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宇航在切实感受了一把现代工业文明带来的震撼之余,也为那些机器取代不了的精湛技艺所折服,有那个几个时刻,他想自己会选择这一行业或许并不全是应蔚闻的关系。
晚餐他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去吃。
下午的时候他听人提议,说待会酒桌上要搞个什么小型的辩论,命题都想好了,就论商业领域到底是卫星更重要还是火箭更重要,并且起哄让应蔚闻必须站在卫星的角度发表观点。
一纪这次打的星是主星,想也知道贺宇航要是留下来,必定要被架上火箭更重要的位置。
他能说什么,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没有火箭卫星怎么上去,没有卫星火箭上去干什么?
这问题可能得等到除了火箭之外有别的运送载体或者卫星自带发射装置能旱地拔葱了才能有答案。
但或许那个时候,命题就又会变成卫星更重要还是载体亦或者助推器更重要了。
贺宇航其实挺想去听听应蔚闻能说出什么有意思的观点的,奈何怕引火烧身的顾虑盖过了好奇心。
甚至他想到,从他们从研究所分道扬镳后的那几年里,闲来无事时,是不是也有过类似的讨论?
想回去上大学了。
如果是正常的时间线,他现在已经是入学三个月后了,一切都在慢慢适应,跟室友的关系虽然处得一般,但同龄的朋友多少能交到几个,这一点上贺宇航有信心。
反正怎么样都比现在好。
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装模作样混迹在大人堆里的感觉。
他沿着厂区外围漫无目的地走,干冷的风吹在脸上渐渐没了知觉,望着远处食堂顶楼通明的灯火,那股仿佛被世界遗忘了的孤独感再次袭上心头。
贺宇航让自己不要随随便便就犯矫情的毛病,来了之后多少回了,一点都不像他,他也没多孤独,有杨启帆,还有只可爱得要命的小狗。
想到小狗,他找了处背风的墙角,打开手机上的监控软件。
画面是黑的。
嗯?撞到什么了吗?
贺宇航试着控制它,几番操作下来发现是监控被推到了,而且正面着地,传说中的不倒翁防翻转功能这时候也像隐身了一样。
小狗注定看不到了,对着屏幕喊了好几声也没把它喊过来,贺宇航更难过了。
回到宿舍,桌上多了份餐盒,应该是李昊让人打包好送过来的,贺宇航走的时候跟他打了招呼。
他推开窗,手撑在窗台边站着,新开发的产业园还没什么人气,唯一的风景便是近处亮着灯的厂房,那种盘踞俯卧的姿态看久了,不知怎么让他联想到了夜间行走于漆黑大地上的独眼怪。
贺宇航揉了揉眼睛,又搓了搓脸,疲惫的感觉从筋骨里泛上来,他下意识摸向口袋,白天放风时不知道谁塞给他的烟还在里头放着,一直没找到机会扔。
烟草特有的味道淡淡飘入口鼻,贺宇航想他生理上或许是想抽的,那股冲动和渴望,好像把它们送进嘴里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但真的这么做了,脑子里想到的,又全是停车场里那股呛人的烟味。
“饭怎么没吃?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吗?”
背后突然响起的人声令贺宇航脑门一紧,立马把烟从嘴里薅了下来,等不及地往手心里藏。
然而等他转过身,发现门口站着的人是应蔚闻时,进行到一半的动作停下,紧随而后的便是懊恼。
他怎么能在这种人面前做出被抓包的姿态呢,他又不是真的只有十七八。
应蔚闻果然被他脸上复杂变幻的表情给逗笑了,“看来没有。”他说。
贺宇航一时恼怒,脱口道:“你……走。”
“走去哪?”应蔚闻好整以暇地问。
第25章 不怎么样
但凡有点自尊心, 别人叫走就该立马走了,而不是反问走去哪,可见应蔚闻关心他是假, 目的不纯是真。
而且这人走路怎么没声音的,不仅如此, 贺宇航连他开门的声音都没听到, 这让他不确定他房间门是本来就开着,还是应蔚闻替他开的?
这人还喝酒了,站这么远都能闻到,但酒量应该不差,眼神里没有丝毫醉态, 只放松了身体, 微微倾靠在门框上。
“你以前不抽烟,不用特意学。”
“关你什么事。”贺宇航没好气,他可太讨厌这种随时随地被人看穿的感觉了。
他转过身, 继续看向窗外,面上装作不在意,耳朵却高高竖起, 时刻警戒身后的动静。
在听到脚步声不远反近, 朝着他走过来时, 贺宇航后背肌肉一紧, 果断又转回了身。
应蔚闻没有冲着他来, 而是走到桌边,手背在饭盒边缘试了试,“凉了,怎么不吃?”
