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端王爷抱着景瑞帝失声痛哭,这等惨绝人寰的场面,谁见了不掉几滴泪?温珣适时的红了眼眶,偏过头去以袖遮面,双肩耸动,免得自己笑出声来。
景瑞帝红着眼轻抚着秦阙的头发,难得地对这个不太亲近的儿子起了一丝不舍之意:“行远啊,去了幽州之后若是有什么不便之处,记得告诉父皇。你以后啊,可改了这莽撞的性子吧!”
秦阙摇了摇头,呜咽着:“儿子晓得。父皇,儿子只担心父皇的身体,山高水远,不能经常看到父皇,儿臣只要想到这里,心里就难受……”
“父皇,儿子以后不能在您身边尽孝了,您要保重身体。”
景瑞帝心头更难受,想到秦阙曾经在凉州戍边时,逢年过节都会给自己寄礼物,他不像其他孩子那样会说话,可也是真心实意地仰慕着自己。以后去了幽州,也不知道他会遇到什么磨难。终究是自己的孩子,自己这个做父亲总要多照顾他一些。
等秦阙哭完了松开景瑞帝后,景瑞帝不舍地拍了拍秦阙的肩膀:“朕知晓你的心意了。一会儿去后宫看看你母妃吧,她应当有话要对你说。”
当秦阙和温珣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御书房前时,伺候在侧的宫人们已经打开了布包,露出了制作精美的虎皮大氅。景瑞帝轻轻抚摸着虎皮霸气的纹路,心中更是唏嘘:“这是去年秋猎时他打的虎吧?没想到他会惦记着我。”
伺候在旁的宫人叹了一声:“可不是,听说端王爷寻了城中巧手的工匠,花费了许多银钱才做了这件衣裳。听说为了做这件衣裳,端王爷还欠了长公主银钱。”
景瑞帝心中酸涩:“传旨,赏端王一千部曲,十万白银,牛羊马匹各两千。”
秦阙和温珣还没走到后宫,就接到了圣上的旨意。双眼哭得通红的秦阙面皮火辣辣,盯着温珣的眼神格外复杂:“真有用。”
温珣笑了笑:“是啊,他是帝王,也是父亲。除非真的铁石心肠,否则没有哪个父亲愿意看着孩子遭罪。”
比起圣上的赏赐,秦阙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帕子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厉害?”他感觉整张脸都在烧灼,这滋味太难受了。
温珣眉头一挑,“朝天椒,你值得拥有。”
第17章
秦阙年幼时生母谢美人便去世了,直到八岁时才在长公主的斡旋下被寄养在英贵妃名下。英贵妃是清流之家出来的姑娘,她性子清冷,同任何人相处都有几分疏离感。
很多人觉得英贵妃对秦阙并不亲厚,可等温珣亲眼见到了,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朝天椒的威力太大了,以至于秦阙见到英贵妃时,两只眼又红又肿。英贵妃见到秦阙这般模样,眼眶顿时红了:“圣上是不是为难你了?”
秦阙擦了两把泪,狼狈地摇了摇头:“并非如此,母妃,我想擦个脸。”这见鬼的朝天椒怎能如此厉害?他活了二十二年,加起来流的泪还不如今日流得多。
英贵妃表情充楞,等回过神后眼神微妙地指向了偏殿的方向:“去吧,好好梳洗。”
等秦阙离开后,英贵妃的目光才落到了温珣身上,温珣恭敬跪下磕了个头:“儿子温珣,见过母妃。原本受封后就该入宫拜见母妃,温珣来迟,请母妃原谅。”
跪了许久,英贵妃都没让温珣起身,直到偏殿中传来秦阙隐忍的闷哼声后,英贵妃才叹了一口气:“起来吧。”
温珣起身后垂手站着,任由英贵妃上下打量着他。俊美的容颜终究在此时发挥了作用,英贵妃的态度慢慢变得柔和:“本宫听说你是漳淮先生的关门弟子?”
温珣应了一声:“是的,母妃怎会知晓?”
英贵妃眯着眼,眼神怀念道:“家父和章先生是旧友,年幼时,章先生曾到我家中作客。当时他指点了一二,每每回想都受益匪浅。章先生有大才,你是他的弟子,亦是有才学之人。真论起来,倒是行远误了你。”
温珣笑了笑,“这可能就是造化。”顿了顿后,他认真道,“王爷很好。”
英贵妃眯了眯双眼,浅笑着说道:“他们都说行远行事鲁莽不知轻重。”
温珣坦诚道:“很多人都是人云亦云,事实上王爷究竟是个什么人,他们根本不了解。就连我,亦是接触了王爷之后才知晓他的为人。”
英贵妃笑容更深:“不愧是章师的弟子,是这个理。小桃,上点心,再将炉子上的鱼羹端来。”说完这话后,她引着温珣向着小矮桌的方向走去:“坐吧,我这秋华宫平日里没有客人,都是自己人,你自便就是。”
等秦阙洗完脸出来后,便看到温珣和英贵妃坐在矮桌旁谈笑,温珣更是吃上了母妃亲手做的鱼羹。秦阙看着英贵妃的笑脸,眼底露出了几分茫然:这还是他认识的母妃吗?
