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这个具备异能的世界,江愉的病症依旧是医学难题,尤其他还是稀少的熊猫血,就算要做心脏移植也难以找到合适的供体心脏。
“喵呜?”
基本没经历过人类社会的九尾猫听不懂“死”这个字的意味,它仰起脑袋对江愉歪了歪头,似乎是在询问它的家长。
那双圆溜溜的湛蓝眼睛在这时显得天真懵懂,江愉对它微微笑了下,遮住它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回避了幼崽的好奇。
“谢谢你告诉我。”江愉说。
突然收到病危通知,江愉第一时间想的是,那在这剩下的两个月他还要不要去见他的家人……
他应该可以去远远看一眼,就不要相处了,免得真到离开的时候让家人更伤心难过。
兔子玩偶会跟他一起离开,但他现在抱着的幼崽又不知道能托付给什么人……
谢游没有从江愉脸上看见熟悉的恐惧和不甘,只在他眼中看见始终清澈平静的眸光。
这个世界上确实会有一小部分能够坦然面对死亡的人类,但如果给予对方生的诱惑呢?
“有一个方法能让你活下来。”谢游不紧不慢抛出钩子,“九尾猫,也就是你现在抱着的那只妖异,等它生长出完整九尾的时候,向它许愿吧。”
“它可以实现你的任何愿望,包括让你拥有一颗健康的心脏。”
两个月足以让这只九尾猫长出剩余的尾巴。
如果不是被一次次人为砍断,这只九尾猫早该拥有完整九尾了,现在没有了干预,它每天都会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成长。
谢游能看出这只九尾猫对眼前人类的重视,其实想重新点燃它对人类的憎恶也很简单,只要设计江愉因其他人类而意外死亡,这只九尾猫对人类的怨恨大概就会在一瞬间超出阈值。
但谢游不屑于用这种嫁祸手段,他现在更想让这只九尾猫看清人类的本质。
自私、贪生、利己……
人性之恶难计其数,无时无刻都在为谢游供给养料,他因此诞生,也比任何人都熟悉人类的恶。
“那代价呢?”江愉问他。
那些话听起来很美好,但江愉不认为这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做到的事。
谢游闻言,第一次正眼去看眼前的人类。
青年的眉眼生得漂亮,眼尾是微微上扬的类型,配上深褶的眼皮显得清冷又秾丽,有种如雨经海棠的美感。
绝大多数人类在这时都不会过问代价是什么,他们只要自己能活着。
“不是由你来支付。”谢游把选项摆在江愉面前,“只是让这只九尾猫再重新回溯一次。”
“回溯?”江愉抓住关键词。
“就是清除它现在拥有的一切,无论是记忆还是其他。”谢游垂眸看他,“这并不会让它消亡,只是新生,几百年后它会重新出现。”
谢游隐晦地使用话术引导,他想看看眼前这个人类会不会顺着他的话说服自己。
说服自己这其实算不上什么代价,毕竟这只九尾猫在回溯后还会再出现不是吗?
并没有出现严格意义上的牺牲。
但江愉做不到。
江愉深呼吸了下,看着对方一字一顿道:“我不会许愿。”
回溯后那只新生的九尾猫和他抱着的这只并不能算作同一个体,江愉很清楚这一点。
名为九尾猫的妖异不会消亡,但其中作为“江雪”的个体不存在了。
虽然只一起生活短短几天,江愉也看得出来,他抱着的这只九尾猫对周围世界有巨大的好奇。
就像是以前从未见过。
江愉不清楚它过去的具体经历,但从最开始的伤口来看也知道不会太好。
或许它才刚有机会认知这个世界,没有理由为了实现他人的愿望而失去个体意识。
江愉的回答让谢游微眯起凤眸,冷冷地看着他:“你会改变想法的。”
等死亡真正迫近的那一刻。
留下这句话,谢游如他来时那般离开,空间被撕开一道裂隙又重新合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随着那道身影消失,空气中那种令人神经紧张的压迫感也随之抽离。
“呼。”
江愉抱着九尾猫和重新变回本体的兔子玩偶一起坐到沙发上,长呼出一口气。
江愉半躺在沙发靠背,将乖乖不做任何反抗的九尾猫举高高,和它对视着说:“等你长出九条尾巴的时候,不要答应任何人的许愿,知道吗?”
