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寒之似笑非笑地看他:“你们解大少不是吩咐过,不让我乱跑么。你这样,算不算失职?”
“这就是少爷的意思。”徐管家却说,“检先生可能不了解,少爷从小爱说反话,凡是他的吩咐,反着听就对了。请吧,检先生。”
检寒之跟着徐管家从楼上逛到楼下,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玻璃花房。
花房里盛开着大片鲜红欲滴的玫瑰,检寒之却无心欣赏。
这庄园大得离谱,人却不多,楼上楼下几乎都是空房间,冷冰冰没什么人气。
他弯下身,轻轻托起一朵快要凋零的花苞,凑近鼻端嗅了嗅。
徐管家看着他的侧颜,下意识屏住呼吸。
像……真像夫人啊……
检寒之偏头向徐管家看来,像是无意间问起:“我听说……解大少还有个弟弟,怎么没看到?”
第11章 雕塑
徐管家乍然回神,脸色微微发生了变化,他委婉道:“这处庄园是夫人留给少爷的私人遗产,二少自然不住这儿。”
“可我听说,”检寒之顿了两秒,“你们解大少的母亲只是个普通人,这么大个庄园,居然是她的财产?”
解思量的出身在A市不是秘密,稍微了解一下解家八卦,就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是老爷专门给夫人打造的。”徐管家解释,“当年,老爷斥巨资修建出这座庄园金屋藏娇,庄园直接划归夫人名下。夫人死后,这庄园就过给了少爷,除了少爷,解家谁都不能踏进庄园大门。”
检寒之问:“你们夫人这么讨厌解家?”
徐管家摇头:“这其实是少爷的意思,少爷讨厌解家,因为夫人就是被解家逼死的。”
他们一边聊,一边沿着**往里首走。
转过拐角,被掩映在花丛后面的一尊银白雕像跃入检寒之视野。
雕像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女人,呈跪坐姿势,作半掩面状,垂首露出修长、纤细的脖颈。
检寒之盯着它,微微有些出神。
徐管家说:“夫人是老爷包养的情人,但夫人刚跟老爷在一起那会并不知情,以为自己与老爷是自由恋爱,她甚至不知道老爷的真实身份。直到老爷与别人的订婚新闻传出来,夫人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她那时已经怀上了少爷,本来要去医院打胎,人都已经躺上手术台了,被老爷追来带了回去。”
他看了一眼那尊雕塑:“后来老爷怕夫人继续做傻事,就建了这座庄园,把夫人关在这里,让人二十四小时看着她。”
“那时候,解家正是新旧交替的动荡期,老爷整日忙碌,对夫人疏于照顾,连夫人被关出了病,不得不每天吃药的事都不知情。少爷出生后第三年,老爷终于正式迎娶宋家千金,夫人则在那一天,当着才三岁的少爷的面,割腕自杀了。”
检寒之心中顿生一阵冷寒。
徐管家继续说:“那之后,少爷就受了刺激,好长一段时间不能说话,直到后来接触到泥塑,这才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花房里的这尊女人雕塑,就是少爷捏出来的第一尊成型作品。”
检寒之并没有太惊讶,从他进来庄园就发现了,无论卧室还是客厅,几乎随处可见解思量的泥塑作品。
雕的都是同一个女人,有着不同神态、各式动作。
徐管家说:“检先生或许看出来了,这些雕塑其实都是夫人。”
一阵微风吹来,掀起地上的玫瑰花瓣,拂向雕塑肩头。
徐管家“哎哟”一声,抽出手帕,扫落那片花瓣,又凑近仔细看了看,动作轻柔地拭去上面的灰尘。
他笑说:“这些都是少爷的宝贝,每天至少擦三遍,要是脏了,少爷可是会生气的。”
检寒之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望着这些雕塑,仿佛看到二十多年前,那个被困在这金丝笼里的可怜女人。
他不想再继续听下去,同徐管家说过,转身回到楼上。
徐管家盯着他的背影,眼睛一眨不眨。
真是奇怪,眼前这个男人,明明跟夫人长得完全不一样,可他的一举一动,却总让徐管家想起夫人来。
……难怪少爷会对他这么上心。
检寒之回到解思量卧室,半小时前晕倒了没有注意,这会儿才发现,这间卧室只有黑白灰三色,唯一的亮色来自床尾对面的满墙书架。
他有些好奇解思量看书的品味,目光一一扫过书脊。
视线落到书架第五排,他忽然定住。
他发现在靠右的位置,有一本的颜色很奇怪,书脊的顶部格外发亮,有种被盘包浆的质感,细看与周围书籍略有些格格不入。
检寒之下意识走近,伸手想要去拿。
“你在干什么?”身后突然传来解思量的声音。
解思量的嗓音仿佛被冰块浸过的金属,透出彻骨的冷意。
检寒之收回手,转身看他。
“出去。”解思量明显压着火。
检寒之隐约觉出不对,解思量的态度除了愤怒,似乎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
“……对不起。”他略一颔首,擦着解思量的肩膀下了楼。
出师不利,再待下去也没必要,检寒之正打算离开,庄园门铃突然响起,徐管家慌慌张张地从门口跑回来,口中不停念叨:“坏了,老夫人怎么过来了。”
检寒之脚步一顿。
徐管家上楼请示解思量,然而任他怎么敲门,里首都无人回应。
他愁眉苦脸地下楼来,检寒之敏锐地嗅到机会,开口问:“怎么了?”
