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委屈跟怨怼在此刻爆发,他所有想不通的一切都想通过质问得到答案。
“乔绵。”江衍洲呼吸声很沉,深深地叫他的名字:“我没有说你做错事。”
“那你回来签字。”
“不签。”
“为什么?”
乔绵抓着手里的伞柄,指腹发白,不停问他为什么,离婚他都没有问过这三个字,他现在什么都无暇顾及,江衍洲越不喜欢听的他越要说。
“你没有理由故意拖延我的离职日期。”
江衍洲答非所问道:“为什么离职?乔绵,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生气?乔绵拿着伞的手不停抖,他用伞尖戳着自己的鞋面,一低头眼泪就掉,偏偏忍着不眨眼,泪珠一颗颗汇聚又落下,他还是喃喃自语:
“我为什么要生气……”
说实话,离婚从江衍洲家里搬出来那天没有生气,妈妈去世的夜里他给江衍洲打电话没人接也没有生气,很多时候他都遵循着江衍洲教他的准则很认真地遵守,自己的选择就要自己承担,他都完成得很好,但是怀孕不一样,他无法不责怪江衍洲。
他想要的孩子在他离婚后的两年才来找他,错误的时间很有可能让他放弃这个孩子,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是的,我气你为什么要跟我一个公司上班,气你为什么在茶水间对我说话那么严厉,气你怎么就非要带我去出差,我不喜欢吃甜品,你为什么每天都送,还有,为什么非要送我花,我讨厌香雪兰,我现在闻到这个味道就想起我的发情期,这很恶心。”
“乔绵……”
“发情期很恶心。”乔绵情绪爆发后很快被淹没,他的话语完全不连贯,语无伦次牛头不对马嘴,“工作又难找……你到底知不知道……”
听筒里很长时间只有两个人的呼吸,乔绵觉得累了,想回家,江衍洲那边短暂的传来一阵拉链的声音然后问他:“你在哪?”
乔绵没回,江衍洲又问了一遍:“在哪。”
他应该是猜到了Omega并不会告诉他,在电话挂断之前先一步威胁道:“你如果不说,我就自己找,公司的人事资料里应该有你的住址,我现在就去问。”
他果然知道怎么拿捏乔绵,这话一出,电话就被挂断,很快手机里弹出一条短信,Omega发来一串地址,是上次出差去接乔绵的那个公交站台。
第22章 心雨
大雨来得毫无征兆,乔绵独自坐在空荡荡的站台,狂风吹打着雨滴沾湿他的裤脚,他毫无知觉,思绪不知道飘到哪。
他记得第一次假孕从医院回来后,他总觉得累,身上的信息素每天都浓得他无法出门,家里到处都是香雪兰的香气,明明没有怀孕,可他的身体跟大脑却仍旧给他映射怀孕的反应,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没办法睡一个好觉,失落的情绪伴随了他很久,那段时间江衍洲很忙,而他已经快一周没有上班,前所未有的渴望信息素的安抚,在被告知丈夫第二天需要出差的时候,前脚还乖顺地给人收拾行李,后脚眼泪就挂满了脸。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哭,不明不白的,江衍洲抱着他哄,说自己很快回来,乔绵圈着他脖子问他自己可不可以一起去,江衍洲以自己没有多余时间照顾他拒绝了,乔绵哭得很凶,前所未有的委屈,他窝在江衍洲怀里,低声控诉:“我就想陪着你,我很难受,想要信息素,你没有,你还不能带着我吗?我不给你添麻烦,我在酒店等你回来,可以吗?”
