太细节的东西, 哎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紧张啊, 别紧张, 这次咱们家星最多,你去了肯定能坐主桌。”
“……”
“开个玩笑。”关博哈哈笑了两声。
一点都不好笑,尤其听说了要坐主桌,贺宇航问还要注意什么,关博说没什么特别要注意的, 人去了就行。
潜台词是带上脑子,贺宇航懂,关博说这话时的语气轻描淡写,听起来确实没什么要紧,或者在他看来这样轻的活贺宇航足够能应付。
自己从头跟的项目,问多了必然露馅,贺宇航点到为止,手机上很快发来了明天的航班信息,赶鸭子上架不去也得去了。
贺宇航决定还是去一趟,走一步看一步,到了不行他就以水土不服为由开始装病,反正就他这模样,没病看着也挺有病的。
这天晚上直到凌晨三点他都还没睡着,睡着了也会做噩梦醒的程度,关博跟他说他们的星不过去,到时候直接运到发射基地的工位上,所以在这之前贺宇航连他自己造出来的东西的样子都看不到。
这更玄乎了,到时候周围都是同行,他要怎么跟人聊天呢,聊大环境吗?商业航天的历史总共这么几年,找资料的时候顺带看一眼就知道的事,除此之外的细节理论,他跟人可是半个字都聊不出来。
装病吧。
吃点泻药,落地后直接拉归西得了。
飞行时间两个小时,这一念头就在他脑子里盘旋了两个小时,连GS的人接到他后开口的第一句谎言都盘算好了……直到联系上司机去停车场,放好行李打开车门看到应蔚闻的那一刻,一切戛然而止。
日哦。
贺宇航昨天就在想不会碰到他吧。
应蔚闻看着在GS地位不低的样子,这种场合不必要出现的吧。
可他是这个项目的负责方,就是该这种场合出现才对。
只是贺宇航没想到能出现得这么……早。
“贺工好啊,又见面了。”应蔚闻的助理李雪也在,坐在副驾驶上,跟贺宇航打招呼。
贺宇航笑笑回了,但这样一来只剩后排的座位了,他不想离应蔚闻这么近,可又没别的地方可去,只能硬着头皮坐进去。
好在应蔚闻在打电话,全程没看他。
李雪递过来一条薄毯,说路上还要两个多小时,赶早班机辛苦了,一会车上可以再睡会。
贺宇航接过来,小声道了谢,他放好背包,挪了两下屁股,尽量靠车窗边窝着。
自以为不动声色,没想到还是引来了应蔚闻的注意,贺宇航赶紧闭上了眼睛。
别跟他说话,千万,这画面太诡异了,一想到旁边这人曾经是他的恋人,贺宇航连睁眼的勇气都没有了,浑身不自在。
不得不说这事也太巧了,跟他同行不说,还负责同一个项目,上次在办公室里遇见已经够意外,这次居然又碰上了。
贺宇航不信应蔚闻等在这里,会不知道要接的人是他,他们顺路吗,坐的同一班飞机?
一个大胆而阴暗的念头在他脑子里滋生,不会,就是应蔚闻把他喊过来的吧?
不是没这个可能,上次不还想跟他吃饭么,被拒绝了没面子,干脆假借工作之便……
贺宇航想着,迷迷糊糊还真有点困了,虽然周围环境不怎么样,甚至可以称得上恶劣,但扛不住他一晚上没睡,这会眼皮直打架。
车子启动,稳稳地开上了路,应蔚闻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电话,之后密闭的空间里再无人声。
贺宇航是被一股强烈的呕吐欲望给憋醒的,看似睡着了,实则一分钟没踏实过,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哪,要去做什么,也因此更难落下心来。
机场高速下来进入市区,堵了一段后开往城郊,也因此路面逐渐坑洼,变得不那么好走了。
贺宇航胃里抽搐,泛起股憋闷难受的劲来,竟是晕车了。
以前也没这毛病啊,只能说人一虚吧什么破事都能找上来。
他忍了再忍,忍无可忍,一下坐起身,拍了拍前面司机的座椅,“麻烦停一下车。”
师傅一听他声音不对,立马一脚刹车停在了路边,贺宇航开门冲了出去。
这是他醒过来后第二次吐了,上一次还是在医院里,从那之后贺宇航吃东西不说讲究吧,至少都很小心。
早上出门太早没胃口,飞机上吃了点面包,所以等把面包吐完也就没什么了,可嗓子连着胃里还是难受。
应蔚闻从李雪手上接过水,走到贺宇航身边,拧开后递给他。
“谢谢。”贺宇航嗓子都吐哑了,边漱口边咳了两声。
“我不记得你有晕车的毛病。”头顶声音缓缓落下来。
新长的不行吗,这什么语气,像质问又像嘲讽的。
尽管记忆里的应蔚闻帮过他两次,看上去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贺宇航对他评价不错,有想要认识亲近的打算。
但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又觉得,十二年前他初相识的那个人,跟此刻冷淡漠然的面孔,似乎并无大差。
让他对一个连他自己都理解不了为什么会走到一起且还分手了的男人虚与委蛇,别说他少年心性,就是真的三十岁的贺宇航,恐怕也接受不了吧。
既然应蔚闻这一刻坦诚了他们是旧相识,那他也就没必要在这装客套了,贺宇航很干脆地没理他。
他蹲着,不紧不慢地漱完了一整瓶水,要不是顾忌形象,贺宇航大概会席地坐下,郊外空气带着旷野特有的冷冽,吸进肺里舒服不少。
应蔚闻没催他,却也没走,陪他在路边站着,等了一会后,他再次开口,“怎么瘦这么多?”
“累的。”贺宇航说:“请了假休息还能被叫出来,能不瘦吗。”
应蔚闻上次来家里没问,贺宇航还以为瘦是他的常态,听这意思他以前没这么瘦,那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他们分手之后?
乖乖,这不摆明了他为情所困嘛。
果然应蔚闻的话跟着就来了,“我以为你弄成这样,就算是过得好了。”
“弄成什么样也得工作吧。”贺宇航偏不让他把话题往沟里带。
应蔚闻大概是被噎着了,没接上话,气氛再次陷入沉默,贺宇航正想为自己机敏的反应叫好,右边肩膀突然一沉,应蔚闻的手按了下来。
接着他感觉到这人弯腰朝他靠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失忆了,对吗?”
很难形容贺宇航听到这句话时的感觉,硬要说的话跟那天应蔚闻突然抓住他脚踝问他有没有干违法乱纪的事一样,以为自己藏得足够好,其实被人一眼看穿的那种无处遁形的局促感。
怎么发现的?
是第一次来家里他反应太异常了吗?
还是那天办公室里他表现出来的诧异,或是对关博说的那声你好?
他跟应蔚闻十二年前就认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但以应蔚闻对他的熟悉,不难看出来他的变化,所以他压根藏不住,反而越藏越有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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