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内西斯的咆哮与他的剑光交织成狂风怒浪。
“你猜猜我背后的那玩意儿是什么?”
“那是劣化反应。”
“是我与安吉尔作为实验材料,被神罗肆意玩弄的可悲证明。”
生长出黑翼的堕落天使将把他灵魂污染成深黑的愤怒、嫉妒与不甘,化为剑刃上炽烈燃烧的火焰。
在知晓真相的那一刻起,他便发誓要对神罗复仇。
而复仇的第一步便是敲碎萨菲罗斯那犹如神子圣象的完美外壳,让被神罗藏匿起来的污浊黑水渗漏出来,顺着他开裂的眼角和残破的面颊往下流淌。
于是,杰内西斯不顾安吉尔阻止。
一面与人激烈拼刀,一面讲述起自己是如何突然出现“病症”,然后独自寻找治愈方式,却在这个过程中循着蛛丝马迹发现被封存起来的研究资料。
在又一轮交锋后,两人错身而过的一瞬间,杰内西斯忽然扭头凑向萨菲罗斯耳边,无不恶意地说道:“那些陈旧泛黄的纸页上,不但有我与安吉尔的名字,还有你的,萨菲罗斯。”
他深深看进对方收缩的瞳孔里,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弧度。
“但即便同为实验产物,你也依旧高我们一等。”
“你是杰诺瓦计划中最完美的作品,而我与安吉尔不过只是为了模仿你而被产生出来的劣质残渣。”
巨大的信息量本就令萨菲罗斯思维变得混乱,而作为朋友的那一句辛烈讽刺更是令人双眼放空,产生了一瞬间的失神。
而就是这么短短一秒的失误,他便被绯红长剑贯入胸口,再拖出飚溅的鲜血从后背穿出。
这场决斗以萨菲罗斯猝然败北宣告结束。
杰内西斯揽住肩膀将人拉向自己,以一个近乎拥抱的姿势,让剑刃捅得更深。他知道自己的剑锋只是堪堪擦过心脏,这点伤势还不足以令他们强大的英雄就此死去。
萨菲罗斯虚弱地垂下头颅,覆住绿眼的稠密睫羽不停颤抖。
手指抽搐着抓住剑刃,不等他试图将之拔出胸膛,便听见“哗啦”一声,无数文件被砸落在他身上。
虽然失血晕眩,但身为顶尖战士的敏锐视觉与信息捕捉能力,令他只是扫了一眼,就从那些触目惊心的实验内容当中截取到关键信息。
[北方大空洞中发现的来自两千年前的古代种尸体]
[加斯特博士主持,宝条、鲁克蕾西娅等一众科学家参与的杰诺瓦计划]
[被注入异种细胞的胎儿]
[被命名为“神性流出”的完美融合体,萨菲罗斯]
……
不知道是因为从未经历过的沉重伤势导致意志薄弱,还是那令人作呕的残酷真相被以这种赤裸裸、血淋淋的方式呈现在眼前,造成了前所有为的精神冲击,萨菲罗斯突然被一种强烈的愤怒与杀意所命中。
他松开手指,不再理会剑刃是否会向下一划直接刺破心脏,沾满血迹的手指捂住面孔,残酷荒诞的事实简直令人想要发笑。
“原来如此,所以我才无法理解……因为我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这个星球……”
他感觉到自己的面颊被冰冷干枯的手指握住抬起,然后仿佛是千万副喉舌同时在他耳边发声。
“是的,你不属于他们,你属于我……”
随着萨菲罗斯抬起双眼,贯穿胸口的剑刃,两名与他分道扬镳的朋友以及熊熊燃烧的笨苹果庄园全都褪色风化,随风飘散。
本该高渺无垠的苍穹中,无数陨石拖着长长火尾撞向星球,引发地层坍塌,星核裸露,炙热岩浆从地心里汹涌流出。
而有一个足有半个星球大小,上身长有光辉羽翼,下身却是狰狞触手,似天使又似噩梦的生物,正寄生于残破星核当中,吮吸着那些源源不断流出的“血液”。
这饥渴进食的生物似乎感受到了距离数万公里地表上的萨菲罗斯的注视,祂缓缓回头,让人看清了那簇拥在千万羽翼间的面目——竟于他一模一样!
