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将视线向老妪投过去,岂料那人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一般,“乔少侠莫急,听我说完。”
就像刚刚所提到的,阵法的修补并不总是顺利的,支无祁毕竟是大妖,妖族也一直想要将其救出,顾明怀想到了一劳永逸的办法,只身一人杀入妖族,并将当时妖主斩杀,在那之后妖族就发生了内斗,开始争夺妖主之位,无暇顾及搞破坏了。
所谓妖魔一体,魔界自然也是想要和妖族狼狈为奸,不过在曾绮云继位以后,那种情况就少了许多,魔界甚至可以和凡间和平相处,实属奇怪。
提到曾绮云,乔忆亭感觉到身后的人,将手慢慢攀过来,像是十分焦急,他回头望过去,顺势紧紧握住那只手,示意他不要担心。
老妪叹了一口气,眼中闪着泪花,“我的小儿子,却非得争那魔尊之位,甚至不惜与妖族合作,专门为非作歹,怪我,当年真心错付,他一个人魔之身,家族不喜他,魔尊不认他,他却又实在争强好胜。”
她口中的小儿子就是方孜凡,乔忆亭忍不住在老夫人身上打量,眼中尽是惊讶,脑内不断处理着她说的话,老魔尊......是入赘的?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老朽一把年纪,也不怕人笑话了,当年我的丈夫死后,我才遇见老魔尊,自以为是真爱,回家后才发现有了身孕。”
老妪泣涕涟涟,一旁的方妤也赶忙去安慰着她。
瞧见这幅景象,乔忆亭嘴巴微张,神情别提有多么尴尬了,但他却并不认为改嫁或者另遇新欢是什么丑事。
思忖了一下,他还是开了口,“老夫人,您也别太伤心了。”这是他想出来,最为体面的安慰方式,其余的是真不合时宜。
老妪掩面拭干泪水,哽咽着说道,“我管教不了他,让他为非作歹给魔界添乱了,多谢魔尊让其解脱。”
“别担心,祖母。”方妤朝着底下的人射过去沾满恨意的眼神,“我一定为小叔叔报仇。”
“他自作孽,不可活。”曾有然先一步反驳,语气凌人,“你祖母都说了,是她教子无方,怎么反而怪到我头上了,合着魔界就得要这样的祸害吗,我们魔界民众的命就不是命吗?”
这话倒是没错,乔忆亭扭头冲着他这师弟投过去赞许的目光。再看高台上两人的拉拉扯扯,让他觉得虚伪无比,方孜凡做出来那么多的恶心事倒是一句不提,看似说得都是她自己的伤心事,实则暗中激起方妤的脾气来。
老妪被那话一噎,连忙称是,“魔尊说得对,这是他的命数,错了就是错了。”
为了防止她再继续东扯西扯,乔忆亭接上话,“老夫人,这和我师尊的死,还有我师弟的身世,有什么关系呢?”
“莫急,我继续往下说。”
最近一次修补阵法,是十年前,那一次修补阵法之前,顾明怀却不知是为何专门找到方家,请求他们为整座青玄山设置一道法阵,就如同现在的方仪郡一般。
但那个法阵,比方仪郡的还要强,那是顾明怀摘取了两成功力后,法阵才完整。
“当时我儿也曾询问过,为何要这么做,可顾掌门笑而不语,直到后来事发,我也才寻摸过来缘由。”
十年前,也就是曾有然刚刚拜入山门之际,也正是乔忆亭穿越来的前一年。
显然,现在的他已经带入到整件事情之中,眉头微微皱着,顺着那话问道;“是什么缘由呢?”
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直起身来,倒吸一口凉气,脑袋也跟着轰鸣着。
老妪用着极其沧桑的语调,缓缓说出,“他,防的是你 。”
第70章 师尊
防我?不能够吧!
乔忆亭感觉自己的心好像是被揪了一下一样, 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住,他的这位师尊,竟然有预知未来的功能吗, 怎么会断定他一定会跑呢?
身旁的少年察觉出他的不适,微微倾身关切地问道, “你没事吧,师兄?”
他摇了摇头,强撑出一个微笑来,“没事。”他又将视线折回老妪身上, “敢问老夫人,何出此言?”
他那素未谋面的师尊都没有跟她说过,她怎么就能断定, 封山大阵就是为了困住自己呢,“全凭主观臆断, 可不好吧。”
老妪的面上看不出一丝波澜, 她轻笑一声, “是怕你跑了,但更多时候, 也是怕曾有然跑了。”
合着这话题, 就非得围着自己和曾有然展开吗?
他冷冷的眼神看向正低垂着头不知在干什么的方平, 发出无声的质问,方家人的精神状态都是这样吗?
而一旁的唐茉和玉生烟也停住玉箸,忍不住咋舌,“这关系网,挺复杂啊……”
老妪越过了他的问题,又把话转到曾有然身上,“怎么说, 我也算你的外祖母,想必你只是知道了生母是谁,却不知道你的生父吧?”
