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化作半人半妖之姿,脸上亦是半面人面半面兔脸,但能从那些有着人的形的五官中看出,那是青隐今日化作的玄衣少女。
她皮肤灰白,浑身是血,身上往外散发着阵阵黑气。
华药门的人几乎都失了声。
所有人瞳孔颤抖,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兔妖死死地瞪着钟隐月。
“别这么瞪我,我也是奉命行事。”钟隐月淡淡道,“在我们开始动手之前,聊聊天怎么样?华药门问渡山的安苏女弟子。”
兔妖浑圆漆黑的瞳孔一缩。
华药门的众人难以置信地望着钟隐月,也个个惊得瞪圆了眼。
兔妖声音嘶哑:“你……认识我?”
“本来不认识,”钟隐月答,“但你的师兄师弟师姐们实在不会演戏。”
华药门的弟子们好似突然被打了一拳似的,纷纷低下头,不敢再抬头看钟隐月。
“我说的是吧,云渡长老。”
钟隐月又笑了笑,看向不远处坐在地上吓得哆嗦的云渡。
云渡长老哪里还能应声。他已在那儿抖成了筛子。被钟隐月点名,他张张嘴吭哧吭哧半天,也没说出半个字儿来。
兔妖见此,又笑了出来。
这次的笑幸灾乐祸又无可奈何。
她看向钟隐月:“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为何还要,阻止我?”
“你知道的。”她喃喃地说,“你知道……他们刚刚是要干什么。”
“我知道。”钟隐月说,“你刚开始屠戮那会儿,他们之所以听闻了兔妖的杀戮之事就立刻派山门弟子出来搜寻,不是为了除妖卫道,只是怕兔妖会死在别人手上。”
“他们知道,那个兔妖就是你。”
“我不知道在云渡山发生了什么,但你身上的命锁一定还没被解除,便走火入魔成了妖物,行害于世间。”钟隐月说,“一旦你死在他人手中,在为你处理尸骨时,你身上的命锁便会被人发现。”
“命锁之法特殊,每位长老为灵修弟子定下的命锁,只要将其细查,便能立刻查到长老头上。”
“云渡长老是怕事情败露,才将兔妖之事追得如此紧。”钟隐月说,“他来这里,便是想用尽一切手段为你收尸。不过他可不是好意……他是想活撕了你带有命锁纹印的那层皮,以销毁罪证,自保清白。”
“聪明呀,玉鸾长老。”兔妖笑了起来,“那你……拦我做什么?你觉得,他不该死在我手里吗?”
钟隐月还未出言,沉怅雪忽然从他藏身之处的一块石头后面走了出来。
兔妖似乎感到了什么。
她转过头,看到沉怅雪的一瞬,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忽然亮起了一些异样的光。
如同看到了什么不应存在的幻影,她缓缓直起身来,怔怔地望着他。
两人遥遥相视,都未出声,只是互相看着。
半晌,兔妖仿佛是看到了个笑话的结尾一般,噗嗤笑出了声。
她扬起脑袋,仰天大笑,不知是在笑什么。
她还未笑一会儿,窦娴突然从角落里举剑杀出,朝着她的心口便一剑逼去!
邱戈见此,也立刻从树后飞出。他一剑拔出,同样直逼兔妖。
眼见着那两把剑要贯穿她的心口,兔妖身上的黑气突然暴起,化作狂风,向四周喷发。
两人瞬间被卷进风里,随着两声尖叫,又被重重摔向四周。
情况凶险,温寒没想那么多,迎着黑风张嘴就喊:“邱师兄!窦师姐!”
兔妖身上的黑气仍未消散,她在这片黑风里大笑起来。
“拦我干什么!”她朝着钟隐月歇斯底里地大叫,“为什么拦我!为什么拦我!?你也和他们一样!什么狗屁天决门,什么狗屁玉鸾!!”
“你们所有人都一样!都一样!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以为自己多道貌岸然吗!真以为自己是天上的谪仙了吗!?以为谁都能是修道路上的垫脚石了吗,以为自己动动手指就真能定他人生死了吗!!”
“既然就没想把灵修当弟子,为何又收了!不是说众生平等吗,不是说护卫众生吗!?”
“灵物不算众生吗!不算吗!?”
她喊得撕心裂肺,仿若喉咙都在滴血了。
“凭什么!”她喊,“你凭什么拦我!玉鸾!你明明都知道了,为什么要拦我!!”
