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谢谢。”
乔季同刚要关门,苹果从餐厅跑了出来:“都超时了!!我是不是点的六点半到?这都要七点了!”
外卖小哥懵懂着眼睛,伸手比划了两下。
苹果蹬蹬地走过来,把果汁怼回外卖小哥怀里:“你拿回去吧!差评!”
外卖小哥这回好像明白过味来,连连哈腰。又从口袋里掏出证件递来过来,是一张聋哑人证明。
苹果扫了一眼,冷下了脸:“你这是道德绑架!聋哑人送外卖就可以超时?”
这时候乔季同对苹果道:“哎,您多担待担待,别给差评了。”
“我担待他,谁担待我?我花钱买的就是这个准时!”
乔季同耐着性子劝:“这不身体不方便,别生气,咱都互相理解。”
“他不方便是我让他不方便的?我让他聋哑的?凭什么要我来担待?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白莲花啊?”
那个外卖小哥还在不停鞠躬,乔季同看着心酸,重新拿回了果汁,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苹果,对乔季同吼道:“你有毛病吧,在这儿装什么好人?!”
这时候黎建鸣听到门口的吵嚷,也跟着出来了。
乔季同见雇主出来,想尽快息事宁人。只好放低身段,颇为低声下气地求情:“不好意思,要不这样吧,这果汁我请您喝,别生气了。”
“用你请!你先去找个镜子照照再来和我说话!这个差评我给定了,少跟我在这里茶!这世界上聋哑人那么多,你人好,你怎么不去挨个给发钱呢?!”
乔季同不再多说,拉着外卖小哥往外走。
把人拉到院门口,从兜里拿出两百块钱。
一个差评的钱。
小哥不接,连连摇头。
乔季同硬是拨开对方的口袋,塞了进去。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递过去:
不好意思,多担待。
外卖小哥看了看手机,又抬头看他。乔季同露出个笑,笨拙地比划了个心。
外卖小哥也笑了,回了他一个心。
大雪地里两个人吸溜溜的,用冻红的手互相比心。乐得傻乎乎的,直发红光。
这一切都被黎建鸣看了个真切。他瞬间就明白了乔季同为什么买十来串糖葫芦。
这个傻玩意。为了挣两个钱,一天到晚累得像个犊子,居然还有闲心在外面兼职做散财童子。
合着他不仅讨好自己,他他妈是要讨好整个世界。
这不是个完蛋货,是个大冤种。
黎建鸣从来没见过这么大一个冤种,不禁也笑了起来。
苹果注意到了黎建鸣的笑,酸溜溜道:“不是吧黎哥哥,你喜欢这种白莲花?”
黎建鸣点头:“不烦,挺有意思的。”
苹果当即就不高兴了,一溜烟跑上楼去拿外套。
黎建鸣也不拦他,就看他一路风风火火地耍脾气,最后穿鞋走人。
乔季同刚想拦,黎建鸣开口道:“让他走。”
苹果走到乔季同面前,狠狠剜了他一眼:“装吧你就!”
苹果到底是走了。
乔季同尴尬地回头跟黎建鸣道歉:“惹小先生不高兴了。”
黎建鸣面上却没有半点儿不快,乐呵呵地摆手:“他爱高兴不高兴,我又不欠他的。”
第8章
八点半,乔季同洗好了澡,又把浴室刷干净。
刚关上浴室门,就听黎建鸣道:“小乔,给我拿瓶水。常温的。”
“哎,好。”
乔季同拿了水,上楼推开卧室门,发现黎建鸣不在。
“这屋。”声音从走廊尽头的房间传来。
这房间平日里都锁着,乔季同也不曾进过。他走过去,推开了门。
一眼看见一面书柜,零零散散堆了些书,但没堆满。
书柜旁边是一个竖玻璃柜,里面摆着各种机车模型。柜子前面是一张长长的实木桌,桌上放着一个扭蛋机。
黎建鸣正坐在桌前做题。
乔季同觉得意外。他第一次看见黎建鸣学习。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把矿泉水放到桌面上。随后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摆设。视线在扭蛋机的海报上停留半晌。
海报上是红黑的背景,摆放着几个机车模型。
大大的日文,他看不懂,只能看得懂右下角的数字:500。
黎建鸣注意到他的打量:“有喜欢的?”
乔季同摇头:“没,就是好奇。”
“好奇什么?”