又开始莫名其妙的攀亲戚,乔忆亭心中腹诽。但考虑到事关曾有然,忙转头去安慰,却看见他无比平静的面容,薄唇轻启,“我不屑知道。”
“好一个不屑,”老妪的话中带着笑意,但却让人觉得极其不舒服,“没事,就当我自作多情告诉你,你也是人魔之身,你的生父是万柯然。”
听到这个名字,不由自主地将身旁少年手握的更紧,他甚至感觉到那手在他手中慢慢发冷。可他抬眸想要在少年的脸上找寻出一丝情绪时,却见面色惨白的少年勾唇对他笑了笑。
他想,他早该想到的,书中介绍他屠山时,自己背着的人,阻止方平戳死曾有然的人,以及当年曾有然为何能顺理成章拜入山门,成为内门弟子,恐怕也都是由这个师叔万柯然一手促成,他也怀疑当年封住曾有然魔气之源的人,应该也是万柯然。
“你不过就是顾明怀为了圈住万柯然的棋子罢了,他本想等乔少侠突破元婴期,就让他独自去守着西北深渊,所以设下法阵,是困住了你们俩,也困住了万柯然。”
“他自以为把你藏的深,却棋差一招,没有算到乔少侠修为增长之快,居然在金丹后期就将法阵打破,如此一来,你母亲便可察觉到你的存在。”
说完这话,老妪眼睛微微眯着,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来。
“也不知为何,再那之后,有消息传出,说魔界的人已经上山,无* 奈之下,顾明怀只好暂时回山上去,哪成想,就一去不回了。”
山上大乱,顾明怀也身受重伤,却无人医治,万柯然终于脱离他的魔爪,不知所踪,这才在大乘天劫时,落得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可怜我儿,也就是平儿和儿的爹爹,独自一人撑着法阵,可那一次阵法的震荡相当厉害,不久后,我儿就被吞噬其中。”
这故事听着心惊动魄,可乔忆亭却仍然十分牵挂着所谓的西北深渊,以及所谓的支无祁,“所以,现在守在那里的人,又是谁呢?”
“是我二姐姐。”方妤的声音中充满落寞之意,这么久以来,这是乔忆亭第一次从她身上感受到这种情绪。
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在方平身上聚集,却又被老妪的一声笑吸引过去,她垂下头,开始拭起眼泪来,可嘴上却不饶人,“一切缘由,可不就乔少侠你了吗?是你擅自破阵,是你让他前功尽弃,这才接二连三惹出祸端。”
我?是我的错?
他木讷地盯着泣不成声的老妪,嘴唇微张还想要问什么,却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他努力地吞咽几次,却仍是得不到缓解,以至于他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细细地回味了一下她的话,他忽然感觉喘不上气来,眼前的杯盏都在摇晃,他蓦地从少年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扶住眩晕的头,脑海中不断重复着:是你,一切的缘由就是你。
不对,不对,不是我,怎么会是我呢?我不过是想活下去啊,再说,我又凭什么背负上这样的重担呢?
忽然间,心魔再一次用近乎诡异的声线诱惑着他:对啊,你不过想活下去,你能有什么错呢,他们死就死了,你得活下去啊。
曾有然垂眸看了一眼被空空如也的手,心也像是被抽离一般,察觉出身旁之人的不对劲,索性上手将他的头掰过来,捧着头的脸,盯着他的双眸,“师兄,别听她胡说,她一个疯婆子,你别听她胡说,你听我说,听我说,好吗?”
少年人清冽的声音,又带着些许颤抖,却压住了心魔诡异的声线,他随着少年的手,眼神聚焦在少年快要哭出来的脸上,机械地点点头。
对,她一个老人,说不定早就阿尔兹海默症了,我又怎么能轻易就相信她呢?
紧接着,他又想到一个问题,不等他斟酌用词,话已经吐露到嘴边,“师尊和师叔,他们是……”
曾有然没想到他语出惊人,抿了抿唇,艰难道:“确实。”
“那你……”他本意是想说,你也太惨了吧师弟,你和你的母亲都好惨,无缘无故成为那俩男的play的一环。
可刚蹦出来两个字,就被曾有然慌慌张张地截下来,“我是认真的,师兄,我就是喜欢你,就是想跟着你,我不会再跟别的什么人产生关系,我只认定你,我只想要你。”
面对突如其来的告白,乔忆亭目光中一抹惊讶几乎无法掩饰,羞赧的情绪瞬间泄漏出来,脸颊上的红晕也比话语更早一步着色。
少年的声音不大,但是在诺大的厅堂中显得掷地有声,就连玉生烟和唐茉在一旁吃瓜吃的相当满足,露出一副欣慰的表情。
方妤安抚好她的祖母,冷冷地朝着两人望过去,露出鄙夷的神色上下打量着,“龙生龙凤生凤,断袖的儿子也是断袖。”
曾有然的身心现在全部都在眼前人身上,乔忆亭自然也是,两人都无暇与方妤争辩,未曾料想一旁缄默的玉生烟突然暴起,“断袖怎么了,你大哥还拜入断袖的门下呢!还别说,难怪这么多年没什么修为长进,长成这副样子,就算是断袖也瞧不上他!”