“呜嗯。”
听不太懂,但这只九尾猫还是抖抖耳朵低呜了声回应。
“如果有一天你要用这个能力,就用来实现你自己的愿望吧。”
不然太不公平了不是吗。
这只九尾猫并不是为了成为许愿工具才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两个月时间也不少了,江愉在心里规划着
他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天都是多活的,还能去看两眼自己在原来世界从没见过的父母和弟弟。
嗯,赚大了。
。
远离A市市区的山林间,一套依山而建的园林别墅坐落其中。
很典型的苏式园林风格,粉墙黛瓦,飞檐翘角,葱茏绿意几乎存在于目之所及的任意一处,建筑既精巧又充满古韵,仿若江南水乡。
谢游刚回来,沈青回便恰好在这时过来找他。
“真稀奇,你身上居然有人类的气息。”沈青回略带惊异地看着谢游,“你去见什么人了?”
不能怪沈青回如此惊讶,要知道在他的印象里,谢游那都不是厌恶人类,他是视人类如无物,平等地看不起每一个人。
按他的说法就是,人类弱小无知、愚蠢浅薄,是个放着不管都会自取灭亡的种族,他多看一眼都嫌浪费时间。
谢游冷淡看他一眼:“一个快死的人。”
但话音落下,谢游忽然又莫名想起那双要用漂亮来形容的干净眉眼,想到对方说的“不会许愿”那句话。
沈青回发现他的情绪波动:“你好像对这人挺感兴趣?”
谢游微抬眼皮:“有替他收尸的兴趣算吗。”
沈青回:“……行。”
谢游仍然保持自己的判断,对方之所以现在能说这句话,不过是因为还没被逼到极限。
他不认为自己的判断会出错,两个月倒计时,他会去亲自确认这个人类的最终选择。
第5章 驯服怪物的第五天
收到来自不知名妖异的病危通知,虽然江愉从一开始就觉得对方没有必要骗他,但他还是出门去了趟附近的公立医院做检查,然后得到差不多的检查报告。
江愉做检查的时候,几乎是被心内科和心外科的医生一起当成大熊猫围观,因为他的情况实在太过特殊。
按检查结果来看,他的心脏状况已经糟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心脏应该早就不能正常运转,一般人在这时该昏迷躺在抢救室里,可江愉却还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
几个主任医生甚至打电话摇人,把他们退休的老师都给摇过来了,但最后也没研究明白江愉的状况。
无法用正常医学解释,他们还拉了院内的异能小组过来联合会诊,可惜同样没有结果。
要不是没有合适的供体心脏,江愉马上都要被推进手术室去,医院本来要求江愉留院观察,被江愉拒绝了。
在签署相关知情同意书的时候,江愉收到许多医护人员同情怜悯的目光。
以江愉的稀少血型,短期内根本等不到合适供体,有些人等好几年也是有的,而江愉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了,医护人员都知道他大概率等不到。
而且他的血管条件不太好,手术的成功率也并不乐观。
江愉要求不通知家属,他把医院给他发的病危通知书折起来塞进衣服口袋里,心态如常地离开医院。
在高处的建筑物上,一只浑身覆盖着漆黑羽毛的渡鸦一直远远跟随监视着江愉的一举一动。
这只渡鸦的眼睛是隐秘的血红色,它看起来和普通鸟类没有区别,但对这个物种有所了解的人会知道,这并不是它正常该有的眼睛颜色。
这是谢游外派出去的一个分身。
只要谢游想,他作为“集合体”可以从自己身上拆出无数作为分身的新个体,这些分身的强弱和智慧水平不等,取决于谢游分出去多少力量。
像这只渡鸦就不具备什么攻击能力,虽然有一定个体意识,但不会进行复杂思考,它只是个监控工具,用来避免江愉在濒死时来不及做出选择。
被动放弃不算放弃。
既然打算看结果,谢游就会给江愉留下充足的选择时间,让他在清醒中改变想法,向九尾猫许愿。
江愉去医院和从医院出来时的平和神色被高处的那只渡鸦用猩红眼睛记录,同步到谢游眼前。
谢游没有观察人类的兴趣,他不过是要看看这个在昨天语气坚定对他说“不会许愿”的人类到第二天会是什么反应。
许多人类的恐惧是存在滞后,一开始能表现得无所畏惧,但他们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定,会后知后觉产生惧怕。
但当谢游和渡鸦进行视觉连接,他依旧看到那名人类青年表现出相当稳定的情绪。
对方甚至在离开医院后,有闲情逸致去花店买保鲜剂。
难以理解。
谢游面无表情断开了视觉连接。
