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颂儿发现叶九思在打量自己的药,无奈一笑,说:“医生说我手术后,还要保持摄入雌激素。”
“辛苦你了,要兜这么大一个圈,才能做自己。”叶九思说,“不过也好,终究是把那个恶心的东西给切掉了。”
“蕾贝卡,有时我真的很羡慕你们,一出生就有这个。”许颂儿皱着眉,声音虚弱。
叶九思见许颂儿快要支撑不住,便伸出手,扶着她,让她坐在沙发上。但坐着,都让她嘴唇发抖,冒出冷汗。叶九思握着许颂儿的臂膀,问:“颂儿,你还好吗?”
“我还好。”许颂儿嘴上说着,但脸颊却青筋暴起,她颤抖着手从那一堆摆放整齐的药罐子里,摸到一个橙色半透明药罐,倒了几颗进嘴里,又拿走叶九思放在茶几上的半杯葡萄汁,咕咚一声就把药片吞下去。
叶九思看着那药罐子,呼吸都急促起来——太过熟悉了,虽然她总是为了屏蔽内心的杂音,更专注地创作而服用“利他林”,不过在药效与药效的缝隙间,她也留意到堂姐桌子上杂乱堆着的,准备倒卖的违禁药品。就包括了药效和成瘾性都极强的“奥施康定”。
许颂儿瞪大眼睛,抿着嘴唇,身体固定住好一阵子,才开口说:“我的手术,是在小诊所里做的,不太成功,留下了后遗症,时不时就会疼……一阵一阵,慢慢堆在一起,然后越来越疼,有时还会昏厥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会看见内裤上全是浅黄色的脓液。我每天都要放保持器,不然手术做出来的器官就会愈合。你知道吗,保持器比男人的那个大多了,放进去一点,就跟被刀捅了一样,一点一点地撕开我的肉,跟我失败的伤口混在一起,疼痛加倍……”
每次叶九思的外界感知苏醒之后,她就觉得自己又灵敏了几分,此时她已经觉得心如刀绞,仿佛许颂儿的疼痛都钻在自己的下体一般。
许颂儿蜷缩着身子,呈S型,呜呜咽咽地抓着叶九思的裙角,哭诉:“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些?我爹地妈咪为什么感受不到我的痛?他们总觉得自己二十几年的儿子白养了,可是我做了手术,我还是他们的好孩子啊……”
叶九思鼻子一酸,轻轻抚摸着许颂儿的头。许颂儿那张极其年轻的脸,皱褶的沟壑竟让人觉得深不见底。
“我还是我,就算我给自己改了名字,他们也能叫得顺口。”许颂儿做手术前,名叫“许仲仪”,一个并不完全的女孩名。
但许颂儿的细腻巧思便蕴含在这里——“仲仪”与“颂儿”在粤语是发完全一样的音,她已经尽量地减少父母对着现实的疏离感。
叶九思感觉到那双犹如鸡爪一样的手,越来越无力,最后松开了自己的裙子。叶九思低头一看——倒也很大力气,把裙摆都抓出了月季花图案一般的褶皱。许颂儿合上了眼睛,像是昏死过去。
叶九思一手扶着沙发的把手,吃力地撑起来,到许颂儿的房间里拿出一床被子,轻轻地盖在许颂儿身上。
就算叶九思也因为房间的酷暑,被蒸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但她还是很熟手地给许颂儿盖上被子——她说没钱交冷气费,渐渐地养成怕冷的习惯。
叶九思坐在茶几前的小板凳上,掀开手提电脑,推翻了她之前写的《百影人生》的所有内容,重新开始写作。
这一个版本的小说,多了很多幻想成分,减少了七八成的写实,但其中情节兜兜转转,浸泡在血液之前,全都来自这现实。
当她写到故事的第一个小高潮时,已是凌晨三点,手机却很不合时宜地震动一下。叶九思伸手拿起手机,发现是叶知柔给她发信息——“思思,你在哪?”
叶九思用力地按下关机键,把手机砸在软垫上,再回头看电脑屏幕,却发现自己的头脑已经变成一片空白。
叶九思干脆把小夜灯也关上,只有外头极其微弱的光线投射进来,影影绰绰地打在许颂儿的脸上。
熟睡的她,呼吸变得从未有的平稳,平静得犹如黑洞,把叶九思拖进自己思绪的黑洞中——下体的钻心疼,陈七月是否会有一样的感觉?她与陈七月肌肤相亲好些年,她自认为陈七月不会享受这种“穿刺”的感觉。
陈七月的身影愈发模糊,她身上长出了太多的未知,一点点地让真实的陈七月偏离自己脑海的印象。
经过刚才一份历练,叶九思太过疲倦,也陷入到睡梦中——她的睡梦并非完全的黑色,隐约记起她和陈七月刚在一起的时候,有听陈七月和秦晚芝说起过,褚之劲晚修的时候赤裸上身。
叶九思从未留意到这些,因为她对男性一点兴趣都没有。但陈七月却敏锐地发现这变化,或许她心里就藏有这隐藏的一条筋?
