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瑜明显是更倾向于“集市”的翻译,可他不愿讲,我环视四周,哪里都是鬼气森森的,丝丝寒风直往我的冲锋衣里钻,我也实在不愿意称这里为“集市”。
“如果这么解释起来,这里就应该不是什么皇陵墓葬了,那设置这些甬道是用来干嘛的?”何瑜问,“摆摊做生意的?”
我们仨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我现在脑子里简直是一团浆糊,根本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我们下来之前不论是伍一黎还是田雨青,都言之凿凿地说这里是一座陵墓,但现在我们却发现了雕刻着“九曲廊墟”的青石板地砖。
还有那些大规模的陪葬坑和泥俑,那些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泥俑究竟是在守护什么?
路阿爻打着手电继续径直向前,我看他不对劲就迈步跟了上去,他停在最远的那幅壁画前,用手电筒照壁画,他说:“最后一幅,不一样了。”
何瑜闻言从另一头跑过来,我也凑到路阿爻身边去看壁画,发现最后第九幅画确实变得不一样了,这幅画被拆成了两幅,上方那幅描绘的仍旧是向千足虫朝拜的众生,可有个地方不一样了。
原本从云层中倒吊下来的千足虫变成了顺着一根冲天的铜柱坠至人间,铜柱上雕刻着一种似鱼似龟的图腾,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图案。
第二幅图就更怪了。描绘的是国师站立在千足虫裂开的腹部,他手上正捧着一只匣子,壁画上的人都低着头跪倒在地上,我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弯下腰更近距离地去仔细看,发现匣子上正挂着九只银环。
我的脑子瞬间就宕机了:“这假的吧。”
何瑜吹了声口哨:“嚯!甘同学包里那匣子来历不小啊,单从壁画来看应该还是个圣物。不过这虫子到底是怎么暴毙的?”
我重新去看那幅壁画,壁画上的人簇拥在千足虫的尸体旁边,我骤然间察觉到了不对:“不是暴毙,虫子肚子是被这些人一整个剖开的。”
一般来说,两幅连在一起的壁画必然会有某种联系,而这里的每一幅朝拜图,都有这名国师的存在,所以我大胆猜测这些人朝拜的对象其实并不是千足虫,而是这名国师。
国师自千足虫肚子破出,从某种程度上也证实了我这种猜想。
路阿爻用手摸着壁画旁边的一块墓砖,他突然喊:“何瑜,你过来,看看这是不是几个字符?”
何瑜绕到他身边去看,我帮忙打着手电筒,平整的墓砖上明显有几道用刀凿出来的刻痕,最主要的是,这些人为刻痕还莫名地非常新,就像是不久前刚刻上去的!
“卧槽?!这是密文啊!”何瑜招呼我。
我很好奇,却又完全看不懂这样奇怪的字符,就问:“上面写了什么?”
何瑜“啧”了一声:“灯光师,能不能专业一点,你这么晃来晃去的我能看清个鬼啊?”
这小子真是飘了,都敢使唤我了。我心里边骂娘边把手电筒端平扶正了,心说你要是解不出来,看老子怎么把你头锤进地里。
何瑜眯起眼睛看了半天,他说:“这话写得不清不楚的,很像我家老一辈的语气,翻错了可别怪我。”
我不耐烦了:“写的什么,别卖关子,赶紧说!”
“急得你!”何瑜用手肘顶了我一下,开始对着墓砖把每个字的意思都念出来,“至是后人见之如吾身,仰见众生。”
“什么意思?”我问。
“到达此处的后人见到这些字就如同见到我本人,抬头就会看见众生。”路阿爻放下手电,皱起了眉。
前面一句我听的懂,但是这后一句,抬头就会看见众生,是什么个意思?
第30章 仰见众生
何瑜靠着墓墙在一旁坐下,拍打着裤腿上的泥土:“我说这就是多此一举,写个信息你不写明白,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写。”
我在心里琢磨这“仰见众生”的具体含义,这句话不难翻译,但是在这地方写这种话就有点让人感到匪夷所思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我就开始将目光着重放在写这话的人身上。
我问何瑜:“除了你们何家会用这种密文来传递消息,还有其他人用吗,或者说你们老祖宗会不会把它也传给了另外的人?”
