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将人用力推远。程曜猝不及防,往后摔坐在地上,陷了一手泥泞。
孤零的灯影与漫天飘雨一起碎落在他的眉睫和眼睛。
他难过得无以复加,眼里蓄满了悲伤:“为什么哥宁可相信我是个用心险恶的坏蛋,都不肯相信我爱你啊!”
第45章 小程出事了
卧室的窗帘拉上了大半,只露出窄小一道缝隙,下午两点的阳光趁机溜进屋里,依旧晃人眼目。
虞连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举手挡在眼前,室外的光线格外灿烂,叫他无法直视。
他蜷着身子,往床上阴暗的角落里缩了又缩,被子一扬覆在头上,罩得严严实实的。
睡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把自己憋醒了。
他敲了敲闷疼的额角,坐起身去捞床头柜上的眼镜,眼镜边上的手机调成了静音,但还是执着不休地嗡声打转。
他没有立即去接。
电话大约是被打爆了的,因为公事和私事找他的人都有,他这些日子请的假比前几年加起来的都多。虞连一边刷牙,一边唾骂了一下镜子里眼圈乌青精神涣散的人,再不赶快调整过来简直白瞎了这么大的年纪。
他洗漱完,拉开厨房冰箱,试图从中找些剩菜随便糊弄一顿,或许用力过大了,又或者是冰箱贴本身就很劣质,那只卡通帕恰狗脱落下来,这是很久之前买的,连小狗衣服都变了颜色。
鼻子嘴巴也脏兮兮的,像只弃犬。
虞连摸着它,回忆如潮水纷至沓来。
后半夜的雨变得黏腻而绵长,扶光大桥也好像走不到头,虞连的脚步摇摇荡荡,影子也跟着打晃。
另一个高大的人影在灯下拉得老长。
程曜推着机车,沮丧地耷拉着眉眼,偷偷跟在他身后。
说是偷偷,虞连一回头就看见了。
虞连酒劲彻底上头,双目圆瞪:“你不要跟着我。”
程曜咬了咬嘴唇:“顺路。”
“你看,你又骗我。”
虞连切换到了实话实说的模式,一点不留情面地拆穿他:“你家明明是往反方向的!”
程曜牙关紧合,在唇上咬出一个浅浅的印子。
他好委屈:“那不骗你,我就是担心,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桥上晃,路也不肯好好走,出事了怎么办啊?”
虞连的脑子勉强还能思考,听见他这么说,心里一块突然变得软塌塌的。
他后知后觉地,才想起来害羞:“你不要跟着我啦,我就是生你的气,不知该怎么面对你。”
程曜惭愧地停住步子,想了想,随后又赶紧追上两步:“那哥什么时候能不生气啊?”
虞连在前边闷头走了好久,半晌才回答:“不知道。”
程曜在后头亦步亦趋得,小声追问:“那能不能不开除我……”
“也不知道。”
虞连猛踩刹车,脚步停住:“你这人怎么得寸进尺的。”
“你的嫌疑在我这里还没有洗清呢,你,就这三言两句还想把我整个人都骗进去,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程曜踌躇一下,跨步上车,慢慢悠悠地骑到他身边来,与他并肩。
程曜试探地说:“那要不然,哥再容我多说两句?”
“今天一定是我最倒霉的一天了!我背了那么多台词,一本书那么厚呢,一句都没用派上用场。”
他清了清嗓,预备朗诵情诗,虞连两手捂住耳朵,拼命摇头:“你不要念啊,听你说话我头都要变大了。”
程曜忍不住闷声笑起来,虞连板着脸,快步朝前走了两百米,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咕噜声。
“我不相信。”
“我还是不能相信小程。”
他的意识大约到了一个临界线上。虞连腿一软,突然蹲在地上,两手抱着膝盖,是一副脆弱的,但又防御的姿态。
程曜连忙跑过去,虞连嘴里碎碎念说:“为什么你们口口声声说爱,最后却都要骗我啊。”
程曜的表情看着心碎极了,他从后边动作轻柔地搂住虞连,连声说着对不起。
虞连眼前一黑,梦境乌沉,只余昨夜的雨声连绵不休,在现实中反复回响。
记忆回笼。虞连额头贴在冰箱门上,躁得合起手掌紧紧捂住一张脸。
太丢人了。
他到傍晚时都没敢看手机,只对着电脑机械地做着一些设计方案。他还没来得及拉黑程曜,不难预想,对话框里会是一连串密密麻麻的煽情小作文。
真叫人于心不忍。
他闷头工作了三小时,错过饭点,胃开始抗议起来。
虞连盖上笔记本,顺便把手边落灰的小狗冰箱贴一起扫进了桌柜里。
他拉开抽屉,动作一缓。里面堆积着一些散碎的物件,漆扇,压花台灯,竹编相框,这些都包装得很好,模样崭新,这是他和程曜在游园会里赢得的。
那时程曜抱在怀里,满眼都是开心和骄傲,他说这可是我和连哥旅行的纪念品啊,谁都不能给的!
