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耳机塞上,将一切都归置好,正准备躺上去享受一番,却看见天空乌云大作,我只好又把躺椅拽到廊檐底下去,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开始飘雨了。
老宅的位置很好,靠着县城附近的唯一一条河,独门独户的,还不挨公路,不用忍受那些半挂持续不断的刺耳的喇叭声,就是一到夏天夜晚,河边的青蛙就开始乱叫,叫得让人心烦。
铺子里人太多,我在人多的地方一度觉得呼吸不畅于是便主动搬了出来,外公的老宅带院两层楼,何瑜陪我住绰绰有余,我俩给门板和四面漏风的窗户修缮了一番,又供上了暖气,住着倒别有一番风味。
“哎!大白天还睡呢,见没见老路回来?”何瑜从二楼跑下来不客气地踢了踢我的摇椅腿儿。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摘掉耳机,迷茫地四处张望了一圈,说:“没有吧,他出去了?”
何瑜两手一摊:“得,少爷您还是歇着吧,问了你也是白问。”
我见他在廊檐下转了一圈,又往一楼厨房去了,就在摇椅上伸了个懒腰,问他:“路阿爻去哪儿了?”
何瑜从厨房里拿出来一把伞,抖了抖上边的灰:“去山上了,之前咱们去看日出,我在土路边上看见了很多野菜,纯天然无添加,今天想起来就叫他帮忙去采点回来,谁知道这都去了两个小时还没见人。”
我的脑子有些混沌,药劲一上来就困得厉害,于是下意识翻了个身过去打算继续酝酿睡意,但不忘对担心的何瑜说道:
“山挺远的,下雨天路不好走,可能耽搁了,我们这儿的山都不深,人闭着眼走都丢不了。”
“哟,您怎么还转性了?这不是您风格呀?”何瑜拎着伞走到我摇椅边,咯咯地笑,“搁以前,一小时不到你就准得跟我嚷嚷个没完了,关系淡了是吧,我就说咱们仨关系淡了!”
听他这么说我一下就火了,翻过身去:“谁丫关系淡了,你他妈别在这儿造老子谣,这话让姓路的听见又得是一笔烂账,你还嫌我最近不够烦啊。”
何瑜在檐下自顾自地撑起伞:“行行行,我不跟你说了,我出去找老路,说不定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我去迎迎他。”
“你干嘛?”我警觉地丢下身上的毯子坐起身,然后迅速蹬上鞋。
何瑜被我一时间的反应搞得打伞杵在了院子里,还没等他说话,我就把他从外边落雨的院子里扯了进来,从他手里夺过那把伞,骂他:
“你是不是在医院复健没够想再回去躺几个月啊?外边下这么大雨,地又这么滑,你要是在外头摔了磕了,那我们就一朝打回解放前了。”
何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嘿我”
“你打住,你别去了,还是我去找吧,不就是上回咱们走的那条路,知道了知道了,我俩一会儿就回来。”我打断了他,随便拎起椅背上挂着的外套穿上,根本没有再给何瑜一丝说话的机会,就迅速撑起伞走入了雨中。
脚步刚迈出院门我就打了个哈欠,我使劲眨了眨酸涩的眼,把手插进口袋里迎着冷风沿着上回记忆中的路线一直往前走。
老宅不在县城里,位置比较偏僻,再加上倾盆大雨,这乡间小道上根本连一个人都看不着,我循着记忆找到了那条用石板铺成的山路,踩着石头台阶一路向上。
眼见着雨下得越来越大,石道上隐隐升起了朦胧的雾气,能见度逐渐从一百米缩短到大概五十米的距离,不过山路曲折,我估摸着可能连五十米都不到,心里开始庆幸,幸亏没让何瑜出来,不然这路给他走,他铁定得摔个狗啃泥。
沿着石道往上爬了大概十多分钟,我停下来休息,准备掏手机给路阿爻打个电话,目光在脚边搜寻着,打算干脆找个干净点儿的石头坐着“守株待兔”得了,反正上山下山总归也只有这么一条路,路阿爻下山肯定会遇见的。
耳边全是雨珠打在树林叶子上的噼啪声,我站在山道上掏出手机翻出路阿爻的号码,刚拨通过去,后脑勺就突然间感觉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手机瞬间脱手掉在了脚边。
痛感来得很慢,但能感觉到眼前即刻就变得模糊了,我的手下意识往脖子后摸了摸,摸到了一手的血,身体无法控制地往草丛里栽去。
伞掉在我身边,我倒在地上,看着手机显示已接通,从树林里走出来一个人捡起水洼里的手机挂断,我便彻底没了知觉,昏了过去。
昏迷后我的意识模模糊糊,思绪不断。这些年我在道上树敌不少,有段时间想杀我的人应该都能凑够一个大号学生餐厅,但无一例外,没来得及出手就被我全面清缴了。
按理说,我应该没有漏掉什么特殊的人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逐渐恢复了意识,或者应该说,我在清醒之后仍在装作昏迷,很快,我察觉到我可能是遭遇了绑架,绑架我的不只是一个人,听脚步声最少得有三个,他们拉着我不知道要去哪儿,中途还换了好几次车。
等我彻底清醒时,眼前是黑蒙蒙的一片,脑子里昏昏沉沉,粗糙的麻绳硌得我手腕破了一大块皮,我用仅能发出的那一点点力气使劲调换姿势试探了一下环境,结果发现,我可能是被塞进后备箱了。
真是太不讲究了,他们知不知道这样搞,人质是很有可能窒息而死的!
