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过誓,视先生如手足亲人,此生一定善待先生,只要我有一口饭吃,绝不饿着先生。”
张岩的面色逐渐凝滞,眼底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果然,他听见了秦阙困惑中带着几丝愤怒的声音:“我想问先生,秦睿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不顾我们之间七年的情谊背刺于我?”
看到张岩眼底的慌张,秦阙自嘲地笑了:“先生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在我身上花了七年的时间,才发现跟着我会埋没了先生的才能?”
张岩嘴唇翕动,他太了解秦阙了,秦阙性子或许有些莽撞,可是他对待亲近之人素来掏心掏肺。若不是有实证,他心中再怀疑也不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笃定的话。
“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也知晓我是个怎样的人。若是先生觉得我是一块朽木,不想跟着我,只要同我言明,我只会想办法为先生牵线搭桥,将先生送到想去的明主那里。现在想来,可能先生并不需要我的帮助,因此从始至终,是我需要仰仗先生,而先生从和我见第一面开始,身后站着的另有其人。”
“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你我是刎颈之交。”秦阙咧着嘴笑了笑,那笑容比哭都难看,“看在我今日如此坦诚的份上,先生能否对我坦诚一次,我想知道你在我身边的这些年,是不是每一日都像看笑话一样?我也想知道,秦睿到底给了你什么。”
张岩从餐桌后方走到了秦阙面前,掀开袍子跪在了地上,他声音颤抖:“大殿下许我入宗正寺。”
秦阙闻言僵了一瞬,苦笑道:“宗正寺啊,凭着先生的才能,入了宗正寺能结识更多的皇室宗亲,确实比跟着我在行伍中摸爬滚打更好。”
张岩以头抢地:“王爷,岩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只是王爷耿直,不适合卷入朝堂利益纷争。长安营是王爷心血不假,可是凭着王爷的能力您护不住它,它迟早会成为另外两位殿下的争权之物。殿下早早离开是非之地,对您也有好处。”
“您先前对岩说过,宁可偏安一隅也好过和他们勾心斗角。王爷,岩行事之前确实有私心也没告知您,可是这对您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秦阙深吸一口气,看着跪在地上还在诡辩的张岩,心中竟然没有一丝情绪。他想他应该愤怒,应该跳起来指着张岩鼻子痛骂,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只觉得可笑。
“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听说你是皇姊安排到我身边的人,那为何最后选了大皇子,而不是皇姊?”
这一次,张岩沉默的时间更长,过了许久,温珣才听见了他如蚊蚋一样的声音:“长公主确实有才学也有野心,可她毕竟是女人。即便早早谋划多方部署,那个位置始终落不到她头上。”
秦阙长长舒了一口气,眼底一片幽暗,他转头对温珣说道:“琼琅,你先出去,我有些话想要单独对张先生说。”
温珣起身后深深看了一眼张岩,而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大帐。一出大帐,他便令人放下了大帐外挂着的帘子。秦甲瞅了瞅紧闭的大帐,又试图扒在帘子缝中窥探,可是里面的声音太小了,他除了看到张先生跪着之外,什么都听不见。
鼓足勇气的秦甲悄咪咪凑到了温珣身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王妃,您知道张先生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还跪下了?”
温珣抬头看了看人高马大的秦甲,这个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将军正满眼关切,生怕他家王爷和先生闹了不愉快。一时间温珣心情复杂,不知道该如何告诉秦甲,曾经的刎颈之交因为利益最终分崩离析。
这时就听营账中传来刀剑出鞘声,短促的一声呼喝后,温珣听见了血液喷溅在大帐布料上发出的沉闷声响,也听见了尸体应声倒地的声音。
“秦甲。”秦阙冷静的声音从大帐中传来,“找个匣子来,本王要去送个礼。”
温珣感受着帘子被掀起时带起的风,嗅着风中缠绕的血腥味,听着秦甲惊痛的呜咽声,抬头看了看乌沉沉的天空。
从今日起,袖青和红玉喜欢的安逸日子怕是要暂时结束了。
等温珣再走进帐篷时,张岩的尸身已经被拖下去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帐篷顶上的一道血痕清晰可见。秦甲将军红着眼睛站在秦阙下方,秦阙则盯着装了张岩头颅的匣子面无表情:“别哭了,你这样如何随我去送礼?下去收拾收拾,稍后还有重要的事情。”
话音落下后,秦阙看向了温珣:“皇姊提拔了他,他却不知感恩反咬一口坏了皇姊计划。我要去皇姊的营账中,你要同行否?”
温珣微笑道:“自然要和王爷同去。”
*
长公主秦福贞抱着不足月的小皇侄在营账中来回踱步,随着她温柔的哄声,怀中的小婴儿张开嘴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看到这一幕,旁边伺候的女官压低声音笑道:“这孩子和殿下投缘,到了您怀里就不哭闹了呢。”“是啊,要不是有咱殿下在,皇子妃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哈哈哈哈——”放肆的笑声穿过营账,一听就是大皇子秦睿的笑声。
听到这声音,随行的女官们面色沉了下来:“大殿下太过了……”若不是大殿下拈花惹草无度,怎会惹得大皇子妃早产?
