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寅生看了看他,不放心地嘱咐:“不许殴打病号。”
徐惠英在边上大张着嘴目睹完全程,虞连羞愤的眼神扫过来,像要吃人。
“哦,哦……”她窥破了领导的秘密,后知后觉地拔腿就跑,“虞总,我记得你刚才说晚饭还没来及吃吧,可别为了照顾病人把自己饿着了,我这就给你去买!”
她撂下虞连,追着的梁寅生的背影蹬蹬蹬就跑走了。
人都散了,屋里就剩下他俩。虞连站在原地静了片刻,还是没绷住,在程曜真诚无辜的眼神里绝望地抱住脑袋。
“啊啊啊啊啊,你在说些什么啊——!”
在程曜此时的眼里,虞连像碰到了某种奇异的开关,变得软软的,红红的,似乎戳一戳还会发出好听的声音。
更爱了。
虞连重重呼出一口气,捏紧拳头,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几步冲到他面前。
“不许乱说话了!”
虞连冷着脸凶巴巴的,挥着拳头吓唬他。
程曜的眼睫像小扇子似的扑了扑,眼里波光流转,目光又高兴又期待。
他只是甜滋滋笑说:“您过来看我啦。”
凶恶的样子只维持了片刻,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虞连心里又软了下来。虞连叹了口气,蹲下身捏了捏曜的脸。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也是我失职,我没及时把事处理好,害你受这么大的罪,我会负起责任的。”
程曜拉着他的手,拽进自己怀里:“您不要自责。”
“我身上还有点疼,看到您难过,我心里会更疼的。”
虽然知道他药效没过,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也拦不住嘴上胡言乱语,虞连还是有些动容,空出的一只手摸了摸程曜柔软的发顶。
程曜眯起眼,舒服地在他手掌底下蹭了蹭。
半点离不开他的痴迷样子。虞连心情复杂,低着眼小声说:“小程,我都快看不懂你了。”
程曜话也不知听没听进耳朵里,他像小狗得到了心爱的玩具,抓着虞连的手就不肯放,把玩了好久。
虞连腿都蹲麻了,听见他喃喃说:“您真好看……”
他弯起眼,觉得眼前人哪儿哪儿都称他心意,他捏着虞连的手比划一下:“您的手也好看,很细,很白,有一点点小,不知道能不能握住我的XX……”
程曜零帧起手,叫人猝不及防,虞连脑中轰隆一下,那根理智的弦终于崩坏。他用力挣脱出来,两手紧紧捂着程曜的嘴巴,表情羞愤欲死。
徐惠英一只脚刚迈进来,看见的就是虞连欲图杀人灭口的场景,吓得赶紧跑上前拉他。
“虞总,虞总冷静点,想想后果!小程他罪不至死啊!”
“他是个病人!他因为公司负伤,我们要对他多一点宽容理解啊!”
虞连好不容易把手撒开,他气昏头了,大声吼道:“病人了不起?病人就能胡说八道?程曜你给我闭嘴!”
程曜咬着嘴唇,对着抓狂的虞连欲言又止。
徐惠英好说歹说给他劝住了,随口问一句说得什么呀又给虞连重新点着了。
虞连黑着脸扭头就走,程曜见状还挺委屈。
他对着虞连的背影小声问说:“能不能别走,我不说话了。”
徐惠英一看这可怜见的,正想帮着他劝两句,程曜脑中浑浑噩噩得,他用力敲了敲脑袋,认真地自我反省了一下,补充说道:
“我虽然心里很想,但一定不会再说想X您这样的话了……”
虞连脚步一顿,背影摇摇晃晃,徐惠英感觉他整个人都要碎掉了。
“我今晚到这儿来就是一个错误……”
虞连落荒而逃,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徐惠英默默拿出之前给他准备的外卖生煎,一口一口吃掉,转眼同情地看着病床上一脸泫然的程曜。
“小程,你是有点活该的。”
“醒了之后别太难过,没关系的,这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程曜这辈子过得快不快不知道,但第二天天亮得很快。虞连一晚上翻来覆去,睡得很不踏实,浅浅做梦,梦里都是程曜拉着他一口一个连哥,往外蹦出的每句话一句比一句不堪入耳。
噩梦。
以至于虞连白天上班都无精打采,还攒了一肚子火,一回公司就堵着徐惠英,逼着她发誓昨晚的事情不会有另外的人知道。
徐惠英忙不迭点头,再三声明了对领导的忠诚和死心塌地。她回到工位偷偷摸摸掏出手机,对着闺蜜的对话框打字飞快。
“我和你说,我最近磕上我们公司的一对了……”
等虞连再接到梁寅生的电话已经是傍晚下班时候的事儿了。
电话那端梁寅生的声音平稳无波:“虞总吗?我是市一院普外科梁寅生,抱歉私下要到了你的电话,冒昧打扰了,请问现在方便沟通吗。”
虞连一顿:“是关于程曜的事吗?”
