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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萨菲罗斯见“鬼魂先生”似乎已打定主意，像只受惊的松鼠般蜷缩在他身体深处，便放弃了继续试探。
他用毛巾擦干面颊和发丝滴落的水珠后，套上外套，转身离开自己的独立休息室。
这个时间已至深夜，按照规定，作为“first class soldier”计划实验体的他应该已经陷入休眠，将身体机能维持在最佳状态，以明日更加严苛的训练与实验。
此刻走廊间寂静无声，没有人员走动，感应灯光随着男孩脚步亮起又熄灭。
而克劳德则如无人得见的幽灵般游荡在他身后。经过尝试他发觉自己可以蜗居于对方身体，也可以随意脱离。但彼此之间似乎真有所谓的“引力”牵扯，他被困在对方身边1米的范围之内。
由于萨菲罗斯过人的身高，与喜欢高踞于顶俯看他们这些“蝼蚁尘埃”的习惯，从前克劳德只是一次又一次地仰望于他。有时是把他当作儿时偶像来仰望，但更多时候是将之视为不可抗拒的天灾而绝望。
而今天，是他第一次能够俯视萨菲罗斯。瞧见那浓密银发底下藏着的浅浅发旋，以及短碎发尾被气流撩动的动态。
比起成年后慵懒如猎豹，优雅似蛇蟒的行走，这只银发幼崽就要可爱许多。
生理结构所限，正在发育的骨骼令他无法走得如日后自己般安静优雅，又威风凛凛。但轻盈又稳定的脚步令他像只潜行的猫咪，猎手的本能已初步成型。
然而，克劳德内息的抗拒与戒备并未因这副漂亮可爱的皮囊所有消减。
只要他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死去的扎克斯、爱丽丝，想起尼布尔海姆那场几乎烧毁他一切的大火，想起生命之流里听见的星球恸哭……
金发佣兵将颤抖的手指背在身后用力绞紧，嘴唇渐渐抿成一条苍白直线。
如果能将源头扼杀，所有人的命运会不会因此改变？
与此同时，领路在前的萨菲罗斯脚步一顿，忽然回头，定定瞧着身后空旷的走廊。感应灯一盏盏熄灭，将两人面孔藏匿于漆黑阴影间。
“你想杀我，为什么？”
尽管银发少年看不见克劳德，但直觉告诉他，对方就站在他身后。
“我从未离开过研究地基，也没有执行过外出任务，你不应该是与我有仇。我作为神罗封存的高级机密，不该被外界知晓，你也不会是因立场原因想要摧毁神罗的研究成果。”
少年的话语让克劳德从恍惚间清醒。他看向对方的眼神变得复杂。那正在抽条的单薄身体，尚未张开的青涩脸庞，气息干净没有一丝硝烟与鲜血的味道。猛然意识到这孩子不是日后的星球之灾，甚至还不是神罗精心打造推销给世界的“英雄”。
他只是一个被生父剥夺了正常人生，去被打碎、扭曲、融合成“神”的可悲造物……不对。克劳德甩了甩头，努力摒弃过去经历所带来的深刻成见。
这只是一个14岁的孩子，仅此而已。
见“鬼魂先生”固执地维持沉默，萨菲罗斯没有继续追问，而来到一间金属门前。
他用自己的虹膜刷开门禁，展露在二人眼前的场面是冰冷的铁灰色调，统一的重工业风格，各种高科技设备与化学药剂储存其间，到处都喷涂着令人不适的警戒标志，大量的“生化罐头”暗绿色的溶液中浸泡着一具具畸形的肉体，数十名身穿白褂的研究人员匆忙往来。
克劳德瞳孔微缩，这里明显是宝条的地盘，那处被称为“屠宰场”的血肉地狱。
他终于第二次发声：“你要做什么？”
听见他妥协似的开口，萨菲罗斯满足地坦白道：“我对你感到好奇，但我不喜欢这种只有你能看见我的状态。”
那幼猫似的瞳眸因即将得偿所愿的亢奋而微微收缩，他用食指点了点太阳穴。
“所以，我得找个人把你挖出来。”
第2章
时间，凌晨3：40。
白炽灯在天花板上微微闪烁，研所究会议室门窗紧闭。大功率机械运转过热散发的臭味，与通宵达旦几日不得不以香烟提神醒脑的研究员们呼出的尼古丁在这无法流通的空气中发酵，令整个空间显得憋闷又焦躁。
大量资料犹如小山一般堆积，神罗所有科研人员全都聚集在方桌周围。
“我们肉体维护组对萨菲罗斯进行了全身电子断层扫描，并对肉体各项机能进行再监测，各项数据正常。”
“我们脑域开发组对萨菲罗斯脑域进行检查，未发现任何外来植入部件或者脑波操控迹象。其神经细胞活跃度超出普通人类20-30倍，但这是正常现象，毕竟我们需要他反应能力超越普通人类至少20以上。”