虞连回答说,好吧,我一定好好保存。
它们现在安静躺在那里,虞连说到做到。
他不免回想之前相处的点滴,说程曜居心叵测也可,说小心翼翼也不为过。
虞连从脖颈到耳根顿时躁红了一片,心里一慌,手劲也大了许多。像是碰见了什么棘手的玩意儿,他把柜门啪啦一声用力合上了。
桌台上的手机屏幕再次亮了起来,虞连看了眼来电人。
他伸手接通。
徐惠英老大的嗓门一下从听筒那端贯入耳膜。
“虞总,怎么现在才接电话,你人现在平港吗?!”
虞连稳了稳嗓音:“我在,怎么了,有什么事?”
“公司出事了,应该说,小程出事了。”
虞连茫然地眨了眨眼,语气迟疑。
他不敢相信:“你说谁?程曜?”
他抬腕看了眼表,疑惑自己是否还身在昨夜的梦中。
徐惠英口气很急促,一股脑把事全倒出来,像是生怕这通电话断了:“陆总和杨总一起出差庆阳了,我一直打你电话,没通,你们几位领导都不在,我组织了几个策划组的同事,现在已经赶到市一院来了。”
“市一院……我马上过去!”虞连立马站起身,快速地套了身出门的衣服,“不是,你先具体说说发生了什么,仔细说清楚,为什么程曜要到医院去?”
徐惠英那边停顿一下,声音低下来几个度:“程曜今早去收公司的账,之前腾东商行那一笔,你知道的,那是笔烂账了,杨总之前派人要了几次没要回来,两万块钱,打起官司还费神费力,他之前派程曜去应该也只是碰碰运气。”
“程曜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把钱要到了,不过回来时出了些意外,原以为那个刘凯东只是无赖,结果还是个刺头,他今天可能撞了邪了,对着程曜背后就是一刀。”
这描述得也太过具体,徐惠英跟讲故事似的,她嘴里每蹦出一句话,虞连额角的青筋就突突在跳。
她一口气说完,又出声宽慰说:“不过虞总别太担心,刀不是那种很锋利的杀猪刀,好像只是半枚刀片碎在了体内,程曜进手术室有两个小时了,估计就快出来了。”
虞连一口血险些没从喉咙里呕出来。
他慌张地趿拉着脚上的鞋子,出门时差点叫门槛绊了一跤。
他汗湿了手心,险些握不住电话,嘴里哆嗦着说:“你在那里看着点,有问题随时给我电话,我马上就来!”
徐惠英唔的一声:“放心吧虞总,你路上慢来,注意安全,离程曜手术完估计还得等一阵子,医生刚才说时间延长了。”
虞连终于在电梯门前把手机屏幕摔裂开了。
程曜蹙着眉,抬头看着眼前腾东烟酒行的牌匾,五个广告字脱漆四个,最后一个直接掉了下来,门面如此陈旧荒败,老板也丝毫没有要修缮的意思。
他推门进去,里边没开空调,扇面落了一层灰,老旧的电扇迟钝转着,带起一股呛人的烟尘和霉味。
店铺面积不大,店家似乎吃住都在同一个地方。程曜仔细打量了两分钟,才在里屋堆货的柜台后面发现一个佝偻着的人影。
“老板在吗?”
他问了一声,女人在柜台后动弹一下,极慢地露出半边身影。
程曜才发现她怀里甚至还抱了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她头发也不扎好,散在脸上,金鱼眼,眼尾和嘴角往下紧紧拉着,整个人又黄又瘦。是苦命相。
她的女儿和她一样,见有人来了,怯生生往母亲怀里缩。
程曜张了张口:“刘凯东在不在?”
女人眼珠向外鼓,看人的时候感觉十分用力。她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见:“你找他干什么?”
程曜说明来意:“他之前在寻青茶业拿了一批货,合同款一直没结付,超出付款时间已经快两年了,我过来找他沟通一下。”
“合同款什么时候能结。”
女人对这个回答似乎并不意外,她像外边那台老旧的电扇,动作迟缓地摆了摆头:“他不会给你钱的。”
程曜皱了皱眉,女人被他瞧着,解释了一下:“很多人都来找他拿钱,不是你一个,他不会给的,就算有,他也藏在自己兜里,等着拿去赌掉。”
“你是他的妻子吗?”