叶九思总也睡不安稳,她在梦魇里挣扎着时,又听见那舒缓的爵士音乐冒了上来。她昏昏沉沉地起来,揉了一下眼睛,舒展筋骨,却看见许颂儿披着长发,身下穿着灰粉色吊带短裙,布料反射出廉价的光芒。她的两只手指捏着宽口玻璃酒杯,里面躺着浅浅一层威士忌。她对着镜子扭动着臀部,又是一个转身,裙摆飞扬。
“蕾贝卡,我好看吗?”
“那是当然好看。”叶九思笑着回答。
许颂儿的动作可能太大,突然间,她整张脸都发白了,趔趔趄趄地挣扎一阵,猛然摔倒在地上,还顺手摔倒了一个酒柜,里面的玻璃瓶噼里啪啦地摔碎了一地。叶九思连忙扶起许颂儿。
许颂儿的手放在极其疼痛的伤口上。叶九思连忙到阳台里拿来扫帚和垃圾铲,还有拖把,准备清理现场。
许颂儿疼痛难耐,情急之下,把满满的一罐奥施康定倒进嘴里,又伴着酒吞下去。等叶九思回头时,却看见许颂儿躺在沙发上,一边抽搐,一边口吐白沫。叶九思吓得连忙打开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跟随救护车来到现场的,还有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他们对叶九思说:“叶小姐,请你跟我们回警署一趟,接受我们的调查。”
警员搀扶着叶九思,把她送上了正闪着蓝灯的警车。
第118章 【120】2018·熔岩流星
“褚之劲,你下面是不是不行啊?”
十年不变的是边疆的雪,还有酒精带来的体温略微上升,还有微醺的微微眩晕。
褚之劲和战友们一碰杯,杯中的酒撒了出来,打在了手掌上。一旁的炭火滋啦滋啦地响着,除此之外,这个世界一成不变。
所有的琐碎事会被放大,成为振奋人心的谈资。
——比如说,褚之劲的两个孩子,都是试管婴儿。除开家人,褚之劲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巧合的却是所有人都知道。
“不然,你就上她!”一个穿着绿色衣服,满脸却猪肝一样紫红的男人抿着嘴,举起酒杯,说。
“别为难人家啦!”另一个人摇摇摆摆地,吞吞吐吐地说,中间还打了几个酒嗝,“要是能上,何必做试管婴儿呢?”
“谁说我不可以的?!”褚之劲决眥入归鸟,握紧在手里的酒杯往地上一砸,又站起来,把手伸到衣领上,猛地往下一扯,尽数露出他厚实的线条——包裹在墨绿色布料底下的希腊雕像,一刀一刀的线条分明。
“我就问……问你们……你们谁有我这样的身板?”褚之劲继续瞪大眼,用手指猛地在胸口上戳,戳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形红印。
但他脚步蹒跚,挣扎没多久,一个趔趄就往地上摔下去。
褚之劲身旁的江逢猛地站起来,扶住了褚之劲,又对那些嘻嘻哈哈的人怒目圆睁。“你看他,下盘都不扎实,那里怎么可能可以哦?”
