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他’?”
孩子瘦弱的肩头被人攥出淤青,但小克劳德并未啃声喊痛,而是抬起湛蓝的眼睛。
“我很早就知道你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因为你们在看我时总会流露出完全不同的情绪。”似乎因为单亲家庭与自幼受到欺负的缘故,小克劳德天性中存在比旁人更多一分的敏感,“你看我时,让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分摊你对另一个人的偏爱。”
“而他看我时,是纯然的关怀,以及时常流露我看不懂的怀念。”
说着,小克劳德腾出一只手,掰着指头数道:“所以,我知道当初决定出手帮助我的是‘他’,当我们在酒吧里被神罗袭击时,救出大家引走追兵的人也是‘他’。”
孩子搂着漆黑天使,努力仰头,掂起脚尖伸长手指,试图去擦对方被血液与灰烬脏污的脸颊。
“他曾答应过他会活着回来,因为没有加上期限,所以这个承诺永久有效。”
那张稚嫩小脸流露出与克劳德一般无二倔强的神情,萨菲罗斯看得微微恍惚。明明是天真孩童一厢情愿的幻想,但却令他像是从无边黑暗的绝望中抓取到了一线希望。
淅淅沥沥的冷雨间,萨菲罗斯不知在雨中默然静立了多久。
终于,他收起正宗,垂头俯身,配合孩子的身高,任凭柔软的手指擦拭他泪痕干涸的眼角。残破羽翼向内收拢,为金发男孩在纷纷冷雨间撑起一片庇护。
“我们一起等他回来,好吗?”
“好。”
第31章
死亡,是什么?
个体生命功能的永久停止,体温丧失,器官衰竭,脑功能及呼吸循环不可逆转的损毁,直至维持生命存活的一切体征全部消失,令一个疲惫又破碎的灵魂从压得他喘不上气的繁重任务中获得解放,得到属于他的假期与安眠。
这很好。
事实上,对于克劳德·斯特莱夫来说,这简直太好不过了。
没有拼命压榨他去刷救世业绩的黑心老板(盖亚),也没有四处坏事搞不正当竞争的工作对手(杰诺瓦),更没有一只死缠烂打地赖在他身边、患有反社会人格与严重分离焦虑、分离片刻就让人担忧家具不保房子被烧的坏猫咪。
一直以来疲于奔命的克劳德终于可以松懈精神,获得释放,值得一个不受打扰的长假,让他可以像是飘荡在生命之流当中的其他灵魂一般舒舒服服地放空头脑,浸泡于温暖包容的绿海里,一同组成环绕时空的斑斓光带,带着兆亿灵魂对于生者的无穷思念将所挚爱的星球拥以入怀。
就这样,他无所事事地漂流了不知多久。在这个万籁俱寂的灵魂归处,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全都失去意义。
思维与意识逐渐迟滞。在潮汐绿涛的冲刷下,被洗涤记忆、意识消磨,眼皮在渴求深眠的重压下越来越沉。
当他终于熬不过困顿,打算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沉没之际……
忽然——
“克劳德……克劳德……”
似乎有人在试图唤醒他,隔着碧绿水面,那声音显得模糊失真。
“醒过来……克劳德……”
克劳德眼皮颤了颤,但没能睁开。
抱歉,我实在太累了,麻烦放过我吧。他含混咕哝。
但对方没有放弃的意思。克劳德感觉自己手腕一紧,被人用力握住。
这突然袭击令他闲置已久的战斗神经骤然绷紧,眼皮一跳后费力睁开,对上一道俯身凝视他的影子。
隔着粼粼波纹,那道身影经由水面折射后变得面目模糊。
克劳德看不清那是谁,但却能从对方身上捕捉到一线令人怀念的轮廓,熟悉到竟让他生出想要流泪的冲动。一个名字的音节哽咽在喉头,却难以吞吐。
对方看出了克劳德的挣扎,微微笑了一下。伸出食指点住那颤抖嗫嚅的嘴唇,就像是封住一个仅属于他二人之间的秘密。
然后握住佣兵手腕的猛地用力,将之拽出水面。
“抱歉,还没到的休息的时候。我们的工作还有很多,克劳德。”
※※※
[时间:距离“旧神罗崩塌事件”后第6年]
[地点:现实世界,新神罗第7号军事基地]
[mission:3rd特种兵职阶晋升考核]
如何凝聚一只狼群?那便是从群狼之中分出等次,竞出头狼。
神罗财大气粗,直接将一整座占地广大防御严密的军事基作为此次考核的猎场。所有参与考核的3rd特种兵全部被打散分流,分派不同线路,单兵进攻作战目标。
现在已至下午5点,考核时间已经过去整整6个小时。各处爆发激烈战斗摧毁了基地70%的基础设施,大面积电路被损坏导致灯光开始闪烁不定,到处都是千疮百孔的弹孔、爆炸的火光与枪炮轰鸣,且越至核心地带情况越发白热化。那些残存下来的特种兵们各个浑身带伤、精疲力尽,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
就例如此刻。整整半小时过去,还没有一名特种兵能够突破眼前的“死亡走廊”。
