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放弃叶九思……是一个非常理性的决定。”陈七月用力抿一口酒,说,“这个社会给了我们很多要求,它无微不至,以至于我出生以来的价值观都要求我去做好这些。而留着叶九思,没办法让我完成自己的执念。所以我不能够说后悔。倒是你……”
陈七月停顿一下,用手肘轻碰褚之劲,说:“你有后悔过跟我结婚吗?”
“跟你说的一样,也没什么后不后悔的。”褚之劲说,“我一直想找一个能够激起我的‘性趣’,还能够与我心灵相通的人。但成家立业似乎要在三十岁前完成——至少我妈是这么说的。你知道的,我常年在边疆,哪有那么多时间认识女孩子?就算有,又有多少个愿意跟我这个常年不着家的男人在一起呢?所以就只能让你来了。”
“这就是各取所需么?”陈七月转个身,背对一片灯火灿烂,说,“我们这一生,似乎都在追求体面。读书的时候忙着体面的排名,毕业了忙着体面的工资,在人群里忙着体面地完成生育这个本分……”
“虽然我没有像你一样想那么多,但是你说得挺有道理的。”褚之劲一口把剩下的酒全部喝完,说,“当时我就是为了让我妈闭嘴,才答应跟你结婚的。”
“所以你会觉得我耽误你找女孩子吗?”陈七月问。
褚之劲摇了摇头,正想说话时,却听见陈七月的手机响起,感叹道:“陈七月,这都快十二点了,居然还有人给你打电话。”
“为了体面嘛,哪有什么办法?”
陈七月电话里的声音似乎苍老了不少——是叶知柔的父亲叶耀祖,他用颤抖的哭腔对陈七月说,叶知柔的情况危急,希望可以多加十倍的佣金,让陈七月想方设法寻找法律的漏洞,保全叶氏家族的两个女儿。
陈七月知道,现有的各方证据对叶家都十分不利,而且这些证据的可信度也非常高,这场官司胜算很小,陈七月主观上也认为,叶家涉案的人并非正义。
但是十倍的佣金,这已经推翻了陈七月内心保留的“朴素正义”。
褚之劲从房间里出来,看见大女儿知衡也开门出来。她揉了揉还未完全睁开的眼睛,兴奋地叫:“爸爸早安!”
说完,知衡又结实地飞奔过去,揽住褚之劲的腰。褚之劲笑了笑,也伸手抚摸着知衡的头。他搭着女儿的肩膀,走到餐桌前。小女儿明斐已经坐在餐桌上,画纸铺开在餐桌上,手里握着油画棒,在涂抹着。
明斐抬起头,瞪大眼睛盯着褚之劲,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捆着围裙的陈七月端着热腾腾的一锅带着瘦肉片和葱花的汤粉,走出来。她一边放下锅,头却看相明斐,发现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她笔下的那个戴着绿色头盔的男人,跟蓝色的太阳肩并肩,处于画面的左上角。
而如今这“左上角”的人却这么直接地站在自己面前,多少让她感到错愕。陈七月看懂了明斐的心思,说:“斐斐,爸爸回来咯。”
明斐没有理会褚之劲,也没有理会陈七月,卷起画纸,一把一把地抓起散开在桌面上的油画棒,把它们塞进盒子里。然后她怀里抱着这些作画工具,有些笨拙地从椅子上跳下来,把工具全部放在柜子上。
明斐小小的身子,勉强才够得着餐桌上的汤粉。而知衡眉飞色舞地对爸爸说起自己在学校跟小伙伴打篮球的经历。
褚之劲只是轻轻一笑,没有多说话,最后只留下一句:“衡衡,等下爸爸带你去打球哦。”
“你作业写完没有?”陈七月突然板着脸,对知衡说。
知衡那张灿烂的笑脸冷下了一半,倒是褚之劲用慵懒的声音开口说:“哎呀,这才星期天早上,你让孩子放松一下嘛,绷这么紧,对孩子不好。”
说到陈七月的心坎里,她没再说什么。
刚吃完早饭的时候,篮球场上人不多,褚之劲父女还能拿到半个场。正常大小的场地对小小个子的知衡而言,大得没有边界,而且只有一米二左右的身高,手中比自己头还大的篮球都让投篮变成吃力的事情。
每次用尽全身力气投篮,知衡都累得气喘吁吁,到底这是消耗精力的最好方式。站在三分线外的褚之劲轻巧地一伸手,就能握住球,把它抛给知衡。虽然看着女儿兴奋得通红脸快乐玩耍的样子,让他觉得很开心,但这种愉快太过平淡,快要睡着了。
虽然江逢那双眼睛太过灼热,但那股极其强烈的炽热与自己的身体相交错,让自己挑战体能极限,这种完全消耗后的酣畅淋漓感,更让他回味不止。
和江逢那样的“棋逢敌手”才是他追寻伴侣的终极要义。
玩闹了一个中午,知衡已经一身是汗,湿透了的衣服贴在自己身上,短头发也紧紧地贴在脸颊的皮肤上,脸颊通红,酣畅地喘气。而客厅开了冷气,他们刚进门时,拿着锅铲的陈七月匆匆走上来,说:“衡衡,快点去换衣服!”
