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是雷老贼所为?”叶晓突然道。
场面忽然安静下来,其他人一时哑然,都不知如何回答。
叶晓向苏小蕊示意,苏小蕊便从人群中站出来从怀中掏出一封敞开的信,她举书高声道:“此信便是窦原前辈昨日传来的亲笔,京华堂内外惶惶,雷烈之子早已觊觎总镖头之位,既然雷老贼有了如此麻烦,他如何不会利用一番,雷老贼想要全身而退,只怕不是那么容易。”
“当真?!”
大锤刘手快一下子将书信夺去,引得好几人一同围看,有人便道:“这确实是窦原笔迹,我认得。”
大锤刘这下噎住,他想不出第二个借口了。
巧嘴李倒是够胆,反问:“涯当家的,那你说怎么办?”
他与大锤刘一样,大多数人也与这二人一样,意有所指,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既然此战已打响,就无人会半途而废。
在场之人,约莫有半数并不是心悦臣服于叶晓,但他们首要之重都是洗清嫌疑,脱离罪身,既然是命运共同体,如此,足矣。
“好,我宣布,三日之后便举行演武大会,只要你们的实力能用得上的,不日便随本大爷下山,让你们亲自一雪前耻,改头换面。”
举众沸腾,场面哗然。
“好!”
“好!!”
“大当家的万岁!”
“武运昌隆!”
气氛着实高昂,堂内外与此有所牵扯的都热情高涨,一时间欢声雷动,因为这不禁意味着并不一定需要胜出,而且名额也没有限制,实在是可以让所有人为之一振的英明的拉拢人心的手段。
许子承抱扇吃笑,他不得不承认叶晓的“权宜之计”真有一套。若要洗脱冤屈,需得运筹帷幄步步为营,叶晓又怎会真让一干只凭热血行事之人,去碰得玉石俱焚。
叶晓坐在首位,脸色已经开始难看,且虚汗直冒,椅子扶手的软木竟被他掐得陷进去些许。
许子承隔着扇子,又略微凑近道:“我说姓叶的,你还能坚持吗?”
这中间还隔了一个正横眉竖眼的孙处,便也道:“匹夫之勇。”
叫嚣声还未下去,便又有一高挑的男人站了出来,名为无留,他身着素朴长相干净,在这各各身形彪悍青面獠牙的人堆里,实在出众,且身无长器,又确实惹眼。
无留道:“各位当家的,在下仍有一言,不知……”
场面忽然缄默起来,气氛焦灼,众人更是左盼右顾,许子承左右瞧瞧才回过味来,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的正是自己,只好顺势回答:“那就说来听听。”
叶晓已经开始闭目养神,孙处的整张脸都写着“别找”,至于陆丰扬更加过分,睡得贼香。
许子承心道:到底这寨子是谁的。
无留继而说:“演武大会之事甚可,但不是我等不服,在场之人无不是想为己一雪前耻,自然绝不会藏拙,不过——”
“你到底想说什么?”孙处冷峻的声音忽然道。
许子承着实吓了一跳,他本以为孙处也去梦周公了,便又心道:能说话你早说话行不行。
无留仍是举止得体,形态不屈,持声道:“在下的意思是,我们需要一个第三方判官,还得是一个与诸位毫无关系之人,报名在册由此人来登记,输赢在己,清名亦在己,诸位之意如何?”
窃窃私语声顿起,这番言论大多人表示同意,无人反对。
事关重大,择地而蹈也不以为过。
大锤刘忽然蹦出来勾住无留整个人,高声笑道:“小老弟,好主意啊!”
他体格健硕,实在把无留挤兑得够呛,整个人最多能看见个半截,毫无逃脱之处,“兄、兄台……”
无留此人,不曾习武。
又有人说道,“好是好,但我们去哪找个与我们都毫无关系的人,这寨上男女老少或多或少大家都打过照面。”
“是啊,若是找来一个寨外人泄露了事情,因小失大谁能担得责任。”
“我看,就是一个馊主意。”
大锤刘立马反驳道:“谁说的,俺觉得这主意就不错,不就是登记嘛哪那么麻烦!”
此时无留见机终于逃出来,他捋了捋衣袖,整理好衣襟,还是从容不迫道:“在下就记得寨上正有一人,与你们,与我,甚至与当家们都甚少关系,且身家显赫亦非朝廷之人,还能写得一手好字,绝对适合。”
叶晓不悦的声音忽然响起,“闭嘴,此人——不适合。”
他的面容有些许发白,眉头紧锁亦是难看,犹像只竖了毛,满身血味的山虎,生人勿近。
其余人等一时哑然,纷纷面面相觑,不敢赘言。
好些人仍对两年前与雷烈决一死战后的叶晓记忆犹新,身有无数血痕仍持剑屹立三日不倒,狂雨沐洗遍地血水,十步之内无人敢近,恁时钟南星耗尽了半生心血,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少时的小魔头,差一步就真成了魔头。
确是有些人,慕名而来。
无留倒是未曾见过两年前的叶晓,而且其他没有,除了嘴皮子还有点胆气,他深呼吸一下,作揖高声道:“敢问——大当家,能否告知我们如何不适合,好让在下服气。”
此话一出在场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看着文弱有着书生之气的男人,偏偏不居下风,不武亦刚。
许子承展了展扇子,不免意外。但又环顾凶神恶煞的四周,和浑身是伤的叶晓一眼,又心道:真是佩服,换做是我几条命都不够陪的,还是咱那清闲。
“哈哈哈——本大爷为何非要让尔等服气,不过既然你来求问,我也但说无妨。”
堂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个个争先恐后往里探头,伸长耳朵听,只怕少听了前言又落了后语,让茶余饭后失了情调。
叶晓再道:“此人乃是我多年未见的故交,与你所说的毫无关系不符,所以他不适合。”
堂内之人听之言之有理,倒是让外面围观的一干闲散人员恍然大悟,交头接耳的声音忽地便从门前传至了门尾,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就说嘛,敢砸了葡萄园的人还毫发无损,这关系铁定不一般哪。”
“嘿别说,还挺甜。”
“是不是那个送葡萄的?”
