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菲罗斯,继续你的任务,我还需要收集更多的实战数据。”
最后一个插入联络频道的是宝条的声音。作为“造神”计划的绝对主持者,萨菲罗斯的初次实战行动,怎可能缺少他的注视。
“I'm at the edge of my life,I got no time to think twice(我正站在人生的边缘,没时间犹豫不决)……I can more than survive,still one trick up my sleeve.(我可以挺过绝境,我依然留有一张王牌)”
耳麦里不知是谁播放起了一首摇滚,歌手那强劲的嘶吼配合着急促的贝斯重拍,搭配着萨菲罗斯踩过血泊走向电梯时,风衣下摆吸饱血水,带跟靴底踩过血泊留下一串鲜红足印的画面,确实分外带感。
“不说点儿什么?”
在外人看来,银发少年似乎在自言自语,但先是被迫蹦极然后又以第一视角观看血浆片的“鬼魂先生”明白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
对于这场突袭作战,克劳德兴致本就不高,因为神罗与五台间的战场不过是赤裸裸的利益掠夺,不存在丝毫正当性。
而且,他还在思考萨菲罗斯走出运输机时说出的那句的话语——“我的身体里有一部分在在告诉我,我不属于她。”那里面不祥的含义令人警惕。
他不知道萨菲罗斯与星球间不可弥合的裂痕,是否从这么早以前就已经开始出现,直觉告诉他应该做点什么去调和这种矛盾。
但说实在,克劳德几乎没有照顾过小孩,绿叶之家那里他只是偶尔来帮忙换个门窗或者修理一下电器,至于同孩子们的相处,与其说是他在照顾他们,倒不如说是孩子们在想方设法逼迫这个“16岁的冷面硬汉大哥哥”陪他们疯玩疯闹,以此来躲避老师的责备。
他也没有养过宠物,连花草都没有。
克劳德自以为打出生起就将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甚至还时常因为自己原因连累身边的朋友们,他实在没有那个自信去负担起另一个生命。也因此他下意识有些躲避……或者说不知该如何对待眼前这个尚未走向深渊的萨菲罗斯。
“你好像总是在走神。”萨菲罗斯来到电梯门外,单凭臂力便将那扇金属门撕开。
尽管他声音平淡,也没做什么特别的表情。但克劳德就是本能地知道,少年在表达不满。他想向“另一个自己”夸耀自己并得到赞赏,又或者说他是在……撒娇?
克劳德为这突然冒出的念头感到惊悚,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干巴巴地鼓了两下掌,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到。
并快速转移话题:“接下来,你是要一层一层地杀下去?”
好在萨菲罗斯并不挑剔。
男孩摇了摇头,“那太浪费时间了。”他说。
他纵身一跃,来到电梯厢顶,接着一刀割断缆绳,电梯开始自由落体,厢体摩擦着水泥,一路火光四溢地坠落。
巨大震动几乎要将人抛飞,而萨菲罗斯稳稳站立其上,目光平静地盯着电梯井壁间不断变化的楼层刻度,直到数字来到地下一层。
他抬腿踹开封闭的金属门扉,轻巧地跨过空隙进入。目光环顾四周,这里没有全副武装的反抗军,却聚集着一群面容惊恐的平民,有女人、老人、孩童,甚至还有孕妇。
这令作战经验丰富的克劳德瞬间感觉到不安。
与此同时,海德格的声音亦在通讯频道里响起。
“该死,这群平民都是被派驻到这座能源工厂的神罗员工的家属。我已经他们都成功撤离了,没想到竟然被反抗军抓到了这里。”
“人质,无趣的计划。”史卡特蕾一面修整指甲,一面打了个哈欠,“但我们毕竟是来拍超级英雄电影的,不救人质恐怕影响不好。”
海德格反对道:“但是独萨菲罗斯一人,恐怕无法保证所有人质的安全。如果处理不好,或许还会节外生枝。”
眼看两人就要争执起来,最后由宝条以S实验体管控人的身份做出决定。
他双手交叠,目光透过镜片凝视监控上银发少年平静无波的面孔,眼底闪烁着诡异光芒:“我们这次试水,不但是要测试萨菲罗斯的武力,也是要测试他思维与行为模式。”
“因此我的建议是,就让我们的‘英雄’自己做出判断吧。”
※※※
派拉斯·涅罗,曾经的神罗能源工厂主管,如今投靠五台反抗军的叛徒,是个年近七旬的老人。虽须发花白,但精神矍铄,满头银发用发油梳理得一丝不苟,西装革履,打着稳重的温莎结,端着一杯咖啡坐在靠窗的桌边,像是在等待黑夜将尽黎明升起。
他一面同那些瑟瑟发抖的人质们开着玩笑:“别害怕,我的朋友们,瞧上帝派来接你们回去的天使已经到了,希望我的这次冒昧邀请没有给孩子们留下什么心理阴影的。”
一面目光平和地看向在得到指令后向他走近的银发少年。
“日安,神罗的天使。”
“要来尝尝我的咖啡么,危地马拉咖啡豆,以巧克力和烟草的混合风味闻名,又名‘香烟咖啡’。”
染血的皮靴在人面前停驻,银发少年没有接受他的邀请落座,而是将雪亮的刀锋平稳压于颈边。
“日安,涅罗主管。”
“公司派我来同你谈一谈,犹大出卖耶稣换取30枚银币的事情。”
对于少年的拒绝,涅罗主管遗憾地耸了耸肩,他端起自己那杯慢慢地啜饮,像是在仔细品味人生当中最后一杯咖啡的滋味。
“在听见头顶上的动静时,我就知道神罗的死神来了。”可能是接受必死结局后的坦然,他甚至尚有闲情地打量起萨菲罗斯的模样,“只是我从未想过,被派来的会是这样一个孩子。”
“你看上只有十四五岁吧,我亲爱的。”然后目光转向颈边的武器,“我也有一个孩子,同你一般年纪。但他可没有你厉害,能够握住如此沉重的长刀?”
