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着他的背影过去,心中的酸涩让他停下脚步,去年他就在闭关,今年又要闭关……
他不死心地望向身后的音容,看见她也流露出担忧的眼神,目光一转却朝着他浅浅一笑,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随即绽开笑颜,朝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心想,“放心吧师姐,我一定会劝住六师兄的。”
他扭头追上还未走远的人,握住他的衣袖,亦步亦趋地跟上他的步伐,听着脚步在雪上发出的响声,将萦绕在嘴边的话说了出来。
“师兄,你能不能陪我过完新岁再闭关?”
听到这话后,乔忆亭心下一沉,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师弟,少年人的成长总是迅速的,如今他又长了一大截,身姿笔挺,就像是知意堂外的翠竹。
预计明年,他还会再长高一些吧。他这样想着,眉眼间都染上笑意。
“你不想让我变得更厉害更强大吗?”他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罗列出来,毕竟没有人不希望自己成为更强的人,他想,所以他觉得眼前的小师弟也想。
可曾有然偏偏就不上他的钩,语气中沾染着委屈和不安,“我当然想师兄变得更强,可是我更想和师兄一起过年,去年师兄就不在,今年又不在……”
越说,他的声音就越小,可青玄山上只有落雪的声音,所以他的话也就一字一句地传入乔忆亭的耳中。
他说,“我还从来没有和师兄一起过过年,师兄今年陪我好不好?”
说完后,还不忘摇了摇他紧紧攥住的衣袖,动作间甚至都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微微发烫。
他妄想着,妄想通过一些惯用的手段,左右乔忆亭的想法,毕竟同吃同行同住同睡了这样久,毕竟他以前都是那样做的,而他的六师兄也总是会答应他,顺着他。那么,这一次,应该也可以吧。
可惜,他想错了。乔忆亭自打第二次在书中睁开眼后,就把下山作为第一目标,而照顾他仅仅是次要目标而已。
乔忆亭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从他的手中夺出自己的手,将它放在脸红之人的头上,轻轻揉了一把,“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机会一起度过新岁的。”
“我闭关的时候,你可要好好记住我说的话,出关后我可是要检查你成果的。”
他为曾有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好好听话。”
随后,他便带着旧岁的末尾独自一人到了风泉谷中的一处洞穴,开始了漫长的修炼之旅。
果不其然,这第二重境界跟音容所说的不容易还真是对上了。
初入识海,乔忆亭面对的就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虚无。
忽然,火光乍现,无数火球从天而降;而后他又猝不及防的坠入冰海,在将要被淹没窒息的时候他又来到了一处村落。
其中残垣断壁,一片枯败的景象,他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只见那枯草迅速移动,倏尔长出了人脸和人身,纷纷朝着他扑过来,嘴中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语,仔细听才能听得出来是一声又一声的“救救我、救救我”。
他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也不容他细想,眼下他当是识海的杂念幻化而成,便用意念召唤出了云破,没有丝毫犹豫,口中念诀,手顺势指向那些“草人”,云破便在其指使下将其一一穿心而过。
可不知为何,那本该将草人穿心而过的云破却刺向了他的心口。
“滴答、滴答……”
他低头看着被剑刺穿的身体,血慢慢将那虚无染成红色,向一旁流着,汇聚成一团。再抬头,却看见自己身穿被血染红的白衫,嘴角噙着笑,而握着云破的手却没有停下。
“噗呲”一声,他就这么看着“自己”将云破从身体中拔了出来,额头瞬间因心口地剧烈疼痛冒出豆大了汗珠,他捂着心口想要堵上那洞,血却从嘴中迸出。
可他心中想的却是,那时候的曾有然也是这样痛吗?
他不顾嘴中涌出的血,张开嘴大口喘着粗气,颤抖着抬起术指着对面的“自己”,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正在此时,那一身血衣的“乔忆亭”漫不经心的开口,“怎么样,是不是很痛啊,你也曾想过有今天吗?”
“就你这样子,还妄想就青玄山于水火之中,真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
他说不出话,只能在其一步步紧逼下向后退去,一边退一边默念:我从没有说过自己是救世主,我没有想救过任何人。
可他就突然想到了曾有然,想到了刘启平,想到了自己在手术室中的日日夜夜 。
“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救我该救的人。”
对面的“乔忆亭”步步紧逼,好像能听见他默念的话一样,“该救的人……哈哈哈……那他们呢?”
“乔忆亭”剑指那些被云破斩杀的草人,“什么是该救的人,什么是不该救的人,凭什么不救他们,他们不该救吗?”