“对对对——”
“你见过他没啊?”
“我见过,还送过饭,大当家还经常和他一起烧炉子煎药呢。”
“不对吧,俺记得长得……”
就在一伙老妈子大爷们三智五猜,这边说得有鼻子有眼,那边指鹿为马时,一个稚嫩的女音忽然从人群中央拔地而起,“我见过!”
众人纷纷引颈,直见是一个昂首挺胸灰头土脸的大眼睛小姑娘,梳着俩小髻甚是可爱,不免叫人心生怜惜。
“豆苗,你咋见过?”
“嗯!就是他——”
豆苗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并将小手指指向了不远处的角落,正不知往哪站的——阿镜。
他的身后护着清河,忽地感觉人群视线焦灼,且剎那间不知从哪就出现了人道,直通往齐云堂内。
众人凝瞩不转,端详傍观,见那阿镜长得也是明眸皓齿,皆颔首允以肯定,见他穿着打扮朴素无华,依然允以赞扬,常言就道人不可貌相,质而不野。
无论怎样,这群人就是笃信阿镜就是大当家的故交。
“少爷,他们……他们怎么了?”
正当阿镜说完,那些人上下齐手就将阿镜掳掠走了,往大堂内推。
“少、少爷——救命啊……”
清河见阿镜被抬着走有些哭笑不得,便向身旁的王婶子问道:“这是怎么了?”
王婶子表情是眉飞色舞,一开口也是张冠李戴:“哎呦你不知道,他是大当家的故交啊,走赶紧跟婶子瞧瞧去!”
“噗嗤——好嘞瞧瞧去。”
清河笑得别提多开心,这位王婶子也不知把他当成了谁。
……
原本因找不出合适的第三方判官,齐云堂内的议事基本就要告一段落,可就在这时外头的人将阿镜推了进去,另加一位年过花甲拄着拐杖的大爷附言:“大当家的,这、这、这就是您要找,找的人。”
除此之外,门外亦有更多翘首以盼的脑袋,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大家真诚的目光确实一点也不假。
阿镜对这场面怕得紧,单就从门坎越过去了一条腿,还有半条身子匍匐在外面,横竖都不进去。
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
叶晓一口气一时从丹田窜上,又落了下去。
堂内众人一一朝门口阿镜的半截身子看过去,都有些啼笑皆非,这就是故交?
“……你少爷呢?”叶晓只好开口道。
此地鱼龙混杂,居心叵测之人难以计数,叶晓本不愿让清河昭然而示,现在看来要再遮掩下去,以后就有人以为他有个眼前这么个“一言难尽”的故交。
阿镜倏地从地上抽身回来,一下子转身就奔入了人群,还直喊:“少爷,少爷!”
叶晓一见阿镜的反应,不免心喜道:他也来了?
尔后,堂外人群中果然走出来一个让人一眼醒目的男子,他的打扮确也是布衣绢带朴素无华,却是举止有理动辄在礼,儒雅之气众目具瞻,又生得出类拔萃,实在过目难忘。
清河踏出一步,目视前方不温不热道:“寻我何事?”他这才看全了叶晓的面貌,虽然有伤却还活着,突然有些欣慰。
叶晓迫不及待地道:“快坐。”
他那略带喜悦的语气委实吓了众人一跳,形同烧烤没有调料,炒菜不放盐,味同嚼蜡。
堂内早就是座无虚席,哪有座位可言,生怕不会给人难堪似的,清河瞥了一眼便道:“不必了,说完就走。”
叶晓倒是有些忘乎所以,即刻高声道:“本大爷给你们介绍下,这位便是我的多年故交,舟安行清家的公子,清河。”
他的目光迥然迫切,分明不是介绍一位失而复得的故友。
场面哗然。
“什么,舟安行?”
“是那个舟安行?”
“竟是如此。”
“真的假的……”
舟安行乃是江南第一大总商行,由七家管理,而这七家之下又有遍布地域内外的大小商行,经营可有丝绸,茶叶,食品,饰物,工业,海业等等皆有涉猎,可说是商经中外无人可望其项背。
舟安行集富贵人脉之多的第一家,便是清家,也是话语权最大,不知有多少权贵情愿拉拢。
“听说他在养病啊。”
“这你可不知道,前些天大当家从岭崖城带来的人,正是此人,岭崖城那地方便是最宜休养生息之处,老漂亮了。”
“那么他真是?”
“大当家的竟会认识这等人物。”
清河并未作声,不置可否。
况且他哪是被带来的,明明是五花大绑抓来的。
众说纷纭,不过有笃信无疑的,便也有将信将疑的,正有一名叫万大之人站了出来道:“启禀大当家的,不是在下不信,只是这舟安行清家公子也无人见过……这,只怕是……”
“对啊大当家的……”
“就是。”
各抒己见的声音此起彼伏,如同滔滔反水,正要倾天而盖,叶晓却从来不以为然,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都敢如此驳言质疑,更多逆反之心就可见一斑,他那“大当家”的名号也真是名不符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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