“那就是你,我的孩子。”
古代女尸朝人伸出腐朽的手臂,像是猎捕蝴蝶的毒蛛一点点合拢锋锐的肢节,将萨菲罗斯整个拥住。
“你是杰诺瓦,是饥荒,是战争,是支配,是死亡。是毁灭一切的末日天灾,也是这颗星球的命定之死。”
那由数千灵魂共振的嗓音低缓了下来,变得温柔婉转,充斥着对于人类母性的拙劣模仿。但在精神侵蚀的作用下,依旧令萨菲罗斯感受到了强烈的召唤与蛊惑。
“你曾经生活在人类当中,但无论是你的力量还是思维都与他们格格不入。你试图融入这群低等生命,但得到的却是恐惧、排斥、利用与愚弄。”
“但现在你自由了,我的孩子。”
一条触手将萨菲罗斯的下颌挑起,顺着祂这完美长子的脖颈缓缓下滑,直至停留在心脏处。交叉的皮革将剧烈起伏的前胸勾勒得性感饱满。
隔着被鲜血与汗液脏污的胸口,祂满意地感受到随着那颗心脏越发剧烈的搏动,祂的基因在这孩子的血管内逐渐沸腾。
就像是将剧毒注入脊髓,不可逆转的异变在人身上蔓延。
那副昳丽俊美的人类皮囊就像是孵化着某种未知存在的卵壳,在被破坏撕裂后触须蜿蜒,羽翼疯长。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你的困扰,而只是烹饪炙烤后盛放在我们餐盘上的食物。”
漫长的幻境演化至此终于迎来终幕,在悬于天幕俯瞰星球的幽绿蛇眸的注视下,杰诺瓦无比满意地将对长子的洗礼在这一刻推向高潮……
嘭——嘭——嘭——
突然,一阵又重又沉的撞击声响起,在这片死寂静止的天地间显得异常刺耳。
天幕中的森冷蛇眸微微一怔后,左右四顾地找到声响来源。杰诺瓦感到无比困惑,这处被锁死的精神空间不可能出现祂所不知的动静。
嘭——嘭——嘭——
更加猛烈的撞击声响起,接连不断,且越演越烈。
仿佛有某个十分粗鲁无礼的家伙正挥舞撬棍,试图砸烂阻挡他道路的壁垒。
巨大的噪声令蛇眼不堪其扰,森冷竖瞳不停探查。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咔嚓!
在连绵不绝的撞击声中,一道细微碎裂显得格外突兀。
森冷蛇瞳霎时定格于天空深处散落着斑驳星光的一角,祂竟在那里不可思议地发现了一点微小的裂纹。
就像是撬棍的楔形尖头终于嵌入了门扉,伴随着更加猛烈的冲撞,越来越密集的碎裂声响充斥四野。
最后,“轰隆”一声,半壁天空被凶悍匪徒彻底踹碎,一道金发身影顶着纷飞碎片闯入,每一片碎片都反射出对方与天空同色的虹膜。
在入侵者彻底现身的瞬间,萨菲罗斯被从召唤他成为末日的命运中惊醒,目光愕然地望向对方。
那人像是正在被夕阳拥抱,浑身赤裸,面容逆光。熹微的光边勾勒出流畅线条与纤长四肢,和煦微风拂动着白皙体表上细软的汗毛。
他就像是这片大地诞生的第一个人类,才能那么的自然又美丽,与高渺无垠的天地完美融洽。
但当他脱离夕阳,朝着萨菲罗斯走来。将满身伤痕与疲惫暴露于人视野,又分明告诉对方他曾被彻底沾染弄脏,才能变成这副历经苦难却依旧无暇的模样。
对方一步步朝着他走来,明明看上去像是个布满裂纹的陶瓷,随时可能摔倒破碎。
但却令已然半天灾化的萨菲罗斯不自觉地缓缓退后。
他竟胆怯、畏缩起来,表现得像是一只因为贪玩走丢,脏兮兮地流浪街头时突然被主人找到猫咪。
“为什么要躲我?是我打扰你们的变装游戏吗,萨菲罗斯?”