何瑜摇头:“这问题就触到你哥的盲区了,之前也跟你说了,这种密文在我们家是绝学,只有遇到老辈人说的那种’有缘人‘才会私传,我记得传给了谁来诶呀想不起来了!但是这种事情在我这代是不可能出现的,所以就算有,也是上上辈那代的事了。”
他一个打滚从地上窜起来,勾住我的肩膀:“你别在那儿东想西想的,既然他这句话咱解不出来,那对咱出这个廊墟就没什么实际作用,既然这幅壁画一直被墓主人复制粘贴,到这儿却突然变化了,那就肯定有门道,咱们还是专注于壁画,这样应该比较快捷。”
他这话说的没错,一下就点醒了我。我是一个很容易钻牛角尖的人,一个问题想不出来就硬要去琢磨,很多时候这件事都已经变得无从下手了,我还在费心琢磨,结果导致耽误了其他很多事情的进程,现在确实是时候改变一下策略了。
我将目光重新投之于壁画,开始一幅一幅看那些画的细节,千足虫每一幅画都是倒吊着的,然后我又想到之前挂在陪葬坑里的那些吊尸,有一个想法突然从我脑子里冒出来。
于是我开始试图用倒吊的视角来看整幅壁画。
我歪着脑袋,顶着胯,模样非常滑稽地保持这一个动作保持了十多分钟,看得我脖子都酸了只觉得天旋地转,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来。
“有铲子吗?”路阿爻突然转头问我。
我被他问愣了,也可能是他离我实在太近了,那些嵌入皮肤的瓷片上用朱笔画的纹路非常漂亮,我不由自主被这种堪称艺术品的画法吸引了。
他见我不吭声,目光掠过我又去问何瑜,何瑜从包里甩给他一只新铲子,不是那种挖地的大铲头,而是那种专业考古用的小手铲。
“哥们儿包里只有这个了,这是咱们现在仅剩的武器,你可得节省着用。”
何瑜话音未落,我就看见路阿爻直接拿那手铲的顶部去撬壁画的一角,这一铲下去的力道不小,直接就给整幅壁画铲下来一大半,墙灰带着土腥一下全被拍在地上,瞬间露出里面的第二层壁画。
“卧槽!搞半天玩儿我们呢?这里头的才是真壁画!”何瑜骂道。
这双层壁画要是能够发掘出来,放在当时的考古界应该算是重大事件了,我早该发现,外面那层不论是画功还是技艺都比较粗糙,看不出是什么年代才作为临摹的保护层糊上去的,里面的内容和外面一致,但有许多细节,画功也更加精致确切。
于是我们仨撸起袖子开始抠墙,很快,最后一整幅壁画就彻底展示在我们面前,上面的内容和临摹画基本一致,这里不多赘述,主要是真壁画多出来一块,那是一面大的水潭,处于整幅壁画的正下方,后来我们又去其余八幅查看,另外八幅的底部也同样存在这片水潭。
我这才发现,画中人不是重点,重要的是这片水潭,因为它几乎占了三分之二的篇幅。
在最后一幅画的角落,水潭的边上,我找到了一块石头,石头上用篆书写着“九曲廊墟”这四个大字。
“什么意思?没看懂。”何瑜挠挠头。
说实话我也没看太懂,“九曲廊墟”指的是这处水潭?那我们脚下青石板上写着的九曲廊墟又是个什么地方,这两处指向的会是同一个位置吗?
正当我蹲在那面墙前冥思苦想时,何瑜就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由于他是站着我是蹲着,我直接就把他的手给甩开了:“干嘛,别骚扰我,没看我头都快想炸了。”
“那个,小幺,”何瑜咽了口唾沫,“我好像知道那句’仰见众生‘指的是什么了。”
我一听,就站起身来看着他:“指的是什么?”
何瑜往后退了几步,脸色变得不太好,他示意我把手电光关小,拉着我和身旁的路阿爻蹲下来,声音颤抖:“我说了,但是你们先别慌。”
我看着他的神情就想往头上看,结果被他一把拽下来,他说:“不要抬头!我刚才看见一张脸盯着咱们,位置就在你的正上方。”
我被他搞的也开始毛骨悚然起来,浑身上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没说的时候我还没感觉,他现在一说,我确实感觉有一抹视线从顶部射下来,正在死死地瞪着我们。
“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刚才对付那虫子把咱们身上的防身武器都用废了,趁它还没有发动攻击,咱得想办法赶紧撤。”何瑜说。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压根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处,是回去还是跟着青石板继续向黑暗进发,我还犹豫着无法做下判断,路阿爻就果断站起了身,他用手电照向青石板指引的黑暗中。
“回去也是原地打转,继续往前走。”路阿爻说。
总算有个人下了决定,我们头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它会不会跟上来,总归还是先离开这里为妙。
我和何瑜无条件支持,于是我们仨快速排成一列,想也不想就继续往黑暗中挪。
这里有必要说一下,何瑜和我们俩的前进方式不一样,他是退着走的,因为他怕后面那张人脸跟上来,所以用一根短绳的一头绑住我的腰,另一头则挂在他自己身上,这样就可以腾出两只手进行防御。