秦福贞轻轻拍着侄儿的襁褓,软声道:“随他去吧,这些年他的心终究野了。”
这时就见伺候在大帐外的侍女掀开帘子进了门:“殿下,端王和侧妃来拜见您。”
秦福贞将手中的小婴儿交给了伺候在身侧的乳母,待乳母抱着孩子退下后,她缓缓坐下轻叹一声:“还是来了。”而后缓声对侍女道:“让他们进来。”
长公主的大帐比端王府的大帐大了数倍,大帐内灯火通明,奢华犹如行宫。温珣抬头看去,就见秦福贞端坐在上首,柔和的眼神中透露出了几丝遗憾:“行远,琼琅,你们来啦?”
秦阙什么都没说,他快步上前将手中的木匣子端正放在了秦福贞的案桌上。木匣子做工并不好,匣子下的缝隙中正在缓缓地渗出血水,秦阙也没想隐瞒什么:“此人不忠不义背叛皇姊,行远替您除了他。”
秦福贞扫了一眼匣子,唇角的笑容未变:“我们行远终究是长大了,阿姊本以为你会舍不得下手。”
秦阙抿了抿唇,眼神复杂地看向了秦福贞:“这些年多谢阿姊了,若是没有阿姊,行远还在冷宫中与野狗抢食。但是阿姊,行远愚钝,没办法如阿姊期待的那样向前行。阿姊,我不怪您,也请您别怪我。”
秦福贞眼中浸出了几丝泪光:“他们都说你愚钝莽撞,可我知道,我家行远并不蠢笨,你只是懒得去争抢也不屑于去争抢。也罢,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阿姊便尊重你的意愿,只是前路难行,从此之后,山高水远行远得多保重。”
秦阙郑重点头:“行远明白。”
牙帐后面传来了婴儿啼哭声,秦阙侧头听了一阵后心中明了:秦福贞已经放弃了大皇子转而扶持起了小皇侄了。思考片刻后,秦阙认真道:“作为弟弟,行远没什么能为阿姊做的了,只能用最蠢笨的办法为阿姊扫除障碍。”
秦福贞起了身,深深看着秦阙,眼神中有遗憾也有一丝释然:“那就……多谢行远了。”
第14章
长公主的营账旁便是大皇子秦睿的营账,刚入夜,秦睿便让侍从在空地上点燃了篝火。当秦阙和温珣来到秦睿营账附近时,便看到秦睿在篝火外摆了酒席正拥着美人谈笑,和大皇子交好的世家子弟们喝得东倒西丑态百露。
可能知晓秦阙和大殿下不对付,因此当秦阙和温珣想要入秦睿的地盘时,那些守卫在旁的侍卫们查得特别严。眼看侍卫要缴了秦甲的佩刀,秦甲眼睛一瞪怒斥道:“你这奴才好没规矩!我们王爷难得兴起想与大殿下同乐,你竟然要坏了他的兴致!”
秦甲的声音很大,炸雷一般,压得丝竹管弦声都失去了颜色。这动静也引来了秦睿的关注,见醉醺醺的秦睿看向了自己的方向,温珣上前一步,朗声道:“殿下上次同我说的话可还做数?”
隔着朦胧的火光看美人,越看越赏心悦目,秦睿晕乎乎的大脑在看见温珣的笑脸时终于有了片刻清明:“上次说的话?”
上次?上次说什么来着?
啊,想起来了,他让温珣跟着他,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秦睿拍案而起兴奋不已:“作数作数!快,让端王妃进来!”聪明人就是好说话,跟着秦阙那等莽夫有什么好的,自然要跟着风流倜傥的自己才能有个好前程啊!
温珣笑了笑,顺势握住了秦阙的手:“走,我们一同去参加大殿下的宴席。”
看见秦阙黑着的脸,秦睿脸上的笑容一滞,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拦什么啊,进来,都进来!来,美酒斟上,接着奏乐接着舞!”
值守的侍卫们瞅着秦甲等人身上配着的刀剑,心中虽然有些疑虑,却还是老实地放行了。有几个机敏的侍卫盯着秦甲等人看了一阵,直到看到这几人入座之后拿起酒壶和身边之人推杯换盏,才放下了心。
也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端王就带着这十几个人,难道还能造反不成?
秦睿感觉自己的心上像是有一只小爪子在挠啊挠,明明温珣离他那么近,他一伸手就能摸到温珣光洁的面容,可是他偏偏坐着一个冷面的秦阙。真是……不好下手啊。
多喝了几杯酒水后,温珣脸颊微红,眼中也荡起了水光,“殿下,我许是喝多了,不知在何处更衣?”