被黑布条蒙住眼睛,又被塞住嘴巴,我暗暗叹了口气,一星期难得出门一次,结果还被人给绑架了,也只有我会这么倒霉催的,虽然对于这种意外我前几年已经习以为常了。
于是,我开始用头撞箱子,用绑住的脚猛踹箱子侧壁,弄出动静来,装我的是个大号的塑料收纳箱,这玩意儿不用怎么使劲都能制造出好几倍的响声来。
我踹了没几下,一阵刹车声传来,面包车停下了,有人拉开车门从车上下来。
刹那间我的眼睛感受到了光亮,那人把我从收纳箱里拎了出来,但他只是这么随意地一拽,而我直接摔在了地上,手心贴在地面上的瞬间,我沾到了一层沙土。
应该是个空旷地,周围一片死寂。
“老大,醒了。”有个声音说道。
即刻另有一个脚步声从车上下来,几步走到我面前,我整个人趴在地上,感觉到一只手硬生生掰住我的脖子让我扬起头,顺手拿掉了塞在我嘴里的布条。
他说:“放心吧,你的朋友已经接受了条件,等他们把东西带到交易地点,我们就可以say goodbye了。”
条件?什么条件?但我控制了表情,对待这种绑架犯,即使是成为人质也绝对不能让他们占了上风,不然他们会有更多把柄用于要挟。
我被黑布条蒙着眼,看不见对方长什么样,却仍旧冷笑了一下,沉声说:“想杀我的人很多,你们无疑是最蠢的几个。”
我有意在话语中设了个陷阱。
听到我这么说,边上有人几步上来,一脚踹在我的肋骨上,给我踢翻了过去,在沙地上滚了几圈,我不断倒吸着凉气仰面躺倒在地上,外套应该是在他们在绑我的时候扒下来检查之后就没再还给我,此时的寒风吹得我头昏脑胀,我知道,我已经有着凉的迹象了。
“妈的,小子!别忘了你还在我们手里,再乱讲话就撕票!”那人往地上啐了一口。
听声音,带头的那人阻止了他,那人呵呵一笑,走过来一把将我从地上拎起来,对另一个人说:“我们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绑架犯,别管这小子说什么,等拿到东西就撤!我可不想背什么人命官司。”
我耳朵微微一动,看来这伙人的老大并没有我之前的对手那样高的道行,他成功掉进了我的语言陷阱之中。
第293章 来客(下)
他们把我丢进车里坐着,坐的应该是后座,比较宽敞,并且派了两个人一左一右在后边监视我,我坐上车就开始庆幸他们没有再用布条塞我的嘴,只是麻绳绑的都是死结,解开这种结,就算使用技巧也需要时间。
我听着绑架犯们纷纷上车关门,从声音的扩散我可以初步判断,他们乘坐的是一辆五人座的小型面包车,外观应该是比较旧的老款车型,那种手摇车玻璃的声音吱呀吱呀地在我耳边叫嚣。
这种人是势必不会走高速的,只能走国道,顺便抄抄近路什么的,我沉默地靠在后座椅背上,时不时用椅背小幅度地蹭蹭手臂,很快,藏在袖筒里的马首刀就被我调整了一个更加合适的位置。
往贴身衣服里缝匕首包是我一时改不掉的习惯,没想到这时候还真派上了用场,我穿的毛衣比较宽松,我也没想到他们扒我外套搜身的时候居然没搜到毛衣袖筒里卡着的马首刀,也或许是马首刀太过袖珍了。
五个人,虽然我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也能拿下,但有了武器我会更有把握。
紧接着,身边出现一阵手机的震动声,车里几个人瞬间调整了姿势,同时聊天声消失,保持了安静,一个人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威胁我闭嘴。
然后副驾驶传来声音:“接。”
手机被接通,那边传来的声音很模糊,我就听见坐在我右边的绑架犯说:“你说东西准备好了?对,交易就在码头,一手交人一手交货,别想打什么外脑筋,不然我们立即撕票。”
我还没听见对面说了些什么,通话就被挂断了,我吸了吸气,打算给自己谋点儿优势出来。
“几位大哥,我眼睛有点不舒服,不然把这布条摘了吧,我被你们看着,也跑不了。”
“闭嘴!再废话把你嘴也塞上!”边上那人直接反手甩了我一巴掌,这巴掌扇得我耳鸣起来。
我胸中怒气渐生,表情也逐渐开始变化起来。
即刻,我就听见副驾上那个头头说:“甘老板,也别怪我们这么对你,谁叫你跟普通人质不一样呢,你以前干的那些事我们可全都知道,总得小心着些。”
“你们想要那尊卧羊?”我冷不丁地开口。
车里几个人同时不说话了。
看来我是猜对了,于是我轻笑了几声,继续说下去:“你们老板想把卧羊转移到海外倒卖,所以把算盘打到我身上来,绑架我作为人质,然后要挟他们把卧羊给你们送来。”
我在心里做推算,想到了当时竞拍时,后面有个人一直在跟我较劲,不然也不能把价钱推到快要突破九位数去。
前面那人说:“甘老板是聪明人,不过现在意识到这些已经没什么用了,你的朋友已经接受了条件,他们会把东西送来。”
我不再说话了,袖筒里的马首刀缓缓下滑,几乎快到了袖口,不能让他们到码头,我要在路上就解决他们。
这时,环境一明一暗,车辆行驶过了一段比较短的隧道,然后再一次进入了隧道之中,我被反绑在身后的手轻微一动,马首刀即刻掉了出来,被我攥在手心。
锋利的弯刀刀刃顷刻割断了绑在手腕上的麻绳,我的手瞬间释放出来,我早已在心中演算了左右两个绑架犯的距离,我此时一动,他们两个立马警惕起来。
“干什么!”