听见对方唤出他的名字。
萨菲罗斯手指攥紧,瞳孔收缩,紧张又畏缩地后退了几步。
他感觉自己应该知道对方的名字,他们一定共同度过了不少岁月。因为那赤裸皮肉上的每一处伤痕,深邃眉眼间的每一丝疲惫,都令他感觉到难以形容的熟悉——这实在完完全全超出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但跋涉过意识海洋,突破了精神封锁,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这里的克劳德才不会惯着这家伙。
他朝着萨菲罗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在看到对方又想后退时,几乎怒目圆睁、沙哑嘶吼:“给我站住!”
就因为这一声怒吼,萨菲罗斯后移的脚步僵硬顿住。
然后他的胸口被一颗金发蓬乱的头颅用力顶住,几根温暖的手指摸上他的脸颊。
“真是难看啊,萨菲。”
拇指轻柔地抚摸过不似人类的苍白肌肤。
黑羽凋零,翼骨风化。
萨菲罗斯身体的畸变竟在这触摸之下急速消失,回归本貌。
“你这个一旦撒手就莫名其妙被人被拐跑的混蛋,知道我花费多少精力才找到你的吗?”
萨菲罗斯听着那懒洋洋的、玩笑似的咒骂,看着那深陷的眼窝,苍白面孔上被侵蚀的痕迹与近乎透明的灵魂,胸口似被垒上巨石,令他疼痛发闷、呼吸滞塞。
他从未被如此激烈动荡的情绪所折磨,以至于令这头全然觉醒后本该无人能敌的异种,竟像是倒退回了脆弱无助的幼年时期般,产生出惊惶与无措。
“但谁让我告诉你要坚持下去,我一定会找到你呢?”
“你这个混蛋可以任性地忘记一切,但我从不食言。”
当话音落下,萨菲罗斯便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从地面上拽起,整个世界突然颠倒了过来。
那个蛮横无比闯入他世界的金发男人,死死抓着他的手臂。
如此用力,如此牢固。
克劳德仰望着头顶无垠的天穹。在天幕与大地的交接处,那泛着斑斓极光的一线所在,正是幻境与现实间薄弱的壁垒。
被他拖拽着上浮的萨菲罗斯沉重得像是一头数十吨重的蓝鲸,而他们连系在一起的脆弱精神,就是克劳德勾住对方用力钓起的那一根纤细鱼线。
在杰诺瓦愤怒不甘的嘶吼声中,触手形成的黑潮爆发,仿佛吞噬天地的洪水海啸,朝着他们汹涌追逐。
克劳德忍耐着灵魂被弯折紧绷至极致的痛苦,拖拽着沉重的蓝鲸拼命挣扎、用力,被侵蚀出的龟裂沿着他起伏不定的胸膛与绷直的手臂寸寸蔓延。
啊啊啊啊啊啊啊——
轰隆,蓝鲸一甩尾鳍,鸣叫着跃出深海。
在迸发出金色光辉的璀璨灵魂彻底撕裂前,克劳德终于将萨菲罗斯拽上海面。
第30章
回到现实的刹那,一切记忆突破杰诺瓦设置的精神封锁,犹如沛然洪流冲刷进萨菲罗斯脑海。
他按住额头,脑袋被无数画面充塞得胀痛。他想起了在精神幻境里从年幼时代便跟随着他的金色的影子与不断呼唤他的声音。
想起更早一点,在奔赴与神罗决战前他们卧室内黑暗暧昧的氛围中为彼此穿戴装备。想起自己自作主张地与克劳德发生肉体关系后,对方倒退着从百米高架上踩空坠落时脸上的痛苦与迷茫。想起他们在第七天堂的第一支舞与第三个拥抱,想起狂欢节上的热闹的人群与冰淇淋,想起他13岁那年,一个惊喜盒子被人从过去的时空抛进年幼的囚徒怀里,自此以后他的苍白人生开始被填上色彩……