“自以为是,”那一身红衣的人停下脚步,眸子很沉沉地看着眼前人,冷笑一声,“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说着,那人手提云破,就要向着他的喉间刺去,面容阴冷,嘴角因笑而抽搐。
一剑又一剑,都被他滚爬着躲开,模样甚是狼狈,终于他踉跄着站起来,使出浑身解数,说出那句话。
“我只是想活下来!我错了吗?”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在整片虚无中飘荡。
那人一愣,随即嘴角泛起一个戏谑的笑容,指着那些方才被他斩杀的草人,“你作为一个大夫,肆意杀生,你对得起你的信仰吗!”
“那又怎样?上天自有好生之德,况且这是在我的识海,连你也不过是虚幻!”
“是吗?可是被你杀了的曾有然怎么解释?”
“什么?”他低头看伤口的功夫,再抬头时另一个乔忆亭已经消失不见,云破也正在自己手上。
没等他捋顺发生了什么时,背后传来曾有然的声音,怯生生地,“师兄,我和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杀我呢?”
他转过头去,就看到倒在血泊中已经断气的人,胸口那一剑是自己刺的,脖颈那一剑也是,正在汩汩往外留着血,将他的衣衫染成了红色。
他慌忙将手中长剑丢下,已然分不清时现实还是识海的幻境,冲到曾有然的身旁抱起他,不顾自己的长衫被沁成鲜红的样子,声泪俱下。
“我不是故意的啊师弟,我只是不想,不想让你黑化,让你变成魔尊,不想让你屠山……我,我只是为了自保,我已经尽力的弥补你了,我已经知道错了,我求你别死啊。”
然后,他又听见了音容和苏青羽的声音。
“你不必担心小师弟会影响你在师尊心中的地位……”
“师弟,你怎么下手如此之重……”
“师弟……”
嘈杂的声音让他几近崩溃,怀中的“曾有然”突然睁开眼笑出了声,“师兄,主角是死不了的。”
他低头看向怀中之人诡异的笑容,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将其撒手,“你是谁,你不是他!”
“曾有然”漫不经心的扬起嘴角,眼神却像淬了毒一样紧紧盯着他,“我当然不是他,我是主角,我是你啊,乔忆亭!”
“你怎么可能是我……我怎么可能是主角!”
“主角已经被你杀了,不是吗?”
“他……他不是又活了吗?”他明明是和自己一样重生了啊。
“不,他死了,现在你是主角了,你永远也别想回到现实了。”那声音带着丝丝缕缕的魅惑,“而我,就是你,是你的心魔。”
他惊悚地望着眼前笑得猖狂的人,唇间抖动,“不可能、不可能。”
听到“心魔”二字时,已经慌了神,他曾未遇到过,也曾未在书中看到过破解心魔的办法。
“剑修,最忌心魔。”这是音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他心下一沉,露出苦笑,看来又要走火入魔了,就是不知道,这次走火入魔的话,会不会让他再次重生。
随即摇了摇头,他扯出一丝苦笑:我又没有主角光环,我怎么可能重生呢?
面前的曾有然又幻化成那血衣乔忆亭的模样,手中幻化出另一柄剑,剑体通身金黄色,他手捏剑指朝那剑华过去,瞬间散发出幽幽光芒。
而他自己看着面前人的奇怪的招数,随即召出云破,迎了上去。
两人在识海之中来回打斗,但他始终落于下风,因为现在的他已经被心魔侵蚀了大半,如果此战失败,那么他必然走火入魔,甚至灰飞烟灭也是不无可能。
霎那间,他真切的听到了一个低沉而浑厚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在诵读着《清静经》。
“大道无名,长养万物……而心自静……得悟道者,常清静矣……”
这声音因为有些远,又显得有些空灵,还有些熟悉,但在他脑海中却怎么也想不起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眼下,另一个“乔忆亭”的势力在慢慢削弱,而自己也随着洞外的声音默默念着那熟记于心的《清静经》。
最后,他用云破挑飞那柄冒着不合时宜的光剑,又贯穿另一个“乔忆亭”,将那血洞也一并还给了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像是燃尽的灰尘一样慢慢消散。
“你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这是心魔消失前留下的一句话语。
识海中又恢复了平静,他仔细思考着那句话,他想,同样的,“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加强大。”