“不要!”体力透支的知衡只想躺下,便对妈妈叫道,然后风风火火地快步走到客厅的中央,大字型地躺下,大口喘气。
明斐仍然坐在茶几前的小板凳上,手里握着油画棒,继续画画,根本就没有抬头看知衡。
陈七月走到知衡面前,拖着她到房间里,说:“衡衡,你听话!衣服湿了就赶紧换,不然这样闷着会感冒的!”
“唔!好吧!”知衡才极其不情愿的脱下黏在身上的短袖衫,套上干爽的衣服。知衡迫不及待地又想从房间里走出去。陈七月连忙赶上,手里拿着毛巾,紧紧跟在知衡身后,帮她把头发擦干。
一边擦干头发,还一边对脱掉上衣大字型躺在另一边沙发上冒着热气的褚之劲喊道:“褚之劲!你带衡衡下去的时候,怎么不给她后背垫一条毛巾啊?孩子着凉了怎么办?”
“塞着毛巾一点都不舒服!”知衡对陈七月说道,“你不要这样骂爸爸了!”
午饭过后,知衡跟着褚之劲进房间了,只留下明斐和陈七月在客厅里,面对面地各做自己的事。
兴奋的神经让知衡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她正在把自己脑海里的故事语无伦次地讲给爸爸听。
褚之劲对小孩子咿咿呀呀的说话并非很感兴趣——高中时就看不进蒋士颖给他看的《厮磨春光十八潮》,多年没有接触除政治学习材料之外长文字的他,更不可能听得进知衡那颠来倒去的说辞。
很快,褚之劲累得睡着了。但知衡天生就很黏爸爸,就算是坐在爸爸旁边,她就觉得心满意足。
房间里极其安静,金黄色的阳光让一切似乎凝固下来。知衡很快也钻进被窝里,贴着父亲的胸膛,安稳地睡过去。
两个运动过后的人,睡得特别香。等他们醒过来时,已经是晚饭时间。知衡坚守在“金鹰卡通”台前,守着她最喜欢的动画片。
褚之劲还是陪着明斐看动画片,这让知衡觉得,动画片都变得津津有味。
晚上八点半,陈七月忙完了收拾碗筷等家务之后,走进知衡和褚之劲的房间,拉开椅子,一边手肘撑在书桌上,说:“衡衡,作业做完了吗?”
“做完了。”知衡说。
陈七月仿佛没听见知衡这番话,反倒是从知衡的书包里找出作业登记本,对着其中稚嫩的笔迹一样样地去对。
陈七月发现知衡的作业有一大片的空白,那种追求“体面”的枷锁化作一股怒气,说道:“怎么这么多空白?”
知衡吐了一下舌头,褚之劲在一旁说:“这都快九点了,衡衡要睡觉了。作业一次没有做,也没什么大问题。”
“但是……”陈七月说了一半,褚之劲又接着说:“陈七月,现在是孩子长身体的好时候,不能因为作业耽误了!还有,你高中的时候,有多少次是做完当天作业的?”