女人嗯了一声,又畏惧地看了眼程曜:“我也没有,他从不给我钱。”
程曜没再追问,只是看了眼墙面上的时钟:“刘凯东什么时候回来?”
女人说不出来,程曜在她嘴里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但没有选择离开。
他挑了个稍微干净一点的地方坐下,抬腕看表,等人。
他一边等着刘凯东回来,一边无聊地刷着手机。其实这收账的事杨兴之前就给他提了,倒也不着急在这一天,只是昨晚虞连才和自己发了好大的脾气,自己好好表现一下,说不准他明天就不生气了。
也就不会急着把他扫地出门。这个计划很好,他想着,一下子便豁然开朗,还有心情时不时地给虞连发些信息,以便及时发现自己是不是被连哥给拉黑了。
刘凯东下午一点过半才回的店里,约摸是刚从酒吧里滚出来,肚子正饿,进门就问死婆娘煮了饭菜没有。
他老婆躲在屋里,程曜大马金刀在外边一杵,偶尔瞥她一眼,她根本没敢怎么动作,也不敢开溜。
刘凯东一见程曜在,愣了,赤红着眼睛粗声问:“你谁啊,来干嘛的?”
程曜挑了挑眉:“你这儿不是开门做生意的吗,来两条软中华。”
店铺的长条玻璃柜里只零散地摆着几包廉价的过期香烟,刘凯东看了看他,转身去柜台后边很高的隔层里给他拿中华。
他把烟粗暴地丢在程曜面前,程曜闻见他身上很重的酒味,还有股古怪刺鼻的味道,不像是喝了酒那么简单。
“两千二。”
他见程曜半天不拿钱,催促道:“付款啊。”
程曜抬起眼皮:“你这的烟比别人店里的贵很多,我跟你砍六十块怎么样?”
刘凯东嘴里嘟囔着,但他本就狮子大张口,程曜砍他区区六十他还是大有赚头。
他看程曜的眼神像看傻子,说:“那也行。”
程曜作势去拿挎包里的钱:“现金交易,不过我都是整数,你得找零。”
“你事儿真多。”刘凯东这么说着,还是从皮带上挂的一串钥匙里取下来一枚,弯腰去开一个带锁的箱子。
程曜扫了眼里边的钱。
刘凯东一边找钱,一边把两条中华烟推了过去,但程曜还是半点没有掏钱的意思。
他见状极不耐烦:“你到底买不买啊?”
说罢本相毕露,耍起了无赖来:“我告诉你啊,你这么麻烦我,我货都拿出来了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你不要也得要!”
“买啊。”程曜从斜挎包里拿出合同复印件,甩在他面前,“按照市场价,这两条烟一千三百块钱,扣除这个,你还剩两万四千六百一十元没有支付。”
他盯着刘凯东方才取钱的那个箱子,手掌缓缓按在对方腕骨上。
“你扫码还是付现金?”
刘凯东才意识到他是来要账的,嘴里当即爆了粗话:“滚你妈……”
他那句妈还含在嘴里,程曜掐着他的手腕往后一掰。
刘凯东嗷的一声,叫得撕心裂肺。女人听见动静,赶紧把女儿藏在屋里,急匆匆地走上前来。
程曜瞥了她一眼,目光又淡淡落回刘凯东脸上。
“你把刚的话再说一次?怎么,现在世道变了,欠钱的成大爷了?”
刘凯东疼得嘴巴鼻子都扭曲在了一块,他空出的一只手握拳,用力往程曜身上招呼。
程曜一下躲开,快速松手,另一只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整颗脑袋往柜台上狠狠一按。
咚一声响。刘凯东的五官滑稽地贴在玻璃柜上,摊成了一张饼。
女人在一旁呆呆看着,也不出声叫唤。倒是程曜微微撒开手,刘凯东刚能呼吸上来,破口就骂:“臭婊子,你被猪屎糊了眼吗,下贱东西不知道帮忙还手?”
程曜眉头收紧,他屈起胳膊,手肘重重地落在刘凯东肥肉堆积的背部,一记接一记,力气何等大,把刘凯东的内脏都几乎捣了出来。
刘凯东全身的皮肤都涨成了朱色,他渐渐呼吸不上来,眯成缝的眼睛恐惧地瞄着杵在边上的自家老婆。
“报、报警,110……”
程曜笑一声:“我查过了,你店里面没有摄像头,我把你打到半死鉴定伤情也顶多赔个千把块,你就不同了,后续内伤的治疗费用少不了上万,而且你欠了好像不只一家吧。”
“我会天天来,告诉他们怎么把人打到残废才解气,你知道的,被你这种无赖欠钱到这个地步,还不还钱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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