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步说——”
温明惟一顿,见谈照要喝他的咖啡,把杯子抢下,“冷了,你自己弄一杯新的。”
谈照不听,就着他的手把半杯冷咖啡喝光,没解渴,又去接了杯水。
谈照回到沙发前,示意他继续。
温明惟道:“既然是诱饵,我们不能直接给,要让元帅‘亲手’得到信号,‘想方设法’拿到地址。”
“由我去办?”
“嗯,你最近跟人民党人来往密切,身边混进一两个元帅的眼线也很正常,不经意地给他们漏点线索,要做得逼真。”
“我明白。”
谈照应了声,挨着他坐下,现在是真的明白了:渗透人民党只是铺垫,温明惟的最终目的原来在这。
这个信息也的确只能由他漏出,换成简心宁或者周继文,郑劾都不会相信。
“等元帅吃到诱饵,必然会保守秘密,以免打草惊蛇让我跑了。”温明惟说,“所以他也不可能公然去申请审批,最多暗中调一部分自己的亲兵,再找附近地区的武警要紧急增援,人不会太多。”
谈照意会:“因为人不多,他更要谨慎,很可能会先派探子来基地附近走一趟,假信息骗不到他。”
温明惟点头,有样学样,拿起谈照的水杯喝了一口。
谈照看着他喝光自己的水,静默半晌,不太放心:“我们能确保万无一失吗?”
温明惟道:“差不多。”
“差不多?”
这个回答让人更忐忑,谈照握住他的手:“我有点不安心,温明惟。”
“为什么?你觉得计划不够完善吗?”
谈照犹豫了下:“直觉不太对。”
“哪里不对?”
“……”
谈照一时说不上来,更加用力地握紧他:“我不是怕。这个计划就算失败了,我的损失也不算大,大不了暂时放弃池本康,躲一阵子重头开始。但你呢?你的基地怎么办?周继文怎么办?是不是风险太大了?我担心你……”
温明惟沉默片刻,微微笑了下:“我们已经谋划几个月了,你怎么临到关头说丧气话?”
他反握住谈照的手,“风险和利益成正比,想干大事就不能不冒险,你不是很有经验吗?”
谈照无言以对,温明惟忽然靠近他亲了一口,玩笑般道:“你应该聪明点,想想怎么在这件事里搅混水,让我和元帅两败俱伤,你渔翁得利。”
“……”这玩笑不好笑。
如果是以前,谈照会顺着他接一句“我就是这么想的,你得小心”,但今天不知为什么,不祥的预感从一冒头开始,就不断地发酵,让他越来越不安。
跟计划是否合理、整件事的逻辑关系不大,他纯粹是直觉导致的心慌。
但直觉是没办法解释的东西,不能成为反对温明惟的理由。
退一万步说,如果不执行这个计划,他们该怎么对抗郑劾?短期内有更好的办法吗?
今晚发布会结束后局势已经大变,郑劾的支持率在不断上涨,以前对他的限制效果不大了。
很快大选就要出结果,时间所剩不多,这很可能就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先除掉郑劾,然后再由他和温明惟来决定那张“饭桌”上的餐食怎么分才对。
谈照怀疑自己受感情影响太重,不够理智了。
他不再阻拦,抛开莫名的直觉,积极地和温明惟一起完善计划,尽量慎之又慎,将每个步骤里的风险降到最低。
六月上旬,他们全力推进这件事。
从“不小心”接纳元帅故意安插的人民党眼线开始,一点点放出诱饵,引鱼上钩,一切都很顺利。
谈照后知后觉,温明惟让他称霸境外,也是为了壮大实力,到时候他们双方人手加在一起,对上元帅更有胜算。
精心筹谋十几天,他们把能做的一切都做到极致,只等那一天的到来了。
计划的日期是六月十六日。
温明惟假装有一批新生产的军火出库,元帅得到的信息是,谈照想黑吃黑,吞掉这批军火,他带人前来正好能逮个现形。
届时人赃并获,温明惟和谈照双双落网,元帅又是大功一件,谁还能阻挡他的胜选之路?
“如果我是他,我都要心动了。”
六月十四这天,谈照陪温明惟出门,来岛上看风景。
“当然,”温明惟说,“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何尝不是他一锤定音的最好时机?”