第45章
她身上的黑风向外呼啸着。
风中的黑气化作风刃, 华药门的人接连被划伤臂膊脸颊。
三四声尖叫惊惶响起,几人被卷入了黑风,在其中惨叫都叫不出来了。
黑风越来越大, 连废墟中的那些房梁巨石都被一同卷起,在风中撕裂,扔向了四方。
“连天决门的都要拦我!”她在风中撕心裂肺, “连天决门都要拦我……这天底下第一仙门的天决门都要拦我!!”
“哈哈哈……连天决门都如此!这天底下,到底哪里还有诉苦之地!?”
她疯了一样笑着,渐渐笑得声音沙哑。她身下慢慢被卷起漫天的风沙,眼看着要将她包裹起来。
钟隐月终于不再沉默。他在强风里扬起手,一符攻去。
一道惊雷随着符咒逼向黑风中心。兔妖同样一甩利爪,地上立即飞升起一道土墙。
玄雷击中土墙,砰地炸成沙尘。
钟隐月二话不说,手中又三道雷咒飞出。
这三手雷咒却没攻向沙尘之中, 而是打在了两侧空地上。
兔妖一声惨叫,竟在一处被雷咒击中的空地上飞了出来。
“中了!”
温寒在后面喜道。
兔妖被惊雷炸得浑身焦黑,身上还有玄色雷光滋滋作响。她按着自己的心口,僵着身体,已经一动都动不了。
她咬着牙,竭力抬起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恨恨地盯着钟隐月,眼眶里有血珠往下淌。
那是血泪。
钟隐月甩甩袖子,朝她走了过去。
“我倒不是想要拦你。”他说, “你觉得不甘心,想报仇,那随便你。可是冤有头债有主,若要讨债,便去找债主。”
兔妖冷笑:“云渡不是债主吗!”
“他当然是,”钟隐月说,“可是这个村子不是。”
“如何不是!”兔妖哑声喊,“我潜心修炼,好不容易修成人形,拜了师……却被山中弟子羞辱嘲讽,那云渡更是在我体中炼灵药,以让自己修为大涨!”
“我修了三百年……玉鸾!三百年!!”
“你们这些凡人……若有仙缘,若与你天决门有仙缘!只需等上十年,登山一试便可!”
“可我呢!我要三百年!!”
“我要三百年……同样的门槛,你十年便能去一试!可我单单是想要上那仙山一步,只这一步!我便要三百年,我们便要三百年!!可你们呢!我们如此竭尽全力,上了山,却还要上一把锁!仍然像个牲畜一样被你们这些人锁着!”
“这世道不公,便是人修对我不公!人修对我不公,凡人也难辞其咎!”她声嘶力竭,“我在报仇!”
“你哪里是在报仇!?”
白忍冬突然出言大喊。
钟隐月眸光往回瞥了瞥,并未回头。
白忍冬似乎忍无可忍了,声音同样歇斯底里:“害你的是那些华药门的,与这村子的人有何干系!”
“你为何将他们活活吃了,为何在一母亲面前生吞她女儿,还将骨头吐出来!?她至亲之人皆被你那般残暴地杀死在面前,你要她如何活下去!?”
“你若也是这般痛苦过来的,你为何不知无法活着有多痛!”白忍冬嘶喊,“你为何要做曾经让你最痛苦的事,你为何——”
“我为何不能做!”兔妖大叫,“这是你们欠我的!这是所有凡人欠我的!!”
“我三百年的年月,我花了三百年才走到华药门,华药门就这般对我!!”
“都还给我!”她大喊,“所有凡人的寿命,都该赔给我!!所——”
一道剑光。
兔妖的脖子上一寒,一道清晰的血口出现在其上。
一剑割喉,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她的嘴角缓缓流淌出鲜血来。
她死死地盯着钟隐月。死前,她的眼睛里又漫上许多恨意。她张着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她倒了下去,姿态歪曲地躺在了空地上。
空中的黑气当即少去大半。
天上,一轮寒钩渐渐显现出形状来。从残留黑气的缝隙间,寒冷的银光落在地上。
钟隐月收剑入鞘,回头看向华药门。
云渡长老惶恐地望着他,其他弟子在方才风停时也摔到地上,伤的伤昏的昏。
那些还醒着的都瑟缩着,眼神躲闪,连对视都不敢与他对视了。
钟隐月站在兔妖的尸身旁,一时也没做声,只是沉默地握着剑鞘盯着他们,眼神平静,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云渡长老扶着身后的断木站起来。
他抹了抹脸上的冷汗,强撑着笑起来:“玉鸾长老真是好生威风,那这兔妖的尸身……”
“……你要拿?”