何瑜不打趣了,四周寂静的要死,越走我就觉得越阴森诡异。
路阿爻走的相对快一些,我手电电量不足闪了闪暗下来,我跟他足有一臂远想借他的手电光都借不着,这让我心里更是打鼓,总觉得哪哪都是违和感,哪哪都不安全,前方又出现了一些壁画,这次我不是太想看了,因为气氛实在压抑得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说:“那个谁说句话,别那么沉默行吗?怪吓人的。”
我刚说完,路阿爻突然停了下来,我直接撞上,身后的何瑜也差点被我怼得扑在地上。
“操了,你们什么情况?规范点儿成吗,追尾了知不知道?”何瑜爬起来就骂。
路阿爻没理他,用手电筒照了照前方:“没路了。”
我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探身去看,发现前面的路被很多碎石堵得严严实实,但甬道墓墙还在往后延伸,后面应该还有内容,想继续往前走,可能要把这些石头一点点搬出来。
必须是要往前走的。
我把腰上跟何瑜绑在一起的绳子解开,卷起袖子选了一个石块较小的位置就开始干活,搬着搬着就发现这些石块并不属于这条甬道,应该是触碰到了机关,从上方的空腔里砸下来的。
所以说除了我们,还有另外的人来到过这里,还触碰了机关。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田雨青,如果他们到过这儿,这些石头缝里很干净,没有血迹和新鲜尸体,就证明他们避开了机关,那从侧面佐证我们选的路应该是正确的。
我搬到第十块巨石,胳膊已经累得有些颤抖了,何瑜将我往后拉了一把,然后就听见上方的石头堆接二连三地滑落下来,靠近甬道顶部的地方露出来一个仅可一人通过的口子。
路开出来了,我们仨就坐在石头堆上分了点儿压缩饼干吃。
“看样子那东西没跟上来,说不定前面那地儿压根就不是什么九曲廊墟,这名字起得实在不太像人能起出来的,小幺,多吃点儿,正长身体呢。”
何瑜说着就掰了一大块饼干给我,路阿爻也默默给我多分了一块。
第31章 逃命
何瑜问:“老路,咱们都走得那么深了,你有什么想法总该说说了吧?”
路阿爻就用刚才何瑜给他的手铲在石头上划痕,说:“构造很奇怪,一直到我们现在探索的地方,我暂时分成了两层,上层是用于陪葬的土坑和空腔,这两层空间是完全隔离的,如果没有那些人工凿出来的通道我们应该很难下到现在的第二层,和我在上面判断的构造有些差距。”
我说:“在帐篷里,我听谭裘说,这里是什么困龙局。”
“诶对!我和小幺都不懂风水,你们说的这什么困龙局到底是个什么格局,有什么说法没有啊?”何瑜连忙接道。
路阿爻看了我们一眼,就在石头上随意画了个方形,解释道:“那只是初步判断,并不一定是困龙局。从这里的原始山势走向来看,整座墓穴横压在龙脊上,不知道以前的地形是什么样的,只靠目前来看,墓穴紧靠旁边的大通河,涨水还有被淹的风险,修的过深,上层的陪葬坑完全封死,气上不来,这样的墓穴一般机关复杂,进去出来都非常困难,普通的盗墓贼是不敢下的,所以形成“困”局,可真正构成“困龙”还差了一样东西。”
我问差了什么,他就继续解释说,困龙局只是行内一种普遍说法,并不是正确说法,困龙局的全称是流水困龙局,水自古以来就占据相当重要的位置,被视为血脉,就是说这里如果真能构成困龙局,水是不可或缺的。
除此之外,路阿爻还划了重点,组成困龙局,谭和湖这种死水放在此等格局中是非常不吉利的,在墓穴的下方必须存在一条地下河才能被称为完整的“流水困龙”。
他说完,我跟何瑜都不约而同地放在心里消化了一阵,我听明白后嚼碎一块饼干咽下。
何瑜叹了口气:“你这条件整挺复杂,都给我听饿了。按你的意思,还得继续往下走才能找到地下河,找到地下河才有可能出去?”
路阿爻点点头。
我用手摸了摸甬道的墙壁,感觉周围十分干燥,还地下河,找到滴水都是问题,我往石头上一瘫,顿时感到人生无望、希望渺茫。
何瑜打了个饱嗝,跟我一样瘫着,他扯扯我:“哎你俩,歇够了选一个人爬过去看看,你俩过去了我再过,我起不来,我得再歇会儿。”
我狠狠拍了他一下:“懒得你!爬都懒得爬,再躺小心成天蓬了”
“嘿,我就懒,天蓬怎么了?猪全身上下都是宝,这点儿常识都没有,亏你还是个河南人。”
我正要骂回去,路阿爻就按住我,他对我跟何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俩立刻闭嘴,神经也开始紧绷起来。
很快,我就听见从我们来的甬道上方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叫声,这些叫声频率很高,其中还混杂着那种蚰蜒的爬行声,我坐在原地听着声音由远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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