“绵绵。”江衍洲很轻地揉着他的头发,像以往他们做爱的每一次一样温柔,然而说出的话却让乔绵觉得有些不近人情,“我要辗转两三个地方,带你不方便,你不舒服更应该待在家里,我给你找个阿姨,让她照顾你。”
“我不要。”乔绵拒绝得很干脆,他几乎不违背江衍洲对他做的每一个决定,可这次怎么都不接受。
江衍洲深深看他一眼,兴许是觉得他无理取闹,没有再说话,乔绵也被自己的言行吓到了,信息素的驱使让他没有办法理智思考,他下意识道了歉,毫不意外的,江衍洲跟他说没关系,他愈发委屈,眼泪一串串地掉,“我……我只是想你陪我。”
江衍洲推开了他,试图跟他讲道理:“最近很忙,等过段时间,我们去度假。”
度假……乔绵不停琢磨着这两个字,他喜欢跟江衍洲独处的任何时间,他喜欢度假,可不是以后,他想要现在。
乔绵眨着湿乎乎的睫毛,诚实说道:“现在可以吗。”
“不可以。”
丈夫再一次的拒绝显得格外不近人情,乔绵忍着心底的酸楚跟眼泪,也觉得是自己受信息素的影响变得不可理喻。
“对不起。”
他总习惯性道歉,虽然江衍洲跟他说过,很多小事没必要说对不起,但乔绵很难改。
或许是那次的争吵埋下了日后冷战的种子,乔绵的假孕反应在江衍洲出差后逐渐消失,这件事谁也没有再提,江衍洲出差回来后特意休了假带他旅游,去了他最喜欢的海岛,乔绵逐渐遗忘了这件事。
忍耐跟遗憾伴随着他的婚姻,以前乔绵认为只要江衍洲爱他就可以,生理性别没有办法跨越,他不想为难自己的爱人,可事实证明,爱似乎也不存在。
站台的公交车来来往往,停了又停,乔绵像尊雕塑一动不动,眼前什么也看不见,所有的感观都很迟钝,他听见了汽车的鸣笛跟引擎声,脖子很僵,抬不起来,眼底出现一双黑色的皮鞋,皮鞋表面是潮湿的雨水。
一瞬间,乔绵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他死撑着维持低头的姿势,听到头顶传来声音。
“怎么坐在这里,很冷,送你回家。”
乔绵不说话,江衍洲又问了句:“今天没有上班?”
上班两个字像是根刺,乔绵抬起头,脸颊清瘦得过分,江衍洲心头一惊,嘴里的话还没说出口,Omega就已经撑起伞走人了。
“乔绵。”
江衍洲没有追人的经历,各方面都是,包括他跟乔绵刚认识的期间,也大多是Omega主动,他对任何情感认知算不上高也算不上低,他自认为比起Alpha跟Omega,感受不到信息素并不是件坏事,相反,他可以更理性地做出所有决断,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跟乔绵离婚。
他主动跟乔绵提出离婚的前一晚想了很多,既然他没有办法给另一半想要的东西,及时止损是最好的选择,乔绵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就越痛苦,没道理一直耗着,他以为跟他离婚的乔绵起码会过得好一点,但事实证明他这个决定是非常错误的。
而乔绵变得非常讨厌他。
两个人一前一后,江衍洲把距离一直保持在一米左右,乔绵在一幢老旧小区门口停下,背对着他,身影瘦削,风一吹就能倒,那把伞江衍洲很熟悉,深蓝色的格纹伞,Omega每天工作都带着,放在办公桌的角落里,下班后又被带走,每天跟乔绵形影不离。
现在的自己还比不上一把伞。
“你给我打电话,又一句话不说,发生什么了?”
滂沱的大雨伴随着狂风,乔绵感觉不到冷,江衍洲的声音飘在他耳边,他转了个身,眨了两下干涩的眼睛说:“我要你签字,我不想干了。”
“就为了这个?”
“你签不签。”
江衍洲的袖口湿了一大块,头发也是,湿淋淋地搭在额头,看上去有些狼狈,他很轻地摇头,“不签。”
“签个离职单对你来说有那么难吗?”乔绵学不会咄咄逼人,但生气的时候说出的话也能往人心口上扎,“离婚协议的名字你签得不是很快。”
江衍洲攥紧伞柄,伞面的雨水落到他肩头,他艰难地滚了下喉结,说:“为什么?怎么样可以不生气。”
“我说了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想要你签字,我不干了还不行吗?”乔绵几乎是喊出来的,歇斯底里,没有理智。
“你可以直接走。”江衍洲说:“不是非要我签字才行。”
乔绵爆发了,他把伞往江衍洲身上扔,雨水乱飞,洒在江衍洲脸上。
“要不是为了那点钱,我忍什么!你总是这样!”
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乔绵胡乱地用手抹了把脸,“自以为很讲道理,谁要听你讲道理,我不需要!”
“那你需要什么?”
需要什么?这用人说吗?爱人之间,需要情话,需要亲吻,需要拥抱,需要所有表示亲密的言行,总归不是理性思考过后的冷静决断,不是江衍洲说的你不该这样,更不是江衍洲告诉他的乔绵你像个动物。
他才不是动物,他是Omega,发情期是所有Omega都会有的,不是乔绵专属,乔绵也没有生病,他只是需要信息素,他需要被安抚,而不是遇到了问题自己消化跟忍耐。
“我需要信息素,我需要爱。”乔绵往后退了两步,站在了小区楼下的房檐,冷冰冰地告诉他:“我不需要你。”
江衍洲反问道:“李俞能给爱?还是别的Alpha都能给?”