“我没有!”褚之劲握紧拳头往上伸,猛地在酒桌上敲打一下,桌子上的花生米都抖动地跳了起来。
“阿劲,你喝太多啦!”江逢扶着褚之劲回到卧室里。
江逢关上门那瞬间,心跳加速得头晕目眩——眼前昏黄灯光,不远处酒桌的喧嚣都被那一道门隔绝得若有若无。他却感觉身上,残留着褚之劲的气息。
太过单调和封闭的世界,褚之劲的一切便有大把空间,与自己残破那颗心磨合、磨合,变成毫不雕饰的“合衬”。训练场与篮球场上的配合默契,那种涵盖千言万语的不言而喻,被江逢那一颗熊熊燃烧的心倾泻了太多引申义。
那满腔热腾的爱,总归有个倾泻的地方。
褚之劲脸上的笑,眼眶里的柔情,全被江逢解释成不必开口的、最为美妙的爱。
他们有时同时站岗,一片大雪地下,矗立绿色人影,身姿挺拔,一个眼神一副身躯就是全部的爱和心安。
江逢虽然被风雪冻得脸上做不出表情,但胸口底下却藏着一份难耐的笑。他相信褚之劲是爱自己的,毕竟这茫茫风雪间,自己是他唯一的依靠。
晚上沉睡前,江逢总看见褚之劲的身躯,他始终觉得那身影上盖上一层浅浅的雾,自己始终不过瘾。那一片薄雾底下,还隐藏一种未知,始终若即若离地要推开江逢。愈是往后退一步,心里那一只魔鬼的锐利爪子就更用力一分,抓得自己瘙痒难耐,让他忍不住收紧身体闷哼一声。
他凝望着眼前穿着军服的褚之劲,始终觉得看得不真切——始终缺了一种灵肉结合,就缺少一个窥探到最本质的通道。
这一次,江逢跪在褚之劲床边,低下头,在褚之劲耳边说:“阿劲,刚才在外面,你要面子,我能理解,但是你承认吧,你就是不行……”
江逢说这番话时,心跳的急促快要融化他的身体。
褚之劲猛地睁开眼睛,急促地咳嗽一声,说:“谁说我不行的?我可以!”
江逢得意地轻轻微笑——这是他的预见。褚之劲站了起来,把江逢压倒在自己床下,酒醉中的他甚至都没意识到,为何能这么轻易地放倒棋逢对手的他。
那一阵刺入,让江逢不自觉抓紧床单——热烈粗暴直接的疼痛,裹挟着在暴风雪中燃烧了十年的火,吞下了自己。
颤抖又微微发汗的两具身躯,在六月的雪当中,卸下一切防备,探寻到彼此的最深处。江逢乘着酒劲,仰头看着眼神迷离又笑容连绵的褚之劲,用全身所有感官感受对方低沉又急促的喘息。
一浪又接着一浪,全都扑在江逢的脸上,他心满意足地带着笑闷哼着,他这一次看着褚之劲的脸颊,个中一切细节都前所未有的清晰、真切。
“江逢,你看看你骚样子!”褚之劲突然伸出手,轻轻地拍一下江逢的脸,“我都说了我可以的,你不信?”
“我相信!”江逢歪着头笑,伸出手揽住江逢的脖颈。
“叶九思女士,根据我们的初步验尸报告,死者许颂儿死于药物服用过量,而你也在现场,所以我们不能排除你强制对死者服用药物的可能性,所以你现在被警署暂时扣押,等待案件的进一步调查。”
“警官。”叶九思眼神迷离地靠在椅背上,有气无力地拖长声音说,“如果是我要杀害许颂儿,我又何必在我成功后,在现场报警呢?”
“这还需要你自己来解释,反正目前你还不能洗脱嫌疑。”
“警官……”叶九思的嘴唇颤抖着,“我没办法证明我没做过的事情,这也不符合司法中‘无罪推定’的原则吧?”
叶九思的脑袋开始变得混沌,全身的骨头都在颤抖、骚动着,它身处一只只触角,把叶九思的神经当吉他弦一阵乱弹,让她皱起眉,全身一阵疼痛,她颤抖着从椅子上摔倒,嘴里只有原始野兽一般的吼叫:“药——”
叶九思的腿脚不方便动,只有手在地板上一阵乱蹭。她渐渐看不见那灰白色的墙壁与灯光,只有一片刺眼的血迹,在她的眼前展开。
“快给她打镇静剂!”警官把笔录往桌子上一甩,对外面厉声喝道。
守在门外的人匆忙拿着急救箱进来,把一管镇静剂推进叶九思的身体里,她才睡了过去。
褚之劲醒来之后,见到江逢挤在自己的床上,卷着一半的被子贴在胸前,合上眼睛挂上心满意足的笑。
褚之劲低头看着全身赤裸的自己,想起昨晚见到什么。他猛地从床上跳起来,脸颊一阵通红,匆匆忙忙的穿衣服。
那毛躁的动作,弄醒了江逢。他迷迷糊糊地说:“早安,阿劲。”
“你不要靠近我!”褚之劲匆匆忙忙地穿好衣服,一着急,却把右腿伸进了左边裤管里。江逢又装起往日的内向与羞涩,说:“阿劲,你裤子穿反了。”
“昨晚的事情,对不起。”褚之劲说。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江逢只穿着内裤,外头就裹上一件军大衣,说,“昨天晚上,你情我愿的。”
“但我们不应该这样,不是吗?”褚之劲整理好领子,“我已经结婚了,还有两个可爱的女儿,我不应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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