那是唯一一条能够通往最终目标的密封通道。一旦进入两头金属大门就会快速封闭,像是触发陷阱的猫笼一般将闯入的家伙囚困其中。接着将有无数高能激光或者链式射击不知道以何种方向何种角度攻击而来,逼迫你在枪林弹雨间跳上一场致命的踢踏舞。
能够坚持到现在的特种兵都是理性且经验丰富的,没人敢于轻举妄动。但考场外翘腿坐在监视器间,喝着啤酒惬意观望的教官却没那个耐心等待他们从长计议。
肆意的侮辱与嘲笑通过耳麦刺激着每一名考核者的耳膜。
“这就害怕了,没胆的兔崽子们?如果当年我们突袭五台作司令部时是用的这种速度,早他妈让对面的总指挥打洞跑了。”
“以前的特种兵晋升都实打实地从战场上获取军功搏命挣来的,而你们在这种死不了人的模拟考核里还表现得像是生怕弄脏裙摆的淑女。”
“要我说,你们就不该来神罗当特种兵,而应该去夜总会登台表演,瞧你们一个个在掩体后面撅着屁股的模样,在蜜蜂馆里一定比在这里受欢迎得多。”
教官的唾沫星子几乎能透过耳麦喷洒在特种兵们的脸上。
有人受不了羞辱,当场就想冲出去蛮干。但刚一起步,被握住肩头稳稳按住。
那人诧异回头,对上一双微笑的眼睛。仿佛是沾着晨露的松塔,又或是刚搅拌出醇香滋味的巧克力。即使在如此焦灼的场面下仍显得轻松自在,棕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令人愉快的活力。
“别在意教官的话,他对哪一届特种兵都这么说。”
随后,这人大胆妄为地打开公共频道,发出一阵轻快调侃。
“难怪教官看不上我们,毕竟他的的确确带过实难超越的一届,个个鼎鼎大名,如雷贯耳。安吉尔·修雷、杰内西斯·拉普索道斯,以及那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着棕黑眼睛的家伙顿了顿,并用口型对在场的所有人做了个“you-know-who”的口型。大家顿时心照不宣地发出一阵闷笑。
“虽然安吉尔与杰内西斯阁下自从旧神罗毁灭后彻底失踪,而那位也在全星球的找寻下销声匿迹。但他们三人作为战士,创造了任何人难以超越的神话,以至于过去整整6年中公司都再也没能挑选出第4位1st。”
“教官对于那三位如此刻骨铭心、恋恋不忘虽是理所当然,但把那三位的名字缩写用华丽的花体纹环绕乳头纹了一圈就过分变态了啊。”
他在爆出一个惊天八卦后,板正面孔,竖起四指,庄严发誓。
“我可没有鬼扯。几天前我不小心捡到教官的手机,还一不小心看到了里面的自拍。”
压抑的闷笑顿时爆发成热闹的哄笑,几乎淹没了教官恼羞成怒的脏话“草你的,扎克斯·菲尔!皮痒痒了,敢拿老子开玩笑!”
“现在我命令你,立刻马上进攻目标位置,否则丧失考核资格,给老子滚出猎场!”
虽然这道命令明显是在打击报复。但扎克斯依旧收敛了嬉皮笑脸,开始整装出击。作为特种兵,服从命令是他的职责。
他拔出重剑,深吸一口气后,便干脆利落地冲入“死亡走廊”。
如果说刚才他还表现得不太着调,但当行动起来,就能一眼看出这个名为扎克斯·菲尔的家伙的与众不同。他仿佛拥有鹰的翅膀,狼的速度与猎豹的敏捷。那些割裂地板、穿透钢墙的激光与子弹与呈“Z”字形疾奔的身影衔尾追逐,但却始终跟不上的他的脚步。
仿佛光污染般纵横交错的弹道倒映在棕黑眼底,被人以仅一分钟的时间分析出规律。
扎克斯手腕一扭,猛然将大剑插入地面。将身后子弹咄咄弹飞的同时,将高速冲刺的脚步刹住,并伴以巨大惯性,矫健身形以重剑为轴心旋出残影抛向走廊上方。
接着锋芒一闪,通道尽头的天花板轰然破碎。黑发青年从破口处探入手指,摸索到控制“死亡走廊”的核心电路,并用力一扯。
伴随噼里啪啦一阵火光闪烁,四面八方的枪管炮口顿时失去控制,全面瘫痪。
而至这一刻,从扎克斯启动到结束仅仅过去5分钟的时间,无论是效率还是场面都堪称精彩。
在场同伴的口哨与喝彩刚刚响起,前方一道刺目红光猝然亮起,带着不断蓄积的高温照亮扎克斯的侧脸。
不祥的预感令人汗毛倒数。黑发战士怔然扭头,随即瞳孔收缩,一台开启光学迷彩蛰伏通道尽头的战斗机械终于暴露出来。
“轰鸣”,铁炮震动,声如雷鸣,炮口凝聚的红光顿时将人身影淹没。
目睹这一幕的特种兵们心头咯噔。
完了,他们心想。
没人相信扎克斯能够逃过这一炮的偷袭。
呛人的硝烟与滚滚浓雾充塞四野,所有人的情绪都被一种无力的沮丧感所笼罩。当火光稍熄,就有人忍不住冲了过去,打算援救扎克斯。
但当他们破开烟雾进入走廊,却没有看到他们想象中的景象。
映入眼帘的是炮管扭曲、装甲掀飞的战斗机械。一柄漆黑大剑精准没入其主控核心,令这台战争机器在滋滋作响的电流火花中瘫痪成一堆废铁。
一旁,扎克斯依旧保持着红光淹没前回身扭头的姿态,右臂高高扬起,维持着抛掷的动作。
空气再度安静了一瞬,然后下一秒,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欢呼。
“教官也太阴险了,竟然在即将通关的时候还设有埋伏。”
“你是怎么在不到0.1秒的时间内做出如此精准的反应与判断的?”