“是的,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虞连沉默一下:“我能不能不听。”
梁寅生置若罔闻,自顾自往下说道:“好消息是病人的状态很好,今天已经完全恢复了意识。”
虞连叹气:“你接着说坏的吧。”
“坏的是。”
对方把话筒拉远一些,背景音吵吵嚷嚷,那头一片兵荒马乱。
“坏的是经我将他昨天的表现转述之后,病人现在吵着要跳楼。”
第48章 他比我勇敢
程曜扯着被子罩在头上,整个人窝在雪白的被单下一动不动,活像死了。
陈舟越揭开一看,看见自家侄子泪眼汪汪生无可恋,眼神比接受麻醉时还空洞。
陈舟越坐在床沿,好声好气劝着:“是麻醉药效影响了大脑,胡言乱语很正常嘛,你去外科病房转一圈,很多病人全麻手术后都闹出过笑话呀。”
程曜僵硬地开口:“是的,我就是那出笑话。”
“不不不。”陈舟越连忙安慰,“大家都不会当真的,只会觉得很有意思,术后的氛围都没那么紧张了。”
“再说了,曜曜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不是吗,想想还有点可爱呢。”他侧头问了一句,暗示梁寅生,“你说是吧梁医生。”
“嗯……”梁寅生皱着眉思考片刻,“他是说人家屁股很可爱来着。”
程曜有关昨晚的记忆零零散散,全靠梁寅生转述,经别人的嘴再说一遍,他的脸还是微微裂开了。
“不是这句不是这句。”陈舟越赶紧拉了拉梁医生袖口,“换句别的,别的。”
梁寅生揉了揉眉心,平静复述,丝毫没看出来润色加工的成分。
“你好,我的卡密是011729,彩礼钱够不够,不够拿宏晟的股份来凑。”
“请务必和我结婚。不结?不结要怎么上手摸你屁股呢。”
“和大家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的crush。”
他在程曜死寂的目光中犀利点评:“最后一句还是不错的,当众表白出柜了,胆识过人,勇气可佳。”
“对了,”梁寅生补充一句,“我们出去以后你们还聊了会儿,你老板后来才离开的,昨晚你房里没人陪护,监控摄像没关,你要不要看一下视频?”
程曜心情已然跌到谷底。他目光闪动,挣扎片刻,还是决定看看昨晚和虞连单独聊了些什么。
半个小时后,程曜面如死灰,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往窗口方向走去。
病房里一时间鸡飞狗跳,只剩下陈舟越惊慌失措地喊说:“来个人把窗户焊死,焊死啊!”
梁寅生在病房外边抱起胳膊竖着耳朵听,一边戏谑地勾了勾嘴角。陈舟越在里边气喘吁吁忙了大半会儿,好说歹说才把人劝回去安分躺着。
他拭了拭额角的汗,面上泛起薄红,有些疲累地抬腿走出来,与杵在门外看热闹的梁寅生眼神碰个正着。
梁寅生低头摸了摸鼻梁,心虚地咳嗽一声。
陈舟越无奈:“你干嘛这么喜欢逗他。”
“好玩嘛,”梁寅生哼笑,“有阵子没看见他了,每回过来找你还在我面前装酷哥呢,这不逗一逗就本相毕露了。”
他鼻梁上镜片一闪,眼中得意,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没想到吧程曜,你小子也有今天,可算落老子手里了”。
陈舟越看明白他的心思,笑了笑:“梁医生可能没意识到,曜曜很久没这么孩子气过了,不完全是因为他手术后身心脆弱,而是因为你抓住他的弱点了。”
“有了喜欢的人,在喜欢的人面前出糗,对他来说大概天都塌了吧。”
梁寅生收起那副打趣的面孔:“我以为他只是闹了出笑话,尴尬得一时半会没想开而已。”
“真是弯的?真出柜了?”
陈舟越摇头:“麻醉后的病人说出的话就像愚人节的玩笑,大脑在一个不受理智约束的状态下吐露真言,是真是假大概只有本人才知道了。”
“曜曜无意说出的是他的心声吧,是真话。”陈舟越想想说,“我之前和你说过他对恋爱和婚姻都非常恐惧,但我把他学生时期仰慕的一位学长作为疏导对象,尝试性地给他下了一个心理暗示,他接受起来就非常容易,你还记得这事吗?”
梁寅生挑了挑眉:“那时候就弯了?”