“···第一次看见您学习。”
黎建鸣咧嘴笑了:“你是不是以为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
乔季同心里说是,脸上却做出很恭敬的神态:“没有。”
黎建鸣放下笔,拧开矿泉水瓶盖:“大姐管得严,至少不能挂科。”
黎建鸣家里的富贵,不是祖上来的,是他爹一手打拼出来的。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开个缝纫工厂,给人家车缝点手袋围裙什么的。
制造业不好干,没单的时候工人都留不住。但老黎认真,再怎么难,都不在品质上动手脚。一点点积累出人脉,认识了日本的客户。刚开始只是试着做了两单,没想到合作起来了。
客户介绍客户,越做越大,从三十来人的小工厂,做到两千多人的大集团。从车缝扩展业务,箱包,服装,成型品,玩具,甚至连婴儿用品都做。出口也不仅对日,欧美也有不少订单。
黎建鸣是老黎家的小儿子,上面还有一哥一姐。大哥黎英睿,大姐黎巧怡。黎英睿大黎建鸣十二岁,黎巧怡大黎建鸣十岁,小时候都是经历过苦日子的。而黎建鸣懂事的时候,家里已经富裕,他算是彻头彻尾来享福的富二代。
但老黎却不喜欢他。因为黎建鸣出生后的第二个月,黎夫人就过世了。虽说人各有命,再怎么怪也怪不到孩子身上去。但是他一看到黎建鸣就觉得心里不得劲,连带着面上也冷淡。
没有妈妈,黎建鸣从小是被姐姐带大的,姐姐算他半个妈。
不知道是因为姐弟天生有血脉压制,还是因为黎巧怡本身性格强势。只要黎巧怡杏眼一立,黎建鸣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直到他现在成年了,他心里也是害怕他姐。他相信要是自己敢挂科,黎巧怡就算大着肚子也一定连夜坐飞机回来抽他。抽他不算,铁定还要停他的卡。
乔季同问道:“什么叫挂科?”
黎建鸣手一顿,解释道:“考试不及格。”
“哦。”乔季同露出个腼腆的笑来,“我没上过大学,不懂这些行话。”
黎建鸣看他笑,忽然想再多和他说说话,伸手指了指窗下的沙发:“你困不?不困陪我唠会儿。”
乔季同答应了一声,规规矩矩地坐到沙发上。屁股只敢放一点点。
“你多大来着?”
“二十三了。”
“那你大我三岁。你什么学历?专科?”
乔季同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膝盖:“我···我初中毕业。”
“初中毕业?”黎建鸣惊讶地重复了一遍,觉得不可思议,“成绩差成这德行?”
“···不是,家里条件不行,小弟也得上学。”
“小弟给上,大哥就不给?你捡来的?”
乔季同脸一僵。
黎建鸣瞪大眼睛:“你真是捡来的?!”
乔季同不愿意说这个,像是博人同情似的。他连忙摆手转移话题:“大学什么样?学习累不累?”
“很轻松。”黎建鸣抻了个懒腰,“我报的管理学,不是啥难专业。但学这些鸟语烦人。”说罢指了指身后的书架,上面摆着一排雅思和日语N1的习题。
“真厉害,您还能说三国语言。”乔季同羡慕又崇拜地看黎建鸣,“以后是要出国吗?”
“不乐意去。但这专业得交换。大三去东京半年,大四去纽约一年。”
“啊,那您现在大几了?”
“大二。”
乔季同的心一下子凉了。他这个活,原来只有一年。一年攒七万二,四年开店什么的,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这样啊。”他干巴巴地答了一句,不知道说什么了。
乔季同穿着翻领的乳白睡衣,领口起了一层浮毛。衣服上印着一个一个焦黄的小月牙。因为还年轻,脸上没什么崎岖。头发潮着,在鬓角也勾出两弯黑色的小月牙。他神色落寞地笑着,在灯光下显得很是柔嫩可怜。
黎建鸣看着他,窜上一股欲火。心道这小乔长得不出彩,笑起来却很有风情。
要不然尝尝看?玩够了再说玩够的。
可他手艺是真不错,人也勤恳。
就在这反复纠结当中,也不知道是哪一种想法占了上风,黎建鸣鬼使神差地道:“你···想不想看看大学什么样?”
乔季同没多想,点头道:“以后有机会,想去看看。”
“不用以后。明儿个我带你去。我就在D大。”
乔季同问:“外人能随便进吗?”