“我们基因研发组……”
在场众人私语纷纷，逐一汇报，满屋子都是文件资料翻动的哗啦声响。
他们都是神罗花费高价从星球各处搜罗来的科研精英，皆代表各自领域的最高权威。由他们共同研究分析得到出结论理应不当受到任何质疑。
但那一声声“数据正常”的汇报，非但没有令人心情缓和，反而令本就压抑气闷的会议室里弥漫起不详的气息。
担任神罗科研部首领的宝条博士，双手交叉托着下颌，面沉若水，鼻梁上的镜片反着冷光。作为本次会议室的主持人，他一言不发。
当发言接近尾声，众人目光全都投向方桌末尾的白大褂。他是一位心理学领域大师，同时也是众人避免火山爆发的最后希望。
那人压力极大地正了正领带，拿起报告开念前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沫。
“我们心理组对萨菲罗斯进行了6种以上的心理与多相人格测试，并调阅了近一年来关于他的训练录像与日常生活监控进行多角度分析。他的指数为……”
嘭，一支钢笔被宝条甩在桌上，笔帽摔飞，墨汁溅在那人脸上。他连抬手擦一下都不敢。
“别跟我掉书袋子，康列伯格先生。”
宝条的嗓音总是怪里怪气的，常令人想起游乐园里装扮诡异的小丑。
他虽然在同那位心理组组长说话，但目光却朝着会议室左侧的玻璃。巨大的单向玻璃将研究所空间分成两半，另一头便是装有无数实验体的生化容器。
他的完美造物正沉眠其中。
就像是一尾修长健美的人鱼，银发如海藻漂浮，肌肤泛着珍珠色的光泽。蓬勃发育的肌肉群已初见规模，修长匀称的体态令人赏心悦目。
但宝条欣赏的从来不是这副如天神般美丽的皮囊，而是沉眠在这躯壳下的等待他饲育成熟的恐怖异种。
“在座诸位无一不是拥有好几个博士头衔的天才，我们不需要你像是教导十几岁的孩子一般科普那些专业术语。”
“别浪费大家的时间。现在，直接告诉我结果。”
沐浴着同僚们的炽热期盼的目光，康列伯格博士嗫嚅了一下，然后像是拿着绝症通知般，面色惨白的宣布：
“经过我们小组人员集体讨论判断，萨菲罗斯他应该是——”
“Dissociative identitydisorder.（分离性身份障碍）”
萨菲罗斯拿着体检报告微微挑眉。
方才他接受了近4个小时的全面检查，被十多双手把身体、内脏、脑子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都翻搅了一遍。
介于承受了如此糟糕不适的经历却得到这种结论，银发少年很是不满。
他面无表情地朝人再次确认：“你们的意思是‘他’不是任何可能的实体存在，而是我自我分裂出的第二人格？”
宝条表情和善地点了点头。
他体谅年纪轻轻就得了精神病的可怜孩子的心情，甚至选择性遗忘实验体的饮食管理要求，替对方斟了一杯加了砂糖、芝士与奶盖的甜茶。
萨菲罗斯顶着宝条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关爱眼神，冷静道：“但据我了解，这种疾病患者的人格之间一般不会产生交流，人格切换通常会出现严重的遗忘症状。”
宝条将甜茶推到人面前。
“你也说了那是‘一般情况’，我的甜心。”
“而你本来就不是一般人。”
“有的天才能够自主分裂人格，用以辅助思考、应对问题。比如过去历史上有些著名侦探可以在自己脑内形成思维宫殿，分裂多个人格，分别模拟犯罪与侦查思维，以便能够与罪犯共感地侦破案件。”
“说不准，你也是这个情况。”
正在被人讨论那个“第二人格”正安静站在萨菲罗斯身后。
在踏入这间办公室，并亲耳听到宝条的结论以前，克劳德说不忐忑那是唬人的。
他本身也不明白此刻自己的存在方式。而神罗科学家们那些违背人伦道德的疯狂曾带给他的心理阴影实在可怕。
他还真的挺怕他们有办法用某种手段将他抓出来，装在毛绒布偶里送给萨菲罗斯当作迟来的圣诞礼物来着。
克劳德是松了一口气，但那曾扬言要把他挖出来的小恶魔显然不太高兴。但那种不高兴的情绪十分细微，仅是由于两人共存一体方才产生的直觉般的感受。
他发现，似乎刚才与他独处的萨菲罗斯更加活泼生动一些——如果随便拿小刀扎自己眼睛与毫无自知地说出那种惊悚话语也算是有活力的话？
此刻，这孩子好似漠不关心自身一般，平静接受了这个说法：“我明白了。”
说着，他推开座椅，准备起身离开。从始至终也没碰那杯糖分超标的奶茶。