徐管家怪道:“老夫人来了,只有少爷能阻止她进门,可是少爷不知在卧室里干嘛,怎么叫他都不说话。”
“连你们老夫人也不能进?”检寒之诧异。
徐管家叹了口气:“少爷最恨的就是老夫人,要是没有她,夫人或许也不会割腕。”
检寒之眉头一跳。
徐管家继续解释:“当年老夫人为了让夫人彻底死心,也为了让她早些认清自己的身份,一辈子待在庄园安分守己,于是在老爷结婚那天,把婚礼录下来,强迫夫人看完了全程。老夫人的人离开以后,夫人就自杀了。”
原来如此。
检寒之问:“她要真进来了,会是什么后果?”
“不知道,”徐管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夫人死后,解家人都嫌庄园晦气,这么多年从没有人来过,老夫人也一样。今天突然过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
他要是放老夫人进来,少爷一定会生气;可他要是不放,老夫人也决不是他惹得起的。
检寒之瞧出他内心的纠结,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不难办,看我的。”
解家老夫人的车辆缓缓驶入庄园,一个身着暗绿旗袍、保养得体、珠光宝气的老妇人从车上下来。检寒之不卑不亢,将她迎到客厅:“老夫人请坐。”
解老夫人拢了拢披巾,扫眼看向检寒之,语气轻飘飘的:“你们解大少人呢?”
“解总在楼上休息。”
“他在家就好,你去把他叫下来,我有事跟他说。”
检寒之纹丝不动:“老夫人要有什么要紧事,可以先告诉我,等解总醒了,我再替您转达。”
“告诉你?你算什么东西。”解老夫人毫不掩饰对检寒之的轻视。
检寒之并不恼,面不红心不跳地说:“我是解总的助理,您可以叫我小检。平时重要的、不重要的事务,都由我来处理。”
一旁的徐管家目瞪口呆。
解老夫人端坐在沙发,高高扬起头颅,眯眼看向检寒之:“助理?”