秦睿的口水都快掉下来了,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指向了身后的营账:“在里面,往里走就是。”温珣身形不稳地起身,踉跄着向秦睿的方向倾斜了一下。
秦睿只觉得一股幽香扑鼻而来,端王侧妃的软发从他面颊上轻轻扫过,不等他细细品味,那酥痒便消散了。不舍地转头看去时,正巧见到温珣回眸。火光下的美人媚眼如丝,脚步虚浮,每向前一步都像是受不住力似的。
瞬间秦睿心头的那阵火便汹涌地燃起,烧得他当场坐不住了。这招式他太熟了,这不就是欲拒还迎吗?秦睿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然后看着温珣离去的方向舔了舔嘴角。
于是篝火旁伺候的宫女和太监们便清楚地看到,当端王侧妃踉跄着走入大帐后,大皇子也放下了酒盏跟着离席了。当然,大皇子去的是隔壁的帐篷,看起来和端王侧妃并不同路。
就在大皇子起身后没多久,端王爷竟然也起了身,走向了温珣所在的帐篷。
原本伺候在大帐旁边的太监们瞬间变了脸色,伸手想要拦秦阙:“王爷,请您稍后再进去。”秦阙可不能进去啊!这一进得出事。
哪知秦阙只是轻飘飘看了两人一眼,这两人便被一股巨力给控制住了,秦甲像是提着小鸡一眼摁住了这两人。与此同时,大皇子营账附近的火把悄无声息灭了,秦阙带来的部曲像是隐入了黑暗的猎豹,敏捷地控制了帐篷的出入口。
秦阙闪入营账中,眼神锐利地向着营账后方走去。
当秦睿穿过暗门来到营账中时,他感觉自己全身每一根汗毛都因为兴奋而竖起。营账后方更衣之处烛影摇曳,温珣健美修长的身影若隐若现:“美人儿,琼琅~我来了,久等了~”
太兴奋了,只要一想到自己在秦阙的眼皮子底下玩弄他的侧妃,秦睿心头的满足感和成就感根本无法言喻。
掀开帘子,秦睿急吼吼上前一把搂住了背对着他的美人儿。他吸着美人发上的香味,双手在美人胸口摸索了两下,“没看出来,琼琅你胸肌很雄伟。没事,本殿下就爱这一口,一会儿爽死你。”更没想到美人身材比他想象的魁梧好多,他一手竟然抱不下。
话音未落,前方的“美人”幽幽转过头。
秦睿的视线中出现了秦阙幽深的双眸:“你要爽死谁?”
秦睿瞳孔一缩,呼救声还没喊出口,他的嘴巴就被一块哄臭的布料塞住了。接下来秦阙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了他身上,秦睿从出生开始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走上几步都要喘的他哪里是身经百战的秦阙的对手?
只是几个照面,秦睿便被打得鼻青脸肿,他躺倒在地,肿胀的双眼泪水涟涟,口鼻处出了血,就连哼哼声都发不出来了。剧痛之下,他揉皱的衣摆处渗出了昏黄的尿。
秦阙随手拎起一边的烛台,将烛台上的蜡烛撸去后,铁制的烛台杆重重落在了秦睿的腿弯处。“咔咔”两声后,秦睿的腿弯以不可思议的弧度扭曲了起来,一双腿从此断了。
秦睿双眼一翻,就这么昏死了过去。秦阙随手把烛台丢到地上,对着不成人形的秦睿唾了一口:“废物东西,不经打。”
若是秦睿此时还清醒着,他会发现他心心念念的美人正站在更衣处的一角,眼神冰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他。温珣嫌弃地挪开视线,认同地点点头:“是啊,真不经打。”
秦阙双手抱胸,有些气闷:“这就是你说的好计策?美人计?亏你想的出来,若是我没反应过来,你岂不是要遭殃?”
温珣微微一笑:“王爷放心,我并手无缚鸡之人。我只是想看看,大皇子没了身体又出了□□的丑闻,圣上会如何处置。”
秦睿冷笑一声:“他能如何处置?自然是想办法压下。”
温珣的目光在秦睿身上转了几圈,然后上前捡起了被丢弃在地上的烛台,对着秦睿双腿中间的位置狠狠砸下。确认砸中了目标,温珣才丢下烛台:“你说圣上会将这事压下?”
在秦阙的注视下,温珣掀开帘子向着帐篷外走去:“若是他压不下呢?”话音落下后,温珣的声音响起:“快来人啊!大殿下要强——王爷啊!!!”
紧接着秦甲他们炸雷一样的声音猛地划破夜空:“来人啊——大殿下要把我家王爷给强——了!!!”
秦阙:……
秦甲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听温珣话了?
春猎第一日的晚上,营地出了一件大事。大殿下醉酒后色欲攻心,竟然想强了端王爷。端王爷为了保护自己,只能出手抵抗。众所周知,端王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他一抵抗,大殿下就断了三条腿。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参加春猎的王公贵族都听说了,自然也就惊动了景瑞帝。没过多久,温珣和秦阙就被叫到了景瑞帝的营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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