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孕育的岩石遇见雪白的绸缎,要交织也不容易。
交缠需要反复重来。
卢椋微微低头,嗅了嗅孙捡恩身上沐浴露的香气,“你不信我。”
孙捡恩还是满嘴蓝莓味,她看了一眼滚到换鞋凳下面的电子烟,“你是和蓝迁一起抽烟去了?”
“如果你觉得两个月不够,可以加时。”
她说得谈恋爱像是充卡项目,卢椋拨了拨她的刘海,“可能你一个月都熬不下去。”
孙捡恩:“不可能。”
她的笃定像是点名的一声到,听得卢椋笑得更开心了,“谈恋爱也不一定要做那种事。”
“事先声明,我的工作真的很忙,没有时间长时间陪你的。”
孙捡恩:“所以你给我找了地陪。”
这家民宿的价格孙捡恩在蓝迁开房的时候见过,四位数在小县城算是天价,蓝迁嘟嘟囔囔本地人不会来,卢椋报销好像也没说什么。
这包含在我给她的定金里吗?
孙捡恩不知道。
她也懒得追究市价与否 ,她平静了那么多年的人头一次狂热地跳动。
不是为了颁奖和成绩,而是想要和一个人再靠近一点点。
这是钱买不到的体验,孙捡恩要贯彻到底。
卢椋还要写碑文,牵着孙捡恩的手去一边,“和蓝迁说过了,她会到村里的管理员带你们去公墓的。”
“给你生母立碑的应该是你的养母,这个甘澜澜也找到记录了。”
桌上是孙捡恩包里的东西,dvd机还插着线,也有民宿的便笺。
卢椋把地上的矿泉水瓶扔了,去翻自己带过来的包,“你想了解你妈妈的从前,是吗?”
孙捡恩坐在床沿,她玩着自己的长发,侧影更像美人图显化。
“不知道,我就是来了。”
卢椋:“那看来是本能。”
孙捡恩很少深入去思考一件事。
光凭卢椋和她的接触,也看得出孙捡恩凭感觉行事的概率很大。
只是从前她也很少有很大的情绪波动,更像是宣布生命终结的心电图,不会有任何奇迹。
“她们好像有感情,比起爱,又好像恨更多。”
孙捡恩没和安璐说过这些,“但她还是把我养大了,花了很多心血。”
孙捡恩的嘴唇也残留着刚才毫无章法亲吻的痕迹。
如果按照嘴唇的薄厚来判断一个人是否薄情,她显然不是什么薄情的人。
孙捡恩的唇形很丰满,亲吻的时候柔软异常。
第一次见她,卢椋第一眼看的就是她的唇,后来才意识到孙捡恩的气质更非同一般。
“为什么呢。”
孙捡恩看向拎着自己行李包的卢椋,“如果是你的话,会养大讨厌的人的孩子吗?”
卢椋不知道故事的始末,她也不犹豫,“说明她是一个善良的人。”
“可能有些感情……”
她顿了顿,“某个瞬间的情绪很难说,想着过一会再说,一会过去,又觉得不说算了。”
她给孙捡恩收拾的衣服挑不出错,自己反而简单很多。
那双给孙捡恩带的运动鞋放在一边,等着孙捡恩试穿。
“她的遗物不都在你身上吗?总能找到答案的。”
大概是孙捡恩看上去太迷茫了,卢椋像是看到当年双亲骤然离世的自己。
她走过去,捧起孙捡恩的脸,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如果现在不想去思考,就看点开心的。”
孙捡恩的生活除了练舞实在没什么别的。
安璐偶尔给她转发同学们的视频创作,大家都为了寻找出路各奔东西,她是最稳定的那一个,却最无聊。
看她呆呆的,卢椋问:“你没什么喜欢的电影和电视剧吗?”
孙捡恩:“没有最喜欢的。”
卢椋又问:“那别的呢?”
“除了跳舞,总有别的喜欢的事吧?就像有些人喜欢吃东西,逛街这些。”
孙捡恩摇头。
她似乎认真思考过,转头看向卢椋,“喜欢你,算吗?”
卢椋:……
她臂弯挂着自己的睡衣,这会难免头晕目眩。
孙捡恩总是出其不意,又正中靶心。
卢椋:“别忽然这么说,我还想多活几年。”
孙捡恩:“为什么?你很生气吗?”