然而,银发少年缄默无言,就像是蒙着暮光的石雕,或说冥河间被缝住双唇的摆渡者。没有情绪,亦没有灵魂。
老人感觉自己像是在同一个人偶谈话,顿时叹了一口气:“你终究不是上帝派来审判我的天使,而我也不是出卖耶稣的犹大。”
“神罗以为我背叛了他。但从未效忠,谈何背叛,我只是在这场战争中选择了自己本该就该站定的立场,我想要保卫我的国家。”
说着,老人拉开他的西装,露出里面裹着的五台旗帜,以及浑身捆绑的巨量炸弹。单凭目测就能瞧出这玩意儿在一个密封空间里能够爆发出何等威力,一旦引爆这底下七层里除萨菲罗斯和他身上的鬼魂先生外无一人能够幸免。
“神罗只是提供了我一分工作,而我是一个五台人。”
老人坚定说道。无需其他言语,便已解释了他缘何背叛的理由。同时也彻底断绝神罗用权力与利益买回他立场的打算。
海德格的脏话顿时将通讯频道污染:“该死,那群管人事的是怎么审核背景的?结束后,一定上报总裁开除那帮天天混日子的家伙。”
涅罗主管或许猜到了神罗一方正在监听,但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因此言语间无所顾忌。
在喝干杯中的最后一滴咖啡后,他留恋地砸了砸嘴。
“在五台,或者是在整个星球的电视与杂志报纸里,神罗将它与它管辖的米德加宣传得仿佛人间天堂一般。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当我作为从穷乡僻壤前来淘金的穷小子第一次来到那座魔晄之都时,我顿时着了魔。圆盘上每个人都穿得光鲜亮丽,活得纸醉金迷,它就像是人类最为美好的梦想的凝聚,仿佛贫穷、落后、肮脏等一切不美好的东西都与这座都市无关。因此,在踏入米德加的那一刻,我便发誓,我要住进这里,成为这座天堂的主人,成为人人羡慕的人上人。”
“后来我便伪造证件、隐瞒身份,通过自己的天赋与勤奋,考入大学深造,在生物与能源领域有所建树后被聘入神罗。神罗也没有亏待我,付给我在五台难以想象的薪资待遇,令我生活富足,衣食无忧,直到我被安排进入科学研究部的那一刻……”
说到这里,老人摘下眼镜,手指颤抖地擦了擦。
“我才发现,之所以有天堂,是因为它被建在地狱之上。”
“我以为自己是去成为一名受人敬仰的科学家,但实际上,我只是去当一个屠夫与杀人犯。”
“给一个个婴儿注入化学物品,观察那些娇嫩脆弱的肢体在辐射或者药物中病变畸形,看着一个个同类如同植物般被嫁接上其他生物,每天都被研究所内的诅咒与哀嚎弄得神经麻木。”
老人目光哀伤地看着萨菲罗斯:“那时候我也见过你,在我与宝条还是同事的时候,虽然只有一面,就在那个充满暗绿色液体的玻璃容器里,隔着你母亲高高隆起的腹部。”
“当时,我们并不能确定你是否能够融合成功,并平安长大。但没想到在今天,我竟然还能见到你。而你长得可真像她……”
长得真像是谁,他没有完全说出。但旁听的克劳德却是心脏猛地揪紧。他自然知道对方说的是谁,萨菲罗斯生理上的母亲鲁克蕾西亚。而且如果老人继续说下去,势必要提及关于杰诺瓦的实验。
此刻佣兵的思维有些混乱,他搞不清楚为何这个秘密在这么早的时候就有被泄露的风险。也拿捏不准如果萨菲罗斯现在就知道关于自己生世全部,是一件好事,还是会令事情变得更糟。
毕竟他还年幼,还在像麦苗一样从青涩中成长,还不是那个能够孤身一人碾压星球的灭世天灾。
克劳德甚至感觉,可能正是因为自己这个“第二人格”的意外出现,导致宝条提前了萨菲罗斯的初战时间,因而才撞上这个知晓内情的老人。
同样反应剧烈的还有正在监听的神罗众人。
在海德格一连串以“fuck”造句的背景音中,史卡蕾特当机立断发出指令:“萨菲罗斯,任务终止,立即击杀目标,原地待命,等待后续部队接应。”
而分明是罪魁祸首的宝条却是三人中最为悠闲的一个。
“我说,你们也太紧张了点儿。这孩子原本就知道自己是个实验体,再让他了解一点关于自己的实验原理又没有什么关系。”
“万一他失去控制了怎么办?”