她注意到检寒之的长相,不知为何,他那张脸居然让她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女人。
——都长得像祸水。
一瞬间,反感涌上心间,解老夫人冷下脸:“那好,你替我转告解思量,他现在也老大不小了,这次回国,该考虑一下成家的事了。”
检寒之神色淡淡地听着。
解老夫人继续说:“我已经筛选过,A市有几家适龄的千金,要是有合眼缘的,让他趁早定下来。”
徐管家悄悄撇嘴。不过是仗着检先生是外人,这话当着少爷的面说试试?怕是连老爷都不敢干涉少爷的私生活。
他清清喉咙,正要说话,却听检寒之开口道:“老夫人说得是,终身大事,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我会劝告解总的,一定不让老夫人失望。”
解老夫人吃惊,她本以为检寒之是解思量的下属,自然也跟他一个阵营,怎么说也要跟她打一打太极,没想到居然这么明事理。
她点一点头,看检寒之也变顺眼了:“你比那个女人识时务。”
解思量在地下室待了一会,出来时重新将入口处开关做好隐藏,确保万无一失,这才离开卧室。
刚准备下楼,正好听到了检寒之与解老夫人的对话。
他用力握住二楼栏杆,指关节泛着白,咔咔作响。
第12章 过夜
话既已传到,解老夫人起身打算离开。
这一趟过来,本就没指望解思量会理她,他因那个女人的缘故,多年不与她这个奶奶亲近,但解思量也确实早过了结婚的年龄,前些年他独自在国外,不便成家,现在既然回国了,没道理还继续单着。
再说,明载马上毕业,他的婚事才是解家真正的重中之重。只是哥哥还没着落,弟弟就先订婚,这要传出去,说她偏心呢。所以她今天是冒着晦气来了趟庄园,无论如何装装样子,至少不能留下话柄让外人笑话。
倒是不曾想,解思量身边会有个这么知情识趣的助理。
她走到门口又停下,想了想,故意敲打检寒之:“我刚才的话,务必要告诉老大,让他抽时间跟我一起,去跟人家女孩见见面。要好好说,但凡你有一句没传到,你这个饭碗,就不好保住了。”
检寒之微微一笑,点头说是。
所谓的“饭碗”是不存在的,所以话他也是绝不会传的。
解老夫人终于满意,转身要离开,却突然听见楼上传来一道声音:“别折腾了,我不喜欢女人。”
客厅里,所有人蓦地抬头,看向楼上的解思量,表情精彩纷呈。
“不喜欢女人?”解老夫人望着解思量怔愣,“你、你什么意思!?”
解思量从容不迫地走下来,脚步声直接踏在众人心跳的鼓点上,他与解老夫人对视:“您刚才说的亲事,我已经知晓,但我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不喜欢女人,这辈子都不会娶老婆,您要是想给明载说亲,可以不用把我考虑进去。”
检寒之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这是出柜现场吗。
连徐管家也惊了:“少爷,您该不会真是……真是那个吧?”
“你一天天想什么呢?”解思量皱眉不悦,“我只是不娶老婆,没说我不是直男,这有什么好奇怪?”
徐管家一拍脑袋:“不奇怪不奇怪,少爷说得是。”
“还有你也注意一下,”解思量吩咐道,“虽然我不喜欢女的,但我更不喜欢同性恋,最好我身边的人都要是直男,明白了吗?”
徐管家信誓旦旦保证:“少爷放心,就是暖床的,也一定给您找直的。”
“这就对了。”解思量心满意足。
“……”
检寒之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解老夫人全程被无视,她捂住胸口,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胡闹!这简直就是胡闹!”
解思量瞥一眼她,礼貌送客:“您岁数大了,也该好好注意身体,早些回去休息吧。”
解老夫人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她剜了解思量一眼,恨恨离开。
大门重新关上,解思量背对检寒之,在门口站了许久,待到解老夫人的轿车消失在路尽头,他终于转身回屋。
检寒之靠在门边,解思量看也不看他,把他当成空气,擦着检寒之的肩膀回楼上去。
走到一半,他站住脚,扭头对徐管家说:“闲杂人等全部赶出庄园,别谎话说多了,真以为是我的助理了。”
检寒之并不生气,脸上带着笑意:“今天多谢解总收留。”
解思量冷哼一声,没有多余表情。
“那我们……”检寒之笑了笑,“明天见。”
他说完,单手摁上一顶黑色鸭舌帽,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他* 还想有明天?他做梦吧他。”解思量脱下冲锋衣,扔到一边,又忍不住皱眉,“……徐管家?”
“啊?”
解思量盯着大门,眉头皱得更紧:“他不是要做我的助理吗,怎么还真走了?”
徐管家:“……”这特么能怪谁。
他上前接过冲锋衣,准备拿去清洗。
解思量又把他叫住。
“哎,是,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解思量拉起领口,松了松风:“明早再给我找一套晨练的衣服,紧身一点的,今天这套光帅了,我看还不够性感。”
徐管家:“……好的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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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寒之从解思量庄园里离开,却没有回家,想着来回奔波太麻烦,索性在附近树林里扎营,准备度过这一夜。
本以为问题不大,但他忘记了一件事情。
——狂攻守则第五条,狂攻患有失眠症。换句话说,他必须熬到凌晨四点以后才能勉强入睡。
检寒之无奈地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才晚上十点。
强打精神撑了六小时,凌晨四点一到,检寒之终于松口气,靠在摩托车上倒头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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