云渡长老脸上表情微僵,似乎也是觉得难以启齿。不过隔了须臾,他还是又点了点头。
钟隐月服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老头。
他都被活活气笑了:“云渡长老,钟某这辈子没见过您这么厚脸皮的。”
云渡长老赔着干笑:“玉鸾长老可不能轻信一只兔子瞎说啊。灵修地位卑贱,说的话当不得真的。”
“不巧,我就喜欢听灵修说话。”钟隐月说,“兔妖尸身我会交给杀仙阁,今日之事也会上报。贵门的安苏女弟子之事,就交给能决断的人去决断吧。”
云渡长老又一次面色惨白起来。
“玉鸾长老!”他忙跑过来,给他当场跪下,立马哭得涕泪横流,“万万不可啊,玉鸾长老!这点事情,何必惊动杀仙阁!?”
杀仙阁是这原书中唯一能为修仙者定下杀罪与废罪的地方。
虽修仙者大多为正道之人,但其中难免有披着人皮的畜生。
唯一能为这些人定罪的,便是杀仙阁。
杀仙阁的人,能废去修仙者全部修为,赶回凡世,此为废罪;若是太严重,他们亦能为其定下杀罪,且会立下法阵,令其无法化作鬼修,只能去往生,重新投胎。
钟隐月冷然对云渡道:“若是云渡长老当真无罪,怕什么杀仙阁。”
说完这句,钟隐月抬脚就把他踹开了。
云渡已经吓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一被踹开,他又立刻爬起来,嗷嗷哭喊着要去扑钟隐月: “玉鸾长老!云渡已修行六百年了,六百年!你可知六百年是多长的年月,此事一经上报——啊!!”
云渡长老话到一半,突然惨叫。
钟隐月回头炸了他两个雷,一甩袖子,回身离开。
两道惊雷威力十足,云渡长老再不敢说话了。
钟隐月四下扫了一眼,原先那被华药门弟子拎着耳朵带来的兔子尸体已经消失不见,想来青隐是已经先一步回去棚子那边了。
临走前,钟隐月朝温寒挥挥手,吩咐他把兔妖带回到马车上。
温寒点头说好,背上那兔妖便一溜烟走了。
交代完一切,钟隐月看向沉怅雪。
沉怅雪不知道怎么了,又在愣神了。
他望着那兔妖倒下的地方——那里现在已经一片空空荡荡。
沉怅雪目光怔怔的,好似在想那兔子,又好似在看着别的什么。
钟隐月叫了他好几声,才把他叫回过神来。
“没事吗?”钟隐月问他,“叫了你好几声了。”
沉怅雪沉默片刻,低下眼帘,乖顺回答:“没什么。”
钟隐月沉默。
他猜到了什么,可周围都是外人,又不好细说。
他只好说:“那我们回去那棚子报备一下,就回山了。”
“是。”
沉怅雪应着,跟着他离开了。
一行人回了棚子那边。
路上,系统也显示任务完成。
可接下来,它又蹦出来了一条任务:
【请在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中,稳定目标人物的情绪。 】
【可解锁成就:怜惜】
【可解锁道具:(密)】
道具暂时不给展示。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钟隐月点了确认,心中又犯嘀咕:兔妖已死,接下来就只用报备一下,回山去就好了。
还会有什么剧情发展?
现在身边都是外人,钟隐月本打算等上了回山的马车,就安抚安抚沉怅雪——毕竟同类死在眼前,不舒服是一定的。
这同类还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同类。
钟隐月回头瞧了沉怅雪一眼。
他虽老老实实跟在后面,但一直低着头,木木地跟着他的脚步,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或许,不该等上什么马车再说。
思及至此,钟隐月及时开口:“那只兔子,瞧着已经入魔了。”
“嗯?”
跟在他身后的陆峻和白忍冬扬扬头。
钟隐月用余光瞥见沉怅雪也抬起眼皮看他,瞧着是听见这句话了。
他在听就好。
钟隐月就继续说:“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总之,她已经被自身的怨气淹没,彻底入了魔,变成了妖修。她已经完全听不下他人劝诫,满心都是怨念,说再多也是无用了,只能一剑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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