车辆还在隧道里,我不多废话,只借后座的支撑力,腰部很有技巧地一拧,两只脚即刻离地,直接踹在了左边那人的脑袋上,那人手里的刀掉在脚垫上。
右边那货见此情形想来抓我,我早有预料,在惯性将我带倒的前一秒,马首刀在我手里打了个转,刀刃直冲右边绑架犯的颈动脉,刀尖轻轻一划,破裂的动脉血溅了我半张脸。
这时,我听见前面传来一声拉枪栓的声音,心中暗叫不妙,连忙缩腿往脚垫上滚去,枪响同时响起,我一缩头,正在隧道行驶的车辆却猛地一晃,像是被从侧边撞击了一下。
这一撞改变了枪口的位置,子弹打在后座椅背上,与此同时,我听见了刺耳的刹车声和另外的枪响,但我没时间好奇,我两只脚蹬住后座上的另一个绑架犯借力起身,再次用刀割断了胳膊上的麻绳。
两只几乎完全酸麻的手臂终于失去了束缚,我抖着手第一时间扯掉了遮在眼上的布条,世界终于恢复了明亮。
就见副驾驶上的绑架犯正一个劲地对从隔壁超上来的两辆黑色越野车开枪,然而越野马力十足,猛打方向盘,两辆车一前一侧,势必是要逼停面包车。
我趁机会从脚垫上坐起身,割断脚上的绳子,两条腿夹住那被我踹破了头的家伙的脖子一扭,那人的脖子瞬间被我扭断,即刻倒在车门上没了气息。
这时左侧的越野突然往右打方向,半个车头直接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面包车上,面包车被撞得偏离路线,顿时卡在隧道边缘,尖锐的摩擦声几乎出现了火花,我也被甩靠在一侧的车窗上,继而调整姿势,看准时机甩出手中的马首刀。
刀尖打在挡风玻璃的某一个位置,整块玻璃都碎成了一片,副驾上唯一拿着手枪的绑架犯被这突如其来的玻璃碴子浇了一脑袋,我趁机夺过他手里的枪,反手抛出了窗外,一手肘敲在他脑袋上。
顷刻间,前面的越野一脚刹车,面包车被它彻底卡死在隧道里,三辆车都熄了火,被磨得不成样子,前座的两个人被玻璃扎得头破血流,下半身被卡在车里动弹不得,一个劲地哀嚎。
我确认他们再也出不来了之后,这才捡起掉落在后座的马首刀,踢开面包车已经散落的车门下来,扶着冒烟的面包车去看前面两辆仿佛不要命了一样的越野。
那辆左侧越野里已经空无一人了,从前车上火急火燎地冲下来两个人,我看见其中一个人的脸,有些意外,是我妈和路阿爻,甘茸最先从驾驶室里下来,摔上车门,朝我奔跑过来。
“你怎么来了?”
我还没从刚才的血腥味中缓过神来,半张脸上的血还在不断往下滴,一脸的阴沉。
然而话问了一半就被甘茸抱了个满怀,她急得不行,眼底青灰像是没有怎么睡觉,眼眶红得快要流出泪来,我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从前倒是有一次机会,但我当时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
她抱了我又松开我,用手揉了揉我的脖子,又拉着我的手腕低头反复看个不停,重复地问我:“怎么会那么多血?身上哪里有伤?”
“血不是我的,是别人的。”
我说完,有些埋怨地看向跟在后面的路阿爻,余光却突然看到车窗上泼洒的血,骤然间想起来对比作为人质,我现在的模样似乎才更像个杀人犯。
我握刀的手微微一颤,我最不希望的就是我的朋友和家人看到我这副模样。
路阿爻的眼神也难得有了些疲惫,他接收到我的目光,却没有在意我眼神的变化,说:“你已经失踪整整七天了,所有人都在找你。”
我愣了一下。
紧接着我听到一串车辆从对面行驶而来的声响,抬起头,就见足有六七辆大切亮着车灯停在隧道出口的位置,我一时间被这场面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152/157 首页 上一页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