风险在所难免,但不敢冒险的不是强者。
谈照牵着温明惟,和他一起沿石墙边的台阶往上走。
前面是一座红墙黄瓦的佛寺。
他在岛上住了几个月,第一次知道这小县城般的地方竟然有佛寺,规模不大,香火却不少。
“你不在的时候我来过一回。”
今天来这里也是温明惟主动提的,他说他们最近忙得不像话,满脑子全是算计,竟然一次约会都没有过。
谈照答:“等我们杀了郑劾,以后多的是时间约会。”
当时温明惟在镜前梳头,闻言回过头看他一眼,表情不好形容,总之不像很开心的样子,莫名接了句:“谈照,我想亲你。”
“……”谈照受不住他猝不及防的情话,很不矜持地主动把脸凑过去,“那你亲呗。”
温明惟亲了两口,终于笑起来,说:“我们去庙里求个签吧,看看这趟外出的运势怎么样。”
“没必要吧。”谈照有点抵触,“迷信而已,又不能改变结果,求到上签就算了,如果是下下签,平添晦气。”
他话是这么说,可温明惟执意要来,他能怎么拒绝?
他们手牵手走进佛寺。
天气晴好,岛上微风徐徐,不冷不热,正适合游玩。
谈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温明惟最近变得有点黏人,不仅动不动就想亲他,还经常夜里惊醒,要抱着他才睡得着。
谈照怀疑是因为压力太大了。
温明惟担那么重的风险,就算表面不露痕迹,心里怎么能没有压力?
但这压力很难排解,谈照只能尽量做得谨慎、再谨慎点,用实际行动为他分担。
他们走进大殿,来到求签的位置。
谈照支付了现金,把签筒递给温明惟:“你来抽?”
“你抽吧。”温明惟说,“我的运气一向不怎么样。”
“……好。”
殿前诵经声不断,香烟缭缭,谈照闭上眼睛装虔诚,用力地摇晃签筒——
“啪”,地上掉出一支木签,温明惟俯身捡了起来。
谈照紧张地凑过去看:“是什么?”
第97章 如露如电(15)
“大吉。”
他们抽到了罕见的大吉签。
谈照松了口气。之前说是不信迷信,但当好的结果出现,他积压已久的不安找到一线出口,减轻了些。
温明惟却没什么表情,明明他才是信佛的那个,可他给出一副无论吉凶都不受影响的态度,让谈照也不好意思反应过度。
谈照矜持地收起签文,犹豫再三,忍不住去买了几柱香:“来都来了,我们上个香再走吧。”
“……”
少爷这个不信佛的人,学着其他香客的模样,恭恭敬敬地点香,插好,拜了三拜。
温明惟在一旁调侃:“你怎么这么认真?”
谈照说:“我突然明白他们为什么求神拜佛了。”
“为什么?”
“尽人事,听天命。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好交由天命保佑:让我和温明惟顺利点,将来一起安然无恙地回到这座寺里还愿。”
大少爷豪气惊人:“到时候我给他们捐一座纯金佛像,怎么样?”
“……”
温明惟略一沉默,微微笑道:“好啊。”
**
从佛寺回去之后,他们简单地收整随身物品,当天下午就出发了。
由于要演“黑吃黑”的戏,温明惟和谈照分头行动,回各自的地盘排兵布阵,等时间一到,谈照带人攻入军工基地,给郑劾创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机会。
然后等郑劾入场,他们再调动埋伏,合力包抄,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不出意外,理论上不难打:
一是因为元帅兵力有限,他们合作有人数优势;
二是占据地利,在温明惟的地盘上,谁能比他更熟悉地形?