没等秦阙想多久,英贵妃头一扭瞟到了他,面上的笑容又淡了下去:“你啊,若是有琼琅半分聪慧,我也不必为你操心受累。”
秦阙:……
英贵妃有一个女儿,是景瑞帝的七公主,名为秦幼仪,今年只有六岁。乖乖巧巧的幼仪小公主听说五哥和五嫂来了,特意和教养的女官请了假赶了回来。
小公主一见到温珣便喜欢得不得了,最初她只是挨着温珣坐着,然后开始伸出小手手牵温珣的衣袖,后来干脆窝到了温珣怀里:“母妃,我们把嫂嫂留下来好不好?幼仪喜欢嫂嫂。”
秦阙故意板着脸粗声粗气道:“只喜欢嫂嫂不喜欢五哥吗?”
秦幼仪眨巴着大眼睛:“也喜欢五哥呀,可是五哥总是在忙,没空陪幼仪呀。”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掰着手指头:“今年五哥只回来了两次,五哥再不回来,幼仪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啦~”
听到这话,英贵妃的笑容淡了。幼仪太小了,不懂离别,她不知道从今往后想要再见到秦阙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看着女儿在温珣怀中撒娇,英贵妃有些无奈:“幼仪,不能失礼。五嫂还要和五哥回家,我们不能把他一个人留下。”
秦幼仪委委屈屈,最后还是听了母亲的话。她抓着温珣的手,一遍遍的问他:“嫂嫂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呀?”“幼仪明年生辰的时候,嫂嫂能来吗?”
温珣不敢骗孩子,只能一遍遍地敷衍她。最后还是英贵妃唤来了女官,才将他从缠人又可爱的小公主手中解救出来。
眼见天色暗了下去,英贵妃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取出了一个信封,而后在秦阙惊讶的目光中将信封递给了温珣:“琼琅,这个你收着。”
温珣伸出双手接过了信封,不等他发问,秦阙便闻到:“母妃,这是何物?”
英贵妃深深看着温珣:“这是我爹的旧友们,如今散落在大景各处。”
温珣顿时觉得手中的信封有千斤重,他明白这封信的重量。这是英贵妃能为自己的养子做的最后一件事,即便她知晓信封上的人可能帮不上养子太多,也想尽一份力。
“幼仪是女孩,用不着这个。你们两出门在外总会遇到难处,金银钱财这些东西我无能为力,只希望若是有一日你们遇到了困难,这封信能助你们一二。”
“行远粗心,这封信交给琼琅更加稳妥。以后你们互相扶持,记得善待对方。”
温珣和秦阙对视一眼,二人起身对着英贵妃长跪不起。秦阙自责道:“是儿子无能,让母妃为儿子担忧了。”“母妃放心,儿子定不负所托。”
英贵妃鼻尖一酸,看向秦阙的眼神有责怪有担忧,更多的是不舍和慈爱:“你八岁时来到我身边,十五岁离开我去了凉州。满打满算,我们只做了七年的母子。那时候我问你,是去行伍中挣军功,还是跟着大儒做个知晓百事的贤者。你说你天分不高,恐听不懂圣贤书,你要去军中,最不济能强身健体以后不被人欺负。”
“行远,如今你拥有强健的体魄,能自保不被人欺负了,这很好。”
秦阙跪倒在地,声音中带了几分哽咽:“儿子晓得。母妃,对不起,儿子辜负了你的期待。”
英贵妃上前扶起秦阙,轻轻将他拥入怀中:“别难过,母妃早就知晓会有这一日。只可惜我身边还有幼仪,没办法随你一同去幽州。琼琅是个好孩子,以后出门在外,你多听他的话,记住了吗?母妃不求你建功立业,只求你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站得直行得远。”
离开秋华宫时,宫中已经上了灯。秦阙和温珣回头看时,就见英贵妃站在宫门口凝视着二人的方向。见二人回头,英贵妃对着二人摆了摆手,直到转过了回廊,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秦阙僵直的后背才弯曲了下来。
朱红色的宫墙深深,温珣和秦阙在宫人的指引下走向宫门的方向。秦阙的眼睛还是带着不自然的红,声音也有些沙哑:“我一直以为母妃不喜欢我,我不是她的孩子,她对我冷淡也是正常的。可是后来我才知晓,为了我能去凉州戍边军中历练,从来没求过人的母妃求了外祖。我从凉州卫中回来时,母妃对我发了好大的火。现在我才明白,那时的我受了别人摆布,母妃只能干着急。”
“这两年我虽然在都城,可是见母妃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见面,我都不知道该同她说什么,只能陪着幼仪玩耍。”
“现在才明白,我是真的愚钝。分不清敌我,看不清形势,选不对前路。我是个不孝子,从没给她带来什么荣誉,却一直让她为我操心。”
“其实,其实……我和她并没有血缘关系,她有自己的孩子,完全可以不必管我。我觉得我很对不起她。”
温珣怀揣着信封,眯眼看着前路:“那就听母妃的话,以后多听我的话。”
秦阙的伤感瞬间消失,他愣愣地看着温珣:“母妃不是希望我无病无灾平安喜乐吗?”