萨菲罗斯呼吸急促,混乱的情绪在剧烈起伏胸腔内左冲右撞,微微颤动的绿眸中瞳孔失去控制地扩张又收缩。
自己能够被从杰诺瓦手里释放出来,全都归功于克劳德为他孤注一掷的豪赌。
他本该对自己在对方心底占据如此分量感到喜悦,但他无心窃喜这些。他这头见惯了血腥且感情缺乏的半人类半异种,竟完全不敢去看此刻侧躺在自己怀中的克劳德面孔。
伴随着银发缓缓垂落,扫在克劳德的脸上。萨菲罗斯俯身将嘴唇贴上对方冰凉的额头。嘴唇微抿,呼吸颤抖,似想要抚平那那些纵横交错的龟裂。他甚至连双手环拥对方的动作都不敢用力。
“克劳德……克劳德……克劳德……”
他反反复复地呼唤对方,仿佛是为弥补在精神幻境里的那些岁月里他始终无法唤出这个名字的遗憾。
克劳德眼皮颤了颤,眼球在眼皮底下微微颤抖。他似乎想要睁开眼睛,回应对方的呼唤。但他做不到。
他已精疲力尽,耗干了一切,只能四肢松软地侧躺在对方怀里,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说明这副身体还在忍着着撕裂坏死肺叶的痛苦在竭力维持着呼吸。
克劳德感觉到随同发丝与亲吻落在他身上的,还有对方的精神触须。对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包裹住他,试图将他的灵魂从这个快要死去的躯壳里拉出。
但是办不到的。克劳德心想。因为他为抢回萨菲罗斯的疯狂行为付出了惨烈代价,灵魂上的撕裂惨不忍睹。那些裂纹犹如黏住外套的伤口与这副身体紧紧粘连在一起。
就算是再优秀的外科医生面对这般伤势,也要进行一场耗费好几个小时的大型手术才能将粘连在一起的创面分离。
所以,萨菲罗斯根本做不到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将这个破碎的灵魂完整取出。
萨菲罗斯同样意识到了这个,但他抿唇切齿,在绝望中不认输地一遍又一遍地尝试。
克劳德感觉到拥住自己的手臂逐渐收紧,勒得他肋骨生疼。但他无力去叫对方放松一些。
随后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剧烈抖动起来。克劳德原以为是身体濒死失温的正常反应,但拥着的臂膀是如此温暖又宽厚,他不该感觉到寒冷。
过了好一会儿,克劳德才终于意识到,正在发抖的不是自己,而是萨菲罗斯。
老天似乎还嫌克劳德不够惊讶,随后让他感受到某种冰凉的液体滴落在他脸上……
克劳德竭力抬头,再次努力撑开眼皮。这一回,他成功了。
但凌乱的银发将人表情覆盖住,从他的角度,只看见那冷硬高抬的下颌,倔强紧抿嘴唇没有一丝弧度,线条凌厉如刀刻。
克劳德抬起颤抖的手臂,艰难朝人伸手——他没有撩开那些遮挡他视线头发,不想在最后时刻还去伤害对方的自尊——贴上紧绷的脖颈,感受颤抖滚动的喉结,抚摸过用力收紧的下颌,沿着颧骨的线条缓缓上攀,直至触碰到潮湿冰凉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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