“也不能这么说,他那时对自己性向的认识大概是模糊的,大学后也很少和我说起他的感情,我猜测他可能没有恋爱经历。”
“我不是故意偷看他的信息,可他手机屏幕上就明晃晃地摆着一张他和其他男孩的合照,我刚才顺便看了下昨晚的视频,那个男孩就是他现在就职的公司的领导,程曜放着宏晟不接手,跑人家手底下打工去了。”
“曜曜很喜欢他吧,而且还是单向暗恋,哦,现在可能已经把窗户纸捅破了。”陈舟越回忆一下,眼中浮起笑意,“我看到他微信列表的置顶消息了,他上司姓虞,很小众的姓,虞连,那他们两个人真的很有缘分啊。”
梁寅生看着他冶丽的侧脸,微微愣神,片刻后想了想:“噢,他上司和他之前校园时憧憬的对象是同一个人?”
梁寅生啧的一声,一脸又叫这小子捡便宜了的表情:“嚯,校园,职场,白月光,暗恋,久别重逢,buff全叠满了。”
他嘀咕一句:“哪来的福气啊这是。”
陈舟越哂笑:“能在一块才叫福气吧,如果喜欢很多年终究还是错过了对方,最后就成一出悲剧了。”
他眼睫轻轻蜷动,低头叹息一声,像是满含遗憾与感伤。梁寅生眼神偷瞄着他。陈梁两家打他们爷爷那辈起就有交情,程曜母亲陈凤娇打小就是美人胚子,陈舟越晚了她十来年出生,相貌上继承了父母的基因优势,与姐姐一样,都生得十分漂亮。
陈舟越性格上与姐姐完全是两个人,陈凤娇热烈,陈舟越沉静,他学医之后,颇具清雅出尘的学术气质,比之少年时期的五官秾丽明艳动人,渐渐从只可远观变得……
梁寅生将也可亵玩这句十恶不赦的话咽回了喉咙底下。
陈舟越两手斜插在衣兜里,眉眼鼻唇无一处不如玉石琢刻,他因伤怀微微垂目,眼波空灵有如江上春烟,浓长的眼睫是江面横生的浮动的萍藻,轻易便叫人耽于景中,沉溺难返。
梁寅生抱臂,食指指节抵住下颚,悄声退了小半步。
他喉结滚动一下:“不管他们的事成不成,如果你姐知道了程曜的性向问题,恐怕也会闹出不小的动静来。”
陈舟越更头疼了:“曜曜再三说不许把这次受伤的事告诉他爸妈,我现在大概知道为什么了。我姐要查起来太好查了,我确实不敢马上让她知道这么大个事情……我背着她这么操作其实是欠妥的。”
“但曜曜有自己的打算,我也不想违背他的心愿。”他显得左右为难,“我还是打算等晚点,时机合适的时候再透露给她,她毕竟人在国外,万一一下着急上火,还指不定要发生什么。”
梁寅生说:“受伤的事可以放一放,但他们以后要怎么办,你总不能替程曜一直瞒着。当然,如果他最后没和对方在一起,也算是虚惊一场,我们替那小子打打掩护倒也没太大关系。”
陈舟越似乎并不认同他这个说法,他看了眼梁寅生:“曜曜能在当时那种状态下走出来很不容易,他单身很久了,我希望孩子幸福,得偿所愿,如果能瞒得住我不介意替他瞒一辈子。”
梁寅生不答,陈舟越收回目光,头扭过一边去,挑眉远望:“不过这只是我的愿望罢了,大概永远无法实现吧。”
他又笑笑:“万一哪天真的兜不住,就要看程曜撒娇卖萌撒泼打滚的十八般本事了。”
梁寅生轻轻嗯了一声,持有的态度仍不乐观:“可是,哪怕闹到最后勉强接受,也很难得到你家里人的真心祝福吧,毕竟叔叔阿姨……我是说程曜的祖辈,他们年纪都大了,思想观念上会比较传统守旧一些。”
“是啊,”陈舟越耸了耸肩,“所以曜曜很有勇气。”
他抬腿走了出去,挥了挥手:“比我勇敢多啦。”
梁寅生迟疑一下,没追上前。他转身到前厅去找了找昨晚的信息登记表,给虞连打去了电话。
虞连犹豫很久,到底还是赶来了医院。他一进门,发现程曜正坐在床边,光脚踩在地板上,耸着肩膀,背对着他。
背影是难以言说的阴郁。
“连哥,你来了吗。”
虞连脚步一顿,嗯?后背还长眼睛了不成。
他目光顺着程曜肩头往下,能透过单薄的病号服看见他被绷带包裹得微微隆起的伤口,绷带处隐约渗出些微鲜红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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