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可惜没有人看到他闭关的模样,此时他的脸上悄悄地扬起脸一抹笑容,而其眉心也逐渐有了一道红色的血印。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息,他缓缓睁开眼睛,眸子中竟是无比清亮,那血印便更加明显,竟在这黑黢黢的洞穴中闪闪发光。
第22章 陌生
洞中漆黑一片, 但因着他额前微弱的光芒,让他看清五指,他向着身边摸索着云破, 剑身上映照出自己蓬头垢面的模样以及那莫名其妙的印记。
眉头微蹙,他定定地望着那印记, 随即将云破收入剑鞘。他继续默念着《清静经》,让自己的身心逐渐放松下来,慢慢回想着心魔的模样,以及心魔拔剑的招数。
只见, 他手上掐诀,剑指在虚空处一划,在识海中心魔拿着的那一柄光剑, 便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瞬间舒展眉头, 嘴角绽开笑容, 抬手握住那柄光剑, 向着洞口挥过去。
剑气撞击着洞门,发出“轰隆”一声, 尘土飞扬, 他挥手将扑过来的土屑石块挡住, 慢慢站起身来朝着洞口处走去。
而随着他靠着洞口越近,外面的光景便展现在他的面前。
初入风泉谷时,他记得知意堂的窗户上还挂着霜雪,在那寒冬腊月中,刺骨的风刮着那树摇摇晃晃,呜呜作响,就连风泉谷中也处处都透露着荒芜感, 但可能是因着节日的热闹氛围,驱散了不少严冬的寂静。
他负手而立,站定在洞口处,躲避着有些灼眼的阳光。
环顾四周,洞穴周围的柳树抽了新芽,芽尖儿在初升的太阳照射下散发着丝丝银光,就连空气中也夹杂着潮湿的泥土和青草混合的特殊味道。
蓦地,他在离着洞口不远的地方看到一名弟子,隐在那草色之中,身着墨绿色长衫,扎着高高地马尾,甚是精神,他低头瞧了眼自己的褴褛衣衫,不由得笑出了声。
他一边低低地笑,一边要朝着洞内挪过去,因为觉得此刻的自己有些丢人,想等着那弟子走后,自己再出去。
可,退了一步后,他却看见那怔愣在一旁的弟子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手上捧着的,正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清静经》。
正当他还在犹豫着是否要跟人道个谢时,那人从疾走变为小跑,不顾他的蓬头垢面,一下子扑倒他的身上,将他抱个满怀。
“师兄,你终于出关了!”言语中掩饰不住地激动,可他还是听出了其中夹杂着的委屈,“我好想你!”
就这样任凭他抱了良久,久到乔忆亭都感觉自己的肩头有些湿润感了,才从那怀抱挣脱出来,歪头看着擦拭眼泪的人。
眼前的少年身形颀长,一身墨绿色的衣袍显得他格外干净利落,如扇般的长睫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睛,因着刚刚哭过,眼眶微红,让眼角的那颗小痣更增添了几分魅惑感,泼墨般的长发被他那双巧手扎成高高地马尾,随风飘动。
发觉到他的视线,曾有然胡乱的将眼泪擦掉,对上他疑惑的目光,“怎么了,师兄?”
此话一出,他才感觉出自己刚刚的视线确实有些冒犯,他只是觉得眼前的少年,与记忆中的师弟有些对不上号,“没什么,就是感觉……”
他一边说,一边拽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人上下左右的打量着,心中奇怪道:好家伙,吃什么吃的,蹭的一下窜了这么高!
随着他的动作,曾有然惊恐道:“师兄你不记得我了?”
他惶恐的表情显露出,倒让乔忆亭觉得自己表现的太过了,立即松开手中握着的衣袖,“不是,我是说你原先那么小,一下子就变得这么高,有些不习惯。”
在他狐疑的目光中,乔忆亭岔开话题,夺走他手中的书,嘴角蔓延起一抹浅笑,“多亏师弟你,要不然我恐怕又要……”
一根手指竖在他的唇边,“嘘……不要说这种话,师兄才不会呢。”
明明照进来洞中的阳光并没多,但他却在眼前这少年的脸上看到了阳光,他的笑比阳光还灼眼。
“走吧师兄,去跟师兄师姐说说这个好消息。”
他由着意气风发的少年牵着自己的手,走出洞穴,途径洞口时,却看见一旁的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正”字,他轻轻拽停走在前面的人,眼神一怔,缓缓开口,“我……这是闭关了多久?”
“四年又两个月,”曾有然朝他晃了晃手中的书,“我每天清晨都会来这里为师兄念上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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