温珣半点不脸红:“母妃还说让你多听我的话呢,你听还是不听?”
秦阙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就在他迟疑之际,温珣的声音传来:“王爷,反正都出来了,要不要再去薅个羊毛?”
秦阙眯了眯眼,“薅什么羊毛?”
温珣笑道:“您看,今天出门收获很丰厚,你说,你若是去长公主府和二皇子府转一转,还会有什么收获?”
秦阙满眼抗拒:“不,我也是要面子的人。”
温珣停下脚步,正色道:“王爷比我清楚幽州是什么地方,到了幽州,您说起来是王,可到时候什么都要自己来。您兜里有多少东西自己心里清楚,现在多舍一些颜面,您的部下到时候就能多吃饱一日。您去还是不去?”
秦阙面色阴晴不定,过了许久才咬牙道:“我去。不过先说好了,我眼睛已经肿了,哭不动了。”
第18章
舍下面子确实能获得一些意外的东西,但是对于更加不要脸的人而言,这招没啥用。对,说的就是二皇子这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秦阙和温珣二人都到二皇子府门口了,却被门房告知二皇子不在府中。
温珣和秦阙对此并不意外,秦阙瞅了一眼二皇子府紧闭的大门,讥讽地笑了一下:“看到了吧,我的这位二哥素来无利不起早,想要他高看你一眼,你得有利用价值。”
说完秦阙转头警告温珣:“他之前对你说的,让你没事去二皇子府坐坐这种话,你听听就罢了,别往心里去。他若是真的看重你,也不会等到春猎才把证据放到你面前。”
秦阙都能想通的道理,温珣哪里不知?温珣微微一笑:“王爷安心,我心中有数。若是我现在还困在端王府后院,不受王爷重视,二皇子是不会看到我的。”
马车溜溜达达向着王府的方向而去,温珣柔和的声音回荡在车厢中:“这世上捧高踩低的人多了去了,就算是皇子亦未能免俗。王爷浅记落井下石之人的丑陋嘴脸,深记在困境之中帮扶自己的人就行了。”
秦阙若有所思,直到马车在端王府门前停下时,他才发出了睿智的疑问声:“可若是帮扶自己之人带着自己的目的?如张岩那般是别人派来的细作呢?”
温珣沉默许久,直到秦阙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开口:“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王爷不是傻子,自己有想法有眼睛,不确定的时候多等等多看看,总能分辨出真心和假意。”
*
端王要去幽州的消息传来,府中顿时人心惶惶。有能力的下人们已经开始找法子脱离王府了,而那些卖身于王府的仆役下人们则面色灰败不知怎样才能脱离王府。
得知此事之后,秦阙大手一挥,直接让吴伯取出了众人的卖身契,给他们赎身的机会。想要走的,只要交足了卖身时的银两就可以领走卖身契,想要留的,秦阙表示将来也会善待他们。
一时间府中的仆从走了大半,整个王府冷清得能网麻雀。
出发前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秦阙带兵打仗是一把好手,但是让他处理这些准备工作,他就有些头疼了。温珣倒是擅长管理账目,只是北上路上众人的吃穿用度实在太细,他也没办法做得面面俱到。
就在温珣和秦阙为难之际,一个出乎意料的人站了出来。当袖青来到秦阙面前,表示自己愿意出力时,秦阙非常不解:“本王不是将卖身契还给你了吗?你不趁早离去,难道还想留下吗?”
袖青大大方方地说道:“奴本是大皇子赐给王爷的侍妾,入了王府之后才过了两年的好日子。王爷和王妃体恤奴,给奴一条生路,可奴觉着,做人应当知恩图报。”
话音落下,秦阙上下打量了袖青几眼,像是第一次认真看清袖青的模样。温珣则是不赞同地皱起了眉:“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幽州偏僻,你去了就走不了了。我记得你对我说过,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便是回老家,买个小院子,寻个清闲的差事,悠哉地过下去。”
袖青苦涩一笑:“是啊,一直有这个想法。”
温珣不解:“现在机会就摆在你面前,若是你担忧大皇子那边会报复,那完全是多虑了。大皇子如今自顾不暇,你只管隐姓埋名离开就是。天宽地广,尽可以寻你想要的生活去。北上之路不好走,幽州的情况又不明,你若跟着一起去,会吃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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