“Alpha都可以。”
“我不可以。”
“你当然不可以,你是Beta。”
江衍洲有好几秒的耳鸣,陡然间想起某天下班在车上听的广播,腺体跟信息素是Alpha和Omega的专属,Beta不在此考虑范围内,他现在也不在乔绵的考虑范围内。
“我……乔绵,我很抱歉。”
“你抱歉什么?”
“所有。”
雨水早就入侵了乔绵的眼睛,他现在眼球很疼,“什么意思?”
“我说了很多伤害你的话,也做了伤害你的事。”江衍洲的声调不稳,表情像是在克制着什么,乔绵刻意忽略他的脸,小腹因为过于激烈的情绪而隐隐泛着疼。
“你没有做错,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是我在为难你。”
“没有。”
乔绵觉得累了,他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江衍洲今天说的一切都让他无法回答,很陌生,记忆里的江衍洲不是这样的,印象里,如果是以前的江衍洲,在他今天莫名其妙给他打电话,然后来车站一句话不说的时候,江衍洲就该教育他了。
“你住在这里?”江衍洲捡起被扔在地上的伞,“这里离公司很远。”
“这里房租便宜。”
“为什么这么缺钱?”
隔着雾蒙蒙的雨水,乔绵看不情江衍洲的脸,隐瞒需要勇气,他现在很累了。
“因为你给的钱不够,我需要钱,我妈妈生病了。”说起妈妈,乔绵再一次没忍住眼泪,仿佛又回到独自一人在医院接受妈妈死亡消息的夜里,他带着哭腔喊道:“我需要很多钱,妈妈去世了,你没有接我的电话!”
他知道江衍洲没道理帮他,他也只是在撒气而已,那个晚上给江衍洲打电话更像是一株救命稻草,他想有人跟他说说话,哪怕吵架也行,他不想一个人待在冷冰冰的医院。
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在提醒他,他得离江衍洲远远的,他不要再跟江衍洲在一起了。
“你为什么要出现,我现在不需要你。”
江衍洲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乔绵湿透的格纹伞,雨水将他整个人都淋透,他仍旧站得笔直。
“因为我后悔了。”江衍洲说。
第23章 真真假假
风太大了,雨也是,乔绵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江衍洲说的后悔是什么意思,他因为小腹的一阵绞痛而被逼弯下了身。
顺着伞面快速滑落,江衍洲眼看着乔绵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脸色白得透明,他快步跨过去,用身体替Omega挡住了飘过来的雨水。
“怎么了?”
乔绵像一只易碎的瓷器,茫然的神情上瞳仁像是耀眼的星,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竟然期待江衍洲能看出来,“你不知道吗?”
他以前总问这种问题,总是期待他的丈夫能发现他所有的不对劲,包括发情,包括怀孕。
江衍洲楞了楞,接着扔下手里的伞,直接将乔绵一把抱起,Omega潮湿的头发丝黏在他的侧颈,他闻见了很浅很浅的洗发水香气,乔绵这次没有抗拒他的接触,应该是很不舒服,浑身无力地软在他怀里,他只能从震动的心跳来感受对方的存在。
“我就是有点低血糖。”激烈的情绪释放消耗了乔绵太多的体力,他说话很轻:“没吃早饭。”
江衍洲问他:“你住几楼?”
从跟着乔绵到这幢老旧小区开始,江衍洲就想过这个住房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破败的、年久失修的、充斥着各种嘈杂声音以及味道,只不过比他想象中要好,因为乔绵把家里收拾得很干净,客厅的东面是个很小的阳台,挂了一排晾晒的衣服,遮住了本就不强的光线,整个屋子都是暗的,他把乔绵放在那张单人沙发上,直起身子前碰了下Omega的脸。
他太久没这样近距离接触乔绵了,以至于这种放在以前再平常不过的动作让他有些恍惚。
“你干嘛?”
乔绵拉动了下脑袋,挪开一点距离,没有再生气的Omega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模样看上去像是撒娇,“不许弄我。”
“你去洗个澡。”
“我不要,累。”
“那换个衣服。”
“不要。”
江衍洲很想问他今天为什么没上班,又一个人待在公交车站做什么,但他也清楚,就他和乔绵目前的状态不适合问这些。
“绵绵。”
乔绵原本半阖着的眼抖了下,随即缓缓睁开,透亮的瞳孔里是江衍洲的脸,他呆滞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江衍洲又叫了他一声,惨白的脸浮上一丝血色,他侧过脸然后从沙发上起来。
“我去洗澡。”
他刻意忽略掉江衍洲对他的称呼,心脏跳得很快,身下的沙发布料被他湿透的衣服弄得潮乎乎的,他想着等会儿得擦干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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