“扎克斯,你的战斗本能简直可怕,你简直就是天生的战士!”
艰难胜利后的喜悦是如此酣畅,同伴对黑发青年的赞美是如此真诚与热烈。
但奇怪的是作为这热烈氛围绝对主角,扎克斯却怔怔望着自己掷出大剑的右手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他被汹涌而来的人群托举起来,被迫卷入胜利的狂欢。
※※※
当黄昏来临,天边燃起夕阳余火,矗立于基地中央的防空警报响起,特种兵晋升考核正式结束。
不出意外的,在整个过程中表现最为优异的扎克斯顺利获得晋升2nd特种兵的名额。
加之黑发青年为人热情、性格开朗,颇好的人缘让他收到大量邀请。不少人打算去基地外找个酒吧好好放松庆祝一把。
以往按照扎克斯的脱跳性子,他是从不会拒绝的。但这一次,他却出乎预料地婉拒了所有邀约。
扎克斯与同伴分别后,独自离开基地,在街道上无所事事地游荡了一会儿,最后随便进了一家正在营业的咖啡厅。在跟店员打过招呼后,挑选了店面深处最为隐蔽的卡座坐下。
他放松身体,头枕手臂地仰靠在皮质沙发间,认真回忆着晋升考核上发生的事情,翻出每一个细节反复咀嚼。
他不是如此细腻的男人,但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明显到让人无法置之不理——
扎克斯伸出右手,鬼鬼祟祟地左右张望了一番。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凑到自己右手前。神情略有些拘谨与局促,就像是初次登门拜访般轻轻敲了敲掌心。
“嗨,在家吗?”
“鬼魂先生。哦,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但我非常感激你今天对我的出手相助。”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出现在我身体里的,我也不介意与人分享这副身体。不过介于我算是你的半个房东,而且我们很可能有很长时间要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能冒昧请您现身,让我们正式认识一下吗?”
扎克斯紧张忐忑地凝视着右手。
但一分钟过去,没有任何回应。
不过对于一只手来说,原本也不该有任何回应。
扎克斯不甘心地又看了右手一会儿,见它实在没有动静,便放弃似的重新仰倒进沙发里。但那看似松弛在一侧左手却悄然握住别于腰侧的匕首猛地用力……然后,他没能拔动。
扎克斯与抓在自己左腕间的右手默默对视,空气沉默得略显尴尬。
“行了,下不了狠心,就别耍这一套。”寄居于他身体里的幽魂终于开口。
不同于扎克斯想象中的阴沉嘶哑,平静中略带冷感的嗓音竟听上去十分年轻。
“已经有人这么干过了。比起你的假意试探,他是真的拿刀去挖自己的眼睛。”
身体存在看不见的鬼魂,耳畔突然冒出陌生男人的声音,任谁都该惊悚恐惧的。
但扎克斯却只是在微微吃惊后,用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态度,自然又随意地接上了对方的话题,就好似他们之间的相处本该如此。
“嘶,谁会为了一个试探下这种狠手?”
“一个14岁的孩子。”对方顿了顿,然后像是在回避什么似的语速飞快地转移话题,“对比于我附身你整整一周后才被识破,那孩子可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我的存在。”
“扎克斯·菲尔。”当对方一字一顿地念出他的全名时,扎克斯不觉正襟危坐,头皮发麻,感觉像是在直面教官的训斥,“对于一名特种兵而言,你的警戒心简直迟钝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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