卢椋摇头:“会情绪过分激动,可能就……”
孙捡恩:“你看上去很正常啊。”
她说什么都淡淡的,喜欢也是,顶多是动作反常,仗着练过给卢椋唇上一击。
卢椋:“我心都快烧起来了。”
孙捡恩忽然从床上起来,朝着卢椋走来,“那我摸摸看。”
卢椋后退两步,孙捡恩这才笑了。
“卢师傅,你干最需要胆量的工作,胆子怎么这么小。”
还会开玩笑。
卢椋无奈又好笑,“这工作哪里需要胆量了,又不是开坟掘墓。”
她晃了晃手上的睡衣,“我去洗澡。”
看孙捡恩电视都不打开,关系晋升为试用期的石雕师傅给她打开电视,选了一个自己爱看的频道投屏,“你看看这个。”
很快浴室传来水声,孙捡恩从包里掏出随身镜照了照自己的脸。
脸颊微红,嘴唇微红。
孙捡恩从小到大被夸漂亮,自己没有过多的感觉。
只知道她很像孙飘萍,李栖人看她的目光总是复杂的。
安璐总说捡恩你要是想谈恋爱不用开口,肯定乌拉拉一群人要和你在一起。
那现在什么情况。
和安璐之前说的都不一样。
卢椋洗澡还带手机,不知道播什么广播,她洗澡还在笑。
我们这不是在一起了吗?
我说喜欢她也没什么反应。
孙捡恩在网上搜索了很多表白后住在一起的步骤,回答可以归类为就几个。
1.我们做了。
2.狂吻几个小时意犹未尽第二天不能见人。
3.深夜畅聊,摸了又摸。
4.对象太激动晕了,去了医院。
……
有几个不太正常,但孙捡恩觉得自己的情况也不正常。
她思来想去,只好问安璐——
我难道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吗?
安璐秒回,全是语音。
“什么?!谁说的!你忘了喻沐因为有人说不喜欢你和人吵架了?”
“你的吸引力就是全院为了看你的比赛抢票好吧。”
“别理那些魔芋理论,她们不懂,魔芋就是要搭蘸料才好吃。”
……
孙捡恩听完语音,脑子里都是魔芋,忍不住说:她说我不会亲。
安璐本来在打游戏,这会什么都顾不上了,一个电话打过来——
“什么?!孙捡恩你成功了泡到墓碑师傅了?”
“这你还说没吸引力,没吸引力谁会亲啊!你以为那是狗吗?”
孙捡恩语气失落:“可是我们只亲了一次。”
卢椋洗完澡想出来,出也不是,逗留也不是,只好继续放歌。
她给孙捡恩发消息:不着急。
孙捡恩看见了,看了眼浴室,歌声继续。
她一字一句回:我很着急。
是你说的只有两个月。
卢椋一直正在输入中,孙捡恩干脆走了过去。
浴室门一打开,涌出无限热气。
氤氲的白色热雾里,卢椋刚好穿上裤子,睡衣套了一半,感受到冷风,意识到门开了。
“捡恩?”
孙捡恩:“我很着急。”
她略微摸清了卢椋的冷笑话防御,提前说:“不是上厕所。”
卢椋:“那你会吗?亲嘴都像咬吸管的客人?”
第27章 第二十七块碑
孙捡恩:“不会, 我可以学。”
她看着卢椋把睡衣的扣子扣好,遮住明显有锻炼痕迹的身体,“我学习能力很好。”
像个小朋友。
卢椋明明知道二十岁不小了, 还是想笑。
她的头发只是擦去了水,不披着毛巾很容易洇湿领口。
出门住也自带毛巾的卢师傅,毛巾并不像她给人的感觉, 很有年代感,总觉得是她奶奶会喜欢用的。
“是吗, 那你学一学。”
卢椋伸手勾住孙捡恩,裹着热气的躯体几乎笼罩了沉思的女孩。
如出一辙的沐浴露更令人头晕目眩, 卢椋一边走一边说:“你想要谈什么样的, 怎么谈, 都可以先找找样本。”
她收到了客户阿姨发的名单, 把一点儿也不困的孙捡恩推到一边沙发,囫囵吹了个头发就坐到了桌前。
便携式dvd机还插着电,循环播放着孙飘萍的舞蹈, 有几个侧脸和孙捡恩简直如出一辙。
卢椋捏着民宿提供的铅笔在信笺上写碑文草稿,忍不住想:也不知道她现场跳舞是什么模样。
孙捡恩坐在她边上,真的认真搜索相关资料。
卢椋没想到她出门带的东西那么多, 除了dvd机还有平板,偏头问:“你不是和蓝迁临时出门么?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孙捡恩:“怕很无聊, 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
卢椋:“蓝迁这么活泼的人你都觉得无聊啊?”