即使他被鉴定为精神病人，新一天的训练安排也不会因此而打乱。
现在，距离前去训练室报到，只有2小时的休息时间。他必须珍惜。
就在萨菲罗斯抬手推开办公室门时，宝条忽然亲切地唤住他。
“你知道我在你身上付出了多少心血吧，萨菲？”
“我将这世间一切美好品质全都赋予你，美丽、魅力、智慧、理智以及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
“虽然你的第二人格不在我计划之内，但我并不认为这一定就是件坏事。”
“我并非那种教条主义、缺乏创造力的老顽固。我相信，如何想要创造奇迹，那么就得容忍一些借上帝之手送来的意外惊喜。”
“因此，去向我证明你的第二人格便是这样一个借上帝之手送来的惊喜。即便‘它’现在不是，你也应该能够将‘它’变成一个有用的东西吧？”
银发少年与生理上的父亲对视。
疯狂科学家的目光是难得的温和。但萨菲罗斯认识这种眼神，是一个危险的征兆。
被他这种眼神盯住的实验体，往往都会因为没有满足他的期望而被放弃销毁，遗体则被封存在冷库作为储备素材等待被废物利用。
“你理应是完美的，也必须是完美的。”
宝条端起没被萨菲罗斯动过的甜茶，以预祝成功的姿态朝人碰杯。
“我一直如此期待着。”
※※※
“你在考虑什么，如何令宝条满意地‘使用’我？”
当克劳德略显尖刻地问出这个问题时，未来的1st阁下正盘腿坐在神罗的模拟训练室场地边缘。周围熙熙攘攘的全是成年男性，看穿着体格气质显然都是未来soldier预备役。
而在这样一群铁血硬汉里，独他一个漂亮、高瘦的未成年便显得分外扎眼。
萨菲罗斯所处的位置，被众人默契地留出一大片空白。克劳德不知道原因，可能是对异类的孤立，也可能是对强者的敬畏。
他们看着银发少年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头无法被人理解的怪物，从零星飘入克劳德耳中的窃窃私语透露出，他们每一个在同男孩训练时，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遭受到难以磨灭的伤害。
萨菲罗斯认真地擦着他的刀。不是正宗，而是神罗发放的制式刀具。为了配合他目前的身高，特地截短了50公分。
“不，我在等待我的战利品。”
战利品？克劳德对此感到不解。但很快有人给他一个答案。
只见那群soldier预备役不知为何突然开始起哄，接着一个黑皮黑发的满胳膊纹身的拉丁裔壮汉被他的同伴们推了出来。
男人犹犹豫豫地走向萨菲罗斯，姿态扭捏得像是想要求爱的害羞姑娘。然后他真的从背后拿出了一般只有在求爱时才会用到的东西——
一朵刚刚摘下来的新鲜雏菊。
“给你，这是我们说好的。”
见银发少年坦然的接受了那朵雏菊，他马上便跟屁股着了火般滚了回去。
“这是……什么？”
克劳德几乎是麻木僵硬地问道。
“一朵花。”14岁的男孩似乎一点也不了解，满脸凶相的魁梧男人送花给美少年的画面有多么违德与古怪，“你没见过？”
克劳德顿了顿，颇为谨慎地斟酌字句：“我的意思是，他为什么要送你花？”
萨菲罗斯漫不经心把弄这那朵雏菊，试图将它柔韧的草茎盘缠成指环。
“我与那帮人约定，每场训练战下来，只要没人能砍中我一刀或者射伤我一次，他们得从外面带一个研究所内没有的东西给我。”
克劳德顿时沉默下来，忽然觉得胸口犯堵。他与这个幼年萨菲罗斯接触仅仅只有6个小时，但对方那缜密冷静的思维令他难以将之视为孩童对待。
他或许过度聪明，又天生冷血。但事实上，他真的就只是个被拘禁笼中、从未踏出神罗一步的孩子而已。也许当他真正能够走出去，看一眼外面的真实世界，午时烈阳都能将他漂亮的虹膜灼伤。
见“鬼魂先生”又不讲话，萨菲罗斯虽不知道原因，但并不妨碍他感到烦躁。
他自出生以来任何目标都能完美达成，这造成了他性格中某种程度的偏执与掌控欲。
因此萨菲罗斯极不喜欢这种明明与自身关联密切，但却偏偏不由他掌控的事情。
“如果你敢再藏起来，我就照宝条的意思捉住你、控制你，并且使用你。”
少年桀骜又自负的态度令克劳德有些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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