三是知己知彼,元帅自称“当年借温氏之手荡平大小黑帮”,话不假,但他不提,那些功绩是他和温明惟一起打下来的,他们曾经以师徒相称,温明惟熟知他的战斗习惯,也了解他陷入绝境时通常会有的反应。
总之,万事俱备,只等郑劾入瓮了。
谈照和温明惟开着视频通话,用实景地图反复排演作战流程,按照敌人可能出现的不同方位做不同预设,等排演完最后一遍时,已经是六月十六日的凌晨三点。
阴天,太阳还没升起。
军工基地所在的海域迷雾茫茫,那座谈照从未踏足过的岛屿隐在迷雾深处,用望远镜仅能看见一道模糊的轮廓。
谈照倾尽全力,将他境外的全部人手都带来了。
分成三批,主力随他上岛,另外两批人埋伏在不易察觉的位置,包抄元帅时才会出动。
按照计划,温明惟也会埋伏两批手下,与他形成合围之势,确保元帅无论走哪个方向都逃不脱。
大约三点四十,谈照收到消息,温明惟发来一个坐标,提醒他那附近有异动,疑似元帅的人出现了。
但元帅谨慎,很可能是故意抛诱饵,试探他们对周边海域信息的掌控力如何。
如果装作一无所觉,未免有点虚假。
温明惟的军工基地主事人理应在“上司失踪”的情况下也具备自保能力,因此温明惟给了点反应:派一个小队去巡逻,探查那个方向出现的异常船影。
果然,他们一接近,元帅就缩了回去,无影无踪了。
不久之后,另一个方向再现异动。
温明惟依上回的做法,再次派人探查。
如此反复几回,直到戏演得差不多了,他终于放开一道缺口,让元帅“发现”了一个不会被察觉的盲区,大部队倾巢出动,缓缓开进了这片海域。
目标既已现身,轮到谈照行动了。
此时已经逼近凌晨五点,天光微微亮起,但头顶阴云不散,似有大雨将至。
谈照演的是强势一方,温明惟本人在他手里,他趁人之危,来吞温明惟的军火,有什么可顾忌的?
于是稍作掩藏,强攻登岛,浓雾里响起激烈的交火声,震得沉默的海面都抖了三抖。
这枪声不断,响了将近半小时。
从“黄雀”的角度旁听,声音由近到远越来越模糊,说明谈照登岛成功,正在深入陆地,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元帅来了。”
温明惟在通讯里说:“他看战况激烈,可能还要等我们再消耗几分钟才会入场——现在在登岛。”
“你在哪里?”谈照问了个无关的问题。
“瞭望台,”温明惟说,“岛中央的白色建筑群,最高的位置,看见了吗?”
“好。”谈照抬头望了一眼,“注意安全。”
他们戏演得逼真,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泄露真相,以防走漏风声,因此手下们都是不知情的,打是真打,只是关卡精心设计过,火力没有听起来厉害,伤亡没那么重。
谈照保持优势,带乌压压的人群攻向建筑群核心。
那是瞭望台,也是控制中心——基地的所有机密,信息监控台,库房权限开关都在这里,是基地主人的总指挥室。
谈照佯攻冲上,就在这时,手下高声汇报:“有尾巴!不是我们的人!”
“别管,”谈照继续向前,“先拿下瞭望台再说!”
他是诱敌深入之计,元帅不知有诈,身后所有兵力都登陆了,逐渐形成包围之势,想将他们围堵在瞭望台下,一举歼灭!
“砰砰砰!”枪响不断。
浓雾在硝烟里渐渐散开,天光大亮。
戏是假的,血却是真的。战场如地狱,每一颗穿透人体的子弹都能带出碎肉,血花飞溅。
死的人越来越多,就算是戏也必须坚定演完,不容许出任何差错,否则——没有否则!
“明惟,”谈照对通讯里叫,“是时候了。”
温明惟应了一声,埋伏该出动了:“包抄。”
在元帅的包围圈背后,两批全副武装的黑衣人迅速入场,是谈照的手下。
以为自己能坐收渔翁之利的元帅看清形势,一时却摸不清是温明惟的埋伏还是谈照的埋伏,但他毕竟经验丰富,不至于轻易慌乱。
只见元帅整了整军装,远远喊道:“谈照,我没想到,我最后的敌人竟然是你!”
谈照冷冷回了句:“你没想到的多着呢。”
“温明惟在哪儿?还活着吗?”
“你猜。”
谈照话音落下,回他一颗子弹,“砰!”距离远超射程,元帅好似闲庭信步,丝毫不畏惧他的增援,缓缓摇了摇头道:“我以前小瞧你了,你祖父如果有你的魄力,也不至于非死不可。”
他竟然承认了!
谈照心口一痛,怒火难遏,当即全力开火,恨不能手刃仇敌,将郑劾碎尸万段!
然而打起来之后,他突然后知后觉——增援只有两批,温明惟的人呢?来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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