“吃不下。”
“中午你好像也没怎么吃,不饿吗?”
他饿不饿到底关他什么事啊。
应蔚闻此刻模棱两可的态度叫贺宇航有些恼火, “我想再确认一次。”
他表情严肃,半分不开玩笑,“咱俩确确实实是已经分了吧,不是在闹别扭什么的。”
“你好像不怎么跟我闹别扭。”
“我不想听细节。”
“不用怀疑。”应蔚闻看着他,“没分的话,你现在应该在我房间里。”
“也别说这些。”贺宇航赶紧制止。
应蔚闻笑笑,转过身,“那你想听什么?”
对啊,他想听什么,直接问就是了,为什么非得强迫自己跟应蔚闻接触,然后回去费劲巴拉地做梦呢,关键这梦还时灵时不灵的,想不想得起来全靠运气。
既然应蔚闻都主动送上门来了,且有意挑起了话题,那贺宇航也没必要跟他客气,他直截了当地道:“我们为什么分手?”
“这个问题啊。”应蔚闻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脱了外套,随手扔在床上,又把领带解开,从脖子上拽了下来,“我想你既然有本事忘,应该不急着知道答案。”
这说的什么话。
又不是他自愿的,应蔚闻这样说,像是他不是真的忘了,而是某种引人上钩的拙劣手段。
贺宇航不甘示弱,“听你的意思,我们分得还挺惨烈?”
“你觉得呢?”
“还好吧。”他说:“你不还能对我笑么,还关心我吃不吃得下饭呢,可见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要听实话吗?”应蔚闻看着他,领带在手里一点点叠好。
之前梦里贺宇航就再三觉得他那双手好看,尤其抽烟的时候,此刻亲眼所见,张弛有度筋骨分明更甚于前。
他不自觉移开目光。
“不怎么样。”应蔚闻说。
贺宇航想问哪里不怎么样,又是谁不怎么样,应蔚闻专注地看着他,又说:“咱两一直都不怎么样。”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淡,像藏着笑意,但因为知道他喝了酒,贺宇航不确定这种笑是酒精带给他的,还是在这边耍着他一个记忆全无的人是多好玩的事情。
他也不太喜欢应蔚闻这个评价,他们在一起过,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都不该沦落到用这四个字来概括,让人觉得很不堪一样,“那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是啊,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呢。”
“你……问我吗?”贺宇航指指自己,“问我也没用,说了失忆了。”
应蔚闻对他们之间的过往似乎有种难以释然的悲观,贺宇航不确定自己感觉得对不对,分得挺不好看应该是真的,那句不急着知道答案听来也不全是讽刺。
挺遗憾的吧,可能在应蔚闻看来,不论他们之前经历了什么,走到这一步总归是不尽如人意。
“对不起。”贺宇航说。
应蔚闻诧异片刻,这是他第不知道多少次从贺宇航嘴里听到这三个字,一瞬间他以为他演不下去了,“为什么要道歉?”
“不知道,就觉得应该说点什么。”贺宇航摸摸鼻子,“既然是不愉快的事,我忘了你却还记得,对你来说不公平。”
“是吗。”
“是啊,你不觉得吗。”
这说法大概挺幼稚的,还有种成年人看不上的中二,因为应蔚闻听完不仅没被感动,反而嘴边多了丝嘲讽,眼神也变得有些不一样。
贺宇航收回说他悲观的话,他之前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他跟季廷像啊,是冷漠的气质像,还是不屑一顾的神态像?
曾经或许吧,季廷还能跟他沾上点边,但过去了十二年,尤其是在见过如今的季廷后,那种感觉已荡然无存。
“你……”贺宇航挪了挪脚,控制住自己不往后退,应蔚闻在这种眼神下朝他走近,令他脚底陡然升起股寒意。
应蔚闻应该是想站得离自己近点好说话,又或者是回过味来被他感动了想来抱抱他,贺宇航不想表现得那么没出息,强忍住了拔腿而逃的冲动。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贺宇航到现在还有点怕他,各方面原因吧,年龄跟阅历上的巨大鸿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有来自他的感觉,他感觉应蔚闻是他们这段关系里占主导的那个。
“窗户关了吧。”应蔚闻说。
“干嘛,我又不冷。”贺宇航一个侧身挡到了窗前,阻止应蔚闻动手。
他一点也不想跟这人待在完全密闭的空间里,尽管北方寒冬的夜风早把他吹透了,也吹僵了,他手脚像被绑缚住,脸上更是做不出来任何表情。
“是吗,可你耳朵都冻红了。”应蔚闻就算在说这话时表情也没缓和下来三分,声音倒是放轻了,调侃他似的。
贺宇航下意识摸向耳朵,他手是凉的,自然什么也摸不出来,但很快一阵暖意覆盖,应蔚闻抓住了他的手。
到这会贺宇航还在替他辩解,应蔚闻看着就不像冲动的人,况且他们都已经分手了,还分得很惨烈,这时候吃回头草大家都很没面子。
说不清他是有这种不谙世事的本事,还是真的没反应过来,直到手被反剪到身后,被朝着另一个人拉近,真切地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呼吸,他才醒悟过来对方想做什么。
然后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随着应蔚闻的动作,唇上的触感被压实,贺宇航彻底宕了机。
那,那可是,那可是他的初吻……是要留给他未来老婆的!