“放心,在这十几年的时间萨菲罗斯的精神状态一直保持超一流的稳定性。”
“……本来我还不觉得什么,你这么一说我反而害怕了。草你的宝条!他最近才得了精神分裂!你竟然告诉我他的精神状态没有问题!”
就在几人吵嚷间,萨菲罗斯忽然关掉了胸前的主摄像头,再挥刀一振,斩落了跟随拍摄的机械鸟。
并在几人“你要做什么的”“停止擅自行动”的惊慌声中,扯掉隐形耳麦,迈步走向涅罗主管,并在老人自以为说动男孩的一脸惊喜中,抬手插入对方胸口。
事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痛觉神经尚未反应过来,老人便感觉到那包裹手指的冷冰皮革手套握住他跳动的心脏,并缓缓攥紧。
老人感觉胸闷气短,四肢冰凉:“如、如果你想知道你母亲的事情,我、我全部告诉你……”
但萨菲罗斯依旧缄默着,手指穿过湿滑的血肉抓住肋骨,将一具成年人的身体缓缓提起,令人在痛苦挣扎中将鲜血洒在他的脸上。
少年如豹猫般眯起的眼眸里泄露一丝危险的亢奋,此刻一直伴随他身旁的克劳德方才发现对方的异常。他被男孩在行动过程中的干脆冷静所蒙骗,未曾察觉某些异变在沉默中发酵,那是“天性”在锁链解开的过程中逐渐复苏。
“我很好奇,你为何认为我会渴求一个从未见过的‘母亲’?”
“宝条想要控制我,神罗想要控制我。”
“你也想用所谓的关于一个女人的‘秘密’来控制我。”
萨菲罗斯目光残忍眯起。
“是什么让你们觉得,我真的只是一件玩具?”
第5章
“本来想要骗你去找那个说不定已经变成一堆碎肉,或许更可能什么都没留下的女人,让你与宝条甚至神罗产生冲突。”
涅罗主管死死抓着胸前手腕,表情因痛苦而扭曲,令他再难维持住那种对人生失意落寞但又于孩子和蔼可亲的长者形象。
“咳咳,我还以为你能够继承一些你母亲的性情……咳咳,但我错了,你终究是宝条制造的怪物,是不该出生在这星球的可憎造物……”
也不知道萨菲罗斯深入胸腔的手指做了什么,老人的咒骂断在咽喉,随后一道极度恐怖哀嚎爆发。少年的胳膊柔韧修长,看上去像是一条柔软的枝蔓将苹果穿刺。
两人的影子被明灭不定的灯光投射在灰白墙面上,而被这不祥阴影笼罩的平民们全都瑟缩于墙角。他们被这血腥场面吓到了,有人瑟瑟发抖牙齿打颤,有母亲搂住孩子捂紧他们的双眼。
但萨菲罗斯没有将丝毫注意力放在他们的身上。他们微弱的惊呼与啜泣落在银发少年耳中,与路边流浪猫狗的吠叫没什么区别。
他只是认真看着被撕裂的伤口,透过那鲜红蠕动的肌肉与内膜,能看见心脏急促律动的轮廓,鲜血自手套与袖口的缝隙渗入流淌在皮肤上的温度令人舒适……直到手腕被用力擒住,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缓缓抽出,令那个狼狈喘息的老人摔落在地,终于获得解放。
而做出这一切的,竟是萨菲罗斯自己的右手。
萨菲罗斯盯着背叛他的手臂,发出一声短促嗤笑:“你怜悯他?”
此刻,克劳德“灵体”自人后脊长出,若是有人得以目睹,那场景惊悚得就像是少年后背分裂出了另一具人体。
金发佣兵上身前探,以半拥的姿势伏于人肩背,两条右臂紧密重叠,牢牢阻止着男孩的暴行。
“没有必要折磨他。”
萨菲罗斯问:“你是在命令我?”
克劳德沉默了一下:“不是命令,是建议。”
银发少年流露思索,像是在仔细斟酌另一个人格的发言是否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自己未曾发觉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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