孙捡恩不知道推出了什么, 问:“你之前也找她陪过别人?”
卢椋的手机还亮着, 客户阿姨发来很多信息, 还有孙辈的名字。
纸上墓碑碑文的排列很有格式, 卢椋的字出乎意料的漂亮。
就算是没削尖的铅笔,她也能用粗钝的笔头写出锋利的拖笔。
“没有, 你是第一个。”
卢椋扫过孙捡恩搜索页面和恋爱相关的内容,还有一直刷新的微信,继续核对她的碑文,“蓝迁也不差我这点委托,化肥店可赚钱了。”
孙捡恩:“真的吗?”
卢椋:“只是听起来不太体面而已。”
孙捡恩没心思看平板,和卢椋坐在一起她沉寂的好奇心总是如浪潮一般汩汩翻涌,“无论是你这行,还是她的工作,我印象里……”
“几乎没有女孩子干是吧?”
卢椋似乎经常被问这样的问题,“可是无论是石雕师傅还是化肥老板,大部分人结婚的对象婚后也要会这些,说明这些工作并不限性别。”
“扬草的打铁铺还有女孩继承呢,特别酷。”
孙捡恩撑着脸看卢椋,石雕师傅提起这些依然低着头,说话的时候嘴唇开合,孙捡恩又有些渴了。
“你又认识?”
卢椋:“算朋友的朋友,不熟。”
“她的铺面在挺热闹的街上,我们差不多大。”
她不知道孙捡恩初高中的形式,“我们这地方这就这么点大,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谁漂亮一点,谁会什么特长,多少总听过的。”
孙捡恩:“你暗恋她。”
铅笔在白纸上划出长长一道,一捺像是摩托车的尾气,石雕师傅哑口无言,“请问你怎么从那句话判断的呢?”
孙捡恩:“不知道。”
卢椋哭笑不得,“什么不知道,我看你就是乱说话。”
孙捡恩:“那我要是乱说话,按照教程你应该用嘴巴让我闭嘴。”
卢椋顿感自己和孙捡恩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到底是怎么长大的,不像活人不像死人,简直是隔着屏幕的纸片人。
卢椋揉了揉的太阳穴,“抱歉,做不到。”
孙捡恩的失望是拖长尾音的哦,若无其事地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说蓝迁姐姐的化肥店赚钱,那打铁能赚到钱吗?”
她虽然也算技术工种,文艺工作者的上下限差别很大。
孙捡恩和安璐一起看过视频。
行业里的前辈也曾经为送戏下乡的同行发声,字字句句振聋发聩,
安璐叹气半天,说这老师都改变不了,还有谁能改变。
她虽然不差钱,也吃过学跳舞的苦,这路不是那么好走的,吃饱饭最重要。
但世界总需要理想主义照亮前路,务实和理想注定背道而驰吗?
孙捡恩看着卢椋握着笔的手,想起在对方办公室看到的奖杯,还有卢椋大学在老师工作室的合照。
卢椋有后悔做这样的选择吗?
她一双眼睛漂亮却不灵动,虽然不是死鱼眼,也活不了几下。
但长得又实在好看,被这么盯着谁都心里发毛又很在意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让对方看成这样。
卢椋咳了一声,“能。”
“赚不到钱也要有人做下去,十年以后,五十年以后,百年以后。”
她是这么长大的,“总要有东西代代相传,不然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说这些很无聊吧。”
卢椋笑了笑,“但我真的很佩服她。”
这种话如果在课上说显得假大空,惹人犯困。
卢椋说的时候还在写写的碑文,她甚至打了上面老式图案的草稿。
这些石头上的纹样不需要她找参考资料,似乎刻在心里。
这个时候的卢椋更令孙捡恩目不转睛。
也很容易感受到她是真的喜欢,而不是嘴上说的混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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