江愉买保鲜剂是为了多保存会九尾猫送给他的那枝小雏菊,本来他还要再买些花种,他喜欢养花,但想想自己只剩下两个月时间就还是算了。
不然到时候留下那些花都没人打理。
他还买了下个月去隔壁Z市的高铁票,在过新年前单方面见家里人一面。
安排好行程,江愉还是每天该干嘛干嘛,撸兔、撸猫、画画,主要是忙于画画,有条不紊得一点儿不像个将死之人。
谢游隔段时间会通过渡鸦的视野看他一眼,每次都是差不多的结果。
一个人类的精神内核能稳定到这种程度相当罕见,但越是这样,反而让谢游对他内心崩塌的那一刻产生一丝难得的好奇心。
他通过渡鸦的视野去找江愉内心负面情绪的蛛丝马迹,然而这一天,透过画室的落地窗,谢游在青年面前的画板上看见了他自己。
这个人类在画他。
而且不是第一次了,谢游在旁边看见几幅已经完成的画作。
江愉画完最后一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新作品。
其实在最开始看见谢游的时候,江愉的灵感雷达就在嘀嘀作响。
如果当时江愉还是刚穿越那会的心态,他肯定看着对方的脸就原地开画了。
画家都有自己的个人审美,谢游的脸恰好完全踩在江愉的审美点上,他一看见那张脸就能激发出很多画画灵感。
对画家来说,这种能给他们源源不断提供灵感的缪斯(工具人)可遇不可求。
江愉现在不仅有很多关于新画作的灵感,穿越前他总觉得自己画得有所欠缺的一些旧画,现在只要想着谢游那张脸,江愉都能想到更合适的修改方法。
实在是太好用了,缪斯,完美的工具人——
江愉放下画笔站起身伸展了下身体,他视线向窗外望去,果不其然看见一只渡鸦待在不远处的路灯上。
江愉已经发现这只渡鸦好些时日了,他最近还喂了几天。
正常来说是不应该随便喂的,江愉是看这几天大雪天气恶劣,这只渡鸦又完全没有觅食的迹象,所以才救助式投喂了些食物。
去厨房里拿盘子装了点剪碎的肉,江愉走出画室连通的阳台,把装着肉的小圆盘摆在台子上,对那只渡鸦招了招手。
谢游根本来不及对分身下达制止命令,这只渡鸦已经向江愉飞了过去。
同步的视野里,青年的身影一下子出现在极近距离。
“吃吧。”江愉把圆盘向飞到台子上的渡鸦挪了挪。
渡鸦的黑色羽毛在光照下出现金属光泽,江愉趁这只渡鸦吃肉的时候在它的羽毛上偷偷摸了摸。
手感还挺好的。
尤其是喉部呈鬃毛状的喉羽,摸起来特别蓬松柔软。
江愉只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他喂了几天肉,就这么碰一下总不过分吧。
分身的感受可以毫无递减地传达给本体,只要本体愿意接收。
谢游在进行视觉同步时采取的是全接收模式,因此他现在猝不及防感受到被青年用手指触碰喉咙的感觉。
清晰到能感知对方指尖的温度。
谢游的表情一下子有点难看,喉咙这种人体致命处虽然对他无效,但他也从未让人碰过。
他身上一瞬间冒出反射性进行攻击的骨刺,藏匿在他影子里的影触也如毒蛇般窜出,在他周围呈现张牙舞爪的攻击姿态。
谢游闭了闭眼,将骨刺和影触都收了回去,停止接收分身除视野外的任何信息。
渡鸦三两下便将盘子里的碎肉解决干净,然后也不走,就站在台子上盯着江愉看。
谢游只对这只渡鸦下达了监控指令,那这只渡鸦的其余行为逻辑便都根据它的个体意识与它所接收到的本体意志。
本体对江愉存有好奇心,理所当然,这只渡鸦会在江愉对它招手的时候飞过去。
“你的眼睛是受伤了吗。”江愉向这只渡鸦凑近了些,想要观察它的眼睛。
正常渡鸦的眼睛是黑色或深褐色,但这只渡鸦的双眼是隐秘的血红,让江愉担心它是不是因疾病或受伤导致眼内出血。
渡鸦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动不动待在那里。
视野里青年的脸突然放大,以渡鸦的视觉敏锐度,这个距离已经近得能看见青年脸上的绒毛。
谢游终于忍无可忍切断连接。
坐在棋室内,谢游微敛双眸拾起棋罐里的一枚黑子,黑玉般的棋子与他的冷白肤色形成鲜明对比,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有力,执棋的手势显得很有观赏性。
但谢游迟迟没落下这一子,他将那枚黑子收起拿捏在指尖,用指腹摩挲几秒,最终随手丢了回去。
他忽然没了自弈的心情。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谢游不再跟那只渡鸦进行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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