应蔚闻怎么回事,怎么能说来就来不征求他的意见呢,前提不是他俩已经分手了吗,他他妈想复合至少得先问问他同不同意吧!
而且这算什么,刚还好好的,他哪句话说错了吗,还是应蔚闻从进门开始就抱着这样的打算了,他那门最初是开是关根本无需纠结?
短暂的震惊过后,贺宇航脸跟充血一样红了起来,唇齿被顶开,炙热的气息灌入,应蔚闻另一只手轻抚在他脸上,拇指沿着他眼下细细地摩挲。
这体验可谓前所未有,贺宇航瞬间汗毛倒竖,本能地挣扎起来,但他如今的体力连过去一半都不及,光是应蔚闻把他压在墙边的力道就叫他动弹不得。
进不了只能退了,还好窗户没关上,贺宇航身体倾斜着朝后仰,想挣一片空隙出来好喘口气,结果他动应蔚闻跟着动,寸步不让地追了上来。
绵软的触感侵占了他口腔里的每一寸,贺宇航想喊救命,楼下这时候但凡路过个人,抬头看见他和应蔚闻在这卿卿我我,传出去他俩明天都别活了。
那不如现在就咬死。
贺宇航刚要下口,钳制在他手上的力道一松,应蔚闻退了出去,他低声喘息,没完全放开,绕过贺宇航腰的手隔着衣服重重抚了两下。
贺宇航白天穿的不是这一身,淡奶油色的胸口印有一串英文字母的套头卫衣,回宿舍后新换的,里面加了绒,看起来非常柔软,把他偏瘦的身材修饰得比以往饱满。
红着脸的模样也是,比在一纪见到那次生动太多。
都不用猜,他这衣服肯定是成套的,另有一条与之相配的裤子,这是贺宇航学生时代最喜欢的穿着,热衷于所有的运动套装,无论什么材质什么品牌,没有他没穿过的。
魏涛以前说他,哪天大学里如果发校服,他大概会是最快接受的那一批。
应蔚闻解释说他此刻柔软的模样让人很有抱的欲望估计贺宇航不会信,所以在被推开时,他并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
贺宇航则是夺门而逃,恨不得脚下生风,那份近乎残忍的无辜与茫然,这一刻终于被从他脸上剥了下来。
应蔚闻捡起地上被他捏碎了的烟,手指在过滤嘴上轻弹了弹,看着细小的颗粒簌簌落下。
公平吗?在贺宇航说出这两个字之前,他甚至没有想过。
一个逃兵有什么资格对他提这样的字眼呢。
这个世界本就难有公平,更遑论他们之间。
应蔚闻相信他是真的失忆了的,就冲这一点,换成现在的贺宇航,大概永远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他走到窗边,等着看贺宇航匆忙逃窜的身影,却在下一秒听到背后传来的去而复返的脚步声。
“你刚才那样,是什么意思?”贺宇航站在门口,目光牢牢盯着他,“你是不是还喜欢我?说清楚。”
应蔚闻转过身,把那支在手里把玩着的烟扔在了窗台上。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贺宇航火从心底起,“我再问最后一遍,我们为什么分手?”
“你提的。”应蔚闻并没有受他情绪的影响,依旧不温不火。
“我提你就分了,这么爽快,那我现在问你原因怎么不说了。”
贺宇航怀疑他不说是因为说不出口,或许他俩的不怎么样是真的令人难堪。
应蔚闻在吻了他之后却说不出来喜欢他,这让他有不好的猜测,可能他俩以前关系默认就是这样。
那就不能算在一起过,多简单的道理,顶多是你情我愿的肉体关系。
或者更惨一点,贺宇航单方面的爱恋,从来没有得到过承认的那种。
“不说是因为既然你已经忘了,那就没必要再知道。”
这回答显然不能安慰到贺宇航,反而让他愈发抓狂起来。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是缺肉体关系吗,还是缺爱,他和应蔚闻,究竟为什么会走到这样极端的关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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