一顶“绝对正确”的帽子从头到脚地扣上来,陈七月一时语塞。
知衡已经洗完澡,换上了睡衣,她笑着对褚之劲说:“爹地晚安!”说完,她揽着褚之劲的脖子,结实地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第121章 【123-124】2018·一千种意义的决堤
次日下午,知衡学校展开家长会。陈七月特地推掉了下午的琐碎工作,跟着参与。
清晨六点时,陈七月已经听着闹钟起床,本能反应一般地起身开始给两个女儿准备早餐。锅炉正烧着时,陈七月拧开褚之劲和知衡的房门。
“衡衡,起床咯!”陈七月走到知衡面前,摇了摇她的臂膀,说道。
“唔——”知衡烦躁地翻了个身,摆摆手,说,“妈,我好困!”然后一翻身,就把手臂搭在了大字型躺在床上打呼噜的褚之劲身上。
“你快点行不行!作业还没写完吧?”陈七月失去了耐心,对着知衡喊道。
知衡这才极不情愿的从床上起来,耷拉着脑袋,伸出手随便地抓头发,到卫生间里洗漱。褚之劲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陈七月听见厨房里正在熬煮的面汤急躁地沸腾的声音,担心汤水要洒出来,连忙冲过去关火。
明斐已经吃了一半了,而知衡还在卫生间里。陈七月眼见那面条在汤水的泡发下,已经粘成一团,躺在面条表面上的菜叶还有肉片,都因为蒸干了水分而变得颜色深沉,耷拉着。
“怎么还不出来啊?”陈七月匆匆把剩下的面条吃完,看了一眼手机,将近七点。知衡还没从卫生间出来。
知衡再不出来吃早餐,她上学就要迟到了,顺带也让自己无法准时到岗。她一时怒火攻心,猛然站起来,一个箭步冲向卫生间。陈七月起身的动作太大力,椅子往后推,与地板摩擦发出巨响,让明斐瞪大眼睛观察四周。
陈七月身体带起的风扬起自己的头发,直到她停在卫生间门前,猛地敲门,喊道:“褚知衡!你好了没有!快七点了!”
知衡嘟嘴出门,满眼都是怨怼。
“皇帝女,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陈七月倾泻一腔怒火,又把手机凑到了知衡面前,“你能不能有点时间观念啊!”
知衡坐在餐桌前,准备拿起筷子吃早餐。陈七月拿来塑料饭盒,一把把面条全倒进去,说:“上车再吃吧。”
知衡这时才蹑手蹑脚地跟在母亲身后,准备穿鞋出门。虽然褚之劲习惯了五点钟起床,但每次回到广州,总能雷打不动地一直睡到中午。
明斐继续趴在茶几上,抓着油画棒继续画画——那一团绿色的人影还挂在蓝色的太阳旁边。
中午,陈七月匆匆开车赶回家,准备给明斐准备午饭。她刚推开门,就看见褚之劲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
“你才刚起床?”陈七月放下钥匙和手提包,一边扶着墙脱鞋一边冲向厨房,准备拿出自己出门之前拿出来解冻的猪肉。
褚之劲用慵懒的嗓音说:“是啊。”
陈七月把生米倒进电饭锅的内胆里,一边淘米一边走到明斐身旁,弯下腰,用温柔的声音问道:“斐斐,你饿了没?”
明斐盯着陈七月的眼睛,鼓着嘴,没有开口说话。
陈七月淘米之后,又转身奔向厨房,开始煮饭。陈七月扯着嗓子对褚之劲喊:“褚之劲!快过来帮我洗洗菜!”
褚之劲走进来,拿出冰箱的生菜,就开始在水盆里择菜。陈七月放下切猪肉的刀,说:“褚之劲,你洗了手没?”
褚之劲楞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到卫生间用洗手液洗手。陈七月一边切猪肉,一边强忍着头皮发麻——这法律意义上的“丈夫”到底有什么用?
褚之劲洗完菜,陈七月准备把它放进长柄煲里煮,拿起一片菜叶,看见上面还有一些没清洗干净的黑色污渍,说:“你这菜是怎么洗的?”
“就……那样洗啊!”褚之劲手足无措,“反正吃不死人。”
“哎呀哎呀!”陈七月一边喊,一边把褚之劲往外推,说,“算了,还是我来煮饭好了,你出去陪斐斐玩一会儿吧。”
褚之劲走出去,盘腿坐在明斐对面,打量一眼明斐的画,他看不懂上面画的是什么,于是舔了一下舌头,拿出放在一旁的白纸,又拿出一支黑色的油画棒,照着明斐的轮廓,一笔一笔毛躁地画在纸上。
忙活了不到半小时,陈七月就已经煮好了一肉二菜加上白米饭作为午饭。陈七月把饭菜端到餐桌上,对褚之劲说:“阿劲,下午你跟我一起去家长会吧。”
“你去就好了吧?”军营里的习惯让褚之劲下意识地席卷餐桌,不到五分钟,就吃了半桌饭菜,他噎了一下,才说。
“你长年在外面,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多少得了解一下女儿的情况吧。”陈七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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