黎建鸣点头:“没事。”
乔季同还想说什么,黎建鸣却把话封死了:“明儿个下午一点半,我去生态酒店接你。我车牌尾号三个七。”
——
第二天乔季同特意挑了最体面的一套衣服穿。
雪白的提花毛衣,咖啡色的呢外套。呢外套在这天有点薄了,但他一直穿的棉服实在是太寒酸了。
现在的大学生都洋气,黎建鸣也洋气。
他怕太寒酸,人家不让他进。
一点半,他站在生态酒店的大门口,远远看见一辆银灰轿跑驶了过来。车牌尾号三个七。
挡风玻璃后的黎建鸣架着墨镜,看到他点了个头。
黎建鸣本来就帅,开起车来更是帅得发光,根本不像是刚满二十的人。
乔季同忽然有点打怵。贫富差距是条无形的沟壑,让他一百个不自在。他不属于光鲜,不属于豪车,不属于黎建鸣所在的世界。
他属于油腻的后厨,属于拥挤的大巴,属于挂满水渍的浴室。甚至于他生出一种想法——还不如在酒店后厨连班。
黎建鸣把车停到路边。乔季同拉开了后座的门。他第一次见到无框车门,愣了一愣。
黎建鸣回头道:“拿我当司机?”
“哦哦,不好意思。”乔季同不知道有钱人有这个讲究,他只知道副驾驶不能随便坐。
听到黎建鸣不高兴,他关上后门,拉开副驾驶的门:“我鞋不太干净···”
“快点上来,这块儿不能停车。”
“哦哦,好。不好意思。”乔季同从善如流地坐进来,轻轻关上了车门。
“车门没关严。”
乔季同又关了一次。但还是不敢用力。
黎建鸣俯身压过来,重新关车门。
乔季同只觉得一股热气汹涌地扑到身上,下意识地往后仰。
偏偏这个时候黎建鸣扭头看他。
两人几乎是脸对着脸,眼看着眼。
黎建鸣的确是非常有魅力。高眉骨和黑剑眉底下,是一双黑里揉金的眼睛。M形的嘴唇微微张着,好似下一秒就要贴上来吻他。
乔季同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都停止流动了。只剩下心脏哐当哐当地响,像是在胸腔里塞了个发动机。
黎建鸣缓缓贴近,在两人的嘴唇就剩下一指的距离时吹了一口气,微笑道:“你脸红了。”
还不待乔季同反应,黎建鸣已经退回了驾驶位,踩下了油门。
乔季同低头看着膝盖上的拳头。两个拳头也是通红。
第9章
黎建鸣把车停到大学旁边的购物中心地下。摘了墨镜,从车后座扯出双肩包:“下午正好有节大课。你跟我一起上。”
“能行吗?”
“大课人多,看不出来。”
乔季同跟在黎建鸣身后进了大学校门。
这是他第一次来大学。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年轻男女,边走边讲着什么。
穿得又都很流行。大冬天的,有几个女孩儿还光着一截腿。
天很蓝,路很宽,所有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光。
青春是光。学历是光。被爱是光。自信是光。
黎建鸣看他东张西望的,问道:“和你想得差不离?”
乔季同摇头:“比我想得好。”说罢又羡慕地看一个路过的男孩子。男孩手里拿着两本书,背了把吉他。乔季同情不自禁地又感叹了一句:“真好。”
黎建鸣觉得他有点可怜,接着道:“也听说过混两年社会回来考大学的。”
乔季同望向镶着大钟的图书馆,轻轻摇头:“我这辈子够呛了。”说罢又对黎建鸣笑道:“能来一次也算了了心愿。谢谢你啊,黎先生。”
又是这个笑。
小月亮似的笑。
黎建鸣生出一种软溶溶,暖融融的感觉。就好像心头有一张小嘴在轻轻地吸。
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
他觉得自己的眼前有一个大礼物盒,他直觉那里面的东西他中意。他迫不及待要拆开来看看了。心中的天平缓缓倾斜。面点师傅,大不了再找。
“你要乐意来,我再带你来。”
“我不是学生,总来也不好。”
这时一个长卷发的女孩子,小步跑过来,捧着手机对黎建鸣道:“小哥哥,方便加好友吗?”
黎建鸣拒绝道:“不太方便。”
5/45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