“快别说了玉大哥,”唐茉坐在与他相邻的位置,疯狂拽着他的衣袍,“别说了,你打不过她的。”
轻轻拍了拍覆在脸上的手,乔忆亭这才又扭头对着老妪追问,“老夫人,对于您两位儿子的事情,我深感抱歉,不过我还是一点不明白,您为何对我们山上的事情如此了解?”
一个深居在这郡中,却怎么好像是对山上的了如指掌?他的视线滑过去,又盯在方平身上,心想:仅凭方平自己的话,想必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
他细细想来,要么就是这老妪胡诌,要么就是这其中还是有内情。
“老朽活了这么久,知道这些也没什么奇怪的,乔少侠不信?”老妪的面庞沾着笑,看起来一副不容置喙的表情。
她的话也直接将乔忆亭噎回来了,心中的疑惑更甚,但还未来得及再次开口,他又听见老妪的咄咄逼人。
“如此一来,难不成乔少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难不成对于我方家种种仅仅只有歉意?”
他又握了握拳,努力保持着冷静,但实际上恐惧和不安已经将其裹挟,努力调整了下呼吸,他才开口,“我明白老夫人的意思,我.....”
忽然间,他感觉到身后的少年一条手臂横了过来,又从背后揽住了他,“师兄......”
握紧的拳头也稍稍松了力,他抬眸对上老妪带着笑意的脸,“容我再考虑考虑吧。”
他原本已经开始动摇,可被曾有然强拽回思绪,这才觉得自己差点着了他的道。对于她所说的这些事情,还是需要再斟酌考究一下,否则自己可不就成替罪羊了吗。
“也罢,那考虑好之前,就请几位暂且住在这里吧。”
准备好的宴席也无心再继续下去,老妪由方平和方搀扶下去,乔忆亭一行人则回下榻的庭院。
“要不是他们师尊不负责任,我爹也就不会死了,我二姐姐也就不会临危受命了。”一个杀父仇人,一个杀叔叔仇人,没有金丹的哥哥,生死未卜的姐姐,如今的她,独自一人撑起方家,她引几人进来,就是为了报仇。
怎么可能轻易放下呢?
老妪轻轻安抚窝在怀中的小孙女,眼眸中却是让人看不透的黑,“时也命也。”
她在席间说得当然不全是实话,比如他大儿子的死,其实是小儿子方孜凡搞得鬼。
当年顾明怀匆匆赶回青玄山,根本无事发生,也不知是谁传递的假消息,直到休憩一段时间后,曾绮云才上山要人。
方孜凡趁此时机,赶赴西北深渊,试图说服他的大哥,两人却为此大打出手,大儿子身受重伤后,才被法阵吞噬。
可她偏偏又心疼小儿子,这才瞒过所有人,将大儿子的死全扣在顾明怀身上,甚至扣在乔忆亭身上。
甚至,她原本还想助方孜凡一臂之力 ,夺得魔尊之位,可惜可惜,正是应了方才的那句话:时也命也。
深邃的眼睛瞥见了一旁的方平,她开口问道:“平儿,你到底为何归家,跟祖母说实话。”
第71章 寒夜
深夜, 大雨。
方妤刚刚躺下,潮湿冰凉的床榻,好像她的心一样, 坚硬和湿凉,可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她很小的时候, 方平就已经离家,所以对他有一个相当模糊的印象,只记得是会哄她买糖吃的兄长;父亲整日研究着阵法,眼中根本就看不到她这个小女儿, 她自幼是跟着二姐方姝长大的。
诺大的家族,她们却像是飘摇的浮萍一般,无人关心无人在乎, 姐妹二人,再加上一个不谙世事的老祖母, 相依为命。
而方孜凡, 他不常回家, 但每一次回家都会让她觉得,好像这个小叔叔才是父亲一般。只不过, 她们的父亲每一次看到他, 都会充满敌意, 大发雷霆。
可短短两年时间,风云骤变。父亲惨死于西北深渊,迫于压力,相依为命的姐姐只能顶替那个名额,家中便只剩下她与老祖母。
前不久,有人在法阵外围,将方孜凡的尸体放置在那里, 她已经悲痛欲绝。
心中早已想好,等二姐姐回来,便同她商议报仇之事。可左等右等,等来的不过是她的兄长,一个窝囊的兄长。
她看着乔忆亭与曾有然感情好的不得了,自己的兄长却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心中对他的鄙夷更甚,同样的心中的嫉妒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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